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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储鸽
微博id同lof,私信前看置顶,如果想起来了会腹泻式上来更新一下…总之祝您拥有美好的一天(灬ꈍ ꈍ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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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08 润玉不能去魔界,宁缺与他就约在天界这一侧的忘川水边上相见。他又换回了第一次与润玉相见时的打扮,一身黑色、三把朴刀再加上元十三箭。左右身份都暴露了,用什么武器都不用再有所顾忌。 他这是御敌或是去清理几城交接处动乱时的打扮,模样看着便带着肃杀的戾气。 但这回他是要与润玉同游,天界的上神之位没那么好混,更何况听着润玉的说法,他是经历过最后一次天魔大战的,能从那场战斗里全身而退,自然更是不简单。美人鱼平时看着颇为温和,反倒是叫人想知道这人狠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宁缺也好奇润玉会做什么打扮,会穿盔甲吗?会带上佩剑吗?或者武器不那么平常,像前某任魔尊一样用鞭子,或者是峨眉刺一类再秀气一点的东西,再或者是什么彪悍一点的,天马流星锤好似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不用武器,赤手空拳,他在脑子里描摹了一下润玉倒拔垂杨柳的画面,控制不住,坐在渡川的船上,突然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最近总在天界和魔界之间往来,并且大多数时间不分昼夜,半夜频频把摆渡老人叫醒,导致摆渡老人不认识他都不行,幸好他嘴甜,就算深更半夜打扰到人家休息,也三言两语就能把老人家哄好。 摆渡老人见怪不怪地看他一眼,魔界的世子他还是认识的,不过这人总半夜出现,问就说是去见心上人,白天反倒是少见,他看宁缺的打扮,一开始还以为是这人要去做正事,但一看青年俊朗的脸上露出的表情,又微妙地觉得好像也不是。 他摇着手里的舟楫,摇了摇头,看着抱着胳膊站在船头的宁缺,随口道:“现在的年轻人。” 宁缺:“……” 宁缺到的早,他不知道到底是天界的人都这样,还是只有他见过的这几个上神是这个样子,同样是竖起结界防御洪水,天界这边看上去要比他们有序许多,所见之处的守卫和来往的人穿都穿着浅色的衣服,就连结界都是浅浅的银白,上头流动着水波一样的纹路,乍一看就好像还有水流在从上头倾泻下来,华美却冰冷。 魔尊把水患的事全权交到他手里,他自己那一边还应对不暇,晚上光线又少,这还是他第一次清晰地见到天界这边竖立气的水系结界,与他们魔界看上去大不相同,映衬着忘川绿油油的水还显示出一种莫名的诡谲。 他想润玉应当是提前和邝露说过,又或许是提前和天帝请示过,他堂而皇之地站在这,守卫们不仅毫不见怪,甚至还很有礼数地向他行礼。 他伸出手,想触碰结界上波浪形状的纹路,身后一阵微弱的风声传来,带着一股好闻到胜过龙涎香的香味,这是润玉身上独有的味道,他在他泡尾巴的时候时常会闻到这种若有若无的香气,如今闻着不知道为什么,好像重了些。 果不其然,宁缺还没来得及回头,清冽且悦耳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润玉道:“世子殿下可莫要碰这结界,水系结界对人无防备,仅隔川水,忘川之水腐蚀性强,殿下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宁缺以为自己到的已经很早了,没想到润玉竟比他到的还早,他回头,正对上润玉面容平静的一张脸。 他有点惊喜,眨了眨眼道:“白鲤仙上怎么也来的这样早?” 润玉先引着他离开结界之处,道:“小神并非来得早,只是一早就在这里了,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到水神仙上的地方,这次的洪水有些不同寻常,又是能腐蚀掉一切的忘川水,邝露……邝露上神一个人忙,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宁缺抬眼,果然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看到邝露,女仙还是一身蓝色,只是头上的装饰稍微朴素了些,可—— 他看看润玉,这人惯例一身浅色衣服,这回的衣服虽说还是纯白,衣服边上却滚了介于浅粉与浅紫之间的漂亮颜色,飘带垂下来,衬得他比平时还要小上几岁。 他看了看自己背的一身刀和弓,又看了眼润玉这轻装简行,衣摆看上去蓬松得能被风吹成流云的形状,他人就瘦,裹着衣服也没壮多少,可是却有一种对自己的战斗力非常有自信的样子。 宁缺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虽说润玉的武器可能是在乾坤袋里没有掏出来,等着关键时刻掏出来给人致命一击,但没有盔甲,没有护具,就是赤手空拳。 不知为何,他脑子里美人鱼倒拔垂杨柳的画面愈发清晰。 他道:“这样也好,我与仙上也能多处理一些事情,不过仙上……不用带什么武器吗?” 润玉看着他一身装备也有点忍俊不禁,魔界不比天界喜欢把武器放在乾坤囊里,更喜欢随身携带一些,润玉与魔族的人接触不算多,从前手里总拿着鞭子的鎏英算一个,可鎏英的鞭子秀气,不会有宁缺这背着三把朴刀还要再加上元十三箭来得看着威慑性强。 青年身形高大,平时穿着黑衣就已经显得结实挺拔了,背上武器看上去剪影与轮廓都带着侵略的气息。润玉更不需要乾坤囊,赤霄剑是召之即来的东西,玄冰剑更是就是他手腕上头的人鱼泪,若非战时,他根本不需要穿任何披甲。 宁缺身上武器多,润玉也可以理解,毕竟他还没有成为魔尊,还是个小世子,尚且没能继承陨魔杵,等到他当上魔尊,大抵也不再需要总背着那么多东西。 润玉也轻轻巧巧地笑了笑,打量宁缺打量久了,对着青年认真的一张脸有些别不开视线。 他又信口扯谎道:“我的剑在乾坤袋里,下忘川之后再打开也不迟,反倒是世子殿下,元十三箭威力已经很大,比起你们从前那位魔尊的凤翎箭恐怕也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也不好说,殿下何必再多背上三把朴刀?” 宁缺就喜欢看他这样清浅地笑,润玉看他,他也看润玉,两个人视线交织在一起一会,又都因为各自或是羞涩或是不敢直视自己内心的诸多情感,都把眼神别开。 宁缺摸摸头发,看着润玉眨了眨眼:“一般套路虽然说起来废柴,但是不都是那样,有什么灾害解决不了,下面一定隐藏着一些妖物,打了本捡了漏就好了,搞不准还能提升点修为。所以装备一定得多带点,话本里不是说了?” 他道:“打怪要么死于话多,要么死于轻敌。” 更何况,他的元十三箭威力虽然巨大,然而这箭是借助天地元气而行,是他的四师兄和刘师兄打造给他的,一开始时就只有十三支,每次再续上,也是续满十三支箭。 他确实不敢轻敌,若是他自己也就罢了,可身边跟着自己喜欢的人,若万一忘川之下艰险,十三支箭用完都无法彻底解决问题,他岂不是要徒劳拖了润玉的后退。 润玉被他说得没憋住,笑得更明显了些,宁缺其实说得毫无问题,事实便是如此,他也不是古板迂腐的人,站在带着忘川水酸味的空气里也还笑了起来。 邝露在忙,又提前被润玉交代过,没往润玉那边看,润玉引着宁缺往水系结界最薄的一侧走,边走边道:“看来殿下也是猜到了这忘川水下是有什么东西阻隔,才造成这水患经久不绝。殿下对这事这般重视,魔尊应当无比欣慰吧。” 宁缺被他说得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细细思考发现好像哪都不对劲,怎么这话说的和他们差了辈似的,年龄差有虽然是有吧,可是这“我是你爷爷”的既视感都快叫他面皮绷不住。 