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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储鸽
微博id同lof,私信前看置顶,如果想起来了会腹泻式上来更新一下…总之祝您拥有美好的一天(灬ꈍ ꈍ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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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一个猫猫死而复生的故事,HE *BGM-余震-张敬轩 *时隔这么久居然还有这么多美女在追还给了评论 好开心~今天还有机会吗~ ---------------------------------------------------- 16 “……没有死?”墨燃喃喃道,复而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当年明明是本座亲手为他入殓的,他要是没死,怎么可能会……” 说实话,第一个瞬间,踏仙君是并不愿意相信的。尘埃落定已然八年之久的事情,看上去是个不可颠倒的事实,虽然八年过去,师昧的一颦一笑未在他心中磨灭掉一分一毫,可是突然冒出来个人告诉他一直以来记挂的人并没有死,他也很难去相信。 只不过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神通广大,承诺了帮他复活楚晚宁的魔尊,他们之间有着利益关系,魔尊不会想要拿这种事戏耍他或是欺骗他。 ……他只是觉得不那么能接受罢了。 心中或许在第一个瞬间盘旋出巨大的喜悦,墨燃却莫名觉得,随着体内黑色细沙的流出,那种期待与欣喜的感觉也离他越来越远,他又要对自己感到纳闷了。 寻常人听见喜欢的人没死,大抵第一瞬间都在想那他这些年都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他如此牵肠挂肚,甚至毁天灭地地倾覆天下,他却始终不来找他。 墨燃的欣喜沉淀了,他也想问,若是师昧没有死,那这些年他在哪呢?只是在质疑师昧这些年都在哪的声音过去之后,他竟然不想问他为何不来找他,而是心底发空地感到迷茫。 要是他没有死,那他与楚晚宁这些年的爱恨蹉跎,岂不是一场荒唐笑话。 若是他没死,那…… 魔尊在他脑内的思绪开始飘荡之前又道:“那些事说起来太漫长,你先别着急去想,也别着急问我,之后有的是要跟你说的事。我需要你为我做事,该告诉你的事还是得先和你交代清楚。” 他道:“但我要的东西并不那么容易弄过来,即便你现在已经掌握三大禁术之二,也依旧是个烦人呢,所以你在为我去取之前,要先掌握好怎么用魔息。” 墨燃道:“……魔息?……唔!” 他胸口骤疼了一刻,魔尊为他拔除八苦长恨花的动作也一滞,那些流沙模样的黑色逐渐在他的手中旋转,小型飓风一样吸着踏仙君体内最后几丝残留的黑气。墨燃一边听魔尊说这些他根本不能理解的话,一边惊悚地看着那些黑沙在魔尊手中盘旋充足,最后竟然变成了一朵黑色重瓣的花。 墨燃本来是想先问一问魔尊魔息是个什么意思,可突然发现那么大一朵花凝聚在对方手中,实在是有些过于惊悚,关键他已经是人间帝王,再没有人的修为在他之上,又是谁能把这么大一朵花蛊悄无声息地种在他身体里? 而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为什么楚晚宁会知道,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要救他? 魔尊道:“这就是八苦长恨花,我已经替你拔出来了。” 蛊花拔除的感觉其实没那么明显,如果方才墨燃没有心痛到呕血,心平气和地等魔尊给他拔花,那顶多就会产生出一种从极度烦躁头痛的状态里逐渐趋向宁静的平和感。但他刚选了楚晚宁,闹那么一出,花被拔出来之后,虽然依旧情绪转换掉不少,但最直观的感觉却是觉得心中空了一块。 好像那里本来有什么东西,是曾经叫他记挂的,曾经叫他觉得温暖的。然而突然被人挖走了。 可是,他竟然并不为这被挖走的记挂之物感到惋惜。 墨燃震惊:“这究竟是什么……” 魔尊一翻白眼,心话说一处解释,倒也不能连带着八苦长恨花在内处处都当个保姆似的给解释清楚。怪不得楚晚宁是师尊,他才是徒弟。 他道:“解释起来太复杂,我这有书,回头给你,你自己看。” 墨燃:“……” 魔尊道:“我又不是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和你解释一些事,只是为了叫你替我做事更死心塌地,我能拿到东西的几率也就更大,我好歹也是个魔尊,一直呆在这和你说话多奇怪。” 墨燃紧抓重点:“这是魔界,你这里的书都是魔语,本座不认识字儿。” 魔尊:“……” 魔尊又一个白眼,道:“你学珍珑棋局和时空生死门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墨燃:“……” 魔尊道:“罢了,既然说到了时空生死之门,我便先与你解释这个。你在人界的时候修炼时空生死门,这并无什么问题。但是时空生死门散落在人间的终究只是残页,没那么好学成。就算是你学的这个时空生死之门,也并不稳定。” 墨燃道:“这本座还是知道的。禁术卷轴被以前那个什么修炼过时空生死门的宗师封印到了炎帝神木里,但是炎帝神木本身就是个传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本座虽然来到了魔界,但其实时空生死之门并没有修炼成功?” 魔尊无语道:“……你都没有到另一个尘世里去,你觉得这叫完全成功了?” 墨燃:“……” 魔尊道:“不过即使没全部成功,我也勉强可以认同。” 墨燃有点不耐烦:“能不能直接讲重点。” 魔尊道:“其实很简单,炎帝神木骨子里就带着时空生死门的卷轴秘籍,所以开启时空生死之门自然要比你容易。时空门这个概念,最开始只是说可以时空转移。但你也知道,六界之中,人界和其他五界并不相连,所以这个时空门能穿梭也只能穿梭在人界的范围内,不能去到其他五界。” “可还记得我方才与你说的魔息?你从来到魔界之后,就应当产生一种对这里无比熟悉的感觉了。” 他抬手一点,一道紫色的灵流从他指尖一跃而起,打入墨燃体内,墨燃一皱眉,那股灵力霸道得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了一番,竟然平稳地宁静了下来,好像被他据为己有了一样融入了自己的灵核里,原本就强大的灵核竟然变得更蓬勃。 墨燃皱眉:“……这是魔息。” 魔尊道:“不错,就是因为你能够吸收魔息,且有上古魔族的血统,做成了常人无法做成的事,所以我才会要你替我做事,也答应了你的交换条件。你这上古魔族的血统和神木的原理一样,他因为体内有残卷,故而能开生死时空门,进另一个尘世,而你因为有上古魔族的血统,故而虽然进不了另一个尘世,但可以来到魔界。“” “你的时空生死之门虽然不算彻底成功,但依旧可以被认成是时空生死门的一种,我也乐意承认它。原本这个法术是开启了另一个尘世,这其中所谓的‘生死’,是想用另一个尘世同样的人来替代原本尘世里已经死去的人。” “但是你这种方法,去到其它五界,却能因为忘川水的缘故,重新见到已故之人的魂魄,是想通过种种方法把这已故之人的灵魂留住,重新塞回到他的身体里去,这也算是‘生死’。” 墨燃勉勉强强听他叽叽歪歪说了一堆,姑且算是差不多听懂了,他的灵核成长速度非比寻常,修为又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登峰造极,即使现在蹦出来这么个魔尊,突然告诉他这是因为你血统高贵,他也接受良好。 他越听越觉得诡异的地方是在于,炎帝神木再怎么样也只是块木头,在哪、能不能找着还不好说,魔尊语气如此之笃定,为什么要说炎帝神木做到凭借体内的卷轴,已经开启过时空生死门? 他这么想着,径直问出了口。魔尊像是终于发现孺子可教了一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道:“你与那个小仙君来我这里的时候,我曾和你说过的。” 还和楚晚宁有关? 墨燃皱了皱眉,表情虚幻了一瞬,魔尊和他说了太多,他得仔细回忆,才能想到他和楚晚宁刚到魔界的时候,魔尊和他说过什么。 那时,好像是楚晚宁又讲了些玄之又玄的话,说他看见了墨燃开这个时空门时的裂缝,又说真正的生死时空门不是这样的。踏仙君自然觉得疑惑,问楚晚宁为什么会知道。 而后魔尊挑衅一样朝他们射了箭,他说…… 说…… 他说,楚晚宁知道,自然是因为他开启过。 所有的线索汇集到同一个角落,或许是因为八苦长恨花的拔除,始终郁郁混沌的脑子变得十分清明,墨燃猛地抬头,紫色的眼睛里充斥着不可置信,他道:“楚晚宁!?楚晚宁是炎帝神木!?” 炎帝神木,那只是在传说之中才存在的圣树,在东海极端,无人可以到达的地方,*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可以淬炼成比神武更强悍的神兵利器……甚至于襄助凡人飞升,直接脱离轮回之苦,永立仙班。 没人见过,也没人知道究竟树的本体是什么样子,墨燃可以接受自己血统突然从凡人被拔高一截,楚晚宁身为一代宗师,拥有三把神武,曾经叱咤于修仙界,是最擅长结界的人,这样的人,说他身上有一些关乎于神性的传奇同样不难接受。 只是墨燃不可以理解,他的血统再怎样,也是个人,是从襁褓之中的婴儿逐渐才成长为如今的俊朗青年。 木头就算是神木,终究是一截死物,楚晚宁从前在他眼里再怎么不通人情,却也会哭会笑,喜欢吃甜食,喜欢研究那些机甲与结界。 他的表情狰狞了一瞬间:“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 怎么会是炎帝神木,怎么会不是人? 墨燃不知他为神木的前因后果,只觉得离谱,瞠目结舌地脱口而出道:“楚晚宁是木头成精了?” 魔尊:“……” 魔尊:“?” 魔尊对于他的异想天开表示无奈,他摊了摊手:“……大英雄,你真能想。你的那位仙君小情人既然是炎帝神木,身上也肯定有故事。只要你把我的事都办妥了,我答应你,到时候就把来龙去脉告诉你。” 墨燃心话说这还真是掉得一手好胃口,说了又不完全解释清楚,要不是还有求于他,心中蠢蠢欲动的欲望早叫他想把面前这人撕碎,魔尊今天话语里的信息量太大了,又是师昧没死,又是什么八苦长恨花,再加上他的血统和楚晚宁的身世——墨燃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细密的联系,可仔细想却又想不通。 他深呼了一口气,想问的东西太多,权衡半天,只得最后道:“那本座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既然说楚晚宁开过时空生死门……那他到另一个时空去,是想做什么?” 墨燃又陷入了沉思,时空生死门是为了救已死之人,莫不是楚晚宁是想要复活师昧,才去到另一个尘世当中去?可他分明在之前争吵时就不认同他的做法,且师昧也没有死。 他做这一切做得这般悄无声息,是能为了什么,还能为了什么? 他太在意了。 这种在意胜过他想知道是谁给他种了八苦长恨花,胜过师昧为什么没有死,胜过他怎么突然就有了什么上古魔族血统。 他是尝试过开过时空生死门的人,个中曲折他最可以感同身受,是什么能叫他付出这样多,是什么能叫他这样心事重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瞒着他修炼这种他自己都不赞同的禁术,如此瞒天过海…… 究竟是什么,会叫他重视到这种地步。 但凡一想到有人叫他这般重视,甚至于胜过了他始终在意的大弟子薛蒙,他就觉得又嫉妒又不堪。 魔尊笑意扩大了一点,他道:“你们两个人还真是有意思。” “我知道,你对自己其实不那么在意,如果我叫你去把那几本关于魔息和魔种的书看完,你那么着急复活他,未必会真的认真读全。但是如果我告诉你,他去另一个时空,是为了救你呢?” 墨燃好像一瞬间听不懂人话了。 他磕磕绊绊道:“……救……本座?” 魔尊道:“八苦长恨花也好,魔界的那些咒术也好,包括他的灵魂为什么会有一部分在你体内,书里都有写。待会我会叫魔侍把书送来。等你觉得把那些咒术都学得差不多,可以去那些凶险的地方帮我取我要的东西了,就再来魔宫找我。” 墨燃呆呆地站在原地,“楚晚宁”和“救他”这两个词放一起,以前他怎么看都觉得别扭,但不知是不是那个不知究竟是什么的八苦长恨花捣的鬼,那花一拔,他发现自己竟然听着这两个词挨着,也不觉得刺耳和荒唐了。 但依旧不可置信。 他重视的人……是他? 魔尊拍拍他的肩膀,出了给他安排好的屋子,他遥遥笑了一声,声音一点点变远:“你说你恨他入骨,说他阴险狡诈,今日我和你说八苦长恨花,你却连怀疑都不往他身上去想。” “你自己都不觉得奇怪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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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一个猫猫死而复生的故事,HE *BGM-余震-张敬轩 *时隔两个月零十天回来更新了!(太久了真的还有人在追吗【。)最近太忙啦应该日更不了,估计两天左右更新一次~ -------------------------- 顺便进二哈合集应该可以看见顺序被打乱的第一章被老粉条吐出来了【。没在微博看过的可以去找了~ 15 两个人就是这般近乎于扭曲的别扭。 若有人关心,该是件十分美好的事。 哪怕精细到日常无微不至、如母亲絮叨关怀一般的小事,感受到的被唠叨的烦恼,都是一种夹带着甜蜜与幸福的抱怨,在不幸的人眼里是偌大的欢喜。但或许因为他们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持续了太久,等楚晚宁回过味来,明白踏仙君这是在关心他,反倒是觉得无所适从。 楚晚宁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性格里有一种极其强势的自卑,压抑到极处,大抵不会低声哭泣,反而会以诸如杀敌或是练武之类别的什么发泄出来,自己安慰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倘若他如此时一样,失去了自怨自艾与自卑的来源,甚至于反而得到了挂怀呢。 墨燃与他对视,紫色沉淀的眼睛又像重新被灵流点燃,爆发出来一种蓬勃且有生机的希望。他从来都不觉得楚晚宁软弱,更不觉得软弱会是能拿来拿捏他的把柄,甚至于不止一次地质问过楚晚宁为什么这么倔,为什么丝毫不肯向他低头。 楚晚宁从前遇到这种问题,一贯不予回答或是干脆别过头去。但墨燃却记得他也回答过一次,因为叫他思考很久,始终没得到一个答案,所以印象深刻。 楚晚宁有点莫名其妙地问他:“我低头,要你继续羞辱我么?” 墨燃的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他只在初时血滴漏那回见过一次楚晚宁的软弱,听得过一次饱含绝望的道歉,楚晚宁那时的表情他到现在都一点都忘不掉。后面便是他杀人越杀越多,楚晚宁一日比一日沉默。 他想叫楚晚宁对他低头,对他稍微驯顺一点,可于仇人的立场,楚晚宁示弱,他应当要狠狠羞辱一番,要他在他面前再也抬不起头的——哪怕问任何一个正常人,都知道,倘若恨到极致,哪怕是磕头求饶都得不到半点怜悯,反而徒增厌恶。 楚晚宁明显也深知这个道理,故而由着他怎么发疯,都以缄默应答。墨燃歇斯底里,然而心底却无声催促他质问他,问他想要楚晚宁低头,然后呢?他示弱了,你又要怎样。 踏仙君哑口无言,居然一直没反应过来。要楚晚宁对着他低头本来就是一个悖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多想又有什么意义。 他到现在依旧没有理解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浑浑噩噩里,却明白得到楚晚宁的一个首肯——一个关乎于他的首肯,是多么重要。 楚晚宁的确坚强且不软弱,但倘若这份心甘情愿的不软弱不退让不放在他的身上,那这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而他又肯这样对他,且肯把这种态度放到他的身上。 某种答案近乎于呼之欲出了,那说明—— 楚晚宁闭了闭眼,又缓缓慢慢地舒了一口气,他想和墨燃说他还在他座下时被种了八苦长恨花,这时再被拉回人间,与他共渡一程,也是他应该的,是他亏欠给他的一部分;又想和墨燃说,从前他还在死生之巅当一缕孤魂的时候,看他无数次发疯,无数次求他理他,已经在心里答应过无数次愿意了。 但这些话他又觉得矫情,不想说出口,平平淡淡道:“不论五感丧失或是别的什么,既是已经答应你的事,我便不会再反悔。只是有一样,你必须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先解决你体内的八苦长恨花。” 话说的如大婚时,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一样,宛若山盟海誓,给人种绝对值得信任的感觉,墨燃的心底有一种异样的温暖,好像万古冰封开始消融,寒冬的大地又迎来了被悉心播撒下的火种。 有人愿意为他点燃,就好比春去春又来了一回,万物依旧可以复苏重生,他就又有了人生失而复得的火。 他哪里是在复活楚晚宁,有这么一瞬间他竟然荒唐觉得,自己是在复活他自己。 墨燃点头,忍不住上前一步,嘴里念叨着“好”,念叨完了想再说点什么,嘴巴张张合合,一想到楚晚宁答应了他,他很快就能和这个人在人间再相见,所触不再是冰冷僵硬的身体,不真实的美好就叫他再说不出别的什么。 他的手指动了动,穿过楚晚宁灵体发白的指缝,再开口竟然有一丝颤抖。 踏仙君一说客套的话,还磕磕绊绊的不熟,他对魔尊道:“条件本座全都答应你……便请你复活他。” 魔尊撇撇嘴,眉毛一边往上挑了挑:“不错,那么为了避免以后可能出现的麻烦,我就再问你最后一次。你选的是复活一个人,意思就是复活谁都可以,你们之前说的那个什么……师什么?如果他要是也死了,复活他也是一样的。” 他指了指楚晚宁的魂魄道:“你确定就选他了?” 谁? 师…… 师昧? 踏仙君一愣,紧接着就好像是被迎头砸了一锤子一样,只是因为听见师昧甚至都没被叫全的名字,就应激反应一样在心中把这名字补全,那人一颦一笑,音容都一并出现在他的脑内。 这太奇怪了,分明自始至终,他都只顾着楚晚宁,想都没想到过师昧一次。 他甚至觉得此刻的自己是冷酷无情的,心心念念师昧这么多年,到最后面对生死抉择时,竟然未曾想到故人,可想到故人,后脑又当真像是挨着榔头,一下一下把他砸的头晕脑胀。 他下意识想拉楚晚宁的手稳住这种眩晕,又一下悲哀发现并不能拉到楚晚宁,这种同样下意识迎面扑来的莫名的悲伤和难过也像是锤子,从他的前面锤过来。 楚晚宁蹙眉:“墨燃?你……” 他苦笑一声,在头晕目眩里压抑着昏聩和恶心,最后竟然硬生生憋出来一口血,腥甜的他喉咙发齁,牙根都酸了起来。 心里的声音近乎咆哮着质问他:……为什么不选他? 为什么不选他! 为什么不选你最喜欢的师昧! 拳打脚踢,脑子里混乱成一片,有个细瘦的小孩从枯萎的海棠树后头转出来,也声嘶力竭地喊,你才在胡说八道,为什么不选师尊?你明明最喜欢师尊……你说你不喜欢他,那是你从来就没有给过你自己选他的机会! 前后同时槌他,两面夹击,墨燃近乎窒息,也如同挨了槌的牛,一切奢望都消失。 两边吵吵什么喜欢不喜欢,恨或者不恨,然而天知道,这种时候他根本不想去思考什么爱与恨,这些事又为何非要和恨意挂钩。 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他想他是真的已经疯了,做人哪里有做得凄惨成他这个样子,哪怕他不想去想,爱恨情仇却非要强硬地找到他,不想爱的时候不能不去爱,不想恨的时候亦不能不去恨。情绪的丝线早就不被握在他的手里,有时他都觉得他悲欢离合之中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幻象。 竟是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他硬生生把这口血咽下去,黑的发紫的眼睛里甚至溢出来一丝红色,眼眶也像哭过一样,恶狠狠地发红。嘴里铁锈腥甜的味道噎人,他指了指楚晚宁,在心脏钝痛的苦楚里脑子却彻底释然:“我就要他。” 踏仙君不能再多说一个字,因为再开口,那种心脏收缩带来的困苦就真的要叫他把血都吐出来。 