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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储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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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芜湖~~~ ---------------------------------- 18 宁缺表情又变,以为陈皮皮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明白了他在纠结什么,为什么像丁香姑娘一样惆怅又彷徨地坐在这思考人生,还要看人物传记,便道:“怎么是他,我怎么知道,这种事本少爷我也没有想到啊。” 陈皮皮道:“……你就不能换个人吗,这样不好。” 宁缺不可思议看他:“我说天才,这才哪到哪,知难而退不是你的风格啊,这样怎么就不好了?” 陈皮皮不忍心说他这是要插足做小三不厚道,委婉道:“你打不过天帝。” 宁缺:“……” 宁缺道:“我……我一时半会打不过也没关系,还有成长的空间。再说,他不一定就舍得打我啊。” 陈皮皮大惊失色:“?” 陈皮皮道:“你都要做插足人家感情的第三者了,他为什么还不打你。” 宁缺也大惊失色:“?” 宁缺道:“死胖子,你说什么呢?” 陈皮皮:“?” 陈皮皮道:“你不是要和天帝抢你那个美人鱼白鲤上神吗,先前就念念叨叨说什么情敌,这回回来都不和我们说话就上来找书看什么天帝润玉,不是想抢人是什么。” 宁缺:“……” 他觉得果真相信两人默契这事并不靠谱,驴唇不对马嘴的事说了老半天,竟然一句话都没对上,他本来还在纠结白鲤就是天帝这事,要怎么告诉陈皮皮才不会吓到他,到底是循循善诱引着陈皮皮慢慢推导出来,还是上来直接心平气和地和他讲他喜欢上了天帝。 但现在他被陈皮皮的话都快气笑了,怎么好端端喜欢个人,还当上小三了。 他也面色平静,和陈皮皮道:“本少爷当然不是要抢人,我要跟你说个事,你不要害怕。” 陈皮皮道:“《美人鱼》话本看太多了吧你,能不能换个句式。” 宁缺:“……” 宁缺严肃道:“我是认真的!我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陈皮皮和他翻白眼,又看他还捏着那本《天帝本纪》,把书抽过来,道:“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你前天去忘川治水,结果进魔宗山门,被应龙绑架,还要问我,《天帝本纪》有没有看过,就是这种长头发,身材很好的,这种半人半龙尾的应龙?” 宁缺:“……” 宁缺道:“他不是绑不绑架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很特别的那种……” 陈皮皮熟练接茬:“怎么着,还得跟我说,他眼睛像星星,手里拿着大把赤霄剑,长得很好看,遗憾的是那天天太黑,你只摸到他的尾巴,没摸到他的屁股?” 宁缺诡异地沉默,想起来他和润玉在落星潭的初遇,确实是摸到了尾巴没摸到屁股,他还和陈皮皮几个人讲了他摸到了美人尾巴来着。 陈皮皮已经继续道:“就算是情敌,你也不至于编排天帝还要摸他屁股吧!这么大的胆子,也得亏就是在书楼里,你要在外面这么说,就不怕一会天界有人连夜把你暗杀?” 宁缺有心事,已经懒得再和他斗嘴,他扶额道:“我真不是编排——你先别闹了,把书还我,听我跟你说。” 陈皮皮叹气,把书塞回到他手里,无奈道:“你说,你到底是怎么了?” 宁缺也唉声叹气了一下,他之前将润玉的龙鳞存在了内丹附近,不用掏衣服,都能将流光溢彩的那一瓣月牙状的鳞片拿出来。 那片龙鳞落在他手心,上头像是在演奏着华彩乐章,明明是白天,还在流动着炫目的光彩,周遭甚至有月光一样萦绕着的微弱灵气。 宁缺道:“我知道这件事可能告诉你,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其实我也到现在也还都没彻底缓过来。