他赶忙略过这个话题,对着润玉摆手:“不不不,仙上可是天魔大战都经历过的人,我师父一向都是告诉我打不过就跑——若我有仙上这般本事,我也一定轻装简行上阵才是,仙上夸我,我虽然开心,但如果是谬赞,那就还是不必了。” 他匆忙说完,又继续道:“我虽然不通水系法术,但是仙上带我来的这里,应当是结界最薄弱之处?” 润玉点点头:“此处结界最为薄弱,是潮水最不迅猛,最为平静之处,水下是什么模样尚未可知,但邝露仙上探过,若是要下到忘川之下,应当取此处最合适。” 他犹豫了一下,下意识想拉着宁缺往后错一错,又总觉得这般亲密的肢体接触似乎不大妥当,还是向后扒拉小动物一样,示意宁缺往后站了站。 他贵为天帝,武力极高,魔尊可以为了锻炼世子,叫世子来这处理忘川的水患,可他都已经坐到天帝的位置,就算是有妖兽作祟,这事有邝露处理已经足矣,他来抢人家水神的活干是凑什么热闹? 今天与邝露一并下界的时候他甚至都被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虽然他左膀右臂露出的这种眼神稍纵即逝,还是十分恭敬的,也并不多做过问,可越是这样,润玉越是觉得惨不忍睹。 他虽然提到宁缺时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然而别说邝露的表情尴尬地僵硬了一刻,他自己都非常清楚,越是用平静的话说出来与往日有别的话,做出与平时不同的事,就越有一种仿佛在偷摸会情人的诡谲。 虽然硬说,说他这是白龙鱼服微服私访也不是不行,可是…… 可是也没有什么可是,都到了答应下来人家帮忙。 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他便也不再纠结先前的心路历程是怎么回事了。 宁缺知道润玉修水系,便也没再找魔尊借用陨魔杵,开路的事情润玉做,魔界虽然有修习水系的人,但没人能到润玉这样大宗师还要往上的级别,具体细算,可能连赶得上邝露的都少,他用余光看润玉施法,都觉得这人从头到尾都带着美感。 他把朴刀从背后抽出,先握在手里,润玉轻轻看他一眼,伸手现在他周遭罩上一处透明的水系结界,他拢上双指,像拨开了芭蕉叶子一样,轻而易举对着邝露布下的结界一指。 宁缺预料里轰然壮阔的一声巨响并未出现,结界如珠帘一样被掀开,露出里面翻涌发绿的潮水,二人相对无言,浅蓝的灵流自润玉指尖流出,他眉头都不皱一皱,苍白细瘦的手腕动了动,悄然无声却剧烈地在洪水之间破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川水翻涌着却仿佛为他们开道,宁缺金系法术修习得很好,于其它也一样触类旁通,虽然不会用,可威力至少打眼就知晓,润玉往前走了几步,进到夹道相迎的忘川水空隙里,他人高马大地跟在后头,居然就这么直愣愣地除去润玉隔挡在他周遭的那层结界之外,没做任何别的防御措施。 可是,水系结界在他们身后合拢,波涛汹涌的忘川水猛烈地又聚拢起来,拍打上结界,润玉走在他身边,一如既往保持着一个一手在前一手在后的姿势。 宁缺都没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人姿势不像走在暗流涌动危险无比的忘川之下,反倒是像走在快乐老家,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居然就已经走到这绿油油的忘川水里头了? 他抬头看看,头上也是一片绿油油,且没过他发顶已经有一人多高的距离,他与润玉正在十分自然地向深不见底的地方继续下沉。 忘川水下浑浊,润玉怕水流把两个人打散,还是抓住了宁缺的手腕,宁缺看头顶的绿看了还没多久,手腕居然就被人握住,他们还在下沉,他自然不会放弃这种好机会,于是青年轻轻翻翻手,润玉捏他的力气不大,他轻而易举挣脱,反过来握住润玉的手。 宁缺冲他笑:“仙上真好,怕我被水挤丢了,还牵着点我,头上那么绿我都觉得说得过去了。” 润玉:“……” 润玉觉得面皮发热,想挣脱开来,又觉得未免有些矫情,而且牵着确实比握着手腕要好很多,他只好意思意思叱责一下宁缺后半句话,他无奈道:“小神知道殿下在魔界有十三先生的美名,倒是不知道殿下连这种话都能信口拈来。” 宁缺平时信口拈来的话多,口头禅还有一句废柴,这话自然不是会对润玉说的,他把脑子里那些东西转悠了一遍,最后十分不要脸道:“仙上有所不知,其实我还有些更会的。” 润玉:“……” 宁缺道:“仙上学识广博,自然也知道,固城王的掌上明珠叫李渔,不过仙上可知这名字的由来?” 润玉虽然不去魔界,但对魔界的事几乎了如指掌,李渔出生时他还叫邝露去送过诞辰贺礼,区区名字由来,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虽然不知道宁缺怎么突然问这个,还是回答道:“渔得鱼,心满意足,樵得樵,眼笑眉舒?” 宁缺牵着他的手,晃着摇了摇,握着的力度都稍微大了一点,他说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宁缺眼里,好像真身至今还是条鱼。 宁缺贴得离他近了点,两个人牵着手,一起向还不见底的忘川深渊沉没,下坠,润玉的手和他猜测之中的一样,骨感,有些软,微微发凉,握起来很舒服,比他的手小上一些,然而契合得恰到好处。 他又笑,拉着润玉的手,在这下坠的寂静里晃动的幅度大了些,叫润玉面皮发热。 他道:“不然今天开始,我再多个小名,就叫宁渔得了。” 他看看俩人牵在一起的手,又看润玉,笑到:“渔得鱼,心满意足。” TBC 魔界三王可能关系有点容易乱,所以简易理解一下已出场的有姓名的公主世子们↓ 固城王对应将夜原作的唐国,女儿是李渔 卞城王对应燕国,儿子是隆庆 焱城王是魔尊(无对应),儿子宁缺,女儿桑桑 说了今天更新就是今天更新!给点评论让我知道还有人在追好吗铁汁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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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一个猫猫死而复生的故事,HE *BGM-余震-张敬轩 *没想到吧,又挖了个坑! -------------------------- -离去的 如废墟中得救光荣地脱身 遗弃的 任水深跟火热扑向一个人 01 一个人很难说清死去之人是什么感受。 第一是因为人活着的时候,不知道死了是什么样子,胡乱作猜想;第二是因为人死了之后张不开眼,说不出话,于是也无法描述自己死了是什么感觉。 楚晚宁有印象,他还年少的时候与无罪在无悲寺,那时候曾经无意间翻到过一本册子,并不讲修行,是几篇不长的短文钉在一册,成了集子,册子薄,他当时出于好奇,信手翻看,里面便有一篇讲作人死后的文章。 写文章的人当时还活着,于是也都是猜想,但集子里的大意便是说,人离世了之后,人走灯灭,有的人下到地府里面去,也有的人魂灵尚且存在在自己身体里,知觉还在,甚至五感都还在,可是再也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若眼睛闭上,便也再无法睁开。 躺在那里,听到的便都是人们的长吁短叹,说他死了,说他怎么死了,唉声叹气,惹得人伤神。 他当时权当是话本,看看便了之,倒是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看到的东西都成了真的。 五月天山雪,尚且只有寒,更何况在冬天,他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飘雪的天上,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丝气息都在悄无声息地消散,寒意彻骨,僵硬的感觉一寸寸蔓延上身子,面孔之上的鲜血凝结在脸上。 雪越来越大,周围安静,衬得墨燃悲惨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漫天飞扬的雪花浇打在他的脸上,若他是个活人,雪当融化成水,顺着脸颊淌下;而他是个死人,温度逐渐消失,血液逐渐寒封冰冻,于是雪不融化,他变成雪。 