他觉得魔尊很过分,楚晚宁与师昧的什么决定,他分明在之前就问过他一次,这样反反复复地问,莫不是还觉得他是个那么轻易就反悔的人。 楚晚宁面色复杂地看他,墨燃本来想在他面前留个体面的印象,叫楚晚宁脑海里带着他还衣装完好的模样进入镇魂鼎里头去。 可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皱眉的楚晚宁,又觉得他所有狼狈不堪的模样都已经被楚晚宁看过了,此时此刻再装作衣冠楚楚根本毫无意义。 倘若此刻他的惊慌失措、或是土崩瓦解状窘迫的呕血,又能换得面前这人几分怜悯,叫他别忘了他上一刻的承诺,叫他知道他也不是丝毫不挂念他,不为他的生死真正意义上呕心沥血过…… 好似比什么狗屁体面要值得万分,也是一件极其重要之事。 墨燃于是不再憋着,嘴巴张开,瘀血直接吐出来,剩下的血迹就悉数从嘴角涌出来,他对着楚晚宁笑了笑,他太想楚晚宁了,纵然脑内还在撕扯爱恨,他依旧觉得疼痛,但还是徐徐抱住了楚晚宁苍白的魂魄。 楚晚宁震惊地看着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又听得墨燃笑着道:“楚晚宁,你看,本座都只要选你一个人就够了,是不是很守诚信?……说明我真的不恨你了,师尊,算我求你了……你要好好地活过来……” 楚晚宁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这些事,墨燃就变成这样,从前只是歇斯底里,现在竟然到了呕血的地步,究竟是他在他体内的魂魄不仅没有帮着忙,反而适得其反地起了副作用,还是因为这里是魔界,所以…… 魔尊没理他们在这搂抱,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转身背对着他们,事不关己道:“你选他,那倒是省事了。他很大一部分魂魄都在你体内,一会我把他装入镇魂鼎里,再把你体内他的魂魄取出,先一起在镇魂鼎之中温养。你去为我实现条件,待到我要的东西你都拿到了手,我就替你复活他。” “……” 楚晚宁的……魂魄?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墨燃张了张嘴:“他的魂魄在本座身体里?本座什么时候……!” 他下意识就去瞪楚晚宁,可楚晚宁立刻别过视线不理他,墨燃感觉方才呕血的感觉,都更被楚晚宁神不知鬼不觉避着他做的那些事带来的无奈和震撼给压下去。 踏仙君不无气愤地想,那个总藏在海棠树后头的小孩其实说的不对,不是他根本没选过楚晚宁,是楚晚宁可恶,实在骗了他太多事,骗他把自己给骗死了,还不知不觉往他身体里塞了魂魄,查个什么八苦长恨花。 查那么多做那么多,说都不说,要他一个爱恨难明的人怎样去选。 他最讨厌楚晚宁有事瞒着他,隐隐约约起了火气,但很快一想到要先复活楚晚宁最重要,便只能握了握拳,盯着楚晚宁目不错珠:“……看来晚宁真是瞒了本座许多事。等你活过来,本座定要好好和你算算账……” 踏仙君说着要清算的话,语气却不自觉弱了下来。他最后凑过去,眨了眨眼睛,胡乱抹了一把嘴上的血迹,在楚晚宁虚无的面庞上贴了贴,喟叹里有对情人的无奈。 他轻轻低头,好像把额头抵在楚晚宁的头上了一样:“……晚宁,本座等你。” 他目送楚晚宁头也不回地变成了白色的细烟进了镇魂鼎,又眼睁睁看着魔尊剥丝抽茧一样从他体内剥落出几片同样散发银白色中带着金色的魂魄,那些魂魄与楚晚宁长相无二,唯一不同的是这些魂魄就像是生病了一样,面上无一丝表情,也无一丝生气,看上去似乎并不具有任何自主意识。 墨燃像个小孩似的,追着那缕魂魄一直追到镇魂鼎之前,看魂魄跟着一起变成细烟进了镇魂鼎。 魔尊盖上镇魂鼎的盖子,他把鼎放在桌子上,示意墨燃坐到他对面,抬起手来,点了点墨燃胸口心脏位置的地方。 他道:“大英雄,我把你的小仙君的魂都抽出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楚晚宁一走,墨燃也不皱眉了,坦然道:“疼。” 魔尊被他搞得笑出了声,他再抬一抬手指,开始在墨燃胸口前继续凝聚起一团紫色的灵力。 这回又有细沙一样的东西被从他身体里吸了出来,好像他的身体和个筛子似的,千疮百孔的。墨燃被自己的想象也差点给逗笑了,大概因为楚晚宁终于有的救,神情与身体一下都变得很放松,难过和疼痛都反压上来,竟然痛到极致也不想去理。 魔尊哈哈笑,道:“我先给你拔掉八苦长恨花,你就不会觉得疼了。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要因为太激动跳起来。” 墨燃在疼痛里细细地喘气:“什么?” 魔尊又笑:“其实你们的事我都清楚。如果你刚刚没有选楚晚宁,那你也没有叫我给你解这花的必要了。因为即使你选了师昧,我也帮你复活不了。” “你猜怎么着?他根本就没有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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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43 深入湖底并不算困难,两个人都会避水诀,进入天池之后也和在雪原上没有多大区别。水下传来的呼啸声是断断续续的,如泣如诉的声音又有些像是一群人在嚎啕大哭,充满悲伤和怨念宁缺越是潜入水下,觉得胸口的龙鳞就越发热。 这是水下,水怪也必然是水族,宁缺当然会往润玉的身上想。他起初觉得,或许这水怪是润玉母族龙鱼族里幸存的族人,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靠谱,徒太山在大荒之地,与洞庭湖和太湖都相差甚远,湖底生存环境也相差太多,是个龙鱼族的可能性极小。 再者,就算退一万步说,真的是润玉的族人,他活这么大,也没听说过逆鳞拿都拿下来了,靠近的还不是龙,放别人身上还会起感应这种事。 好在龙鳞始终都只是发热,并不叫他觉得烫,护在内丹的位置,在冰冷的天池下头叫他温暖,倒是无任何副作用。 隆庆和他拉开了差距,与他分别从天池的两端入水,故而进入池底之后二人也未曾遇到。 与他和润玉下忘川水那次不同的是,天池的水是越往下走越澄澈,巨石依旧环绕,到池水底端,水却几乎呈现出一种令人震撼的透明,清晰得能看到底下铺着的细沙珊瑚和各种植被。 宁缺往水中间走,这样的透明可以叫人把周围的环境一览无余,能看见池底植物的同时,抬眼也能看见半空中环绕在巨石上的锁链。 “水怪”是一种概括性的说法,与凶兽这种论述差不多。 一般只要稍微有些灵气的地方都会有这种灵兽和凶兽,徒太山也算是大荒外一座名山,有这种兽类被镇压或是自愿盘旋于此镇守驻地并不稀奇。 宁缺改刀换箭,怕异变突生,顺着半空中层层叠叠堆积起的锁链,向密集之处走。他绷着劲拉着弓,看空中的锁链,那些锁链上有的已经生锈,有的被水草攀附,其实依稀看不出最开始的模样。 只有上头的铭文还在断断续续散发着金色的微茫,以显示它带有灵力,而并非普通的锁链。 湖底幻境静谧,除了环绕的巨石和自然生长的植被之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鱼虾。这不得不叫人觉得很诧异。宁缺放轻脚步保持警觉,他最开始本来以为这应该就是一只凶兽,以生锈的灵力锁链为佐证,可以证明或许这只水怪已经在这里被困了许多个年头。 但是他越往中间走越觉得奇怪,因为凶兽往往有他们所对应的“凶”与“恶”,这种邪念,往往靠的越近,叫人感受得就越清楚,越会浑身起鸡皮疙瘩地觉得恶心。宁缺缘着铁链往前走,这里却没有这种叫人觉得不舒服的感觉,甚至于周遭水波都波澜不惊,透露出一股无事发生的安详感。 若非越接近中央,就越来越大的呼啸声和凄惨的哀嚎声,宁缺都会以为湖底有水怪之类的不过是他自己的错觉。 他终于走到锁链尽头,不自觉惊讶一瞬。 铁链的另一端确实连着东西,但却并不绑缚在人的身上,天池底部的正中间放置着一个巨大的光球,散发着莹莹的蓝色光辉,好像是个巨大的结界,上边散发出柔和的灵力。宁缺心口处的逆鳞本热着,贴着光球贴得近了,反而冷却下来,好似龙鳞之中贮存的灵力与结界上的灵力一体同源一样。 结界把锁链格挡在外,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而蓝色光球正中,坐着一个下半身是鱼尾的女人,穿着一身红紫相间的衣服,年龄莫辨,头发披散着,在里面以打坐的姿态坐着。 好像……是在闭关? 中心依旧传出带着怨念和难过的哭嚎与呼啸,宁缺诡异地发现,这些声音并不来自于里面坐着的女子,而是从蓝色光球上传出,是这结界上头发出来的声音。 宁缺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隐约觉得与润玉有关,但究竟怎么有关,他也说不明白,只冥冥之中怀疑光球之中这个被世人定义为“水怪”的女子,大抵无害,结界上带着声音的蓝色灵力还在源源不断与铁链上的金色灵力对撞,发出细小有如摩擦一样的噪音。 宁缺靠近蓝色光球,试探叫道:“……姑娘?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四周依旧沉静,蓝色结界里的女子闭目不语,不知道是装得还是真的听不见,又或者这人已经入定,或是蓝色的屏障可以隔音。 宁缺上前两步,假设这结界中的灵力与润玉逆鳞里的灵力一体同源,那么他此时把龙鳞拿出来,大致可以把结界收回。可是他又不敢贸然这样做,一怕结界起的本是保护作用,撤掉结界,里面的女人可能会出什么偏差,二怕此时拿出来逆鳞,被水镜外的人识破,暴露他与润玉之间的关系。 踌躇犹豫之间,宁缺不知道怎么做才更妥当,在一波连着一波的呼啸声里,他却突然听见一个男声道:“宁缺世子,你在这里站着,是在等我么?” 宁缺迅速抬头,隆庆正站在光球的另一侧,透过结界看着他,他一张俊美的脸被两层蓝色的结界映衬得有些扭曲,他手中已经聚集起一束桃花的花瓣,转手便如朝露闪电般攻向结界。 “……隆庆!住手——!”宁缺立刻想打断他,然而已经迟了,他和隆庆正巧站在圆球的两面,里面的人究竟是什么情况还未尝可知,打破结界的后果未必是他们可以承受的,但隆庆求胜心切,一心想着抓住这个被叫做水怪的女子,一瞬间花瓣已经破开了蓝色的屏障。 隆庆嗤笑一声,把这灵力向后带着艳丽的粉色后撤一步:“怎么,看见这般强大的结界,宁缺世子就不敢了?” 结界在瞬间轰然炸开,里面的呼啸声与哀嚎瞬间扩大到整个水域,宁缺不得不跟着后撤,于此同时内丹之中的逆鳞也一下变得滚烫,仿佛是火属的东西,也由内而外炸开,弄得他瞬间连提起力气格挡的灵力都没有。 他捂住胸口,被结界炸裂的波动弄得控制不住向后被水流涤荡得狼狈滚了两圈,一下撞在石头上,逆鳞温度烧人,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把他磕得五脏六腑都快位移,险些一下晕过去。 结界碎裂的余韵还在继续,鬼哭狼嚎的声音震得人耳朵生疼,耳膜都快裂开,宁缺暂时用不了灵力,只好拔出两把朴刀深深插到沙堆里固定住身体。 他腾出一丝意念观察,好像爆炸的不只是结界,还有那些连在结界之上的锁链,也都一同断开,金色的余韵与蓝色交织在一起,搏斗一样,最后全都归于平静。 他体内的逆鳞也慢慢宁静下来。 结界里的女子横倒在在地,修炼被打破一样,伏在地上咳嗽着喘息。隆庆有如闲庭信步一样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女子身边,女子的鱼尾已经化成了腿,藏入紫色裙子里。 隆庆却挑衅一样转向他:“宁缺世子,现在便这般狼狈,倒不如现在捏破烟花,直接传送出去。” 宁缺也咳嗽,在眩晕里撑着朴刀努力站起来,好在逆鳞已经不再波动,仿似知道伤到了他一样,在他内丹之处讨好似的释放出柔和的灵力,安抚着他体内的灵流。 他咳嗽几声,向着旁边吐出一大口瘀血,有些愤怒地看向隆庆:“隆庆世子,你是不是真痴,难道感受不到这人身上没有凶恶之气,根本就不是凶兽吗?这结界如此强大又如此宁静,你就没想过擅自打破它的后果?” 隆庆嗤笑一声,他蹲下身去拉那女子,从乾坤囊里掏出缚龙索想把女人捆上,他道:“是善是恶,与我又有何干系。今日我在这里没有伤她,只不过将她带回去交给父王和魔尊处置。你我既定下赌约,就该履行诺言。” 他又道:“再者说,徒太山是书院所定的比赛场地,夫子与前十二位先生,一早就将这整座山体探寻过,定然知道她的存在,既然知道,便默许了我们做任何事,也就是说即便我们打破结界,甚至杀了她,也不会有任何后果。” 宁缺上前几步:“她既然并非恶人,那我们就不该用无辜之人作为赌约,你一心向道,难道在你的道心之中,叫无辜之人因此受伤或因此而死也算于道心无愧吗!?” 女子被二人话说的搞得一愣,手腕都被隆庆抓在手里要套上缚龙索,停了咳嗽之后,却把手腕如抓不住的水蛇一样,从隆庆已经积攒起灵力的手里,硬是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抽了出来,她道:“……你们是魔界的人?” 隆庆甚至没看清女子是怎么发招的,但她在水中,就如鱼得水,蛇一样甚至从隆庆身边滑开,站到宁缺与隆庆两人之间。女子身法很快,反手一推,手里出现一支通体紫棕色的笛子。 她道:“今夕是何夕,南极见祥光……不论你们是谁,又为何而来,但若是魔界之人,便不必再多说了。想要我的命,先看看你们自己会不会命丧黄泉吧!” 宁缺和隆庆谁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但是女人手里抓着笛子,已然在空中御水而起,也不吹奏,只拿手轻轻一挥,与她服饰同色的紫红色结界就从四周陡然升起,宁缺叫苦不迭,在心里已经把隆庆骂了八百六十次,这女人肯定和润玉有些什么关系,他可一点都不想要这个女人的命。 隆庆板着脸,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腾空飞起来,手里续着的桃花瓣飞向女人,他对宁缺道:“你可还要说我?这一位连是非缘由都不问,只因为我们是魔界之人,便想要我们的性命,难道这样就对了?” 结界如圆环状,上面波动着灵力,逐渐向正圆的中心皱缩,宁缺也踏水起飞,他破口大骂道:“你是真的脑子有毛病!要不是你先不由分说毁了人家的结界,还要把人家绑走,她凭什么要和我们打!” 红紫灵力的光柱已经炸开,宁缺勉强躲过这一次攻击,苦不堪言道:“姑娘,我们真的没有想要你的性命,只是见天池水底有呼啸声,以为这池底藏了凶兽,便以谁先抓住凶兽为赌约,这才——” 女子道:“话多无益,打赢我再说吧!” 宁缺无法,只能跟着她的节奏,抓住手中的朴刀和她战到一起。 女人的灵力看上去很纯粹,也很磅礴,并不比隆庆和宁缺之中任何一人差,宁缺更擅长近战,贴女人贴得越近,越发现女人灵力虽然强悍,但每次出招,基本都是以她自己为中心点,将灵力向四周扩散,并不有针对性地去打他或是隆庆任意一个人。 他们这是二打一,这样发招可以理解,但灵力既然如此强悍,也不至于非要这么浪费,把他们按在这个圆罩一样的结界里,而她浮空来打。 很快,宁缺就发现了不对:这个女人的眼睛,似乎是看不见的。 她的眼睛和灵力一样,也是紫红的颜色,但并不能聚焦,之前被刘海遮挡着,宁缺并没有发现,可是她的武器又是笛子,侧耳来听声辨位的姿势太明显,离得越近就越容易发现。 宁缺其实并不愿意与他一战,但隆庆和宁缺的赌约摆在这,女人又已经和他们要死要活地开打,他没有办法,也只能拼尽全力,仗着他擅长近战,把脚步声和腾空的声音都放得极轻,叫女人误以为他和隆庆在同一个方位,好叫女人把攻击集中到隆庆身上,而他在女人身后悄悄补刀。 可或许是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水底困了太久,女子的听力敏感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在半空中开了几次圆形的结界之后,转而开始吹奏笛子,同时向隆庆和宁缺两个方向攻去。宁缺无法,只能和隆庆合力先把她打败。 三人就这样缠斗在一起,比方才隆庆与宁缺二人比试还要精彩绝伦,但二人对女子招数都不熟悉,很快就都挂了彩。打到最后,谁都没占着谁的便宜,女子虽然比宁缺和隆庆二人灵力高些,可是她毕竟看不见,又被两个人围着打,两拳难敌手,到最后竟是也节节败退下来。 宁缺心话说早知道这赌还不如不打,他本以为池底凶兽是块头很大的那种,需要先努力找一下,然后再打,谁想到是个很容易就被人找到,还身姿敏捷的女人。 把他和隆庆打成这样,她自己也重伤,现在他与隆庆一人拿着捆仙锁,一人拿着缚龙索同时接近她,要女子主动投降根本是天方夜谭,到这地步,还不是他和隆庆要以现在这个狼狈不堪,谁都力气基本耗尽的姿态再痛苦地打一架,一个把另一个打趴下,还没打趴下的那个再去绑那位女子。 ——还是他和隆庆在打架,这赌打和不打又有什么区别? 宁缺无语到想翻白眼,但他现在需要魔尊那个位置,也必须要咬咬牙继续打了。 两个人同时向女子逼近过去,眼里全是势在必得的互不相让,女人单膝跪在中间,笛子已经被她收了起来,她侧过耳朵听了听两个人的脚步声,却突然使力,向宁缺这边运起灵力,翻滚了过来。 宁缺:“?” 宁缺大惊失色,还以为女人还有灵力,且还要把他暴打一顿,但并非他想的那样,女人这最后一滚,已经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她保持着那个半跪的姿势,没有焦点的眼睛看向宁缺,低声道:“还不快把我绑起来。” 宁缺比刚才还大惊失色:“?” 宁缺还自我安慰一样,心话说他的个人魅力倒是也没这么大,就算是他长得帅,可女子都目不能视,怎么会轻易被他的英俊迷倒,难道听着他的声音就觉得他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但是他都有润玉了,可不想和别的女人有一丝半点的关系。 即便他这么想着,还是手脚麻利地把女子捆了起来,他当然不觉得女人是被他帅到才会突然给他绑,他倒是想问女子,可隆庆还在,他便先把女人绑住,气喘吁吁喊道:“隆庆世子,你输了。既然你非要按着赌约走,那么此刻我已经捉住了她,你就该现在就如约退出比赛。” 隆庆面色铁青,缚龙索还在他手里抓着,可是这种关头,这个女人却宁愿先被宁缺抓住,也不肯等他与宁缺分出胜负之后,再做定夺…… 宁缺冲他笑了笑:“信守约定,你自己说的,隆庆世子,自便吧。” 他没回话,僵硬站在原地,也没立刻捏破烟花的竹板,就这么看着宁缺一瘸一拐地抓着捆仙锁的一端,与那个女人往天池水面之上飞去。 宁缺与女子飞到天池附近的一处雪原附近就停下,他寻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和女子靠在石头背风的一面,两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好,在水中还不明显,出水之后,血液便不受控制地悉数在衣料上氤氲开大片红色。 宁缺忙着给自己止血,也给女子点上穴位,他终于能开口问女子:“姑娘刚刚为什么选择我?” 女子目不能视,但听着声音,还是看向宁缺的方向,她道:“你已经发现我如今眼目不能辨物了,但听好歹还是可以做到的。一开始的话我又并非没有听到,我性命垂危,这若不是一个骗局,在意我死活的人是你,我又怎么会选择他。” 宁缺道:“……哦。” 他道:“那姑娘便再等一等,一会就会有人来接我们。”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一会,这会没必要去解释什么,宁缺深知说得越多错的越多,与其要说,还不如出去把他交给润玉和他父尊更为妥当。 按照赛程来讲,如果隆庆信守约定,引燃烟花,那么他再在这坐一会,只要赛场里除了他已经没有别人了,他就是是留到最后的胜利者,过一阵就会有魔界的队伍过来,在水镜之内宣布他的胜利,再把他直接带回愚疆宫,由大长老宣布他就是魔界的储君。 就这么坐着,女子看他不出声,也不知道这个“一会”是多久,她在池底呆久了,有很多想问的,又不是沉闷的性格,干脆主动开口道:“你既是魔界之人,我又听刚刚那个人叫你世子,那么……你是卞城王之子?” 宁缺莫名其妙,手底下给女子缓缓输送着灵力,道:“我确实是魔界的人,但我父亲是如今的魔尊,也是焱城王,刚刚的另一个人才是卞城王的儿子。” 女子默不作声又想了一会,好像与她记忆有些偏差,她道:“既然是焱城王之子……你是胖的那一位,还是瘦的那一位?” 宁缺:“?” 宁缺心话说他明明身材适中,属于魔界万千少女心中的梦,胖瘦不仅合适还有肌肉,怎么就胖的那一位还是瘦的那一位了? 他又觉得不对,手下没有停止缓慢输送灵力,心里却更加疑惑,他父尊就只有他和桑桑两个孩子,可女人的意思分明就是一胖一瘦都是男人,他便道:“我不胖也不瘦,身材刚刚好,我还有个妹妹,但是我父尊只有我们两个孩子。” 