你见多识广,通天丸都能搞到手,那这玩意,你知道不知道是什么?” 宁缺捏着那曼妙坚硬的一片,对着光给陈皮皮看,陈皮皮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敢贸然去碰,他打量两眼,放出一点灵力试探,最开始还眯着眼睛,后来变得不可置信,又觉得荒唐:“……龙鳞!?” 宁缺颓唐,恨不得把手里那本《天帝本纪》扣脸上,他顺着书架下滑一段,把鳞片抓在手里,陈皮皮见过的稀罕物件比他还多,没像他一样最开始先入为主觉得是鱼鳞也正常。 龙鳞认主,润玉既然给了他,上头就必然有结界,他不敢轻易给陈皮皮,怕伤了人。 他道:“是啊,天才,意外吧?本少爷也挺意外的。刚才当着那么多师兄师姐的面没敢说,其实进了魔宗山门之后,白鲤他给了我这个。后来我们虽然进入了幻境,但是我进的幻境是他的,幻境里头的场景,就是他和当时的水神锦觅结婚没结成,造//反当了天帝的那一段。” 他又把书摊开,指了指书页上记录的昔日夜神与水神大婚,道:“和这上边记载的一模一样,后来我半晕过去,他可能以为我已经全晕了,所以他在我面前和莲生三十二打,还用了赤霄剑。” 陈皮皮:“……” 宁缺:“所以你刚说的没错,我就是见着应龙了,他之前一直骗我,藏着身份没告诉我。白鲤就是润玉,白鲤就是天帝。” 陈皮皮:“……” 陈皮皮叹道:“高奇深眇之见可以惊世而骇俗矣——” 宁缺:“正常点说话。” 陈皮皮惊慌失措:“惊世震俗,吓死本天才了,宁缺你搞什么!” 宁缺萎靡:“我真不知道他就是天帝啊。” 陈皮皮道:“天帝不天帝的……你和魔尊尊上说这事了吗?……不不不,先不说别的,你再把刚才那片龙鳞拿给我看一下,如果本天才所想不错的话,他给你的这个可能还不是普通的鳞片。” 宁缺暗叹陈皮皮不愧个天才,不惶恐他和天帝搞在一起去,年龄和修为,又或者是身份上头的差距,反倒是看了龙鳞之后先对那片鳞片有了些想法,宁缺把那鳞片掏出来给他看:“你倒是也不觉得怵头,那可是天帝啊——这鳞片又怎么了?” 陈皮皮探过身来,看鳞片半晌,觉得这事不好和宁缺解释,有点玄而又玄的意思:“哎,虽然咱俩之前都没见过真龙,所以你才会把他认成鱼,但是按你之前给我们讲的,你看到的他的尾巴那模样,应该意思是和鱼尾差不多是吧?” 宁缺摸了摸头发,在手中摩挲那片月牙状鳞片:“是,不过他的尾巴,确实现在一想,比美人鱼的尾巴要长上那么一些……” 陈皮皮道:“长度可能有区别,但是鳞片的样式不是都差不多吗,你看龙和鱼身上的鳞片,大多不都是边角光滑的菱形,哪有你手里拿的这片这样的。” 宁缺烦他讲个龙鳞还卖关子:“能不能说重点?” 陈皮皮翻白眼,道:“罢了,和你个沉迷于爱情的失足青年说实话,本天才之前看过书,龙浑身上下的鳞片都是菱形的,唯有一处是月牙状,那就是逆鳞。龙之逆鳞,触者杀之,所以你懂不懂这个重要性?” 宁缺瞪着手里的鳞片惊呆。 陈皮皮继续道:“不是兄弟劝不劝你和不和他在一起的问题,也不是我怵头不怵头,你说的那个美人鱼……好吧,天帝润玉,你说的这个润玉,他要是个爱情骗子,和你有点什么瓜葛是有所图谋,那我肯定劝你,但是我刚才先问你龙鳞的事——” “现在那个天帝,以前不是有个弟弟,来咱们魔界后来当了魔尊吗?凤凰身上有个东西叫寰谛凤翎,这个你肯定听说过。龙身上的逆鳞,和那个凤翎也没什么区别,一条龙身上就一片,还护着命脉,他要是肯把这个给你,真的对你动心,又对你好的话,那本天才还是支持你去追求真爱的。” 宁缺感动,正想再抱着陈皮皮哭两句真兄弟,之后自己再静下来思考龙鳞和润玉的事,便听陈皮皮又道:“而且照这个趋势看,天帝一直打光棍,和魔界之间最近也一直很太平,备不住你还能混个天后先当当,为魔界发展做出巨大贡献,我觉得也不错。” 宁缺:“?” 他心话说这八字一撇好像是有了,可这才刚到隐约有情意的时刻,陈皮皮就已经在替他思考以后生了几个孩子要怎么养了,这合适吗? 宁缺道:“死胖子,你还是走吧。” 他们又插科打诨地讲了几句,陈皮皮匆匆离开,留他一个人在书楼里慢慢想。 宁缺心不在焉,满脑子一会是润玉温声与他说话时柔和的眉眼,一会是这人给他逆鳞时不知道是不是佯装的平和镇定,他看着手里的那片过分漂亮的鳞片,觉得头都要大了。 他一向觉得白鲤是一个温和的人,概括而言,或许是克己复礼的那种温柔,夜里看时像星空里的星星一样安然平静,发出的光芒也并不刺目,整个人像一轮月亮,边缘柔和模糊,也缥缈。 