他茫然地睁着眼,被踏仙帝君抱在怀里。 楚晚宁前半生过的还算是体面,只后半生,是任人践踏的彻底狼狈,脊梁虽然还挺得笔直,然而发着烧还要被墨燃要求做这做那是常有的事,他待他时,总是偏向苛刻的。 他并非没有想过自己的死法,他也有无数次与死这个字就一线之隔,线一隔断,便蝴蝶折翼一样扑棱着闷头扎在黑暗里。 所以,到像最后这样,五脏六腑都碎裂着迸发出鲜血,在他小徒弟扭曲而呕哑嘲哳的惨笑里,甚至来不及合拢双目,痛觉与控制身体的能力便全部消失,似乎也是可以想象到的、一如他杯盘狼藉错落不堪的后半生一样,一跃而起,却碎在雪中都悄无声息的结局。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他这来迟的客人,还在自己的身体里,真如一个寄居在里面的魂灵一样,分明有知觉,但未作出一点反应。 他觉得尴尬,又有一丝尾音还没有散去的委屈,人死前的最后一刻情绪总是爆发的,从前有许多话不敢问,问了也得不到答案,或者说得不到他想听的答案,又或者说他其实知道那句话的答案。有许多眼泪也不敢落,他从前也是个眼泪很少的人,被逼出来泪水,多是在床上。 所以只敢在到最后了,才问一句……你便真的那么恨我吗? 都已经是人生的最后一刻,也不必再谈什么言不由衷,马上这一切就都是身后事,也不必再在心底谩骂自己矫情。 坚强的人坚强太久,瘦弱的身板扛了太久,颓圮如花朵零,落倾没在雪的洪流里时,最终满腔缄默与委屈、愤怒与怒火,蕴藏了那么久也没垂落下的泪,竟然也只能变成七窍流血时,自眼眶里留下来的一滴血。 然后他说墨燃你醒醒吧,睁着眼睛死去。 他有知觉,能感觉到墨燃在抱着他,他也有听觉,听得到墨燃在歇斯底里地笑,甚至于,他还睁着刚死的眼睛没有合拢,这颇有些死不瞑目的意思,可事实确实如此,他动不了眼珠,茫然的眼还在刻画对方那张俊朗的脸。 问话的尾巴停留在那里,他在这漫天的惨笑里觉得悲切而不安,又发现自己连死前的最后一句话都说错了,或许墨燃不是他想的那么恨他,而是更胜一筹,不止是片刻的安宁,连死后的安宁都并不留给他。 这时有知觉,便后悔问出来最后那句话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意识何时能彻底湮灭,更不知道这意识还能不能湮灭。 死前敢问话,不外乎因为要死了,多少有逃避的意思,合了眼睛,墨燃怎样回答他,他都听不见了。 可现在他意识尚在,若听得墨燃在他身死之后再对着尸体来上两句口舌之剑,告诉他便是那么恨,不但生前安宁,死后安宁也一并不给,那他该当如何?他给不了任何反应,魂灵又会否在身体里沉默地承受痛苦,轮回百转地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变成一团惨淡的白,以舔舐伤口。 他的视线定格在墨燃那张脸上,纵而涣散,却永远停在那,他看着往昔的徒弟、仇敌……曾经喜爱过的人的脸颊,呆滞失焦,偷不得片刻能叫他侥幸安慰自己的安静。 楚晚宁一败涂地,他死了,就是一具尸体,求墨燃就把他放在这里,叫他凝冻在雪里,永永远远睡在这片被鲜血染红的战场都做不到,他局促不安,又不知道自己的这具身体会被怎么样对待。 好在他不论怎么想,不论怎么要说话,都只能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保持缄默。 墨燃笑得有些渗人,悲惨却有摧枯拉朽的力道,好像一切都在悄无声息里逝去,他最恨的人死了,他本来应该觉得快意,可是他如今抱着楚晚宁在冰天雪地里很快就冰冷下去的身体,只觉得害怕且恐惧。 他有悲恸到近乎心脏都要炸裂开的痛苦,恍然之间又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楚晚宁分明有天大的能耐,两个人分明已经这般过了八年,怎么会就突然这样安静而寒凉地睡去? 楚晚宁睁着再也转动不了的眼珠等了半天,利语倒没一句刺下来,换得一只手,竟然算是温柔地盖上他的眼皮,还带着莫名其妙的颤抖,轻轻地把他的双眼合上了。 墨燃依然没有和他的尸体说话,他的笑声越来越小,楚晚宁被合上了眼睛,眼前就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一团黑暗,听力变得非常灵敏,看不见墨燃的表情,他反而愈发觉得男人的惨笑像是在歇斯底里地哭。 像是犹斗的困兽,踩在钢丝之上,想为围观的客人笑,笑声比哭还要难听。 楚晚宁平静下来,他不想知道墨燃的反应,可是他必须有知觉地在这挺着,他想思考的东西太多了,乌七八糟汇在一起,竟然成了空白,在凄切的声音里,微妙的委屈都不再有。 盖在他眼上的那只温热的手抬开,袖子覆上来,在他脸上狠狠地摩擦,好像要擦干上头半干涸的血迹,有的血迹已经在他脸上顺着风雪凝固了,墨燃再擦,擦得只是顺着他脸上再流淌出来的那些。 男人用的力气有些大,楚晚宁要是活着,该觉得疼了,但他死了,只知道对方用了很大的力气,墨燃不说话,他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到底是要把他的脸擦干净给他最后留一点体面,然后入殓,还是连脸最后都要给他弄花啊? 楚晚宁的耳侧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墨燃近乎于呜咽的笑声一旦停止,空气里居然寂静到只听得到风雪呼啸的声音。 雪下得有些大了,有雪花粘在他脸上,楚晚宁发现他感知不到那种冷,方才却能感知到墨燃手心的温热。 他听得墨燃的声音很轻,他终于和他说话了,却没有回应他此后说的任何一句话,他和他说没有教好他,墨燃没有说任何话,他和他说质劣难琢,墨燃依然没说什么,哪怕他说死生不怨,问他是否真的那么恨他,然而墨燃还是什么都没和他说。 他似乎在逃避着什么,对很久远的一句话作出一点点回应,甚至带着幼稚的较劲感,仿佛连他说他决心要走,他是拦不住时的那一丝快意都要驳回。 好像驳回了,楚晚宁就能自己又睁开一样。 他声音轻轻的,他听见他说:“这次是你赢了,楚晚宁。我阻不了你死。” 楚晚宁的情绪冷静得很快,这样就只剩下了婉转的悲哀,他不明白,他本来也没想在生与死这件事之上与墨燃比试,又谈什么这次是他赢了。 而又哪里来的这次,毕竟他都死了,也就只有这次,不再有下一次了啊。 歇斯底里地发疯之后,他竟然冷静到叫人不可置信的地步,他去拉楚晚宁同样冻得僵硬的手,第一件事居然是开了结界把两个人罩起来,有没有温度楚晚宁不曾得知,他觉得好笑,却又笑不出来,哪怕生前,他也鲜少被墨燃这样多有考量地对待过,反倒是死后对一具尸体怎样怎样。 他拉着他的手,温热的温度传到楚晚宁的魂灵,虽然暖,然而无济于事。墨燃抓着他冰冷苍白的手,把指尖的血舔去了,然后把那只嶙峋的手贴过脸颊,又贴在嘴唇上。 他说:“但是,你也太小看了我,你不想活了,我拦不住;但我若是要你不死,你也同样拦不住我。” 楚晚宁想笑他自说自话,要他不死,又该是什么意思,说的又是什么话,他知道墨燃被种了八苦长恨花之后时常癫狂,东西也忘了不少,可是——可是就算是曾经的师昧,他不知道是否该当说自己是庸人自扰或是什么,然而死都死了,他除了去“想”,没有任何事可以干。 墨燃就着搂着他的姿势,打横把他完全抱起来,从前墨燃不是没抱过他,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昏过去,或是奄奄一息,倒是从没如此清醒地感受过自己头颅枕在对方的胸口是什么感受,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冻得冰凉,靠在踏仙君的胸口,隔着几层衣料,竟然都能感知到一点温度。 这样的姿势,如果不是他死了,甚至还有几分生前无法想象的、依偎在一起缱绻的味道。 他被抹得血迹斑驳的脸靠在墨燃胸口,他便继续不着边际的想。且不说他为何如今还有意识,可墨燃要他不死,他还是难以理解这是个什么意思,耳边风声逐渐变大,墨燃也没对任何人宣布他的死讯,楚晚宁猜测他是要把他先带回死生之巅去。 