女子沉默,宁缺却想到这人一直在池底,莫非是已经不知道今夕是何年,所以出来时才要感慨今夕是何夕,他心里一动:“……姑娘可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了?” 宁缺的手正在离他不远处徐徐输送着灵力,女子本来半靠在石头上,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因为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什么,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紫红色的眼睛毫无意义地放大。 她好像很激动,又因为气血的亏空说话也没有太大的力气:“不对……你在骗我……你虽然是魔族,但是灵力里有他的龙息。你是夜神殿下的人,他的逆鳞在你身上对不对?” 宁缺:“……” 什么龙息,什么夜神,什么逆鳞。 宁缺这冷风里一哆嗦,整个人都清醒了。 人算不如天算,该来的怎么也逃不掉,就好比说,宁缺明明不想润玉掉码但是他一定会掉码,又好比说,润玉其实也不想那么快曝光恋情但是总在不经意里恋情就被迫曝光。这些都属于无可奈何定事。 不过他宁缺确实是夜神的人,至于怎么个是法好像还有些有待商榷。 女人又嘀咕一样自言自语道:“固城王与太微勾结,若焱城王站在夜神殿下这边……” 宁缺:“……” 润玉在当天帝之前是夜神,这件事六界都知道。宁缺就算想到这个女人可能与润玉有关系,但也没想到这能追溯到这么古早的时期,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纠结他辛辛苦苦隐瞒这么久龙鳞的事情,就被这人轻描淡写地都说出来了,还是该纠结这个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却还意识模糊地活在天界还是太微当天帝的时期。 宁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女子自顾自呢喃推敲了一会,又道:“他的逆鳞既然在你身上,你此行又为何是与那个卞城王的儿子打赌?” 她道:“可我记得卞城王也只有一女,这隆庆是?” 她想了一下,最后沉默道:“夜神殿下,现如今可还安好?” 她问了太多问题,宁缺不知道从何答起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边在心里气哼哼地想润玉就是润玉,他来徒太山比赛,最后遇到个女人,都要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亏得他一路努力保守秘密,进了幻境都不敢瞎叫,这女人倒是好,三两下全给抖棱出来。 这回暴露他俩人之间的事,那可就不怪他了。 逆鳞的事说多错多,偏偏她还一而再再而三讲起来,搞得宁缺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即使女人这话一出,宁缺好像也没什么挽回的机会了,但他还是准备最后努力一下。 如果是反问夜神到底是不是润玉,未免太装傻充愣,无异于一叶障目,谁都骗不了,就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决定只回答女子最后一个问题:“他……他现在挺好的。” 不止挺好的,还当天帝了,不止当天帝了,还有他这个小朋友当恋人了。小狼狗局促地抓了抓面上的血污,幸好女子看不见,不然也太尴尬了。 宁缺想了想,这种时候与其叫女子问他,还不如进入讲故事环节,把话题往女人自己身上引,他转移话题道:“就是姑娘……不,就是前辈似乎在天池池底待了太久,现在他已经不是夜神了。……接应我们的人还没来,不如前辈先告诉晚辈,前辈为何会被困在池底?” 44 这又是宁缺不曾了解的,属于曾经的时代的故事。 过去的故事隐晦,润玉做夜神时又深居简出,哪怕在准备造反之前都并不显眼,他所做这一切虽然顺应的亦是众仙家的意见,可毕竟是儿子反了父亲,就算再顺理成章理所应当,都要被冠上不孝的罪名,润玉又不想以此为自己歌功颂德,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过于了不起的事,所以史书之中也并未记载太多。 女子已经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自己是赤襦一族,便叫宁缺干脆就以赤襦为名叫她。 宁缺在书院二层楼的古书里见过这个族群的介绍,这族群是种人面鱼身的灵兽,音如鸳鸯,生活在天池底部,食之可以疗病,属于不折不扣的水族。 赤襦在天池里泡的久了,声音并不算极度动听,但是原身声如鸳鸯,人身说话也不难听到哪去。 她灵力不足,讲故事也有娓娓道来的意思,只是依旧因为他在池中运功太久,很多事都不能记得极度清晰,叫宁缺这个比她小了许多岁、对曾经时代并不尽然了解的年轻人,只有拼上十分的努力,才能勉强还原当时的故事。 润玉还是夜神之时,固城王并不像李珲圆的父亲那样是个君子,而是个完全不好的东西,作为魔界几位城主之一,却与还是天帝的太微勾结,试图以不光彩的手段来统一六界。 太微一心想着要水族来制衡鸟族,天魔两界混乱,只有表面上还维持着平静。润玉生母已死,为了报仇,已经有了想拉拢各方势力来谋逆的心思,他行走六界,第一步做的,是先收集齐水族的势力。 赤襦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润玉的。或者应该说,是还是夜神的润玉主动去找的她。 她如润玉一样,身世悲惨,是个可怜之人。 这就是更早之前,前到润玉都还只是个小孩时的事了。 润玉的生母被太微拿去离间东南水系,赤襦的兄父也曾作为太微的手中棋子,拿来毁坏东北水系。赤襦族和龙鱼族一样,没有逃脱被灭族的命运,赤襦之所以没什么障碍地叫宁缺以族群的名字来叫她,便是因为无人再会与她抢这个名字,她已经是赤襦族里仅剩的余孤。 但她又和润玉不一样,润玉虽然是龙鱼族的余孤,真身却是龙,无论如何也被荼姚带回天上去。可赤襦当年族群被灭族,即使也是荼姚与太微的谋划,然而徒太山是大荒之外最重要的雪山,需要灵兽来镇守一方。 宁缺道:“所以……赤襦一族虽然只剩下您一个人,甚至于族人都是死于他们之手,但太微还是要您留在这里?” 赤襦嗤笑一声,道:“确实如此。但你想也知道,我的兄弟姐妹、父母亲人……乃至所有的族人都被他们屠杀而亡,我又怎么会愿意留在这里守着一座已经空了的山。” 她咬牙切齿,又只能叹息:“但全族的人都死了,我那时年纪也不大,又能拿什么和他们抗衡。太微也并不管我愿不愿意,他所需要的,不过是我们赤襦一族与徒太山山脉天生相连的灵力,只要我人还在这里,情愿与否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宁缺静默不语。 赤襦不情愿,却不得不一直待在这里,太微也不用结界困她,这山都空了,他也不必假仁假义,直接用带着古咒的锁链穿透赤襦的肩骨,绑缚她的四肢,把她把牢牢钉死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凡她灵力要枯竭,就通过锁链来续上她的性命,锁链上有咒语在,她自戕都做不到。 她道:“……我也不知道我那时以那种姿态浑浑噩噩地过了多少年,但就是那个时候……夜神殿下找到了天池下面,看到了我。” 宁缺道:“是……他救了前辈?” “你方才已经见过围在我外侧的那个结界。那个结界就是夜神殿下帮我设下,他与我说明了他要做的事,想要把我救出来……但他是帝子,把我救出来,必然会被太微发现。” “所以殿下想了方法……他将我从铁链里救出,叫链子连到结界上,那结界是以我族人万年都难以散去的怨气和我的视力作为根底,夜神殿下施了法术,用他龙鳞之中的灵力来支撑结界,我便可以不再日日夜夜受穿骨之痛。” 宁缺这才明白,果然结界上的灵力和润玉逆鳞上的灵力一体同源,故而结界碎裂时的痛感叫他感同身受,也正是因为怨气和污浊都被吸收,这天池的底部才会干净澄澈成那般不可思议的模样,那些哭喊嚎叫的声音也是从结界之上传出来的。 而这救人的法术是什么法术……宁缺拿脚趾头想都知道,定然又是不知名的禁术。 宁缺一边奇怪魔界的人怎么还不来接应他,一边又问道:“后来呢?” 赤襦摇了摇头:“其实夜神殿下本不必救我。他来找我,是为了说服水族的势力为他所用,可我那时筋骨尽碎,不过一个废人,即使想为族人报仇雪恨,又哪里还能帮得上他。他来天池找我们赤襦一族,不但没得到任何助力,反而还把灵力搭了进来。” “虽然我被困在天池底部,但对那时水族的处境也略知一二。洛霖看似是无为而治,实际上他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最穷凶极恶的事……分明身为水神,却那么眼睁睁看着太微和荼姚杀了那么多无辜的水族。” 女人说到这里,心头的恨意好像又蔓延上来,可是她在湖底磋磨了太久,就算是有恨,此时此刻也不如初始一般那样鲜明,她道:“之后夜神殿下同我说,我虽然暂时不能出来,但是有结界在,我也不必再受苦。他说我可以在结界之内修炼,只要我还活着,就总有一日能为我的兄父族人报仇雪恨。” 宁缺心说她来的太迟,润玉已经把这些仇恨都替她报了。太微一早就已经死在九霄云殿,固城王和荼姚的下场亦是凄惨。 但许是山中不知岁月长,这女人也如同山人一样,或许就在蓝色的结界里修炼入定,之后对世事一概不知,连润玉已经当上了天帝都不知道。 宁缺哑然,他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这个面前身世如此凄惨的女人。两人身上的血已经暂时止住了,宁缺也停下往她身上输送灵力。 女子好像预想到什么,她眼睛看不见东西,但是她对着宁缺笑了笑,无神的眼睛里居然也有了一丝不知道从哪来的笑意。 她道:“你好像对过去的事并不特别清楚,我的记忆好像也没有过去那么清晰。所以现在应该离那时又过了许多年。你既然说我还能看见他,又说他还过得很好,那么我勉强可以猜到……夜神殿下已经成功,他现在已经是天帝了,对不对?” 宁缺惊讶于她的聪明,想来也是,都是活了很久的人了,心智必然十分成熟,他犹豫一下,老老实实回答道:“前辈说的没错。” 女子又轻轻弯了弯嘴角:“既然如此,你是魔族,陛下又把逆鳞给了你,想必……你应当是对他极其重要之人了。” 宁缺下意识挺直了脊背,话题不知道怎么兜兜转转又绕回了这上边,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嘴唇嗫嚅几下,方要承认,赤襦突然面色一变,不顾伤口会突然开裂,突然把他按倒在地,两人就地一滚,到一块石头的最下方,宁缺晕头片刻正要问是怎么了,自遥远处也感受到好像有风裹着什么疾驰而过的声音。 宁缺暗骂一声,身子贴着石头不敢动,竟然有漫山遍野的冰棱裹着桃花,对着他和赤襦如同夺命的飞刀一般奔涌而来。 赤襦道:“是刚刚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 宁缺咬牙切齿:“我说怎么魔界的人一直都没到,原来他根本没想遵守赌约退出赛场,是想直接在这杀了我!” 愚疆宫内寂静一片,从赤襦说出来润玉的逆鳞那一刻起,大殿内的气氛就陡然变得异常诡异。一早知道事情真相的如书院那几个夫子的亲传弟子和桑桑,都装作无事发生一样继续看镜子里的场景。 剩下的人就只能该心里咯噔的咯噔,该脚趾抓地的抓地,一个个回想起宁缺在幻境里一口一个玉儿,甚至不知道说宁缺真是太大胆,还是震撼润玉心真大。 最终眼观鼻鼻观心,竟然只能装作根本就没出现这茬事。 润玉从一开始宁缺进幻境的羞赧劲里过去,又突然看到水族的故人——世事变迁,万象更迭,再找出一个世间上能知道当年发生的那些事,并且还能偶做交流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他很难不激动。 扪心自问,他做天帝这些年被人说心思深沉独有手腕,也不觉得自己是个有多纯善的人。可是时隔这么多年,曾经做的事情还被人记得,甚至于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有人能如此诚恳,甚至于语带怀念地叫一声夜神殿下,问问他现在过得还好不好。 纵然千万年未曾谋面,而千万年前见面时相处时间也不长,他却无法不因此而动容。 所以当赤襦提起他的逆鳞在宁缺身上时,他的心已经完全定了下来。宁缺不凭借任何外力就赢了隆庆,已经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再者他这面对赤襦时,在意天下苍生的一番言论,已经在所有人那都博得了好感。 基本胜局已定,就连镜子都关闭了于隆庆一侧的感应,魔尊也已经派人去接应隆庆出来,所以,此时此刻,就算四面八方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润玉的身上,他也只是面色冷静地微微抬了抬下巴,模样就好像是在说: 他与宁缺,是就是了,怎样? 看他的目光就又都收了回去,天帝这模样,长得是美则美矣,可实在目光冰冷,看着要冻死人,谁又敢问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们很快就也无法再顾及这些感情上的事了。变故突生得始料未及,谁都没有预料到隆庆竟然没遵守约定,在此地突然对宁缺出手。 魔尊另一侧的卞城王一直都没怎么和大家说话,哪怕刚刚有一番激烈讨论,都议论到了他儿子身上,他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他除了隆庆,还有另一个长子崇明,在他心中,隆庆在未能进书院的一刻就已经输了,似乎还是崇明更得他心意一些,他们父子不做什么魔尊,就做这三王之一,也未尝不可。 可魔尊是疼儿子的一位,眼看宁缺已经赢了,隆庆却不顾脸面搞这种偷袭的把戏。书院设下的机制是比赛结束之前,除了书院那些弟子和执事,谁都不得擅自入内,这时要救宁缺也来不及,万一因为这种事,宁缺有个三长两短…… 他刚要起身发怒,旁边清清冷冷的声音却道:“魔尊尊上稍安勿躁,左右胜负已定,也不急于这一时。” 说话的人是润玉,两人关系乍一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他的耳根反而也不发红了,两人再一对视,终于难得读懂对方心中所想。 魔尊这火气燃起来容易,熄灭却难,他本来想问宁缺的安危,但转念一想,润玉的逆鳞都在他儿子身上了,怎样宁缺都不会有性命之虞。 他脸色稍微缓和,要与润玉讲话,一直安静的卞城王却在此时阴阳怪气地开口道:“我说天帝陛下怎么来魔界来的如此突然,原来是一早就与宁缺世子有些别的关系。” “陛下插手魔界内事倒是插手得信手拈来,就是不知陛下连龙之逆鳞都给了宁缺世子,这口口声声说着的胜负已定,究竟是什么时候定下的,您这片逆鳞,又在这战局里起了多大的作用?” 言语之间,就是暗示润玉一早就与宁缺有关系,甚至于把逆鳞给了宁缺,是在提前帮宁缺靠不光彩的手段赢得比赛。 针锋相对的意味过于明显,魔界如今并不强盛于天界,而润玉和宁缺如果真是两情相悦,在魔尊眼里,刁难润玉也与刁难宁缺没什么太大区别——退一万步讲,哪怕不说关润玉什么事,只说宁缺——卞城王就是在说他儿子作弊。 魔尊火气再也忍不住,怒道:“放肆!天帝陛下是我魔界的贵客,怎可如此编排!” 卞城王凉飕飕地看魔尊一眼:“尊上何必如此激动,莫非您也与天帝陛下一早就有联系?” 魔尊未来得及接话,润玉对着他的挑衅轻轻笑了一声,目光比卞城王的还要冷上几分,他道:“但凡学过结界之术的人便都知道,倘若结界受损,供应结界的灵力源头会遭受到同样的伤害。也不知我这逆鳞,究竟是帮宁缺帮在了何处。本座倒是不知道,卞城王是明知故问博在座各位一笑,还是当真学艺不精,是在认真同本座发问。” 他又微微挑了一下眉:“还是说卞城王认为,龙鳞不过一件只能贮存少量本座灵力的死物,还能在你魔界书院定下的赛场上起到决定性作用,甚至于宁缺凭借此就能战胜隆庆世子一个活人了?” 他嘲讽道:“不过是一件本座与世子殿下的定情信物,在卞城王眼中,竟然神通广大到叫卞城王认为能胜过自己的儿子不成?” 气氛剑拔弩张,竟然也没有人觉得“定情信物”这种清新脱俗的话是从他堂堂天帝嘴里说出来有任何不对劲。 “不论开始如何,赤襦本不必因为这赌约受罪,但隆庆世子明知无害,却执意要比试下去,于公,隆庆世子打伤我天界水族之人,总该给本座一个合理的解释;于私,隆庆世子不守约定,如今反而对宁缺与赤襦起了杀心,意欲杀他们灭口。” 润玉冷笑:“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若非今日在座诸位都能通过镜子看到水镜之中的情景,恐怕即便今日他们命丧黄泉,隆庆世子也不用负一点责任。” 卞城王又得了道理,他也嗤笑道:“陛下这就说笑了,储位之争,本来就只分胜负,就连书院赛程之中的章程里都有写,即便在赛程里出现死伤,也无人需要为此负责。” “虽说君子应当守礼,然而对待敌人何须要什么信守约定,隆庆此举不过用些心机手段,为的也是胜利,陛下可不要拿什么不遵守约定和不顾人生死的帽子随便往人脑袋上扣。” 卞城王把话头说到这里,几乎把路堵死,但润玉轻轻一笑:“卞城王又在说笑了。初时本座便说胜负已定,即便如今隆庆世子偷袭,本座也未加阻拦,只说等着看个结果。” “处己当如诚为主,是卞城王觉得本座的龙鳞是在帮宁缺徇私舞弊,本座这才与卞城王讲到隆庆世子此行是否也是作弊之事。但如今卞城王又与本座说那都不重要,只要与本座论回胜负,说明卞城王也是同意本座初始时观点的,不是吗?既然如此,本座也觉得无需在此时上与卞城王再多费口舌了。” 陈皮皮在底下憋笑,宁缺的十一师兄都跟着不自禁点了点头。在嘴炮这种事情上,估计把魔界几个城主捆在一起,都没一个润玉能说,魔尊不乐意打圆场,反正真作弊的是隆庆又不是宁缺,润玉言语之间又不针对魔界,且处处有对宁缺的回护之意,怎么都不算他吃亏。 润玉说完之后就靠回了椅子背上。润玉不再说话,魔尊不打圆场,卞城王气急了也不再搭腔,一时间愚疆宫整个都冷了下来。 45 赤襦只能从方才的打斗里弄清他是魔界的世子,又是润玉挂心的人,但她并不能听懂宁缺说什么诸如“比赛”之类的话是在说什么,比赛又是在比什么。夹带着花瓣的冰棱攻势逼人,赤襦却很显而易见得明白,那个人确实是想杀了宁缺。 宁缺贴着石头,听冰棱破空的声音越来越大,照着这样下去,迟早这块给他们躲避的石头也会被击碎,他道:“我就说他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就同意赢了的人当储君……他哪里会舍得这个位置……!” 赤襦道:“若我没听错,你所用之武器,应当非刀即剑,如今他在暗处,你在明处,你应当更擅长近战一些,如果你此时出去,只怕就算不死,也得受重伤。” 她提起一口气:“……龙之逆鳞,触者杀之。夜神殿下……不,陛下既然肯把逆鳞给你,在我们水族眼中,你便是与陛下无二致之人了。陛下于我有救命之恩,这块石头也撑不了太久。你先去找蔽身之所,这里便交给我吧。” 冰棱已经击碎了一部分石块,擦着宁缺的脸飞过去,直接刮出来一道血痕。宁缺痛得嘶了一声,余光可以瞥见血液的红,他在刚刚的打斗里也伤的不轻,赤襦的话,相当于要牺牲自己送他出去,他又不是没有用于远程攻击的东西,怎么可以叫她护着他。 他还要把这个水族的族人,成功带出去交回天界。 他道:“……前辈也是他努力保护着的人,您很不容易才撑到现在,晚辈又怎能劳烦前辈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于为我豁出性命。” “若前辈还有余力,为晚辈护法即可。” 宁缺咬牙从地上站起,终于掏出自始至终还没使用过的箭盒。他把箭盒立在地上,从里面掏出一根造型极其独特的箭,弓箭的剑身自上而下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箭头还带着隐隐燃烧的簇火。 他转手从身后把一直背着但也从来没用过的弓拿出来,身体抵着巨石一转身,迎着劈头盖脸砸下来的冰棱,义无反顾地把弓箭架在了长弓之上。 元十三箭! 即使赤襦给他又努力撑开一片结界,但两人此刻都是强弩之末,只能勉强维持一小会结界之术,宁缺把弓箭搭上去,在冰棱飞舞的一片嗖嗖作响的声音里闭上眼睛,再侧过耳朵,努力听冰棱究竟是从哪个方向飞过来的。 元十三箭箭头之上簇火燃烧,最后变成一个又像是阵法又像是符文的模样。金色的纹路层层叠叠地缠绕上去,如有灵魂一样幻化出巨大的圆盘。于此同时赤襦的结界再也支撑不住,两颗硕大的冰凌直接钉着宁缺的肩膀狠狠钻过去,宁缺闭着眼闷哼一声,骨节用力之下甚至泛起白色。 他在肩膀上传来的剧痛里拉满弓,终于猛地松开了手。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元十三箭好似只穿云箭,带着巨大的灵力和响动飞出去,赤襦被四溢的灵流击得跌倒在地,宁缺已经被钻出贯穿伤口的肩膀又自血窟窿里涌出了鲜血。元十三箭一跃而起,带着风雪交加和符文的力量,竟然直接横跨过整个天池,直接带着铭文钻进了极远处的树丛之中。 命中。 远处依旧寂静无声,宁缺感知到什么,喉头涌起一抹腥甜,却不由自主地笑了。那漫天飞舞的冰棱,在几息之后如冰雪消融一样,悉数化成了水,淋到了地上。桃花瓣依旧伴随着北风在空中盘旋,好像一株桃树被人剧烈摇晃过,撼动了根基,枯萎憔悴。 宁缺歪过脑袋去,一大口血不受控制地被他吐了出来,脑子里一阵又一阵地旋转发晕,赤襦担忧地看着他,可她也提不起一点力气,只能看着宁缺晕头转向地吐血。 四周归于平静,宁缺又强撑着站了一会,见再无任何响动,赤襦正要唤他,他心里松了口气,却再也支撑不住,双手一松,长弓直接与他一同跌到了雪地上。 隆庆被宁缺一箭射到重伤晕厥,甚至伤到了内丹,宁缺没那么严重,却也实在失血过多。 隆庆被传送出局,宁缺撑着最后一点神智等来了魔界的大长老带他回愚疆宫。 脑内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厉害,到最后宁缺甚至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耳鸣。愚疆宫里有人在为他的得胜而欢呼喝彩,几位师兄师姐对着他露出赞许的笑,他满嘴带着血,已经没了力气,却还是伸出双臂,对着那一侧挥了挥手。 “宁缺殿下!” “宁缺殿下!” 欢呼声和庆贺声一波高过一波,但他最期待的还是润玉的反应,他被大长老扶着手臂转身,刚对着高台上的人露出个灿烂的笑意,喉头又是一紧。 “玉……” 他踉跄一下,积攒在口中的话未能说出口,就在因为看到润玉一瞬间松懈的力道之下猛然向前栽出去。眼前一片漆黑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润玉面带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与他父尊一同从高位上下来,快速奔向他。 …… “……多有唐突……不便……” “……又是哪里的话……这小子……” 周围传来不算嘈杂的对话声,声音都极其熟悉,一个是成熟的浑厚,一个是带着几分清冷的温和。或许还有些别的声音,但是朦朦胧胧的,好像是被蒙了一整面兽皮的大鼓,被年久失修的锤子轻轻的砸,有迟钝的声音,慢慢悠悠才传到他的耳朵里。 宁缺迷迷瞪瞪,鼻尖传来被布料磨蹭的痒意,并不难受,有些像是蝴蝶翩跹落在了脸上,还带着一阵又一阵曼妙好闻的芳香,那种味道也极其熟悉,可是他也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什么。 纵然好看,但是那只蓝白相间的蝴蝶弄得他有些痒了,他便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去抓———— 从肩胛骨一直接连到指尖的疼痛一下如雷霆电击一样贯穿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在床上虚虚弹了一下,他游离在外的神魂归体,终于睁开了眼睛。 周遭的空气不再如徒太山上一样寒冷,温和之中带着绵长的湿润。润玉坐在他的床边,好像方才是想要替他拨开落在脸上的碎发,衣袖的布料还搭在他的身上,但宁缺不老实,他一只腕子被宁缺还没彻底清醒时抓出去的手直接握住了。 润玉微微一愣,他顺着宁缺抓他手腕的方向把一截细瘦的腕子又递过去,好叫宁缺轻柔地把受伤的胳膊放下去。 他道:“醒了?” 宁缺还没搞懂今夕是何年,好像是去参加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又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很累的梦,一直在踩空楼梯,还摔得浑身是伤,搞得身体生疼。 他抓着润玉的手腕哝咕一声,抬眼除了润玉的脸,就是他自己寝殿熟悉的帐顶,润玉不会突然在他床上坐着,果然他睡觉睡落枕了不说,还癔症了。 他叫了声“玉儿”,也不松开润玉的手,不那么痛的一侧身体往外滚了滚,直接把脑袋贴到润玉的后腰,竟然又准备直接睡过去。 润玉:“……” 不远处的魔尊:“……” 润玉当着魔尊的面被他抓了手腕——大家都知道他和宁缺的关系,这也没什么。但宁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双臂已经环上他的腰,这就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魔尊本在和润玉说话,宁缺这一闹腾,他也看不过去宁缺这一副不知羞的赖皮样,见自己儿子这德行,就算是润玉坐的离他近一睁眼就能看见,可也不能看一眼就继续睡啊。 他也不得不重重咳嗽一声来体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咳嗯!” “……” 润玉面色复杂地没说话,宁缺脑袋在他后腰蹭两下,不动了。 润玉提起来的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宁缺这性格,他和魔尊都心知肚明,哪怕是睡觉这种小事,他要是整个人昏睡过去,怕是没什么能再把他叫起来,纵然羞赧,但也只能任由宁缺搂着他的腰,准备继续和魔尊说方才被宁缺打断的事。 结果他刚卸了力,身后毛茸茸的脑袋又动了,这人不知是以怎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地坐了起来。 宁缺的所有记忆终于全部回炉,他彻底从迷茫的状态里苏醒,半是惊讶半是喜悦地睁大了眼睛,他赤裸着的上半身缠了纱布,即使魔医和润玉已经先后给他治疗过,他还是被肩膀和身上传来的痛弄得龇牙咧嘴的。 但他还是震撼地喊道:“……我赢了!?” 润玉:“……” 魔尊:“……” 宁缺一出战场就晕,完全不知道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愚疆宫里又是怎样一番兵荒马乱,卞城王和他父亲之间又经历了怎样一场骂战。 但最重要的是他不明白,怎么一觉醒来,肩膀上的血窟窿给治好了,他父尊和润玉已经其乐融融宛如一家人一样在他寝宫里开始这那那这地说起了话。 魔尊凉飕飕道:“你小子醒了?” 宁缺眨了眨眼:“醒了。” 魔尊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也走到了他床边上,润玉并未起身,却和魔尊同时把目光投向他,魔尊道:“你之前做了那么多事,都不和父尊说一声,看你伤成这样,为父也不和你计较了。” 他本来想拍拍宁缺的肩,但宁缺的肩膀是受伤最严重的地方,魔尊只好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 润玉无奈地笑了一下,魔尊又道:“但你可要好好谢谢天帝陛下,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要不是天帝陛下当时救你的即时,你现在哪能这么生龙活虎。” 宁缺点头似小鸡啄米:“嗯嗯嗯。” 那可是润玉,他是自然要好好谢谢的。 魔尊道:“隆庆之事,本座会去为你解决,但如今你已经是我魔界的储君,未来的魔尊。行为处事多少要注意一些,切不可再像从前一般莽撞大意。” 宁缺满脑袋问号:“我什么时候莽撞大意了……” 魔尊一瞪他。 宁缺道:“我莽撞!我大意!我一定改!” 润玉终于忍俊不禁,又觉得不能失态,憋着没笑出来。他轻轻从宁缺手中把手腕抽出来,看着宁缺笑了笑,又转向魔尊,点头致意算是行礼:“宁缺刚醒,魔尊尊上与宁缺一定还有许多话要说,本座就先告辞了。” 魔尊表情颇为无奈,他看了眼宁缺眼巴巴看润玉的眼神,对润玉点点头回礼。 他道:“陛下留步,毕竟我看这小子的眼神,好像更像是想叫本座这个当父亲的走。陛下不日就要返回天界,本座还是把时间留给你们吧。” 说罢,他也不再等润玉和他相互推辞,叫了随身的侍卫,离开了宁缺的寝宫,就是冷不丁听见宁缺跟在后头的一声“恭送父尊”,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寝宫大门关上,宁缺抓着被子盖住半个脑袋,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润玉眨巴眨巴,侧身往边上让了让。 润玉哑然失笑:“刚赶跑了你父尊,这又是什么意思。” 宁缺道:“我父尊这情愿不当电灯泡的事,怎么能叫赶跑。” 他拍拍大床空出来的半边,对着润玉十分期待:“地方都给陛下让出来了,当然是邀请你来躺一躺。” 润玉一挑眉,倒是真又在他的床榻上坐下,他今天又换回了那身白色银纹的天帝常服,灵力褪下去不少,在寝宫里显得十分温和纯良。 宁缺巴巴道:“躺上来躺上来。” 润玉无奈,顺着他的意思,除去了鞋袜,又把发冠卸了,像朵飘忽的昙花一样,躺到宁缺旁边。宁缺这时候也不管身上的伤还没好,也不龇牙咧嘴了,张开了双臂,直接把润玉连人带着衣服一起裹进被子搂到怀里。 润玉轻轻绕了一缕灵力在宁缺胸口打转,那缕灵力从他袖口出来,像烟雾一样融到他胸口里,他道:“……你倒也不怕伤口再裂开。” 宁缺像只大型犬扑人一样抱他,仗着是两个人都裹在被子里,没怎么伤到的腿就把润玉的腿缠住,他拿鼻尖很是急躁地在润玉脸上蹭蹭,贴着还觉得不够,又低头小狗舔人一样咬了咬润玉的耳垂,转头亲在他脸颊上。 他道:“我这是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了,能在你面前赢,我好高兴。就是本来想进去找到治你身体的方法,结果又叫你费灵力救我。” 宁缺亲得他发痒,青年把胳膊垫到他脑袋下面想给他枕着,但润玉顾及着他受了伤,也不好枕在上面,便徐徐靠着,枕在枕头上。 他不说幻境的事还好,一说润玉就又浑身燥热,他觉得害羞,耳根又开始发红,正巧宁缺现在正抱着他,还是叫他躺上来,他就那么老老实实听话躺上去了,似乎与宁缺所说的投怀送抱,也并没有太大差别。 他先一本正经道:“你做的很好,又救了赤襦,我就算是作为天帝,也应当感激你,更何况你我如今是……道侣,又谈何救不救的……” 宁缺正笑,润玉给他输送过一缕灵力的手又搭在他胸前,白龙表情里带了点狡黠,他道:“……如今你我这样,可算是我在主动投怀送抱?” 润玉还以为宁缺多少会觉得不好意思,但青年本来就搂着他,此刻双腿夹住他的腿一翻身,竟然叫他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宁缺搂着他的腰,这是个他抬起头就能亲到他,极度方便接吻的姿势,小狗咬了咬他的嘴唇,丝毫不觉得难为情,还在他腰上摸一把:“明明是我邀请你躺上来的,你又没主动抱我,怎么叫主动投怀送抱。” 润玉:“……” 他怕压到宁缺的伤口,只能起来,可是这个姿势实在是暧昧,方才是整个人枕着他,现在只要他直起身子,便是直愣愣地坐起来,转腿跨坐在宁缺的身上,屁股下面压着的就是不可言说的地方。润玉小心吞咽了一下,试图起身换个姿势:“刚刚还龇牙咧嘴的……我看你是一点都不觉得痛。” 宁缺道:“陛下治得好,不痛了。” 他支起来身子,半靠在靠枕上,润玉刚起来,又被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像个小流氓似的按下来:“就是不知道陛下之前说的奖励,准备什么时候给我兑换一下啊?” 润玉:“……” 润玉拍开他的手:“……不许白日宣淫!” 储君位置之争已经结束,天界来的使团就先行离开,润玉挂心宁缺,稍微多留了两天。但他是一界之主,天界不能一日没有天帝,纵然宁缺怎样恋恋不舍,也只能放润玉回去。 以前倒是无所谓,他是自由身,可以随意跑动,但这回他先是要养伤,又因为赢了比赛成了储君,有很多事情要做,竟然一时间也没抽开身。 赤襦被邝露带回去好生安置,两个人之间这段关系凭借这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方式昭告天下,竟然平添许多传奇色彩,但不论如何也因为场面极其独特,而叫六界之人津津乐道许久。 关系既然已经确定,两人身份又十分门当户对,结亲的事情就被提上日程,宁缺心心念念在魔宗山门里入幻境时,见润玉穿的那套大婚的衣服,又觉得润玉现在已经是天帝,怎么穿的也得比那时再好看一些,但天界尚白,魔界尚黑,他又想看润玉穿白,还想看润玉穿黑,左右磨蹭,干脆最后定下来在两界各结一次。 也省的魔尊一把年纪了还要纠结究竟是润玉成了魔后还是宁缺当了天后。 璇玑宫附近有个大小刚好的潭子。 潭水边风景极佳,种着在夜里会散发出紫色荧光的琪树,琪树枝丫飘荡,枝条有如柳条一样温柔拂面,而潭水水流灌入天河,有如银河落入九天一样带起繁星一样的水花。谭边的大石头正好可以拱人靠着休憩。 多年之后的传说之中说,天帝陛下和曾经还是小世子的魔尊,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面。 多年之后的魔界书院之人也一代又一代口口相传,说这里靠近布星台,又被划入曾经是夜神的天帝居所范围内,即使是个潭子,也有名字。 但这个名字出现的最大的原因,是天帝有一条极其漂亮的龙尾巴,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因为泡在潭水之中的时候,龙尾盘起来波光粼粼,就像星星落在上面,映衬苍穹与月的光辉,所以潭子不仅有名字,还很好听,叫落星潭。 而现在还未到多年之后,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夜晚。 润玉坐在潭水边泡尾巴,冷不丁尾巴上一重,盹还没醒过来,有人用孟浪的手法循着他的鳞片一路摸上去,他未怎么反应,屁股又被人用十分熟悉的方式摸了两把。 他虽然还是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身体,耳根跟着泛红,却见怪不怪,漂亮的银色尾巴自潭水中浮起,竟然自水中托出一个用了避水诀的人来。 宁缺整个人抱在他尾巴上,脸贴在润玉的龙鳞上,低头又亲了一下:“陛下,我这不慎落入水里,刚才一时着急,也不知道摸着哪儿了,但是陛下这么宽宏大量,想也不会和我计较的是吧?” 润玉红着脸把他拿尾巴托上了岸,不似初遇那般把他狠狠拍到树上。他稍微倾斜身体,宁缺就半蹲半跪在他身边,手撑到他旁边的石头上,和他交换漫长又缠绵的吻。 他蹭蹭他的脸颊,润玉稍微仰头给他亲。 所有过去孤寂冰冷的一切,都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偶遇,造就成一段他从未想象过的姻缘。琪树的枝条照样摇曳,天河的水波照样奔涌不息,日月照常轮转不休,星辰也依着万物规律起起落落。他独自一人千万年,却不会再依旧觉得长夜难捱,孤身一人只与一只魇兽为伴。 他点了点宁缺的眉间,笑到:“调皮。” END 就完结了~还是一如既往觉得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说出来有点啰嗦……林林总总居然也写了二十万出头 那么就!有机会get评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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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40 幻境到了这个份上,正是要用出最大量的灵力来蛊惑进入者心智的时候,幻境中的人所做的一切也往往是最符合现实的。 虽然宁缺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他解决方法,但润玉不是那么自私的人,就算对方对着他倾诉衷肠,他哪怕心思震撼又动荡,也不会立刻回答。 昔日他吞噬穷奇,叫来了旭凤之后,是有求他用琉璃净火焚过经脉烧死穷奇,或是直接把他杀掉,换他来继承帝位两种选择的。 那时他面对半决裂的兄弟都一心求死,现在面前的人比之关系更亲厚,感情也更浓烈,他对上宁缺,倘若肯在这种时候把要宁缺替他做什么什么事的话说出来的话,也就不是润玉了。 “润玉”别过头去不看他,不置一词,宁缺诉衷情的话说了,“润玉”却还这样不愿他劳心费力,这么看上去,宁缺好像就无从下手,彻彻底底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当中。 不过同理,润玉早些年吃了穷奇命悬一线的时候有人能突然冲出来,这时候性命垂危,幻境也得安排合适的剧情发展下去,才能叫幻境显得合情合理,更能通过宁缺心之所想,把他困在这一方幻境之内。不然要是叫俩人这么尴尬对坐下去,剧情无法继续发展,宁缺想的事就会变多,很容易就会从幻境里头脱离。 太上老君有三宝,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 要救润玉有三宝,曰邝露、曰岐黄、曰太上老君制的丹药刚刚好。 宁缺静静等待幻境给他变化出新的人物过来给他出主意救润玉。他稍微一想,此时,能出现在璇玑宫推引剧情发展的必然是—— “邝露”端着一碗药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冲了出来。 宁缺:“……” “邝露”方才才在“润玉”寝殿之外和宁缺看过,就这么一会功夫,卡着点一样,恰到好处地甚至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头。 且哭得梨花带雨地叫到:“世子殿下——若世子殿下所说皆是真的,便求世子殿下救救陛下吧——” 宁缺:“……” 没错了,最能在这种危机时刻出现并且给人指引明路的人,最大概率里当然是这位在璇玑宫里神出鬼没,甚至现实里都撞到过他和润玉在宫中角落中亲热的水神邝露。 不仅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撞到他们亲热时,能叫润玉羞得耳朵发红还要佯装镇定地和她说你先退下吧,此时此刻也如雪中送炭一样,叫宁缺立刻知道他该说什么。 宁缺便语气阴恻恻又愤怒,十分自然地套话道:“我倒是想救你们陛……我倒是想救他,可如今他身体变成这样,连个机会与方法都不给我,天魔殊途,我要怎样救他?!” 他差一点又嘴瓢说了陛下,要是给幻境之外的人听了,按润玉那薄脸皮,怕是真要受不了。幻境里的“润玉”的心思他倒是大致可以猜到,遇到这种场合,定然自己不说,也不想叫邝露说,就得叫她退下。 果然,“润玉”咳嗽着,拧过身体,皱着眉呵斥道:“邝露,不要再说了,你先退下。” 宁缺心道,他还真是了解润玉。 生死攸关的时候,“邝露”知道他脾气秉性,也不理他,她把药碗放到桌子上,对宁缺行礼,焦急道:“我在这里照顾陛下,世子殿下可以去兜率宫寻老君,老君曾经能制出叫人起死回生的九转金丹,如今也一定还有方法炼制出能救陛下的丹药。” 好了,邝露之外,太上老君的丹药也出来了,加上他自己,就差个岐黄仙官就可以打麻将了。 邝露说着,又有些惭愧:“邝露早些年时也去问过老君有无法子,老君曾说过确实是有的,只是那丹药的要求过于苛刻,我等灵力不足,就算倾尽全力,也无法将丹药所需材料尽数收得。今日邝露在门外听到世子殿下所言……若世子殿下真的愿意的话……” 宁缺打断她道:“我自然愿意。我曾经以为他是我的命门,可是我自己都错了,他不是我的命门,是我的命,我救自己命,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宁缺在幻境里去寻“太上老君”。 他盯着时辰,幸好方才和“润玉”的争执和与“邝露”的一番交流并未耗费太多时间,所以他现在去找太上老君,问出丹药的炼制方法,也还在时限之内。 幻境里还有这个好处,貌似因为他想和润玉在一起的心思太热烈,之前又一直拿天后的事来回逗弄润玉,所以在这个情境之中,虽然貌似他还没和润玉成婚,但天界的人似乎都已经知道了他们在一起的事。 这样他去找太上老君,也就不显得突兀,现实当中他连太上老君的面都还没见过,太上老君也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已经在一起,如果他突然去找太上老君问有什么能治好润玉的身体,怕得被几棍子打出来。 这幻境里的逻辑,还真是蛮自成一体。 天界不可一日无主,天帝病到,人心浮动,太上老君所在天界不过一个分身,虽理论上天界就算帝位更迭也与他无关,但润玉治下清和,所有人的心思都往他身上长,这心思归一,太上老君也多得他照拂,就会有所偏心,有些能帮上他的地方,太上老君还是很乐意去帮的。 