他想起早亡的师昧,墨燃那么喜欢他,好像尚且没说过这种话,后来倒是想起过死而复生,只是怀罪找不到,之后便没了,仅仅守着他入殓。 楚晚宁自觉自己是他最恨的人,是没有这等待遇的,之于心爱之人的事,断然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别说守着,也别说守灵,能不能入土为安好像都不好说。就好比说曾经的血滴漏——那样没有尊严且极度残忍,叫人了无希望的事都已经发生过了,他也并不抱有什么期待。 虽然好在他还有感觉的同时没了痛感,不过他生前就只剩下这一副躯体了,死后就是身体的掌控权也不再在自己手里,以游离在外的立场,却心生悲怜地反过来审视自己。 墨燃抱着他御剑,从头到尾搂着他搂得死紧,他身体的胳膊自然向下垂,柔软地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楚晚宁看不见自己什么模样,可是稍微想象一下自己被抹花的脸和颓败的身体,也知道那模样应当可笑而丑陋。 他的灵魂在身体里漫无目的地胡乱飘荡,踏仙帝君不与他说话,他也无暇再去思考自己怎么就死了,转而开始思考为什么他的魂灵会还在,除非是他分到另一个尘世里的魂魄出了问题?若当真如此的话,那他死都死了,倒是也无所谓了,可是墨燃呢? 墨燃要怎么办呢? 人死了,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耳边始终是呼啸的风声,他也不知道他被墨燃这般抱着,御剑飞了多久。 踏仙帝君搂着他,还是伸出了手,他好像后知后觉地在悲伤一样,楚晚宁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人用手轻轻摸了一遍,墨燃贴着他,像只可怜的狗一样蹭在他身上,有湿润的东西落到他的脖颈,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血还是别的东西。 墨燃的声音好像很无助且彷徨,自他成为踏仙帝君开始,便好像鲜少再听见墨燃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了。 男人身形高大,身上的毛领子蹭到他的皮肤上,隐隐约约叫他觉得痒。可他又是一具真切的尸体,再有任何感觉,也给不了墨燃任何一点回应了。 他蹭着楚晚宁,声音喑哑。 他道:“师尊……你不要死……你再理理我好不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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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07 宁缺回魔界复命,他心情好,走路都带着一股子少年独有的欢欣雀跃,和清新的穿堂风似的,带着一路回愚疆宫。 他向魔尊公事公办地行礼,告诉魔尊,虽然没见到天帝,但至少见到了水神,已经把忘川水患的事通知给了天界的人,水神说明日便会派人去查看。 他没见着天帝,魔尊反倒是松了口气,水神是天帝身边人,基本这些年已经算是见水神如见天帝的趋势,天帝虽然不下魔界,但天界的事情魔界的人还是多少清楚。 水神也跟了天帝这么多年,也有不少人押宝到邝露身上,虽说天帝这些年一直都被传着说是太上忘情了,但得不准什么时候,可能水神就成了天后呢? 宁缺说完公事,一转眼功夫又凑得离魔尊近了些,这时不是君臣,就已经是父子了。 他道:“说起来,父尊……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白鲤上神这个人?” 根本都不存在的人,魔尊又怎么可能知道,他道:“天界的?虽说已到上神之位,但本座好像不记得天界有这样一位上神。” 宁缺忖度:“我听他说,他是个散仙,父尊不认识也正常……只不过他就住在璇玑宫,今天见到水神,水神又和我说,他与她同级,所以才想着问问父尊知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魔尊挑了挑眉,宁缺毕竟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人,有个什么心思还是挺好猜的,他道:“臭小子,什么时候见你对天界的人这么上心了?” 宁缺撇了撇嘴:“那不就最近的事。” 魔尊心下了然,宁缺平时大多数时间都泡在书院里,不是忙着读书写字就是修行,要么就是和一群书院的师兄弟混在一起,突然惦记上个人,还自己请命去天界,那自然是有什么情况。 他太在意儿子,但又一想宁缺一开始对他说的那话,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道:“你若是在天界喜欢上哪个仙子,但凡不是水神或是天帝本人,为父要是替你去向天帝求亲,顾忌着天魔两界之间长久的关系,天帝或许都会应允。” 宁缺嘴角抽了抽,双手下意识往后背了背,脸都有些红,只不过在小麦的肤色上不明显。 他道:“不是,父尊,我不是为了这个……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虽说我确实有那个意思,但人家仙上都没同意,总得先你情我愿了,再谈婚论嫁。这不是想先向您打听一下,我好继续先把这八字的一撇画出来。” 他又无语道:“……水神姐姐长得确实好看,只是我不感兴趣,但是天帝都那么大了,我就算再怎么求亲也求不到他头上啊。” 魔尊终于找着空和他说天帝的事:“……你不要因为天帝在那个位置上坐的久了,就觉得他已经是个老人。水神你今天见着了?天帝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就很年轻,如今面相上看着与水神也几乎差不多大,只是魔界改朝换代得太快罢了。” 这倒是宁缺没想过的事,然而他一颗少男心已经被美人鱼霸占了个彻底,天帝年轻或是年迈,于他而言根本没什么意义,反正和他没什么关系——若真说是有什么关系,便是若天帝长得俊美,他得忖度着美人鱼白鲤仙子别被人家得了先手。 他刚开始神游,却听得自己父亲继续犹豫着道:“可天帝性子清冷,璇玑宫里没有外人居住,这么些年了我也只听说过水神一个,天界这些年更是几乎没有能和水神同级的上神,倒不是父尊打击你,只是宁缺我儿……你确定你说的那个白鲤住在璇玑宫?” 宁缺迷茫:“是啊,上次父尊派我去清剿妖兽,我踩到空间传送结界,被送到了天界,这事您是知道的。我那日不小心冒犯到了那位仙上,转日晚上潜进天界去赔礼道歉,他那个时候不知道我身份,怕我走的时候出事,还留我在璇玑宫的偏殿住过一晚,说偏殿是他平时住的地方。” 魔尊:“……” 他甚至不知道是应该先斥责一下宁缺半夜溜出去跑到天界去,还是应该毛骨悚然自己家这傻儿子居然在天帝寝宫里已经睡了一觉。 他后怕道:“这样捋虎须的事,你也做得出来!天帝的寝宫,是你随随便便便能进去的?” 宁缺萎靡道:“我跟着他就进去了啊。” 魔尊语重心长,却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他道:“放下你进了璇玑宫这事不提,据本座所知,这些年璇玑宫除去水神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人住过。魔界也不是没在天界安插过探子,你可知上一次天帝偏殿留人住还是什么时候?那是好几千年前!” 魔尊愈想越觉得心里长毛,甚至从王座之上站了起来,一步步皱着眉捋着胡子迈下来台阶,又道:“那时甚至连最后一次天魔大战都还没发生,就是你所知道的那位花神,还没有和当时那位魔尊离开去人界隐居—— “她那时还和天帝有婚约,也就只有那段她还是准天后的时间,才在璇玑宫偏殿睡过。” 宁缺心里咯噔一声,准天后才睡偏殿,他整个人都垮掉:“您的意思是,我遇到的那位白鲤上神,其实是天帝的准天后,只不过是被金屋藏娇了?” 魔尊:“?” 魔尊快被儿子把头气大,他道:“本座的意思是,璇玑宫的偏殿根本就没有人在住,本座也从来没听说过白鲤这号人!你是不是被天界的什么人魇住,出了幻觉?” 宁缺也很冤枉,他道:“怎么会?