宁缺被门童引进兜率宫,和他客套几句,直接开门见山道:“还烦请老君告诉我治好他的方法。” 幻境里的太上老君如现实里的一样好说话,他摸摸胡子,对着宁缺道:“殿下既然来问老夫,想必陛下从前所服用的脉历愫,殿下应该已经知道了。” 宁缺俯身,对太上老君微微拜了拜:“我已经知晓。但还想问老君,他此时已经缠绵病榻,不知若此时仍能制出此药物,可否短暂缓解他的痛苦……或是至少减慢一些他身体衰颓的时间?” “从前陛下症状没这么严重,脉历愫还尚且有些用处,但如今病气已经入骨,他体内的灵力又几近被血灵子蚕食殆尽,寿数将近之时,怕是起不到什么效果了。” 宁缺道:“那该怎样做?” 太上老君道:“从前水神来问过我,有没有能医好陛下的法子。世人皆知九转金丹能叫人起死回生,但如今世间已经再也没有玄穹之光,陛下魂魄与躯体又还暂且完好,也不需要耗费九转金丹。所以,倒是还有一种药,名叫得服翘颗粒。” 宁缺:“……得服翘颗粒?” 太上老君点点头。 宁缺表情复杂地开始熟练运用多音字,道:“……若能救他的身体,那是得服。” 老君道:“这种药物的材料在世间还可以寻到,只是十分艰难。陛下曾经用的是禁术,不愿叫人知道他身体的状况,那些药草所在之处又都十分危险,陛下也不想耗费财力物力在他自己一个人身上,叫那些将士为他出生入死……所以才拖延至今。” “世子殿下与陛下情意甚笃,若愿意救陛下,自然是再好不过,但老夫要提醒殿下,那几处地方都是凶兽聚集之处,确实艰险,稍有不慎,很容易重伤难救。” 宁缺坦然道:“打不过就跑,大不了回来修炼一阵再继续打,尚有时间,总有耗死它的那一日。” 太上老君看着他皱了皱眉。 空气中寂静片刻,宁缺看着他的表情一个激灵,心里一紧:“……我的意思是,我必定尽力而为,也会找到方法减慢他身体的衰颓。” 他说错了话,他此刻知道自己在幻境里,外面的润玉身体还好好的,他当然有大把的时间修炼,或者活生生在远处用元十三箭重伤能得到药材或是什么别的材料的凶兽,然后再过去补刀捡漏,不是危机关头,这些事没那么难达成。 但幻境里这确实就是危机时刻,是要一口气过去拼命的,哪里还有什么“打不过就跑”和“尚有时间”。 宁缺怕被幻境识破,赶紧又继续低下头,恳切道:“……还烦请老君告诉我,要去哪里得到什么。” 太上老君狐疑看了他几眼,倒是也没再问些多余的,他道:“大部分药品在花界与魔界都能得到,但还有两样东西,一样叫柯柯茧,一样是本易安草。” 宁缺听他继续道:“本易安草是妖界的圣物,生长于雪原,只在妖界荒原的天矛契建殿后的雪山之中培育,此物被妖界的世家世代守护,这一代好像是轮到了李家的公子。李公子擅傀儡之术,但凡有人靠近,便会呼出‘埋他’的口令,埋伏在周遭的傀儡会一拥而上,把图谋不轨之人杀掉。” 宁缺心话说这什么破口令,还是无语道:“若只是傀儡之术,恐怕还不至于叫老君觉得这是一桩麻烦事?” 老君点头:“再者便是这样东西每年只在固定的节点成熟,在霜降之后两旬左右,依妖界的叫法,那一日是叫做霜十一。且本易安草比花界的蓬羽还不易保存,若不制成药物,只能在霜十一这天存留一日。” 宁缺道:“……所以需要我在霜十一当天去天矛契建殿?” 宁缺心话说这感情好,每年只有一次不说,一次还就这么一天,一日之内突破重围带出来这种草还得迅速交到太上老君手里。幸亏他提前问了,不然就算他战力到时候已经可以打过李公子的傀儡,躲过天矛契建殿的诸多机关,万一错过了时间,相当于前功尽弃。 他咋舌,想起来另一样柯柯茧,道:“那敢问老君,这柯柯茧又是什么,得去哪才能拿到?” “陛下是水系,自然也需要水系的天灵至宝来补充身体,大荒南面有一种巨蝶叫蓝衫蝶,幼虫与成蝶都毒性巨大,触之轻者麻痹四肢,重者直致昏迷。但其茧却是医人的良药,制成药之后可以清除体内各类余毒。” 这回不用宁缺问去哪才能把这玩意搞到手,老君就已经道:“蓝衫蝶只在木架之上结茧,殿下要想得到茧,需要去往大荒南面的品铎铎岛上寻木头架子。” 宁缺恍然大悟:“意思是我要去品铎铎砍架。” 太上老君:“不错。” 宁缺道:“谐音梗用太多次可有点烦了。” 太上老君:“?” 宁缺深呼一口气,道:“……我砍,我砍。” 太上老君又如是给宁缺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等宁缺把还要去寻的几种材料都记下来,这才叫宁缺离开。走之前他看着宁缺的背影,犹豫一下,又叫住他。 他道:“殿下之前问我,脉历愫还能否拖延陛下的病情……这药虽然不能,但还有个方法……” 宁缺道:“嗯?” 太上老君道:“陛下如今体内是灵力亏空,因为血灵子的原因,无法再自己自内丹处生出灵力,但世子殿下属金,陛下属水,金助水,灵修倒是……” 宁缺一挑眉,内心快乐,表面却一本正经道:“哦——灵修——” 太上老君摸摸胡子:“不过陛下如今的身体禁不起折腾,世子殿下就算与陛下灵修,怕也是得注意节制。” 宁缺轻咳一声,心里头想着自己家的那位天帝陛下还是很禁得起折腾的,既然灵修还有这种好处,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然而面上他依旧装作沉稳,道:“……这是自然。” 宁缺终于离开兜率宫,太上老君现实里据说就很好讲话,所以在幻境之内也比较配合,一来一回也没用什么时间。这回怎么救润玉身体的方法他都知道了,是有些困难,但时间很多,哪怕他每年都去搞一次,几年也能把做药的材料打出来了。 按理来讲他目的已经达到,此时已经可以离开幻境。但这会一个时辰才刚过去,就算书院设置这个困境俩时辰,他还有另一个时辰可以在幻境里闲逛,况且这幻境精细程度极高,储君位置的竞争又不同于别的小测,恐怕也不是设置的两个时辰,得三五个,所以他一点也不着急。 他知道隆庆的性格,他和隆庆同时登书院二层楼,他赢了,隆庆败退,这人就一直对于与他决斗甚至于杀了他这件事念念不忘。 这回比入书院还重要,隆庆准备得认真,必然着急突破幻境上山,击败其余几个别的突破幻境的参赛者,等着他,想和他决斗。 有别人把剩下的竞争者击败而不耗费自己的体力,宁缺非常之乐意,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胜之不武,本来要做魔尊,就不能全凭蛮力,大家各自凭本事,他能意识到自己身处幻境,甚至反过来利用规则,只能说明他聪明且有所牵挂。 而且现在离开幻境上山……搞不好还会遇到那位倾心于他的莫山山,他现在都有润玉了,能避开的人还是尽量避开为好。 故而宁缺脚步一顿,本想出幻境,但这么整理一下思绪,又往幻境之中的璇玑宫去了。 41 “润玉”依旧躺在床上,桌子上的药碗已经空了,想必是邝露给他喝了药之后“润玉”就叫她退下,宁缺踱步到床边,故意发出咳嗽的声响。 “润玉”偏过头,眼中带着湿漉漉的水意看他。 他道:“……你……” 宁缺不带犹豫,又坐到“润玉”的床上,这条白龙一向如此,关乎他自己身上的事,从来没那么在意,还试图以不理他来遮掩他不想叫他为自己付出那么多的心思。但宁缺真去问了怎么救他,并要付诸实践,这人又要眼巴巴看他,明明他是被救的那个,模样反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是要救他的命,怎么因为别人对他好而那么委屈。 宁缺褪去靴子,合衣躺上“润玉”的床,“润玉”还间歇性的咳嗽,只是因为吃了药,暂时不再咯血。宁缺贴着他躺着,主动告诉他道:“我已经知道怎么救你了。” 这就是一句非常普通的陈述,宁缺也不问他需要救他与否的意见,更没留给他做出选择的余地,便是明白清脆地告诉他,他找着了方法,并就要直接行动了。 “润玉”也不知道怎么说话,他对于别人对他的好一向不知所措,寻常人际上的来往就只是明面上物质的往返,或亏欠些能亏欠的人情。更多时候他只是帮助别人,叫别人欠他的人情,或留着他的因果,也不需要这些人还给他。 就算有他亏欠别人的时候,也没留到过这种紧要的时刻,对方还是他在感情上一贯亲密无间的人,他就更不知道怎么回答,倘若说谢谢,实在透着生疏的客气,但许诺宁缺什么,对方身为魔族的世子,什么都不缺,他又已经以身相许了,别的还有什么,他实在已经想不到。 也就只能半张白到无血色的脸贴在宁缺身上,犹豫着道:“……嗯。” 宁缺拍拍他的后背,他掐指算了算,他现在在“润玉”床上躺着,保不准现实里身体正躺在雪原里头,他现在还脱了鞋,备不住等他出了幻境,靴子里得灌满雪了。 但他一会就要与隆庆会面,之后就要消耗大量的灵力。在此之前的休息成了叫他之后可以容光焕发精神满面的必需品。润玉在幻境之外,他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但幻境里还有个“润玉”,他自然得抱着点心上人,全当打架之前谋求一点甜头,以此来聊以自慰。 他搂着“润玉”,调侃道:“就说句嗯,没别的可说的了?” “润玉”:“……” 宁缺知道他面皮薄,如果他精神状态好的话,可能会回他一句譬如“那小神就多谢世子殿下照拂”之类的话以做俏皮的回应,“润玉”精神状态不好,他也不强求他在这时分出心思温柔哄他。 温香软玉在怀,于他而言已经足够,只这么静静在这里躺一会,整理好心绪,就又能去与隆庆一战。太上老君除了交代他那些去哪里能找到什么之外,也同样告诉了他如何延长润玉的寿命的方法。 那便是等他成功当上魔尊,拿到陨魔杵,能与润玉一道过验心石。历代魔尊都是与魔后共赴鸿蒙,验心石能验人真心,取到别人的血,也未尝不是没有别的效用。待到那时,验心石起作用,便会使得二人寿元共享,他也不必太过担心润玉身体了。 他以前争强好胜,虽确实是想争一争魔尊的位置,但万一倘若失败,也不会那么崩溃难过。但既然知道这样有这样那样极大的好处,就一定要搏上一搏了。 他进一次幻境很值,什么天矛契建殿和品铎铎,以前他听都没听过,更别提叫他去那找治好润玉的药材。他抱着“润玉”安静地躺了一会,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宁缺躺的昏昏欲睡,估么着什么时候抱着润玉休息好了就离开幻境,然而许久,枕在他怀里没有动的润玉,突然半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胸口。 “宁缺……” “润玉”对他温声细语地呢喃。 那只手又轻又柔,伴随着一声似有似无的喟叹声,还带着宁缺最熟悉不过的龙涎香,像带着无尽柔情抚摸心上人一样,带着微妙的、并非他刻意显露出的媚态,从他的臂膀慢慢把手摸过去。 宁缺浑身一震,就只是这样搭上来的一只胳膊一只手而已,却弄得他整个人宛如踩空楼梯一样陡然产生一种悬空感,心悸之下昏昏欲睡的头脑清醒,可被那只白皙又好看的手摸过的半边身子都酥软了。 润玉怎么…… 润玉虽然对他一向温柔,但……不会这样。 他僵直又酥麻道:“你……” “润玉”的手从他的臂膀一直轻轻推到胸口,他身子骨薄瘦,却随着动作,半个身子都撑起来,流云一样的头发披散下来,青绿色的寝衣领口松散,领口里露出同样白皙的一大片锁骨与胸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那股好闻的龙涎香也随着他的起身变得十分的浓郁。 他的手最后固定在宁缺的胸口不动了,身体却微微下压,看上去就是在仗着这一时的瑰丽颓艳来蛊惑人,宁缺这回浑身上下全都酥透,“润玉”还觉得不够,又清幽地叹一口气,俯下身子,把头都枕在宁缺的胸口,脸正贴着他的脸颊。 他就就着这么一个依人的姿势,轻轻对着宁缺呢喃:“谢谢你……你竟然肯为我做那么多……” 宁缺整个人僵掉。 “润玉”保持着这个姿势枕在宁缺身上,温香软玉在怀,也不得不说舒适至极,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有些超过他的想象,但他算时辰,好像两个时辰刚过,也就是说此时应该是幻境最真实的部分刚过去,迎来幻境灵力大量耗费之后最薄弱的时间点。 所以“润玉”才会做出来这种不太像他的举动来蛊惑他,误以为这是他心中所想,可是和他相处时间越长,其实越知道,脸皮不怎么厚的天帝陛下其实做不来这个。 宁缺呼吸几口气,想着这是幻境,如果换现实里的润玉这样对着他贴上来抱,他会不会直接把嘴角咧到后耳根。“润玉”枕着他的胳膊,他就把小臂慢慢移上来,宽厚的手掌抚摸到润玉近乎露出的半片单薄瘦削的肩膀,小麦色的皮肤与那篇带着病态的白越对比越透露出情色。 他摸摸“润玉”的肩膀,跟着低下头,看上去好像是要亲润玉,却在润玉微微抬起头,拿双漂亮又湿漉漉、甚至于红色的眼尾都在含情的眼睛看着他时,诡异地笑了笑。 抱也抱够了,真要亲,还是要去亲真正的那个。 他要出幻境。 “润玉”的嘴唇上还带着潋滟水光,给苍白的嘴唇加了点旖旎的颜色,他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这样的姿势,看上去是想勾得他动情,叫他陪他“休息”。 宁缺撑起半个身子,空着的那只手探过去摸了摸润玉的脸颊,顺着瘦削的脸侧向下,又抬了抬他的下巴。宁缺勾起一侧嘴角,挑眉道:“……你知道吗,这是你今天最不像他的地方。” “润玉”瞪大眼睛看他。 宁缺有意无意放大了点声音,不知道是否也在暗示给幻境之外、甚至于水镜之外的人听。 他道:“他脸皮那么薄……连主动亲我,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他扫了扫“润玉”现在的姿势,低低沉沉地笑了一声:“……又怎么会像你这样,这么主动地投怀送抱。” “润玉”还贴在他身上,越听眉头越皱紧,听宁缺说到最后,露出那种的的确确属于润玉的,好像是被欺骗了的表情。 宁缺看出来他的反应,也不去哄,也不做任何事,就只是半坐起来,轻笑道:“谢谢你在这里帮我这些,我要出去救他了。” “润玉”的表情僵硬在那里。 宁缺的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已经体现出他知道这就是个幻境的意思,润玉哪怕在幻境里也是个聪明人,从这驴唇不对马嘴的话里明白过来宁缺的意思。 他居然在利用幻境。 “润玉”也不撑在他身上,也不咳嗽了,他撑起来身子,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又有些不可思议,他道:“……你居然算计我?” 宁缺表情轻松,他完全坐起身,很是不羁地看了眼“润玉”:“这怎么能叫算计?我入书院过柴门,夫子给我出的题就是‘君子不器’,器具各有专用,用于此者难用于彼,若我进幻境毫无准备,也毫无出人意料的作为,那不才显得奇怪吗。” 宁缺从幻境里出来再砸到雪地里头的时候,愚疆宫内讨论的内容已经又换了个风向,他这最后几句基本就是等同于告诉了大家他在利用幻境的事实,这样的聪明才智,与出乎意料的勇气,叫人不得不去夸奖赞扬一番。 虽然貌似这回被算计了一番的是夫子,该说的不该说的,幻境里的人全说了。但宁缺聪明,即便现在通过这种逃避天道的方法知道了本来不能知道的事,要改润玉的命格,救润玉的性命,既然取之有道,也叫人无话可说。 宁缺的几个师兄师姐相视一笑,颇为赞许地点头,就连二师兄君陌都跟着笑了笑。 陈皮皮看看润玉的方向,幸好宁缺这是早有准备,没彻底暴露出来天帝的事,又给他自己想解决的事情找到了方法,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冷汗出了一身,他后背都湿透了,润玉或是天帝这么几个字虽然没出来,但是这最后几句话也够叫人心惊肉跳。陈皮皮打哈哈道:“……这二皮脸又来了。” 桑桑没他那么紧张,只顾着陈皮皮说宁缺二皮脸而和他生气:“你怎么又说我哥哥二皮脸!” 陈皮皮没了紧张的事,言语逐渐嚣张起来:“他当时入我们书院过柴门的时候修为不够,就耍二皮脸用稀奇古怪的招,这回又搞这种事,怎么就不二皮脸了?” 润玉听他们吵嘴,心思已经快飞了起来,正襟危坐的身体在宁缺于雪原里顶着满脑袋的雪重新睁眼坐起身的一瞬间终于放轻松了下去。他本来对宁缺所说之词无比感动,抓着衣服下摆的手掌都被汗弄湿了白色的布料,结果到最后,这家伙居然告诉所有人他一早就知道。 这一口一个玉儿叫的,还有最后这意有所指的投怀送抱…… 说什么根本不像他,乍一听仿佛是搞出了什么红玫瑰与白月光一类狗血替身之类的剧情,稍微用脑子一想都牙根发酸,也就得亏他的意思是这是个幻境,而幻境里的人是虚假的人。 可拿宁缺那种语气说那种话……润玉甚至不知道是该说觉得羞耻,还是应当正义凛然义正言辞地夸宁缺聪明。 二人关系迟早要公之于众,不知多年之后在场各位回忆起宁缺在幻境里诉衷情的模样,再联想事情的主角,会不会被震撼得五官及脑子一并离家出走,恨不得不记得今日之事。润玉想到这些事都给人知道了大半,也觉得羞到根本受不了,但是宁缺为了他这般算计,他又心中绵软到无可附加。 最终也只能手指在衣服上搓几下。 不过就是仗着他在水镜里才肆无忌惮,待他出来,怎样也要先兴师问罪一番。 问问他怎么叫脸皮薄,怎么叫投怀送抱。 可怜魔尊坐在润玉身边,本来刚做好心理建设,想就着陈皮皮引出的话题,问问润玉好奇不好奇宁缺当时是怎么进书院的。 他都想好了,就给天帝好好讲一下这家伙当时过书院柴门的时候修为不够,记不住石头上拿灵力写出来的字,干脆直接以火烙印在手上拿门口去一笔一划地抄;和他当时也没那么纯粹的灵力,在柴门上写不了字,其实是咬破了手指拿血写上去,才过了柴门的这些事。 来凭借润玉感兴趣的程度与做出的回答和反应,揣测一下天帝的心思,看看这宁缺的心上人到底是不是润玉。 结果听着小儿子说完什么主动亲、投怀送抱之类的字眼之后,他刚一扭头,就看到润玉努力平静的脸搭配着不容易被众人发现的、已经通红的耳根。 魔尊:“……” 他还有什么可问的。 魔尊想说的话干脆直接憋了回去。 听说书院前一阵子在组织打机辩,他也想去投个题。这种场合,到底是陷入沉默更尴尬,还是没话找话更尴尬。 42 宁缺循着雪山一路登顶,幻境之后就进入了最后的赛程里。 隆庆想必着急与他一决胜负,应当抵挡过心魔后立刻出了幻境,而他故意在幻境之中拖延了时间,一路踏着漫天飞扬的雪花上山,就如他所想一样,好像其他大多数竞争者都已经被隆庆清理了干净,这走上山的整条路,竟一个人都没再遇到。 即使登上山顶,雪原其实依旧广袤无垠,雪山的中间还层叠环抱着一个镜子一样漂亮的天池,池水面积很广,等到各位竞争者登顶之后,为了展示出他们各自真正的能力,灵力的限制都已经被取消掉,但以阵法传送,或者驾驭轻功,都因为这个天池的存在,而无法太轻易从这个环形的大路上找到对方的身影。 宁缺走到雪原内围,靠近天池的地方,一如既往寻找偷懒的方法: 坐下来运功打坐。 我不就敌,但敌一定会来就我。 他决定就坐在这等隆庆来找他。 宁缺深谙这一点道理,隆庆太争强好胜了,又对魔尊的位置始终抱有一种“如果当不了魔尊,他的人生就毁了”的态度,一向谨小慎微,有些输不起。书院二层楼一战,他以当时还不那么充沛的灵力赢了隆庆,好比成为他心中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他,他已经是宁缺的手下败将。 所以他会迫切的想把这份窘迫感消除,想要赢回来。 宁缺坐在那里等了不知道多久,有灵力护体,他又是在分出一半精力来打坐,故而即使大雪纷飞之下硬冷的风吹拂身体,也不觉得太寒冷。 他的背后出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宁缺保持打坐的姿势,头也不回,甚至于眼睛都没睁开:“隆庆世子。” 隆庆披着一个斗篷,站在他的身后,没靠他靠的太近。他觉得宁缺无理,就保持沉默,等对方拍拍屁股上的雪站起身来对着他,才开口道:“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武器是桃花,就显得身形轻盈,但宁缺的武器是朴刀与弓箭,本来就人高马大,今天为了进雪原又穿得厚实,武器也不放在乾坤囊里,就放在背上背着,乍一看宛如要搬家,一站起来更是像只毛茸茸的大白熊。 大白熊气势汹汹:“确实是又见面了,不过上次见面是几个时辰之前,隆庆世子倒也不必那么想我。” 隆庆最讨厌他这种无赖的模样,皱着眉,语气几乎没什么起伏:“你我今日来这里的目的不需要我再说,既然这里除了你我已经不剩下别的竞争者,或许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做些别的事情。” 宁缺无语,他也不喜欢隆庆装腔作势,歪了歪脑袋道:“我家里已经有人了,你可别说这种叫人误会的话。别的事情,是弹琴下棋,还是清谈扯淡啊?” 他挑了挑眉:“不过我跟你说啊,现在这些事情,我都非常擅长,但是你说要打架,那就免了。” 隆庆:“……” 隆庆手里召唤出来桃花的花瓣,他听见宁缺说话,反而笑了:“宁缺世子也说笑了。你我相逢于此,不来一决胜负,还要做什么?” 宁缺也乐:“隆庆世子,其实我有句话一直想说。你说你的武器是桃花,又用的那么熟练,干什么非要待在魔界当个世子?该去问问天帝陛下,是不是给你个桃花芳主当当,或者,殿下你这么厉害,干脆去做个花神?” 隆庆脸一黑,花界早就已经归顺于天界,他又对天界没什么太大感觉,宁缺这话明里暗里都在变着花样地损他,和挑衅没什么差别。 隆庆努力叫自己心平气和,往宁缺那边走两步:“殿下也不必转移话题,据说真心有宿缘的人,会是一生的宿敌。” “这种缘分,倒是不要也罢。”宁缺翻白眼,他从身后拔出两把朴刀握在手中,“古话说得好,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他又歪了歪头:“不过,你想和我打架,说明这福气你是想要的。但可惜了,我不想要。” “你说的没错,你我既然相逢,就总要一战。不过等最后你我之中有谁成了魔尊,那才是真的有宿缘的人,这宿缘,就在天上了。这种福气,我觉得倒是可以要一要。” 至于“宿”到底是宿命的宿,还是宿在床上的那个宿,还得另当别论。 隆庆听不出他话语里双关的意思,只当他是终于认真肯和他打一场,也在手中凝结起桃花的花瓣:“天上?你是指天帝?” 他依旧面上没太大表情,目光里倒是依稀有嘲讽的意思:“我倒是不知道,宁缺殿下何时与天界的关系这样亲厚了,从前便有所听闻,殿下有心上人在天上当上神,今日一闻,恐怕就是事实。我倒是很好奇,什么人能叫你这么上心,是否有朝一日,能叫我也开开眼界。” 宁缺忍不住在嘴里舔了一圈牙后根,润玉的事他不愿和任何人提起。隆庆已将灵力续满,他看隆庆一眼,直接一跃而起,朴刀上带着灵力,朝着隆庆猛劈过去。 灵力一下劈过去,把雪地之中积的很厚的雪都从中间劈开一分为二,带着雪崩一样的震天动地。他扯着嗓子喊道:“要见他?那你确实是得开开眼界!” 比赛之中最精彩的时刻,也再顾不得儿女情长,水镜之外的所有人都去看雪原上打成一块的两个人。 宁缺与隆庆的身形都很快,他两个人都属于青年一代的佼佼者,不过隆庆是一路领先,宁缺因为最开始灵力不通窍,所以算是后起之秀,现在两个人战力差不多,魔尊其实也没有十分完全的把握,觉得到最后赢的一定是宁缺。 润玉已经从方才略微羞耻的感觉里回了神,等宁缺和隆庆开打了,他反倒是身心放松下来,老神在在的模样,认真看自己的小恋人在水镜里和人家决斗。 魔尊本来心里没底,但他听儿子说话,一是越听越觉得儿子喜欢的人就是天帝无疑,怎么看都觉得这恋情应该是已经落实了。二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宁缺现在看上去比先前还要胸有成竹,一旦有了觉得宁缺是和天帝在一起了的前提,他再看润玉一派淡定的模样,感觉莫名其妙他自己心里都有了底。 魔尊一颗心刚跟着踏实下去一点,冷不丁坐在他下首侧的润玉敲敲椅子的扶手,在众人都在讨论宁缺与隆庆二人招数的时候突然先开口和他说话了。 润玉也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语焉不详地笑道:“今日观之,二位殿下的功法都甚是精妙,不知魔尊尊上,对宁缺世子可有信心?” 魔尊:“?” 魔尊心话说我看你心里有底我才跟着心里有底的,你现在问我这个到底你心里有没有底。 他转念又一想,润玉和宁缺之间的关系再怎样都尚且还是他的猜测,要是万一不是的话,那这话岂不是试探?天界的人是最清心寡欲的,搞不好润玉刚在脸红只不过是因为他在高位坐久了,不曾听过那种搂搂抱抱的话,才会觉得不好意思? 魔界就算这几年比起天界衰落不少,但比起其他几界也是比下有余的状态。他算是这么几届魔尊里最中庸且心平气和的一位,却也不意味着端不起一界之主的威严。 被润玉这么问,魔尊权衡,干脆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宁缺是本座之子,本座对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有信心。方才我们也打过赌,不过纸条上的内容要等他们出来才知道。但本座依然很好奇,天帝把宝押在了谁身上?” 润玉很温和地笑道:“这就要拭目以待了。” 魔尊又一次与润玉对视,且这次两个人笑得都很和善,但是到最后:两个人依旧没看懂互相的眼神。 在座之人大多灵力高超,即使两个人身法都极快,灵流四起之下红光与紫光攒动,也能从盛大逼人的光辉里分辨出两个战在一起的人影。 与切磋的点到为止不同,这过程里稍微有了些招招致命的意思。宁缺虽然也用弓箭做武器,但近距离时还是换上朴刀,隆庆有剑,功伐却主用桃花,近战时和宁缺战在一起,招数屡次被宁缺打断,续不起来灵力,只能一味格挡,占不到一点便宜。 朴刀劈下,扬起一阵雪花,与粉红色的桃花花瓣交织在一起,竟然还有些诡异的美感。隆庆左右躲闪,为了能续起灵力,只能后撤去努力与宁缺拉开距离。宁缺快步蹬上两步上前,踏着一块覆盖着雪花的石头,侧身翻滚一圈落在他前面,又挥刀去砍。 漫天飞舞的雪屑里,他喊道:“隆庆世子!既然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地要和我决斗,你又躲什么?这时候不装你的一本正经了?” 天上的雪花越飘越大,润玉的逆鳞在他胸口发热,弄得他四肢百都温暖,握朴刀的手都不僵硬了。隆庆不回他,往后垫着脚飞出一段距离,又冲他飞出裹挟着灵流的桃花瓣。魔界之人即便用花,也比花界的人要攻击性强很多,带着灵流飞出来不像柔弱的花瓣,倒像一根根的冰棱。 不过也只是像而已。 隆庆这招很可怕,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从雪地之中跳跃,无非就是怕宁缺近身,叫他的花瓣没了续起灵力的过程。宁缺横起刀,大手抓着刀柄左右舞起朴刀的刀身,半是把花瓣切碎,半是把花瓣以旋转的刀身挡住。 他一边转刀,一边向前飞身过去,以前他很不喜欢隆庆这招数,甚至有思考过若是躲不过该怎样。但好在后来他有了润玉。天帝用冰凌之术出神入化,甚至不需要像隆庆这样刻意拉开一段距离,但凡有水,就能将水幻化成冰凌的模样,铺天盖地地向下砸。 璇玑宫的和落星潭之间的空地很大,仗着偏僻,又在无公务时根本没什么人,润玉亲自与他比划过几次。实打实的冰棱要比花瓣要人命的多,最开始几次他到最后体力透支,往往躲不过,润玉最后便放水,眼见冰棱要扎到他身上时就松懈力道,叫冰又融化成水。 不过水还是悉数浇打到他身上了,把他弄得像只落水的大狗,最后又要缠着润玉一起沐浴。 战斗时不该分心,但是他看见冰棱似的花瓣,很容易想到他和润玉演练到最后时,衣服湿漉漉贴在一起的温热感觉,便不自觉去笑。 隆庆后撤,一路向后掠去,脚尖点在结了冰的天池水面,他看宁缺笑,还以为对方在嘲讽他,也有些恼怒:“你笑什么?” 宁缺穷追不舍,终于被他的话拉的回了魂,他一刀劈开冰面,被隆庆躲开溢出的气流和灵力,宁缺踩着破碎的冰面飞起来,又劈出第二道裹着灵流的刀气。 他挑眉笑笑:“我笑你也要管这么多?我能笑,那自然是笑你不懂的事。” 天池的冰面被两人激烈的打斗炸开,碎裂的冰渣发出轰鸣一样的巨响,爆破一样自冰面之下喷射出一道道奔涌磅礴的水流,完全打破原本镜面一样的池面。 隆庆见他嘴上就没什么正常的话,索性也不再理他,两个人沉默不语,在碎冰的破碎声、飞雪被击开的簌簌声中你来我往又是百十来个回合,天池上头逐渐萦绕起红紫相见的灵流。 宁缺又往朴刀里注入灵力和他对打,这回已经战上了云巅,两个人依旧没有分出胜负,却都身上脸上微微挂彩,不得已之下又都飞身回了冰面之上,只是冰面已经完全破开,成了水面。 战斗的场面过于激烈,两个人的打斗声也大,有什么东西在水面之下发出阵阵呼啸声的时候,交手的二人才突然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地全向天池的水面之下望去。 宁缺先一步收手,他后撤一大步,对着隆庆遥遥道:“我说世子殿下,你我这样打下去,不知道得打到个什么时候。外头还有人在等着你我出去,在这耽搁这么久,我想也毫无意义。” 隆庆的手中聚拢起来桃花瓣,也不攻击,就悬在半空:“那你当如何?” 宁缺道:“殿下可听见这池子下头的声音了?比赛规则里曾经说过,这个赛场是在六界之外的荒地,也就是说随时可能有凶兽和恶兽出没。这下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既然这里是天池,八成也就是水怪一类的东西。” “你的乾坤囊内肯定也有什么类似于缚龙索或者捆仙锁之类的锁链,不如我们不要继续在这里打下去浪费时间,我们打个赌。” 隆庆表情淡淡地抬抬头,示意宁缺继续讲。 宁缺觉得奇怪,润玉的龙鳞已经融在了他的内丹里,其实和与他自己融为一体也没什么区别,平时几乎感受不到,但是自从他到了这徒太山的山顶之后,好像一直在微微发热,刚刚他还觉得是自己的心里作用,觉得是润玉在水镜外给他些暖意,但这种温热愈发明显,虽然依旧是暖和而不是滚烫,但也有些太奇怪了。 他不知道这种奇怪来自于何处,努力忽视那丝异样的感觉,对着隆庆道:“既然这里是天池,那下头的八成也就是某种水怪了。只是这水怪不知是善是恶,也不知道是什么属性,倒是也没必要杀了他。所以……你我不如就赌,谁能先生擒这只水怪。” 隆庆看着他抿了抿嘴,居然在宁缺意料之外地点头同意了。 宁缺诧异道:“你同意了?” 隆庆的表情依旧高傲,他道:“我同意。若是你赢了,储君之位归你,若是我赢了,你也自动退出。” tbc 估计还一两章,决斗完就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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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38 隆庆虽然先一步入了幻境,但一直到宁缺爬到雪山中部,也跟着进了幻境,他还没有出来。 大家都好奇这位传说中“生猛无敌”的世子能生猛到什么地步,据说他自称没有什么畏惧的东西,什么都不害怕,可是,世间怎么会有人真的什么都不害怕。 与宁缺这透露着缠绵气息的幻境不同,那位不知道究竟看见了什么,在雪地里喊打喊杀的,已经用剑砍倒不少雪人,嘴里不住念叨着真理和正义。 这样挣扎的模样没什么意思,在幻境里被心魔所困太常见,隆庆虽然也念叨花痴陆晨迦,但陆晨迦是他未婚妻一事人尽皆知,并不新奇,他自己在这里嘴中喋喋不休着左右互搏,看多了怎么都觉得腻歪。 人大都喜欢八卦,宁缺一开口说话,不但暴露出来大伙都不知道的奇妙恋情,甚至连恋情里的另一位都没人知道是谁。所有人都觉得新鲜,转去看宁缺所在的那面镜子里的景象。 妖界皇子语音刚落,坐在他身侧的公主先反驳他:“可不一定是魔界的,没听宁缺世子最开始还叫了一句仙上吗?这令世子魂牵梦萦之人,我看是天界仙子的几率大一些。”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润玉一行。 润玉的手指开始疯狂抠衣角,恨不得把大腿上的衣服抠出来一个洞,假以发现衣服破了为名,当即滴滴打云,火速离开魔界,再也不回来。 他不知道宁缺在幻境里叫“仙上”已经是最隐蔽的说法,因为如果不叫邝露“仙上”,而是直呼其名,叫邝露仙上、水神仙上、或者是上元仙子,都属于直接把他摊开了扔在所有人面前。 看来宁缺在幻境里看见的人就是他了,能叫宁缺这么记挂,他极其开心,可是在这种场合,开心迅速转化为紧张,也不知道宁缺梦到的是什么场景,怎么他就生病了? 好在大家虽然看他,但并未指望从他这得到一个答复,妖界皇子被自己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的人反驳了,也不甘示弱。 他道:“他叫的人是天界的,又不相当于世子殿下记挂的人也是天界的,与各界交好、关系最好的人不是本界出身的也大有人在,甚至搞不好,宁缺世子叫的根本就不是玉儿,而是渔儿呢?” 哦,渔儿?好像魔界是有这么个公主叫李渔,刚还和大家说话过。 一众人的目光又呼啦呼啦转向固城王一侧。 固城王之子李珲圆出局,李渔作为他的姐姐,已经离场去照顾。 当事人不在,大家只好目光炯炯地把目光投向当事人的父亲固城王。 固城王直接僵硬:“……我并不知此事。” 李渔时常与各界人有往来,确实是在各界之中人缘很好的一位,妖界皇子所说也不无道理。她从前为了妖界和魔界的和平,远嫁过妖帝的弟弟、一位妖界的大将军,但嫁过去没几年,和亲之名还有名无实,那位大将军就在战场上身归鸿蒙。 妖界当时蛮不讲理,不顾她本是来和亲的公主,强行要求她作为夫人陪葬,李渔定然不愿意,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从妖界逃了回来。 那时的宁缺尚在军中历练,正在魔界边界守城,李渔刚一渡过妖界与魔界之间的大河,就被他接应以逃脱妖界人的追杀,一路把她护送回固城。 这是宁缺职责所在,本再正常不过,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李渔有招徕宁缺的意思,甚至之后时常邀请他和桑桑去她的公主府上做客。只不过宁缺对她看着好像不感兴趣,她都认了桑桑做义妹,这邀请,宁缺还是我行我素地不给面子,基本没去过几次。 有知道这些事的人,给周围坐着的看客小声讲了,空气里的气氛也变得快活起来。 魔尊下座几位之中的一位男子摸了摸小胡须,道:“从前还以为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要这么说,宁缺世子与李渔公主,岂不是对欢喜冤家?虽然世子殿下平时对公主不那么热络,可看着这幻境,其实心里还是很担心公主殿下的?” 魔界的氛围就是这样,只要自己一乐呵,也不管别人尴尬不尴尬。男子周围的人直呼靠谱,固城王见状况不对,挽救道:“宁缺世子虽然的确年少英才,但与我家渔儿,实在是,没什么男女之情,你们裁决司这般,唐突我女儿的名声,怕是不妥吧。” 润玉不动声色,身体微微放松,脊背也变得柔和,他把手从快被揪成团的布料上抬起来。 这群人虽然猜测的方向完全错了,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把他从危难的状况里解脱出来,事实就摆在那,这群人再怎么瞎猜,只要宁缺不再瞎说什么,这祸水东流也流不到他脑袋上。 既然在座各位总有个人得尴尬一下,那子债父偿,这份尴尬就留给儿子刚骚扰过他的固城王吧。 他老神在在地还没想完,宁缺的六师兄突然拍案而起:“这话可不对,唐突的可不只是您女儿的名声,难道瞎给我小师弟选配偶就对吗?前段时间我们小师弟分明是心心念念地总往天界跑,说是要去追那个什么……一个叫白鲤的上神!” 润玉刚柔和的脊背再次僵硬,六师兄又一拍桌道:“所以,这个‘玉儿’肯定是小师弟对这位上神的爱称!” 当事上神润玉:“……” 知情人士邝露:“……” 知道一切的陈皮皮:“……” 知道事情大半的书院弟子:“……” 书院剩下的十一个夫子的亲传弟子,都向老六投去看勇士的目光。 这群人日常就跟在夫子身边,天机总能窥探到一点,他们又不多嘴,不会和别人说这些事,连蒙带问,连打听带猜,都直接或间接地知道润玉和宁缺的关系。 李慢慢有点震撼,去戳陈皮皮,小声道:“……天帝和小师弟的事,你六师兄怎么不知道?” 陈皮皮也大为震撼,一双小眼都瞪大了,拿肉手拽衣服的下摆,他嗫嚅着嘴唇,迷茫道:“大师兄……我……我记得我和四师兄说了啊……” 李慢慢道:“……你和四师弟说的?什么时候?” 宁缺的六师兄和四师兄热衷于锻造各种新奇厉害的武器,老四画图纸,老六打造,所以平时一度都在一处地方。四师兄名为范悦,没有人知道六师兄真正叫什么名字,因为他打造奇兵利器很厉害,所以都管他及叫铁匠先生。 宁缺的元十三箭就是这两人帮着造出来的宝贝。这俩人里,老四有个毛病,只要画图纸时画入了迷,听东西记东西就变身貔貅只进不出。 陈皮皮说完,明显也发现问题所在。 他两眼一黑:“……四师兄肯定又是画图纸入迷了,没和六师兄说……” 这六师兄铁匠先生,虽说是瞎蒙乱撞也是胡猜一气儿,可猜的他妈的全是对的,陈皮皮偷偷看了眼润玉,见这人面无表情,直接欲哭无泪,他拉李慢慢的袖子,差点要小声啜泣:“大师兄……你说天帝,天帝他不会因为秘密被揭露气急了就把我抓走吧?你可别叫小十二我被抓到天界去啊……” 六师兄还没注意到李慢慢和陈皮皮窃窃私语,只被各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盯得莫名其妙,他摸摸头发,憨厚老实一笑,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他道:“怎么了?怎么都用这眼神看着我,我难道猜错了?” 润玉被这人一句“爱称”说得抓心挠肝,不知道后头还要发生什么,耳朵都从耳根处开始发红了。 陈皮皮没反应过来,突然就被不知道是哪个师兄师姐推了一把。 他七师姐的声音自身后阴恻恻传出:“去吧皮皮,戴罪立功的时候到了!” 陈皮皮一个趔趄,哭丧着脸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一边惊恐地拿手揉被法术推得发疼的屁股,一边努力把表情变成喜笑颜开:“这个,六师兄啊,对不对什么的都是我们在这里猜测,宁缺这个人小心思那么多,我们怎么知道他是在想谁啊对不对?” 他僵硬转移话题道:“啊哈哈,对了,还是得给大家介绍一下我六师兄,方才那些参加比赛的人,第一个经过的荆棘刺和扎满碎石的大阵就是我六师兄的杰作,此阵名为脚下痛……” 焦点聚集在自己儿子身上,魔尊是不会阻止的。他饶有兴趣地听了半天他们猜宁缺和李渔的事,其实宁缺与李渔门当户对,一个世子一个公主,如果能成,也算是好事一桩,宁缺当魔尊的赢面也会变得更大,但宁缺对李渔是完完全全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当哥们都觉得没必要,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逼宁缺娶亲的爱好,也只好作罢。 宁缺的六师兄提起白鲤,倒是叫他想起来这小子之前确实和他说过有那么个人,后来也总往天界跑,只是没再和他交代过又有什么进展。说来奇怪,他派出去的探子分明告诉他天界真的没有这么个人存在来着。 但白鲤若真是上神,那地位尊贵,和宁缺在一起也不错,天魔联姻,对魔界只有好处。 场下正在议论纷纷,宁缺在镜子里还在对着雪人说话的声音都淹没在这谈话声里,气氛热络,魔尊心思一动,又向润玉搭话道:“今日六先生提起来犬子这心上人一事,倒是叫本座想起来,此事或许可以问一下天帝陛下。” 润玉一边心里咯噔,一边复杂地扭头看魔尊:“……魔尊请讲。” 魔尊道:“本座也曾听犬子提起过这位白鲤上神,这位上神既然是天界人士……” 魔尊心里算盘打得挺好,白鲤是天界的,而怕是再没有比润玉还了解天界的人了,况且听宁缺说,这人还住璇玑宫,那范围就缩得更小了,这臭小子还叫人家玉儿,那润玉肯定知道,而且肯定…… 肯定…… 璇玑宫,玉儿…… 玉…… 魔尊心里跟着润玉一起咯噔,两个人再次对视,这次依旧没有从对方迷茫的眼神里得到任何信息,只是魔尊停留太久没说话,润玉还是忍不住出声:“……魔尊尊上?” 魔尊还在震撼: 天帝,天帝叫润什么来着。 他仿佛一瞬间化身记性不好的老大爷,像记不住马冬梅全名一样,把润玉表字的后半截也给忘了。 润什么啊! 魔尊虽然不想,可福至心灵来的猝不及防,璇玑宫是天帝寝宫,哪来的什么邝露之外的人随随便便就给住进去,天帝的真身是条白龙,听闻幼时又在洞庭湖里被他生母当鲤鱼养,这又白又鲤的,拼一块可不就是白鲤吗!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可是左右想着只有这一条靠谱,宁缺之前去天界如入无人之境,他还担心过天帝会不会介意这么一个魔界的世子在天界随意进进出出,弄得天界威严大减。可是润玉非但没有修书一封谴责宁缺这种无耻行为,还放任他自流。 魔尊想,纵眼天界,谁能比润玉更权势滔天,叫他儿子这么来去自如? 魔尊再一想,这好端端的,天帝千万年都不来魔界了,怎么突然就来了? 还有宁缺这臭小子,明明以前对天帝态度那么不屑,结果这次叫他来招待,不但应了,还欢喜异常,天天领着天界来的这帮人在魔界游玩。 天帝虽然比他儿子年长一些,可长得确实好看,小姑娘小伙子们都前赴后继地想进这人后宫充了天后天妃之位,宁缺如果因为他的容貌而陷进去,不得不说,貌似也可以接受。 魔尊不敢确凿地说白鲤就是润玉,但他但凡想到如果真的是,就觉得头已经大的不可思议。 他这儿子,到底是惹了什么人啊…… 魔尊一会想这两天发生的这些事,一边回味刚刚润玉和他对视的那几次眼中都在表达什么含义,他飘忽道:“哦……本座觉得……这位上神挺好的。” 润玉:“?” 39 饶是宁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他在“润玉”的床榻边坐下,去看枕在床褥之中偏过头咳嗽的“润玉”,依旧忍不住心中重重地向下坠了一下。 “润玉”拿着块手帕,里头已经浸润出丝丝血迹,夫子的幻境出神入化,等润玉的身体拖到不能再拖,可能就是这个样子。 宁缺的心情本稍微轻松,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一层,突然变得紧张又有点绝望。他庆幸夫子给了他这个幻境,也庆幸他知道这些事知道的早——不然这个幻境此时只是呈现他心中此时最焦虑害怕的东西,如果拖到那个时候,幻境就会变成真的。 他和润玉相识的时候,润玉已经很细瘦,如今骨瘦嶙峋到几乎脱了形,骨头好似轻易就能够捏碎般脆弱,他的头发披散着铺在床上,细碎且凌乱,刘海被还睡濡湿贴在脸上,空气里有种湿润的龙涎香,不似他在发情期时那么浓郁热烈,气味分明大抵相同,却有种濒临死去的垂死挣扎之感。 宁缺去拍“润玉”的后背,一面心悸一面想,这个幻境未免太真实了。 而“润玉”的反应甚至也一如他认识的那一位,浑身虽然出着冷汗痛苦不堪,但依旧不愿意把这种狼狈的样子给他看见,偏过脸,不和他说话。 宁缺“啧”一声,抓他的手腕:“结界是你设的,你都放我进来了,还不敢看我。玉儿,你不会觉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润玉”又是一咳嗽,他好像在组织措辞,“润玉”病入膏肓没什么力气,若是不动用法术,哪怕强行,也无法从年轻体壮的一个魔族——还是魔界的小世子手里把手腕抽出来。 可是,他是在璇玑宫自己寝殿的床上躺着,在这个幻境里,宁缺就是他放进来的,他本也没准备挣脱,就算是小世子趁着“邝露”不在给他两巴掌,他又能说什么。 “润玉”犹豫,细瘦伶仃的苍白手腕给他握着,他轻轻呢喃:“……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什么了?” 宁缺一口气堵在那里,他抓着那截手腕,摸“润玉”的手背,他发现自己先前实在是多想了,之前他还想着如果在幻境里他演戏演得太差被发现了怎么办。 可是幻境就是现实的折射和推算,他只要一想到,可能曾经,未来有朝一日他和现实之中的润玉,也会以这种姿态相对,现在看“润玉”这副模样,他涌上心头的火气与无可奈何就根本不需要演。 他道:“我知道什么了?你应该问我还不知道什么,或者想想怎么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身上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的言语之间有属于青年人的蛮不讲理,可对上润玉这种不听劝,甚至有了某个主意之后就软硬不吃的人时,这种不讲理才是最大的理。 “润玉”便想,好像身体里的烂疴陈疾不告诉自己的小恋人,是自己的不是,在这些事情上,宁缺是有知情权的,只是他怕青年担心,早时又总觉得这种青年人的爱恋虽热闹一时,但来得也快,去的也快,或许有朝一日厌烦了平淡了,两个人就分开,所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并没有开诚布公地和宁缺说。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宁缺,只好拿如往日一样温柔的眼神轻轻看了眼宁缺,又一边咳嗽一边笑:“我都已经这副模样了,你还要这样说我。” 宁缺:“……” 驴唇不对马嘴的答案,甚至有些投机取巧刻意讨饶的意味,如果润玉是个凡人,因为什么原因,譬如冒着大雪出去,而偶感风寒,这么说,就是在对着恋人撒娇,叫宁缺少因为这个念叨两句。 但是现在的场合是他濒死——都缠绵病榻奄奄一息了,他这么说,就不觉得对于青年而言很残忍吗? 宁缺一会想问他,到底为什么不肯主动和他说,又觉得虽然他自己无比生气,但这毕竟是个幻境,润玉又极其会打太极,如果在这个话题上和他纠缠,搞不好一来一回得就在这种问题上纠结个几盏茶的功夫,得不偿失。 他便沉沉吸了口气,憋气道:“好,我不这样和你说话。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好你。” 这比起来刚刚的问题更蛮横不讲道理了,他进入幻境,想问的问题就是这个,如今问出来直白得可怕,可是宁缺想,如果不问他为什么不和他解释,他可能最有可能问的问题也就是这个。 “润玉”也惊讶于他的直白,瞪大了一双眼睛,他脸颊瘦下去,显得眼睛更大也更湿润,他就瞪着这么一双鹿一样的眼睛盯着宁缺,无数情绪从里面一闪而过,他复而咳嗽着,又笑了。 他道:“不论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但血灵子之事想必你也已经知晓了。” “润玉”的状态很不好,每说几句都要停下来咳嗽,带着摧枯拉朽一样的架势,但他轻轻挣脱开宁缺的手腕,撑着身体,倚着靠枕半坐起来,还是耐着性子和宁缺说话。 “润玉”轻轻道:“这是禁术,一旦用了,就没有再逆转的可能,之前未曾与你说,是我的过错,我本以为身体比不会差到这个地步,还能再苟活一阵子。” 宁缺攥紧他的手。 “润玉”又道:“如今看来也是一种奢望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也是我对不起你,这半条命在我遇到你之前就已经没有了,我拿走半条命去救了的人也不是你,是从前的锦觅,但是现在变成这幅样子与你在一起,拖累的却是你。” 宁缺听他说话只觉得胸口都在发闷,就算是幻境,但现实里的润玉或许与他一样,也是这样想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润玉”说的这些话之中透露出一种叫他觉得不舒服的意思,只是他很难讲清楚是什么,就只觉得这人说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拱起来他的火气。 宁缺咬牙切齿道:“你……” “润玉”轻轻拍拍他的手,声音也很浅淡:“我知道你还想救我,但可能这便是不可为之事,即使有了可行之法,也未必有十成把握,为这个冒险,并没有必要。” 他见宁缺瞪着他不说话,干脆把想和他说的话都说完。 他劝慰宁缺:“况且你如今尚且年轻,还有许多别的选择……你今日非要进来见我,看见我,也不过是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总之,你也不至于为了我一个行将就木之人费尽心思。” 他摇摇欲坠,像秋冬树枝最后一片已经枯萎的叶子,其实已经全部没了水分,尽然干涸了,在树枝上依旧摇晃的凭据,不过就是同样干枯的茎与枝干之间仅剩的那一点联系。 等到那一点水分也消耗殆尽,便悄然零落,干脆利落地不带有一丝水的重量,默然无声地离去。 宁缺越听他说话,越觉得气血向上不断地翻涌,他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幻境,他不至于大动干戈,可是幻境就是真实之中的折射,现在他进入幻境还没多久,应该在正是幻境坚固,用最强的法术来蛊惑人心的时刻。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的“润玉”是最真实的,他甚至有与现实里的那个润玉近乎一模一样的想法。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听“润玉”这般和他说话他会觉得心里面不舒服。平时他与润玉相处时大多温馨快活,并没有过这种生死相见的场面,可一些最言出由衷的话,往往只有在生死一线时才会说出来,素日里并不能管中窥豹,窥得一斑。 这些话如果不是他进了幻境,费尽心思想治好他的身体,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听到,又或者等他有机会听到了,就已经是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 宁缺怒到极致,反而平静了,他对“润玉”道:“你一直以来,哪怕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都是这么想的?” “润玉”依旧正着那双湿润泛红的眼睛,他本来还在对着宁缺微笑,但宁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很快他也笑不出来了。 宁缺快要被他气死,自从两个人之间确定了心意,就一直都是蜜里调油的模样,润玉宠他宠得不像话,说什么基本都会应他,私下里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没有一点天帝的架子,就差给他为所欲为,结果遇到生死大事,怎么脾气反而倔得像只牛。 还笑,笑个屁笑,这他妈有什么可笑的。 他气急,这种时候往往是要砸点什么或者摔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愤怒的,可是润玉寝宫里太干净了,简直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根本没什么可摔的,唯一一个可砸一砸能证明他真的生气了的长条枕头还在“润玉”里侧,他爬上床过去拿来摔,未免有些搞笑。 他当真生气,拳头都不由自主握紧了,气到极致没有办法,只好恨恨踢一脚地上铺着的地毯,把地面踹得震天响,弄得“润玉”惊得瞪圆了一双本来就大的眼睛看他。 宁缺很不想歇斯底里,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对着“润玉”发了火。 他愤愤:“你当时豁出去半条命救她那是你善良,也是你自己的选择,这和对得起对不起我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不要把什么事都揽到你自己身上!?” 他又“咚”地一声踹一脚地毯,开始在床前不大的空间里来回愤怒踱步:“你一直以来,嘴上都和我说什么不嫌我年轻,不觉得我年少,可是你心里其实根本就还是这么想的!你不但这么想,觉得你在我心里没那么重要,还一早就给我找好了出路,觉得我因为年轻,所以就还有别的选择,想把我往外推!” “润玉”默不作声,他恨不得去揪“润玉”的衣服领子,但他不能,只好凑过去撑着床板,去逼视“润玉”:“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怎么想的!?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我乐意要谁或者喜欢谁,我是不是非你不可!” 镜子里的宁缺一脚踢飞面前的又一个雪人,愚疆宫里都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而静谧了几息。 方才宫内气氛热络,人人都在热聊这位“白鲤上神”到底是哪一位,居然这么神秘,或者宁缺现在这个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这个叫“白鲤”的人。宁缺先前与“润玉”在幻境里说话声音既不大,内容也没很劲爆,声音自然就被大伙热聊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这边润玉和魔尊还在两厢对视,互相纠结这话题还说不说,要说的话怎么说,是不是干脆说开了我就是你儿子的心上人,这就猝不及防听见宁缺突然暴怒起来开始发火。 比起社会性死亡,好像还是心里的秘密突然被人窥破更叫润玉心里觉得慌张。 他自小被天后不喜,有人无人之处总有被当众刁难,又或者背后说闲话,再尴尬难堪的时刻都已经因为习惯,所以可以泰然处之,现在他贵为天帝,其实就算是真的与宁缺之间的事为众人所知,也并算不得什么。 润玉方才一直不知道宁缺为什么会进入这种幻境,又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宁缺还觉得他在缠绵病榻,听得青年一句“豁出去半条命去救她”,宛如平地一声惊雷乍起,吓得他差点当众站起来。 这下宁缺在说什么,他就再清楚不过了。 方才耳根那点恋情险些被人撞破的羞赧的红色一瞬间消失,他的脸色也变得极差。 能说出来为了她豁出去半条命,能指代的也就只有她给锦觅用了血灵子之事。 可是这件事分明自始至终都只有他和邝露知道,顶天了加上太上老君和岐黄仙官,他之前提都没提过这件事,宁缺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从邝露那里问到的也好,或者魇兽无意间吐出来的梦珠给他瞧见了,不管怎么着,宁缺这是知道了。 血灵子是他前小半辈子里的事,他不太愿意和人提起的,因为一觉得不会有什么解决办法,他也不想有人为他耗心费神,二是不想徒劳增加别人对他的可怜。他身上发生的那些事,任何一件说出来,都会叫人心生怜悯,他根本就不想有人对他心生怜悯,更不知道这样的怜悯有什么意义。 于是现在,他大概也可以猜测到,宁缺的幻境到底模拟的是什么场景,或许就是他知道了血灵子的事情之后惴惴不安,担心他会死掉,所以才在梦中见他缠绵病榻。 宁缺心里现在最担心的事……竟然会是这个吗? 那个“润玉”到底和宁缺说了什么他不曾得知,不过都是他自己,如果是他,到将死的地步时,会和宁缺说些什么,他大致也可以估算一二。 譬如说——他确实会觉得没有告诉宁缺,是对不起他,也不想叫宁缺帮他,甚至帮他做到那个地步。 宁缺发火时未指名道姓,暴露出他的身份,底下的人又开始热聊,宁缺的生气叫这隐秘的恋情更加勾人遐想了,怎么能不叫人讨论一二。 这热闹的一切和润玉无关,初始只是得知青年已经知晓自己最大秘密的尴尬,之后青年每说一句话,他的心都要向下掉一分,润玉坐在那只觉得浑身发冷,面色尽白,宁缺说给幻境里的润玉听,他在现实里听得到。 他和幻境里的“润玉”一样,他……他其实就是如宁缺所说这样想的。 说什么不怕年龄上的差距,说什么不怕天魔之间身份的隔阂……或许大多数时间,确实不怕,可是少部分时间里,他仍旧因此惴惴不安,觉得这或许就是一个隐患。 他被彻头彻尾伤过一次,就很难再抱有对情爱一事上圆满而完美的幻想,或许想过长相厮守,可也不是没想过决裂,没想过中途分开。 山盟海誓,热情不过极尽一时,除了长久的时间能抹平他这种时刻把自己吊在高处命悬一线的心态之外,说实话,别的什么都救不了他。 所以他没和宁缺开诚布公地说过曾经的事。 周围一切的喧嚣与热络,在这一刻都离他远去了,魔尊偏过头来有点担心地看他,甚至桑桑陈皮皮这些知情者,都在分神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他都感受不到,只有宁缺对着可笑的雪人一句一顿的话一下一下如拳拳到肉一样打在他心上。 他是没告诉宁缺,这是他不好,可是青年这么说,其实……就是只想要他,非他不可的意思了? 他是觉得山盟海誓或许也不完全可靠,可从前他连山盟海誓都没得到过,也没人来极尽心思想他的心意,去猜测他怕什么,惶恐什么,为什么而发愁。 宁缺依旧道:“你到底是不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你当初肯放弃半条命救他,你怎么就不信有人也能放弃半条命救你?” 幻境里的“润玉”局促又不安地抓着被子的边缘,像是所有的心思都被窥破了一样,又是惴惴不安,又是诚惶诚恐地看他。咳嗽红了的眼尾捎带着眼眶变得潮红一片,如积攒雨水积攒好久的积雨云一样,里面有蕴藏千年万年的眼泪。 他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就无意识地滚下来,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掉了眼泪。 愚疆宫里的润玉神情寡淡,如同魂魄离体,大庭广众之下,他给不出一点反应,他只是来观礼的天帝,不是被青年堵在璇玑宫,只穿一件寝衣的“润玉”,没有办法那样肆无忌惮地沉浸在感情里,流出来眼泪,便只能目不错珠盯着宁缺看,不敢移开眼神。 他也生怕转动眼球,干涩的眼睛就会流淌出来眼泪。 宁缺歇斯底里:“你为什么不相信,有人会像你爱别人一样付出那么多地爱你?” “润玉”垂下眼帘,遮掩这一刻迎面而来的惶恐。 他喃喃:“……我……” 宁缺看着他这个样子,已经快气了个半死,他盯着“润玉”看了半天,才换过来呀一些,润玉低着头不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给他惊到了。 他还是一屁股坐回床榻上,扶着润玉瘦削的肩膀:“……我知道肯定有办法,我不怕付出代价,也不怕去杀什么这个那个的凶兽,你赶紧告诉我,不然你要真的因为这个死了,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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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充电器不在手边,笔记本快没电了还没写完第二章!!先把第一章发了5555如果今天晚点消失了那就明天再双更,反正已经快完结了,大周末的总得多写点吧 37 宁缺的逻辑很简单,且行得通。 润玉的身体很差,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甚至于他依旧很能打,战斗力很强,白天也有精神,能去处理各种政务。但裂缝是存在于骨子里的,宁缺从邝露那问来这人曾经给自己施过血灵子这样的禁术。 已经丢掉了一半的天命仙寿,丢了就是丢了。 血灵子是全六界最为凶险之一的禁术,倘若能通过些什么普通的宝贝或是稍微简单就能寻到的天灵至宝救回来,那六界人人都肯为朋友两肋插刀,或者很好商量地就给亲人爱人豁出去半条命。 天下哪来的这种好事。 事实上这咒法不但凶狠,且要求还极为苛刻,要修为高且血统高的人施法才能起到对应作用,如果润玉不是一条龙,而是一条修为平平的鱼,寿命本来就很短,估计施完这咒法也就一命呜呼,哪里还留得下一半时间给锦觅。 就算他是应龙,所谓的给出去半条命,也不是从他剩下的寿命里头给,而是算上全部。就好比说人间的老人再长寿,能活到一百岁,给出去半条命便是给出去五十个年头,但这原本长寿之人已经二三十岁,刨除五十,也就剩下另外二三十年头可以活了。 所以宁缺觉得润玉又傻运气还坏,就算喜欢,可好歹要先看清楚那人值不值得,再下定决心考虑做不做这赔本买卖。 小世子也很无奈,自己摸来的白龙只能自己疼,他不无自恋地想,有他这么帅的精神小伙给他当恋人,润玉这运气也没有特别差。 血灵子既然是禁术,又与润玉身上那些烂疴陈疾有所叠加,若要根治,与叫他重生一次也无太大区别。有这种事的时候,大家一般都习惯性想要去请教斗姆元君,或者书院的人,就直接去问夫子和大先生。 宁缺没有内涵夫子和斗姆元君的意思,可问了又怎么样? 按着一般流程,还不是得到人家半是忧愁或者半是面带笑意的一瞥,高深莫测地和你讲:少年,时机还没有到,你得自己领悟其中的真谛。 然后他得欲哭无泪,要死要活都领悟不出来,痛哭流涕又想救人,只能上刀山下火海无数次去找奇珍异宝,而且每次都无功而返,找什么都没用最后灰头土脸地回到人家面前,说:爹啊,我真的领悟不出来。 往往这个时候,人家就又乐呵呵一笑,告诉你一个你从来没发现过的很简单的小细节,说你想差了,其实没那么困难,我看你实在是很惨,你的真诚打动了我,所以我就告诉你吧。 宁缺对此嗤之以鼻,他不明白倘若要证明对一个人的喜爱,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方式。 但凡事前稍微有所察觉,知道你喜爱之人身上有什么毛病,并早做打算,一早就积极努力地想办法,用自己的智慧把他身上的病治好,余生都能携手欢欢喜喜地共同度过。 又何至于拖到最后,非要死去活来声嘶力竭,等着苍天开眼,给你一线生机叫你把快死了的人又从鬼门关里拽回来? 要么就是疯子,要么就是脑袋有问题。像他这样习惯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从来不肯听天由命的人,就是要早做打算。 他入幻境,是为了这一次的比赛,最终的目的,反而是试图从这里面得到什么。他知道他在幻境里看不到夫子,不过他也没准备看到夫子。 不论他在幻境里看到的是谁,只要是个“人”,他就可以去套话。 每个人在幻境里看到的人虽然各自不同,甚至于这个幻境也是陈皮皮拿法术堆出来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比试是夫子亲自出的题,他就像是个浩如烟海的题库,宁缺的十来个师兄师姐不过巡考员和监考。 真正的考官,依旧是夫子。 考题是夫子出的,幻境里出现的人都是被夫子用法术控制。 