要是每次都是晚上遇到也就算了,父尊,我今日白天可还看到白鲤仙上和水神走在一块,两人同级这事,还是我在与水神说忘川水患之前,水神亲口说的。” 魔尊脑袋更大:“你还看见他和水神走在一处了?” 宁缺道:“是啊。” 事关于自己儿子,做父亲的总要上心,若是天界寻常仙子,搞个天魔联姻大抵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宁缺与他所说的这个白鲤,都已经到了上神之位,他却对这人毫无耳闻,虽说如果要是像宁缺所言,这人是个散仙,那他没听过也很正常,可是要说这人宿在璇玑宫里,那他连知道都不知道,就显得格外不正常了。 天帝跟前的人,别说是天界各个人要巴结的对象,就像什么太巳仙人,就像水神,就像什么这个族那个族的族长,可是都近到这份上,魔界探子却连知道都不知道。 魔尊也背着手,他看着宁缺想了想,抬手在男孩结实的臂膀上拍了两下:“罢了,你先去吧,本座会替你查一查这个人,你若喜欢这人,为父绝不干预,但你也也小心谨慎为妙。” 魔尊说归说的,宁缺想归想的,该见面还是得见面,少年的心思,哪是父亲的三言两语就能压制下去的。 他照样晚上去找润玉,若是晚上在落星潭找着人了,就待上一晚上再走,若是无功而返,也不觉得太失望,魔尊的话他有记挂着,可是似乎他每次问任何问题,润玉都能感知到他心里所想,不但回答得滴水不漏,甚至还会补充上一些宁缺都没有想到。 他拐弯抹角地和他说,他听说璇玑宫的偏殿之前只有花神住过,之后并没听说过还有别人。 润玉便回他那是很正常的事,他多数时间在夜里当值,被人发现夜里在偏殿睡大觉才有麻烦。 宁缺若问他他是天帝近臣,可却没听人说过他,润玉便也眨眨眼,说自己才疏德浅,所谓近不过是距离上,实际上大多数时候都是瞎操心,并不真正参与天帝的政务里。 纵然宁缺已经都袒露心迹了,润玉对他态度也温和,然而始终夹杂着距离感,成了朋友,却很难再近一步。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是润玉终于不再动不动就把尾巴收起来,哗啦甩他一脸水。 ——他来的太频繁了,润玉平时又一直在这泡尾巴,多少次都不知不觉被人看光了,宁缺来时总悄无声息,习惯了一个人其实有些可怕——连魇兽都被他在这小憩时做的梦收买,再来时都不啃着他的衣角呦呦地叫了。 于是有时,润玉一睁眼,就能看见青年俊朗英气的一张脸,他撑着石头坐在那,宁缺就盘着腿坐在他的身边,看一会他的尾巴,又看一会他。 润玉泡尾巴的时候是一天最轻松的时候,应龙露尾本就是有放松含义在里头,要是这个时候还要警惕,未免有些强人所难,而他都不知道被宁缺盯着看多久了,最初还尴尬,但一想到宁缺这人可是刚看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上手摸了,于是反而还有了些谜一样的心平气和。 宁缺看都看了那么多次了,尾巴,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从前是他觉得丑陋,不愿给人看到真身,但宁缺已经夸过无数次,他写字好,在魔界有十三先生的美名,仗着自己身份已经暴露,甚至还给润玉摘抄小诗数首,献宝一样拿过来给润玉,就为了夸一夸他。 小狼崽子的眼里讨好的意味太明显,润玉再躲闪就有些欲盖弥彰,更何况每次宁缺的表情都是赞美里夹杂着痴迷,月光之下的青年表情真挚又诚恳,夸奖不加一丝矫饰。 他与宁缺同为男子,再做多余的羞赧或掩盖,才显得小气。 可是……也就是因为宁缺这样的青年,会得到太多人的艳羡与喜爱,润玉很清楚,若是在魔界,青年这般追求一个人,花上时间、心思,与经历,很难有那个男子或是女子能忍住不沦陷于其中,单是那种岳峙一样叫人产生安全感的身材,便想叫人情不自禁想过去靠一靠。 所以他才会觉得虚幻——且不说这份爱意能否持久,会否像从前的锦觅一样,爱意是一时兴起的虚构,哪怕并非虚幻,却也可能不过是刹那热情,就像一朵大昙花,只在夜里才会盛放那么一会,盛开时漂亮是漂亮,美则美矣,可是花期过了,便安静地闭合,不留一丝余地地并拢起自己的身体。 单说宁缺还不知道他是天帝——他还隐瞒着自己身份这一件事,就足够他继续拒绝着少年昭然的爱意。 于是宁缺对他说,我都在这里了,仙上不靠着石头,靠着我也可以,我不是比硬邦邦的石头靠着舒服多了? 润玉也只能对他淡淡地笑一笑,平静地拒绝他,说世子殿下说笑了。 他晚上去找润玉,白天却还得继续操心着忘川水患的事,从前这事级别低,怎么轮也轮不到他手上,但这回似乎问题有些大,天界派了些人来,和魔界共同撑起来一大块结界,有些类似于人界大坝的作用,拿来抵御洪流。 只是不知这回是因为什么,似乎收效甚微,从前在汛期的时候,最多不过三个月,等层层叠叠潮水褪去,洪流就也跟着少了,只要竖起来三个月的结界,撑下去,剩下的就不用再多操心。 可结界不好支撑,开结界要靠人力或是法器,天下间又哪来那么多天灵至宝来拱人撑结界用的,自从水患开始一直到现在,满打满算四个月都有了,潮水却无一丝退去的意向,甚至汹涌更甚,魔界修习水系的人少,魔尊两个孩子,一个宁缺一个桑桑,全都是金属性,固城王和卞城王那也好不到哪去,甚至更惨,不是学火的就是玩木头的。桑桑尚且年轻,魔尊不得已,把这件事全权交给宁缺负责。 天界有邝露担着,结界一时半刻还没什么需要令人担忧的,她当上水神也有些时日,做这些已经得心应手,苦的还是宁缺。 他晚上来找润玉时,又不抱怨今天都做了些什么活,看上去好像还很精神奕奕。 润玉是天帝,对他每日都做了什么了如指掌,他还在宁缺这年纪时,不过区区司夜之身,书读的不少,但从来没有过旭凤那么多的实战经验,下棋时自己与自己下棋,修习法术时也自己与自己比试。 宁缺现在比起他还差许多,但超越当年的旭凤,应当是绰绰有余了——可就算当年的旭凤,那时有太微和荼姚的疼爱,肩上的担子也没那么重。宁缺把这水患治好了还好,若没治好,便是给隆庆世子与固城王膝下的几个公主和世子落下了话柄。 润玉觉得自己是有些操心过度了,倒不是没劝过宁缺不要总晚上过来找他,但少年根本不听,还总给他带些小玩意一起过来,就算只是当朋友,他也没法只接受别人的好意却丝毫不给任何回应。 于是宁缺再来,他难得没在泡尾巴。提前在桌子上放好了果汁与糕点和水果。 他坐在石凳上头,抬眼看宁缺,语气虽然仍然平淡且温和,温润如玉,却叫宁缺恨不得抱起他转几圈。 他道:“听闻殿下最近在为忘川水患的事情苦恼,今日小仙放完这鹿,明日休沐日,左右也是无事,小神修习水系,虽去不了魔界,但若殿下不嫌弃,小神愿与殿下一同去忘川处探一探?” 他转转眼睛,补充道:“权当是帮一帮殿下的忙,也帮一帮水神仙上。” TBC 邝露姐姐:就算是上司!也不要带我出场,谢谢! 特意编辑解释一下吧……最好不要站在上帝视角看文,缺子和魔尊都和天帝接触不多,对天帝的认识也是清冷严肃大boss类型,不太稀得和小孩子玩的一个人,甚至魔尊谈起来会有点下意识对强者的畏惧(因为打不过),所以猜不到才很正常。 毕竟从魔族角度正常思考,要是缺子摸了天帝尾巴,不应该立刻被打完捆起来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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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倒是有机构来问过,但我个人认为自己目前还不具备教人画画的能力,毕竟我自己还很差劲,去教课感觉会误人子弟orz……谢谢您的喜欢,砰砰砰! (ps,发现提问箱堆了好多问题,如果私信可以解答的问题可以私信来问我qwq,不占用大家开屏界面啦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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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今天好像没啥好说的,那就不说了…… ---------------------------------- 06 润玉的脚步停滞了一瞬,又没有犹豫地引着宁缺向着南天门的方向走,他虽说是送宁缺一程,但估计也就到南天门而止,宁缺的心思不加掩饰地就写在脸上,虽说语气还慢条斯理的,可谁都能轻而易举看清这人脸上昭彰的野心勃勃。 