他用法术控制,只是为了蛊惑人心,叫人以为这是真实的世界,忘记自己原先在干什么,走不出幻境,从而选拔出意志力最坚韧不拔的那一个,成为下一届储君。 所以他的法术只有一个目的:探寻这个来参加比赛的人内心最想要什么,并且根据这个“最想要什么”来提出一些确实是真的的条件,来蛊惑这个参赛的人留在这个幻境里别出去。 幻境里也不一定全是什么打打杀杀或是生离死别,譬如有人进幻境之前的执念是讨喜欢的人开心,幻境里的人就告诉他,我吃甜食就开心。 这个人就花时间去给他买甜食,花时间千里迢迢带回来给他吃。 这并不是什么苛刻的条件,也不惊险刺激,是普普通通的小事。但因为真实,所以叫他忘乎自己,没能在规定时间里走出幻境,便是输了。 重要的是,他喜欢的人爱吃甜食是真的,但是可能进幻境的这个人他并不知道。 爱吃甜食的这个信息不能无中生有,便是来自于夫子这个仿佛开天眼一样无所不知,但从不点破的人。 这些法术已经登峰造极,不是书院这些弟子能创造出来的,只有夫子才能施加。 因为客观上非常合理,所以人进了幻境,主观上才会感觉到真实。以此来构造最真实的幻境,叫这人误以为这就是真的世界。 征战沙场之人渴求温柔乡,杀伐极重之人想要温和平淡的生活,老实安分的人追求不一样的刺激,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所求的事,而夫子洞悉一切,他全都知道。 客观地还原世界,夫子所出的考题,所施加的幻术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此。 但弊端也依旧存在——他只是施加了这个幻术,至于幻境里出现的人和参加比赛的人到底说的那些话,夫子只知道用的是他的知识、思想的储备量,但其实他也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事先准备好这个幻境法术,然后挖坑等人跳而已。 这可是正规且最最严肃的比赛,谁能想到还会有宁缺这种热爱钻空子的人,居然研究试题都能研究到别的方向去,不想着怎么快速脱离幻境,还试图反过来利用这个无人察觉的规则。 宁缺拄着那根树枝拐杖慢慢悠悠登入雪山高处,对着漫山遍野笑得嘲讽的雪人失语片刻,他看着离他最近的那尊雪人,如隆庆一样面前一黑,坠入幻境。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宁缺面前仍然是黑夜,但他所在之处空气温和湿润,暮色欺压下来,被星芒染上交相辉映的紫色和蓝色,已经没了雪山上冷气逼人的肃杀。 他正在落星潭边上,坐在那个他与润玉常坐下来喝茶吃点心的石桌旁。他从被枕着的双臂之上抬起头,仿佛方才在雪山上的一切才是他在梦中经历的春秋一场。 意识纷纷回笼,宁缺坐在那里,依旧有些恍惚,就好像真的刚睡醒一觉,从梦里醒过来,要先坐在那里打个盹。 许多人进入幻境之后,往往就是迷失在这一瞬间的恍惚感里,现实里的一切就像上楼梯的时候一脚踩空,心中咯噔一下之后就忘记了那种惶恐的感觉,从而迷失在幻境里。 但他知道——恐怕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他这样,因为进幻境的时候都带着强烈的目的心,所以不但刚进幻境就意识到自己在幻境之中,还要配合着幻境里头的人演戏,叫幻境里的人不叫他察觉出他已经苏醒,再把他一脚从幻境里头踢出去。 大量的信息涌入他的识海,告诉他他在进幻境之前脑子里正在想什么。 他担心润玉的身体,所以幻境里八成会看见的人应当也就是润玉。而他睁眼后出现在璇玑宫里,证实了他这点想法。 夫子这会为他构造的前因后果,便是数年之后“润玉”身体衰颓,缠绵病榻,对“他”闭门而不见。 幻境里的“他”发现“润玉”不乐意见他,甚至有要与他分开,准备独自奔赴鸿蒙的意思。于是“他”破了“润玉”的结界,硬闯璇玑宫,准备与“润玉”把话说个清楚。 现下这个场景,就是“他”已经破开了结界,正在去“润玉”寝殿的路上。 宁缺简直想称之为绝活,夫子果然洞察人心,这幻境也果真无比真实地逼近人心中最担忧也最魂牵梦萦的部分,他担心润玉的身体,这就干脆给了他润玉缠绵病榻的幻境,若他预先没有想利用漏洞,或许真会关心则乱,硬生生陷进去,拔不出来。 但好就好在这也是到嘴的鸭子肉,不吃白不吃,如果给了他别的情景之下的润玉,他还要思考一下怎么不动声色地引一下话题,把话题引导到他身体健康这方面去。润玉这个人本身就太聪明了,就算幻境里被夫子设置的影响一些,也太容易识破。 这下倒是好看,他最想问的部分就是他最关心的部分,简直唾手可得。 他一边想着,一边迈进璇玑宫的大门,周遭无人阻拦,想是结界之内的守卫已经全被“润玉”撤了下来。他知道幻境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别人看到,左右寻思着,还得注意点称呼的问题,润玉脸皮薄,要是把他名字叫出来,外头还不知道得怎么兵荒马乱。 他思考着往里走,迎面撞上来“邝露”,上元仙子已经晋升为水神,但“润玉”这会在病榻上高卧不起,她依旧要在润玉身侧忙碌。 “邝露”急匆匆的,手里拿着空了的药碗,险些给他撞倒,她面上的急切很真实,对宁缺道:“殿下,您可来了……既然破了结界,还是去看看陛下吧……陛下他……现在很不好……” 宁缺于是也跟着面露急色:“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这就进去。” 他与“邝露”擦肩而过,向“润玉”寝宫之内疾走,走一段又突然想起什么,喊住邝露道:“仙上,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这种比赛性质的幻境一定有时间限制,少则两个时辰,多则五个时辰,他不知道这个幻境订了多久,但谨慎起见,还是要按两个时辰算,一旦快到时间,哪怕问不出所以然也要立刻抽身,以免得不偿失。 “邝露”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时间,还是如实答道:“已是戌时了。” 戌时,也就是说,最多到子时,甚至不能超过子时,他就要突破这个幻境。 他略向“邝露”微微点头示意听到,怕她再起疑,也不解释什么,直接奔进了“润玉”寝宫。 润玉的寝宫一如现实里那般清冷,没什么人情味,进去之后有一股清淡好闻的冷香。宁缺发现或许是因为他提前有了预判,竟然无法第一时间去想象,如果他真的拖到润玉病到这个地步才去找他,那他进了屋子之后该是什么反应。 浅蓝绿色的帘子遮盖着窗户,屋子里不点蜡烛,昏暗的带着夜晚的颜色,影子都是朦胧的。这就像他在璇玑宫里度过的每一个夜晚一样,都真切完本地还原,甚至于被微风浮动的纱帘,都在慢慢悠悠的摇晃。 宁缺怕在幻境里暴露了润玉的身份,不敢叫陛下,只好急切地奔向屋子之中遮盖着床帘的地方,试探着唤道:“……玉儿?” 他还发现,就算他知道这个幻境里的“润玉”此刻是在缠绵病榻,应当比之前还要瘦弱,但如他无法想象自己作何反应一样,他更没法想象润玉现在应该是什么样子。他遇到他的时候,润玉就已经够细瘦,唯有屁股上的肉还算稍微多一些。 若说他猜测,幻境里的“润玉”如今骨瘦嶙峋,只剩骨头撑着皮肉,那么那般模样他实在不忍心看到。 竟是有些……不合理的近乡情怯。 床帘里传出来压抑的咳嗽声,声音有些小,但仅此都带着脆弱,宁缺再不犹豫,大手掀开两侧遮挡的帘子,直接闯了进去。 妖界皇子看着镜子里的宁缺两手同时打扁左右两侧的两个雪人,两个面带嘲讽的雪人立刻应声倒地。 镜子里的宁缺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开始扭头和离他最近的雪人互动,雪人脸上的胡萝卜鼻子几乎直戳他脑门,幻境里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宁缺浑然不觉,就差拉着雪人的树枝胳膊倾诉衷肠。 他抓着那根树枝,和雪人的黑豆眼睛对视,模样生气里还有几分深情:“结界是你设的,你都放我进来了,还不敢看我。玉儿,你不会觉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润玉:“……” 皇子颇为新奇:“哟,看这模样,宁缺世子所挂心之事,是他某位在意的人生了病了?竟不知宁缺世子还有如此奇遇,就是不知这位‘玉儿’是魔界的哪位佳人?” 润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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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本来按我的日更算应该是两天更两章……但是今天份的因为收拾一晚上东西耽搁了没写完qnq,今天的留到明天,明天更两章 36 斗姆元君在云上曰:只要我自爆得比别人快,就不会被迫社会性死亡。 斗姆元君还曰:又在造谣我说话。 润玉在袖子里拿手指撵布料,面上放空得宛如即将太上忘情,他就是为着宁缺才一口应下过来的,心中偏袒之意满的要溢出来,一言以蔽之就是想来看自己的小朋友赢,好比人间来给自己打马球的爱人过去摇旗助威,眼神都没有分给别人的道理。 但是他作为天帝,关系公开之前,站在这个立场上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太草率,就该公平公开客观公正,闭着眼睛作壁上观。 最好就是和和气气地表示我就是来观战的,没有任何立场,或者我觉得大家都挺不错,小伙子小姑娘们继续加油。 如果没有幻境这一茬事儿,润玉装模作样一下选择上面那种说法毫无问题。现在有了恋情曝光的危机,再这么着打太极打官腔,一旦宁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是狂风暴雨一样的打脸现场。 到时候大家全都得尴尬到拿脚趾在愚疆宫地板上抠,一个别想跑。 尴尬程度好比骗子遇上卖假药的,二百五遇到搞笑的。 棋逢对手。 润玉在打嘴炮一事上游刃有余,宁缺那个爱打机辩的十一师兄和他对上,估计都得你来我往几百回合都难分伯仲。 天帝不能当骗子,魔尊也不能卖假药,润玉忖度:“魔尊这里几位世子公主,与魔界诸位英才的才能摆在这里,各有千秋,但既然是比赛,肯定有高低之分,本座心里自然也是有个人选的。” 润玉静坐太久,方才讨论赛事时,魔界和妖界的人都有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讨论,唯有他这一边安静得仿佛天界还是没他来,现在一说话,所有人都目光如炬地看他。 润玉:“……” 谁不希望天帝心里的人选是自己的儿子或是朋友,就连魔尊也目光迥然,捋了捋胡子,坚持不懈道:“天帝陛下竟然心中早有人选,这倒是本座没想到的。” 润玉淡笑着点点头。 魔尊追问:“就是不知是哪位才俊,竟然这么早就得了陛下青眼?” 润玉:“……” 润玉心话说你儿子不仅得我青眼,情眼都不知你来我往对视过几回了,也不知道他如果真的把话这么说出来,魔尊这眼神还能不能如此闪闪发光亮色逼人。 润玉垂下眼帘,这样会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坦白还是不坦白,这是一个问题,当天帝当这么多年的人,最后还是得选一个折中的法子。 他掐指一算,决定怂恿小朋友的爹在愚疆宫里公然赌[.]博。 润玉道:“有些事总归要留下悬念才比较有意思,若现在便说出来,岂不是显得本座一早偏袒之意就过于明显。今日赛事如此盛大,恐怕所有人心里都有个人选。” 他笑笑,看上去很和气:“魔尊尊上不若做东,在这里博个彩头,我们可以把自己心里的人选都写在纸上,以灵力或是稀奇古怪的珍宝为注,微微赌一赌,如何?” 他们看向镜子,水镜里五日,魔界才过去一日,说话这会功夫里,里面的人已经进入了第一个带着荆棘钉阵法的区域,这个阵法曾经书院考试的时候就布置过,巨大的荆棘钉自下而上生出,灵压之下,无人可以施展轻功,只能徒步通过,全要考验人的耐力,忍着脚下剧痛迈过这道坎。 宁缺和隆庆都走过这条路,在厚厚的雪堆里感受到疼都车轻路熟,剩下的人就算觉得难熬,就算是李珲圆这种知道自己撑不到最后的纨绔子弟,也会撑着不给家里丢人的面子,至少把前两三个阵法都过了。 这般龇牙咧嘴的可怜模样其实还有点傻兮兮的、并不带有嘲笑与苛责之意的好笑,其实在座大多数人都清楚,隆庆被魔界所有人都称作“生猛无敌”,但宁缺从前在军中,学的都是杀人的本事,砍柴人的称呼叫的响亮。这两人之外,别的什么谁都得成陪跑。 到最后要比试一二的大概率就是这俩人,要说打赌,那就是二选一了。 左右也是闲着,唯一的乐趣不过就是看书院的弟子布局施展法术,润玉开了口,没人乐意在这种事上驳他的面子,更何况打个赌来赌些灵力珍宝什么的对于这些非富即贵的人也完全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魔尊一愣,可能也没想到天帝不但长得年轻,心中也是个尚未老气横秋的青年人人。他笑着叫了好,拍拍手,马上就有人端了笔墨纸砚上来。 他执起毛笔,带着褶皱的手给润玉比了个请的姿势:“那我们就一起来写——陛下请。” 魔尊的立场自不必说,他儿子正在里头比试,他要是不投他儿子而投了隆庆,那就实在是太滑天下之大稽了。 周围人或窃窃私语,知晓魔界一些事的人在比较宁缺和隆庆哪个获胜几率更大,对魔界不那么了解的互相打听几个世子公主的实力,润玉在心里暗自挑眉,握着毛笔的手悬在空中不过半晌,也紧追着魔尊在纸上留下墨迹。 他手底下不带思考地落笔,写下“宁缺”两个字。 ……而后犹豫一下,又在纸条所剩不长的空白处欲盖弥彰地补上了一个“世子”。 这才施施然地撂笔又折上了纸条,面色平静地把纸条递给了等候的侍者。 他和魔尊相视一笑,谁也没明白对方在笑什么,但要说他要与宁缺装不熟这事,润玉自己想着,都觉得真是好生丢人。 宁缺一行人行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之后的事。 他们坐在这里插科打诨,对着镜子里的影像指指点点,或是等着有人在各种叠加的阵法之中坚持不下去,点燃了烟花之后被送出场地,给书院的执事架着担架抬出去,让魔医救治。 这群人坐了没多久,但按着时间比例换算,水镜里的人却已经爬山爬了五个时辰,一整个白天都在这么个消磨时光里过去了。 水镜里虽分昼夜,大家却都做好为比试不眠不休的准备,纵使已经到晚上,坚持下来的人还在一脚深一脚浅地往雪山深处走。 就如李慢慢所说那样,书院的机关通过起来都并不简单,也因为大部分灵力都被锁住了无法使用,而格外考验人的意志力和随机应变的能力,这群人攀爬至半山腰的这段行程,已经刷下去了不少人,譬如说卞城来的什么谢灵运李中天,又或者固城王那个儿子李珲圆。 李珲圆不是品格端庄的人,李渔之前敢开口直言幻境中的丑闻,其实也算是因为一早就有预料到他弟弟恐怕根本坚持不到那里。固城王一家,城主和夫人还在,李渔等到李珲圆被担架抬出去,就也暂时离了愚疆宫,先行回去看看弟弟。 魔界为了叫来客不无聊,做了许多的准备,荆棘阵是书院弟子操控还好,滚石阵原本也是书院的两个亲传弟子靠着下棋——以棋子为巨石,每落下一子,山上便会从对应棋盘方位滚下数颗巨石——来操控。 结果今天来了客人,这两个书院爱棋如痴的先生反而直接把棋盘让出来,供有想参与其中的来客下棋。 好好一个比赛,居然还有互动环节,硬生生从比赛变成愚疆宫开放日大型活动,润玉震惊之中带着一丝惶恐,惶恐之中带着一些犹豫,生怕这两个人转眼就告诉他这个阵法其实叫珍珑棋局。 剩下的人步履蹒跚地往雪山顶上爬,越靠近陈皮皮所说的幻境阵法,润玉就越坐立不安,这种不可控制的事就好比扔【。】靴【。】子,永远不知道都不知道它另一只什么时候落地,或者干脆是不是就不落地。 他与青年的事,究竟会不会暴露在大家的眼前? 宁缺过半山腰之后就爬山爬得有些敷衍,他穿的本来就厚实,脖子周遭一圈还有毛茸茸的白色大披肩,看上去好像人间某种白色毛发纤长的大型犬,滚在雪地里,如可爱的大狗在撒欢,不像来比赛,像是来雪地踏青,紧张感都不那么浓郁。 反观隆庆那边每迈一步都恨不得把雪地戳俩窟窿,对比之下轻松的感觉更要呼之欲出。 爬山敷衍的后果,就是隆庆先行一步抵达幻境的区域。 镜子里的视野逐渐上移,润玉终于知道陈皮皮支支吾吾的另一个原因。他介绍幻境阵法的时候说会被人触碰到的会是“标志物”,没有明说是什么,等隆庆站在那的时候,大伙才恍然大悟: 书院人,你真的很不错。 雪山上大大小小地堆满了雪人,每个雪人都带着红色的帽子和围巾,单边的嘴角翘起来,做无声的嘲讽。 愚疆宫内有人控制不住发出来轻笑,就连润玉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陈皮皮扭扭捏捏,两只手在鼓出来的肚子之前交叠:“我这是增加比赛的趣味性……” 无人注意这个小插曲,但被这么一笑,本来也不僵硬的气氛瞬间松弛了许多。雪人起到了它该起的作用,不但殿内之人觉得迷惑又好笑,第一个抵达幻境阵法的隆庆都忍不住挺住了脚,面带疑惑地盯着这些雪人—— 而后就如陈皮皮所说,触之或视之,当即进入幻境。 宁缺寻了根粗木头枝子当拐杖,撑着自己的身体往山上走。 徒太山高且陡峭,进入山体之内,如果没了灵力傍身,轻而易举就会栽倒于雪中,再也起不来。呼出来的哈气都是有实体的,顷刻飘忽在空气里,生硬凝结,仅剩的一丝暖意也没了,宁缺不觉得冷,但遍地深厚的白色入目,还是刺目了一些。 他与隆庆不一样,隆庆自小接受的教育都很奇葩,说话做事无一不端着,礼数周全到叫人尴尬,这种周全的礼数和润玉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贵气来不一样,有些东施效颦的僵硬,不过润玉就算长得比西施还好看,也不能变了性别变成西施,而隆庆就算效仿也仿不到他身上。 卞城王那一家除了他之外还有个叫崇明的世子在妖界当人质,导致他们全家都有些奇葩,隆庆对于所谓的“信仰”也极其有执念,这是宁缺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他们同为世子,从来看不顺眼,隆庆觉得他是痞子,他也觉得隆庆做作。 就譬如这种时候,谁都知道走这种灵压很重的路会很累,拿个树枝当登山杖慢慢走,保存体力是最保险稳妥的方法,可隆庆偏不,知道外头水镜里有人看着,就这种时候还要挺直脊背,嘴唇都煞白,还要维持最外头的一分体面。 宁缺为他觉得不值当的,外头有人看着又怎样,他最重要的几个人也全都在看着他,如果在这些人面前他还要畏惧出丑,那到了真要出洋相的时候,他还能把真心交给谁托付才会觉得踏实。 雪山之中的人融化成渺小袤远的一个小点,宁缺就是这么个小点,他研究过从前世子公主们参与过的这次竞争的赛程,在这些赛程里并不难得出一个再往前就要进幻境大阵的结论。 他不怕入幻境,且有所图谋。 陈皮皮虽是他挚友,平时又热爱戏弄他和跑火车,但在这种正事上不会马虎,更不会因为他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而给他透题。他图谋的东西本身与幻境无关,甚至于设置幻境的陈皮皮无关,而是与设置了幻境所在环境的人所想的东西有关。 ——他想通过幻境,求得一些平时问夫子,根本问不到的东西。 曾经与润玉一同开启魔宗山门的事还历历在目,他是个有心之人,那时也撞见过幻境里润玉的过往。 润玉比他年长很多,有关于天帝的大半人生都在史书中详尽记载。但史书为史官所录,润玉不想叫人知道的,或者发过誓不能叫人知道的,必然他在史书里看不到。 而这些残缺的,不为人知的部分,才是最关乎于他内核的部分,这一部分知道的越多,了解的越多,也就对这个人知道得越深。 在魔宗山门里,宁缺既然已经得了机会,听到润玉脑子里那些循环往复萦绕的声音,见了些无人知晓、有些甚至已经到惊世骇俗的往事,连推敲带问问上元仙子,或者揉着魇兽的脑袋逼他吐早千万年前的梦珠,总能把事情囫囵知道个大概。 也总能拼凑出来他不曾参与进去的、这个人狼藉且满目疮痍的前半生。 就能知道,应龙之躯都不能全然恢复,高楼坍塌之后的废墟都还能继续分崩离析,这个人的身体已经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所以,他就是想通过这个幻境知道,怎样才能救好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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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储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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