这眼神润玉也不少见,不过通常是在那些臣子或是出去人界之外其余四界来访的人与在位者脸上见过。 宁缺能露出这样的眼神不奇怪,他是魔族的世子,有野心和狼性很正常,没有反倒显得不正常,可问题是这样的表情一般都是针对于各界的利益或是领土,都得是有点权力争斗的时候才会这样利欲熏心地仿似要垂涎三尺。 ……这人绷着个又粗又英气的眉毛,歪着个脑袋看他,睁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却只是想邀请他出去玩而已。 不论是要做什么,他处理起这样的人都很得心应手,若是在九霄云殿之上,这样的人恐怕对他露出的表情再雄心勃勃他都可以泰然处之,更何况面对一只虽说是真的很帅气,但于他而言也真的很小的小狼崽子。 润玉不卑不亢地看看他:“多谢世子殿下邀请,但小神这几日还有公职在身,恐难以从命。” 宁缺还半低着头,一边走一边看他,他道:“哦……那等到休沐日呢?” 润玉:“……” ……这人还挺执着。 润玉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头和他纠缠,魔界他是自然不会去的,早在几千年之前天魔大战的时候他便在忘川边上划开过界限,那之后他不会再踏过忘川一步——魔界也没有他记挂的什么人或是事,所以千年以来他也当真如自己所说,再也没迈过忘川河畔过。 他半吸了口气,宁缺这般缠着他,看来是没有准备放过他,他若是再以公务推脱拒绝,这人想必还会再找别的理由。 他索性道:“休沐日大抵也是不行的,我便坦诚与殿下说吧,殿下可曾记得,几千年前最后一次天魔大战?” 这事宁缺当然知道,这种历史事件都是被写进书本里头的,他在书院随意翻开一本史书,里头一定会把这件事着重渲染着记载,终究是和平年代之前最后一次战争,起因经过结果全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宁缺老实答道:“自然是知道的,最后你们那个天帝不是还在忘川那多划了块地走吗。” 润玉:“……” 他当年赤霄剑在忘川劈下去的那一剑有多深他自己清楚,倒是也没想到居然还有多划走了一块地这么一说,虽然确实是多了一块地,但…… 润玉停下脚步,下意识偏头道:“……旧事重提,殿下是对两界边境线有意见,还是魔尊有意对此事重新进行谈判?” 宁缺下意识嗯了一声,他一直就走在润玉身边,美人鱼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他收纳在眼底,他总觉得有些离奇,润玉总会在某些时刻表现出一些与他平时见到他时不太相符的清冷肃杀的气质,又巧妙和他这个人融合在一起,没衬得这人苛刻,倒是有一种捉摸不透的神秘的凌厉感。 好像更吸引人了。 这种属于上位者的气质,出现在这样一个散仙身上好像有些奇怪,他总会这样或那样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丝不对劲,可这人都住在璇玑宫了,又已经有上神之位,那有这种气质好像也十分正常。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乐意说的往事,搞不好他真的那天没在骗他,是真的走火入魔过也说不准呢? 宁缺回过神来,道:“我只是在书院看书的时候见到过这种说法,父尊是没什么意见的,反倒是仙上,怎么对这种事这么感兴趣?” 润玉好像也觉出来自己无意识泄露出来什么有些严肃的气息,不动声色地又缓和回从前与宁缺相处时的姿态,默默道:“随便问问罢了,毕竟我也算是天帝陛下身边的人,理当为陛下排忧解难。” 宁缺听他这口气浑身难受,润玉这话听着还挺正常的,只是他自己心里记挂着润玉的事,这话听着就好像润玉和天帝之间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样,叫他抓心挠肝地痒。 他倒是想叫润玉来当他身边的人,但这还没见过几次面,就算是一见钟情,这般种种也显得太快了,容易被当成个登徒子,再者说,以润玉的立场,必然不会同意。 而且别说是身边人了,连约人去个魔界都要泡汤,他恍惚了一下,发现话题居然不知不觉就跑偏了,他道:“啊,说偏了,仙上说那场天魔大战,与仙上不能与我同游有什么关系?” 润玉还在担心这话题一溜老远,倒是没想到这人还把话题拐了回来。 他看了看宁缺,带着一点戏谑解释道:“殿下既然连天帝当初多划走了一块地都知道,那想必也知道,当时陛下与当时那位魔尊是因前花神而开战,花神殒命,所以天帝发誓,不再踏入忘川一步。” 他自己心里清楚,在天界还好,但是在魔界,他当年与旭凤和锦觅那戏码估计早被编排出了不知道多少种话本,魔界自然都向着自己人说话,最终抱得美人归的也是旭凤而不是他,可锦觅当年又偏偏是他的未婚妻,各种缘由不过一个爱一个恨就能说清楚的。 可他是那些人眼中败落的一方,又再没去过魔界,那些人把旭凤与锦觅之间的感情说的再情比金坚,再丑化他,哪怕是如宁缺这样抱着固有的一贯态度,觉得他是个糟老头子,那都没什么所谓,毕竟他早就已经不在意这些。 天界的强大与振兴是不可忽视的事实,天下太平,海清河晏,化天地见众生,这样于他而言就已经足够了,至于再多针对于他的根深蒂固的糟糕印象,那都没什么关系。 他看着宁缺,沉沉道:“小神当年……也有挚友在那场战争中殒命,所以小神也发过上神之势,从此不再入魔界。” 宁缺一瞬间有点受到震撼,第一瞬间大概是觉得抱歉,怎么就这事还提起了人家伤心事,他赶忙对着润玉又是行礼又是一连串地说对不起,等润玉摇摇头示意他没事的时候他又突然想起来——那一场天魔大战,是多少时间之前的事了啊?那时候他出生了吗? ——他心心念念的这条美人鱼,居然已经这么大了吗!? 可是这人分明看上去比他还小。 年龄不是什么问题,大一点反倒是好,宁缺抹了把脸,他与润玉道完歉,又想起来什么,垂着头带着一股子醋味恳切道:“虽然我不太想说他是你们家陛下,显得你和他有什么关系似的,但是虽然我一直说他是糟老头子,倒是对他没有什么偏见——” 润玉:“……” 都喊糟老头子了,这还叫没什么偏见?而且他们分明现在还一点关系都没有,充其量算半个朋友,这哪来的飞醋就吃起来了。 宁缺看上去很想抓他的手,璇玑宫离着南天门近,宁缺满打满算,算上这一次,已经在短短几天里来了三次,他知道,走到这,离他回去也不远了,他有些急,犹豫了一下,手还是垂下去,什么也没抓。 他道:“我是真与他没什么偏见,都那一辈的人了,估计当年那个魔尊和那个花神也得是个糟老头子和糟老婆子了吧?” 润玉:“……” 他有点哭笑不得:“糟老头子和糟老婆子?殿下你这……” 宁缺犹豫着,安抚性拍拍他的胳膊,试探性地靠着他稍微近了点,他道:“我看史书上说,当年他和他弟弟不是也没分出个胜负,因为那个花神休战了吗?但是最后收拾烂摊子的是他,他弟弟可是和那个花神跑路了。” 他扁扁嘴,又有点遗憾:“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像他这样能一路撑到最后的,才算真的英雄,仙上你应该知道,我师从颜瑟大师,家师是魔界的神官,与上清天天谕光明裁决三大神座可平起平坐。” 润玉神情有些复杂,这小朋友前脚还在管他叫糟老头子,认真分析起来还有模有样,这种说法,也是他许久没听闻过的了。 宁缺继续道:“当年之事,我多少也听家师说起过。如今我是世子,若我他日与隆庆决斗成功,日后便是魔尊,现在若是胡乱编排你们陛下,不肯好好面对一下这个如此强劲的敌手,那我作为颜瑟大师唯一一个亲传弟子,岂不是辜负家师殷切教诲。” 润玉的表情刚不自觉变得更加柔和,便听得少年又不知为何愤愤道:“当然了,他都这把年纪了,我连我们那个魔尊——他可是弟弟,我都叫他是个糟老头子了,那我那么叫你们天帝,好像也不算编排吧?” 润玉:“……” 他神情松懈下来一些,带着一点难得的释然,表情又有些古怪:“殿下怎就如此笃定,天帝已经是个一把年纪的老头了?” 宁缺表情变了变:“那他不会还长得挺好看的吧?” 润玉更觉得好笑:“陛下年轻或是年老,俊朗或是丑陋,殿下何必如此在意?” 宁缺脸色不太好,润玉就住在璇玑宫,他长得那么好看,看上去还对天帝那么忠心耿耿,若是天帝有什么想法,那恐怕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要是天帝对他有什么想法还长得好看,那就更危险,可是这话他根本没法和润玉说。 他只好不知道是明示还是暗示道:“实不相瞒,现在说起这事,恐怕有些为时尚早,但我猜仙上估计已经猜到了……” 润玉道:“还请殿下不要套娃。” 宁缺便不再套娃,直接了当道:“我对仙上一见倾心,所以时时担心仙上会不会更早便喜欢上别人。我知道我是魔族,仙上是神族,身份恐有诸多不便,但仙上好说歹说给我个机会,叫我追一追仙上。” 润玉看着他,静静地连眼睛都没眨动一下。 他知道,宁缺应当是对他有些想法的,虽说不知道这些想法来自于何处,又为什么会说着什么一见钟情发展成现在这样。他从太上老君的兜率宫回来的时候还在想,若宁缺真的有这意思,他要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把这话题引出来,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先拒绝这些事的发生。 他与宁缺年纪差上许多,年轻人动情好似也不奇怪,他只是觉得这样下去没什么结果罢了,可是他还没想好要怎样对宁缺说,少年却已经如此露骨又恳切地说出来,他倒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即便是知道魔族就是这样民风开放。 况且他又哪里被人追过? 仙魔不讲究那些伦理,同是男子,这倒是没什么,可是突然这样直接地告诉他,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毕竟要知道,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逾矩的事,也不过是曾经趁着锦觅睡着的时候偷偷亲了一下罢了。 好在宁缺也没想叫他回答,他看着润玉发愣的表情,又觉得他可爱,他道:“是我唐突了仙上,仙上也不必回答我——不论仙上现在是否对我又感觉,我都会努力的。” 润玉回神,眉毛都拧成一团,他甚至无意识叫出了小世子的大名。 他道:“……宁缺……你……” 宁缺想去给他抚平眉毛,又觉得那样做好像太亲密,还不是如今润玉可以接受的了的。可他觉得很高兴,润玉虽然不能和他去魔界,这是个遗憾,可是他现在走又不能就直接这么走了。 他掏出来乾坤袋,从里头掏出来大大小小几个盒子,一并堆在润玉面前,他笑着抓紧手里的袋子,那么人高马大一个人,笑起来还带着几分在魔族里难能可贵的羞赧,便就是在面对喜欢的人时才有的怦然心动与不好意思。 他道:“这些都是我想送与仙上的,该说的都说完了,我要先回去和父尊复命,之后的路我都认得,就不劳烦仙上送了。” 润玉还没斟酌好拒绝的话要怎么说,小世子已经抬腿准备一溜烟要走,他长腿迈开,又突然回来,对润玉道:“说了邀请仙上去魔界的事是我的不好,惹到了仙上的伤心事——但若仙上不嫌弃,和我去人间玩两天也可以呀。” 润玉站在原地,看着少年一点点跑开。 他有一百个理由可以说服自己,他应当对少年毫无感觉。 可是他是个聪明人,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既然都已经到了需要自己总结理由来说服自己的地步,那便已经意味着他绝不是毫无感觉。 TBC 玉子:(头大)怎么才能拒绝热情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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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最近ddl好多……更新来迟了骚瑞! ---------------------------------- 05 这话,邝露接茬也不是,不接好像也不是,向天借给她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说润玉是她的手下。可是润玉摆明了是不想露出马脚的意思。 她只能在脑子里搜罗一圈宁缺方才叫润玉的称呼,含糊道:“白……白鲤上神与我同级,自然不是我的手下,殿下还是与我说一说忘川水之事吧,这样我之后也好告与陛下。” 宁缺恋恋不舍盯着那背影又多看好一阵,这才把头扭回来,与邝露交代。 忘川水的事若是没那么严重,确实还没到需要找润玉才能解决的地步。 润玉登天帝之位几千年,坐在那个位置上,所求不过六界安澜,天界在他的治理下走向光明,魔界反而内乱与斗争多,魔尊一代不如一代,武力值亦无法与润玉匹敌,应龙在苍穹之上盘旋,照拂世间千年,还真称得上是四海波静,千里同风。 于是,与天界相对的,魔界便不可避免地走向衰退,忘川水患也变成了常有之事,自邝露上任水神之位后,便几乎都交由她打理了。 宁缺认真起来,不再与她就润玉的事纠缠,被邝露一路迎到了七政殿里。 邝露听宁缺讲忘川水的事,润玉走出璇玑宫,犹豫一下,还是去兜率宫。 身为天帝,他还是忙的,虽说不论政事再怎么多也比不上他刚登位时天界百废待兴的那一阵,然而六界那么多事,需要他操心去处理的还是不少,也得亏他最近得出来一些空,才能分出来时间在白天去找太上老君。 他被童子一路引到兜率宫里。宫中正中间的炉子还在燃烧着制药,太上老君没守着炉子,在一侧的案台之上正拿着几味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物比对。 他见润玉来了,放下手里拿着的东西,从台子后头绕出来,对着润玉行礼。 太上老君双手在身前拢了拢,他道:“不知是何事,竟叫陛下亲自来这兜率宫?” 润玉保持着优雅的站姿,仍然一手端在前,一只手背在后头,他看上去有些随意,低了低头,去看太上老君。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不缓不急:“本座今日来得突然,也未曾着人通报一声,还望老君不要介意,今日来,主要便是想与老君说一声……” 他道:“今日之后,老君不必每半载便替本座做那一丸脉历愫了。” 太上老君心里一凉:“陛下的意思是说要……停药?” 润玉盯着他看两眼,慢慢点了点头。 太上老君大惊,润玉的话说的轻巧,太上老君还以为他这番来是为了什么,哪能想到是天帝陛下主动要停药。润玉的身体,他与岐黄仙官是天界除了邝露之外最清楚的两个人,过往润玉的经历他们或许不知道,可是身体曾经受过的伤却是靠着脉象和用灵力探寻能查出来的。 早些年的三万多道雷劈、吞下穷奇之后遭到的反噬,再加上除去穷奇时被琉璃净火烧过八处大脉之后留下的余毒,这些都算是陈疾烂疴,每一样都堪称致命,却又因为应龙本身强悍的自愈力与润玉当年受过的先水神等人的帮扶,不至于直接没了命。 就好比一个人被大刀在腹腔要害之处捅了几刀,虽然还能修复,但有些器官已经受到了重大的损伤,就算是修复之后也颇为脆弱,更会留下些后遗症,但好说歹说这些还是能恢复的,不说恢复如初,平日里至少看不出身体有毛病。 但问题就在于,除去这些之外,润玉还施过血灵子的禁术,没了一半的天命仙寿,本源灵力都会受到损伤,而这样的损伤是真正不可逆转的。施加了就是施加了,流逝的灵力、寿命、没处去补。 ——这样乱七八糟的伤胡乱叠加在一起,哪怕他应龙之躯身体强健,也受不了。 他身体差,常年受旧伤痛苦的折磨,免不了在深夜里觉得煎熬,更难受时甚至有时会觉得身上火热,浑身上下都仿佛在被烧灼,他一条水系的银龙,感觉与自己被整条龙架起来放到架子上烤也没什么区别。 若非是感觉自己在被焚烧到头晕脑胀——他也不会隔三差五便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落星潭去泡尾巴。 润玉这种连龙族发情期都要靠灌药才压制过去的人,又被岐黄仙官诊出来他身体的问题。他与太上老君研究了许久药方,终于研究出来脉历愫这种丹丸,每半年服一次,至少能叫润玉的身体好一些。 可是现在,这位天帝陛下施施然来了,居然主动要停药。 太上老君还没来得及苦口婆心劝一劝,润玉已经道:“本座知道老君亦是为本座烦忧,但本座的身体,本座自己知道,已经拖到如今这般田地,虽不说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但恐怕老君与岐黄仙官都知道,不过是拿来吊着,却无法根治。” 他见太上老君欲言又止的表情,补充道:“本座也知这脉历愫里有一味药名叫麦芽湖精,在花界的禁地之中才能采到,那植株生长速度慢,品类稀少,堪称无价之宝。” “之前已经采了那么多,想必老君其实也知道,若再半年一丸炼下去,恐怕就算花界肯给……那物也所剩无几,支撑不了几年了。” 有这样体恤臣子的帝君,应当说是天界的幸事才对,前提条件是这帝君别是来作践自己身体的。太上老君也无奈,润玉所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可润玉吃了脉历愫尚且如此,若是停药,他也不知道之后会怎样。 可润玉今日来都来了,甚至是天帝陛下亲自到访,那便是不论他再怎么说,润玉都不会改变主意,心意已决了的意思。 他也只能在最后长长地叹口气,冲着润玉离开的背影长长揖了一礼,开始转头想或许可能还有别的办法。 拜访完太上老君,润玉往回走。时间约么已经过了快两个时辰。 忘川水之事,就算周边造成的影响再多,宁缺也应当与邝露说完离开了,他这个时候回去,应该正好能叫邝露直接给他把事情讲清楚,然后再拟定要派多少人去。 停了脉历愫,其实对于润玉来讲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可是与太上老君说完,他倒反而觉得轻松许多,那种感觉难以形容,就如同长长松出来一口气,愁云惨淡万里凝的眉头都跟着舒展开。 他叹口气,甩了甩浅灰色的袖摆向前走—— ——便看到了正站在璇玑宫门口,试图与门前的侍卫攀谈些什么的宁缺。 润玉:“……” 他有些无奈,这么多年的经历叫他一贯会察觉别人的心思,那两日宁缺看他的眼神也好,与他说的那些话也好,又或者是今日一大早他就为了忘川水的事情,身为堂堂魔界的世子便做起来跑腿的差事,不远万里而来天界也好…… 他很清楚,看见宁缺看向他的一刹那时的眼神便很清楚,这人便是为他而来的。 所以,若说这人没些什么企图,他是不信的。 青年人向来如此,从前他喜欢锦觅,他的弟弟也喜欢,那时他一眼可以看出那其中的情愫,而那时他也可以笃定,他自己看锦觅的时候,眼神恐怕都是一样的。 然而时移俗易,情随事迁,等到满地狼藉时他再回首去看,曾经他对锦觅似乎是执着多于爱意,较劲胜过情义,喜欢确实是喜欢,只不过更因为她是水神之女,是他本该娶的妻子,而不是任何人伸手就能轻松夺走的人或是事物,是他以为自己可以抓住,所以敢放心去喜欢的人。 可是最终还是被夺走。 于是,时间过去那么久,他居然也忘了曾经那种心动的感觉,也不敢揣测当年笃定的眼神是否也如他曾经那般确凿思考的那样爱意满揣。可是他如今看宁缺盯着他看时的眼神,却无端觉得,那里头似乎是带着许多爱意的。 他又觉得好笑,毕竟细细思索下来,他平生仿佛根本没被爱过,亲情求而不得,爱情亦求而不得,那么多年过去,他也不是被人夸一夸尾巴便会欢喜到难以言明的那个披星挂月的夜神了。可是被人夸尾巴美,被人夸长得好看,高兴却还是无法避免。 难说他是否因为宁缺而动心,天道无情,大道无情,太上忘情,叫一个忘记情爱滋味的人去谈情说爱像是种苛责——宁缺又尚且年少,他全然把他当做个小朋友,三言两句当做比自己年幼许多的青年,偶尔逗趣几句,那润玉还尚且不觉得怎样,权当是有了个有趣的朋友。 可是一旦沾上情爱,事情便有太多事需要考量。 他站在那愣神的功夫,宁缺已经眼睛亮晶晶地向着他这边跑过来,他和璇玑宫的侍卫说话,还试图掏一点润玉的底细,奈何那些侍卫一个两个都和哑巴似的,他在人家面前摇摇晃晃问问题,人家居然理都不理他。 他身材高大,远远看上去比天界那些侍卫都要高,长得又英俊,鼻梁高挑而带着骨感,是刀削斧凿一般棱角分明,润玉单是一个愣神的功夫,思绪便不自觉地飘到这样的人在魔界定然有不少人喜欢。 宁缺站到他身前,眼睛里还满是带着期待的亮晶晶,小狼低着头,那般迫切地看着他。 青年道:“我说白鲤仙上,你可算回来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润玉回神,宁缺就挡在他前头,人高马大的,简直像是在守株待兔一样专门把他堵在这,他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无奈道:“世子殿下在这里等我做什么,若小神所料不错,一会儿殿下还要回去复命的吧?若小仙迟迟有事未归,殿下岂不是要把事情耽搁了?” 宁缺看他眼角眉梢跃动的神色都移不开眼,下意识道:“我心里想着仙子,多等一会也没什么——” 他再稍微反应一下,才发现润玉嘴里称呼似乎有哪里不对,盯着润玉的表情诧异了一下,他道:“……你知道我身份了?” 他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出的违和感,这样的违和感出在润玉身上: 他可是魔界的世子,若放在天界,那就是天帝之子一样尊贵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可是润玉言语之间没有流露出丝毫对于此的惊异或是畏惧,就算是不矜不伐,未免也有些过于不卑不亢了。 ……而且,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下意识皱起眉去看润玉,润玉也没表现出来什么不适,他伸出手,往离开天界的方向为宁缺抬手引了引路,道:“边走边说吧,殿下还是回去复命要紧。” 宁缺皱着眉,润玉脸上还写着风轻云淡几个字,他好像知道宁缺的疑惑一样,也不管宁缺问不问出来,径直道:“我住在璇玑宫,那可是天帝寝宫,消息自然比别人要来的灵通,早上便听有侍卫私下里在谈,说魔界要有位世子今日要到访,接着就看见殿下来了。” “况且,小仙不知世子殿下是有心亦或是无意,今日未免穿得太招摇了些”,他的视线落到宁缺肩膀上刺绣精美的金色纹路上,像是调侃,也像是无奈,“殿下衣服上这纹路,在魔族可是只有魔尊、几位城王和诸位世子和公主才能穿的——而绝非是什么守关的军卒。” 宁缺点点头,润玉比他要矮一些,大概是个若他伸出手,便能搂着对方的腰杆拉到怀里、恰到好处的高度。 他微微低下头,能看见对方一张一合正在说话的嘴巴与笔挺的鼻梁,他的视线落在润玉的嘴唇上,过不了几息又慢慢地移开。 润玉所说的一点漏洞都没有,可就是因为一点漏洞都没有,反而叫他觉得有些奇怪——这样滴水不漏,遇事哪怕是八卦小事,都会如此从洞彻地从头清醒到尾——是否未免太谨小慎微了? 甚至于他在说话时,都要刻意强调一下璇玑宫是天帝的寝宫,似乎言下之意便是他连天帝都可泰然处之,更何况一个魔界的小世子。 这样的人相处着确实叫人觉得舒服,好像什么情绪与什么疑问都能被觉察到,可若亲近了,大抵难免不会觉得心疼。 宁缺眼巴巴看了他两眼,说话干巴巴,他道:“既然仙子都知道了,那我就不隐瞒了……之前对你隐瞒身份是我不好,怕你知道了我是魔界的世子,相处会觉得不自在。如今你都知晓了……那仙上可否不要介怀?” 润玉在心里头翻了翻白眼,说什么怕相处不自在,若有朝一日这人知道他是他嘴里那个糟老头子天帝,恐怕才会和他相处不自在。可是宁缺于他像个小朋友似的,他与个小朋友又有什么可计较的。 他轻轻叹气,微微掀开眼帘自下而上地看向宁缺:“殿下是个魔族,一开始又掉到小仙泡尾巴的池子里,这便已经够叫小仙惊吓的了,再加一条殿下是魔族世子,恐怕也没什么,小神又有什么可介怀的?” 宁缺看他半睁开的眼睛,从他的角度看,这人的眼神里好像都带着潋滟的水光,他便盯着那水光,声音也轻轻的。 他道:“既然仙上不介怀,那我也直说,方才我在璇玑宫等仙上回来,便是想问仙上……可愿来我魔界一游,我愿与仙上作陪,不知道仙上可否赏个面子?” TBC 小玉:不赏。 血灵子:给本就不健康的身体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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