少年喜欢个什么人,总爱深究他的性子,他又觉得白鲤时时刻刻看上去骨子里带着疲惫,现在想来,人家是当天帝的人,肯定是累的。 他在旧书楼泡了一天,将将把那本天帝本纪看完,润玉不喜欢张扬,书上讲的事情也不多,大概就是说了说他小时候和青年时期的事,估计也没说全,就是简单概括。 可是宁缺看着又是什么幼时在洞庭湖之中被“剜角拔鳞”,又看什么先天后荼姚对其施以三万六千四百多道雷火刑法,这些事虽然都只以寥寥几笔概括着讲述完,但宁缺感觉自己后背都有种烧糊了的痛感。 他本不该这样感同身受的,就好比一个人看书,看书上人物扛着某些毁天灭地的东西去引燃什么,自己也燃烧,会产生的情感以敬畏居多一样,若他对润玉的定位还是纯粹的“天帝”,那只会觉得这天帝当真是经历过很多事的人,有坚韧不拔的品质,值得他敬佩。 可偏生他喜欢他,也入了润玉的幻境,在半梦半醒时听见了润玉周遭鬼魅一样缠绕着的那些声音。那些讥讽,奚落,那些叫人抓心挠肝扎心戳肺一样责骂的话语,都是他过去人生里从来没听到的。 以一个陌生人的视角去看过去那些切切实实发生在他身上过的事,和以一个爱他的人的视角去看,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若是敬佩,赞叹,或许后者就是心疼,并周身也仿佛经历与他一样的痛苦,痛之所痛。 他看完了书,盯着龙鳞发呆,又想陈皮皮虽然说话戏谑成分居多,可也不算没有道理。 他是魔尊之子,日后极有可能成为魔尊,与天帝看着,也蛮成配,虽说之后政务之上必然有诸多棘手之事要解决,他父尊要是听见他之前喜欢的小鱼仙就是天帝也极有可能会被他气晕——但是这些,好歹不是全然没有解决的办法。 这世界上最叫人觉得毫无办法的事,恐怕就是爱之一字,其余的事,再艰难也都有应对的法子,可是爱扎根在人心里,除非心意真切变动,否则是再怎么求都求不到的。 他喜欢润玉,知道他是天帝之后,虽然不知道前途如何,但依然喜欢。 就是不知道,润玉到底喜不喜欢他呢? 魔族大多开放,爱恨也分明,喜欢了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从前接触的神族少,天帝不只是神族,还是神族之中的神族,宁缺若真自己去揣测他的心意,可能便会觉得,润玉许他牵手,可能就是对他有意思,把逆鳞给他——送或是借都算在内——那就是喜欢他的确凿证据。 但理智又告诉他,这是他喜欢润玉,眼前糊了两片迷魂的叶子,才会有这种感觉,实际上是个怎样,润玉可并没开口用嘴表述给他过。 宁缺于是又把龙鳞塞回自己内丹附近,在已经消散的日光里站起来—— 又快到夜里了,他回魔界这几天时间过得飞快,他又一直在忙着回禀他父尊,然后研究魔宗,之后看书想事,距离他上一次见到润玉,已经有个四五天。 润玉没和他切实开口过,他偏要听,反正他先前与润玉约了要去喝星辉凝露,便干脆先佯装他不知道润玉就是天帝,还去落星潭,先与“白鲤”问个清楚再说。 他们相见时,他对他隐瞒了天帝的身份,但他也对他藏了魔族世子的身份,这也算两相扯平。 宁缺装模作样,像先前还没和润玉下过忘川时一样,换了套黑色劲装。他拎着装了点心的食盒去落星潭找润玉的时候,却并没看见润玉的影子。 青年急着说爱,也急着问想问的事,可是润玉不在,他总不能对着空气说。白天再来寻润玉也不是不行,但是点心不能放得时间太长。他想着就算先看一眼润玉也好,干脆做了回梁上君子,潜入了璇玑宫。 上回有润玉领着,他进璇玑宫,缩到润玉给他布的结界里,走得堂堂正正毫不心虚,这回他知道润玉身份,还找到夜访的由头,感觉应该更不心虚才对,但他偏觉得心慌。 璇玑宫里一片静谧,安静得有些过分,连个侍卫的影子也没有。七政殿里没有灯火亮着,显然天帝陛下今日并没有宵衣旰食地通宵处理政务。 宁缺虽然知道润玉肯定不在,但还是往偏殿里先扒了一眼,确定了确实没人。 他磊落中带着心虚做完这一切,悄无声息去到润玉寝宫,捏了法诀,穿过那道不厚的门。 天帝的寝宫之内空荡一片,就正中间被床幔围起来一圈应该是个床,窗边放着个没摆什么东西的小榻,除此之外就摆了几盆盆栽,朴素到宁缺有些咋舌。屋内摆放没什么,只是味道有些奇怪。 是润玉身上那股比龙涎香更甚的香气,但味道过分浓郁,还掺进去一些叫人难以冷静下来的火热。 他手里捏着食盒,蹑手蹑脚,如被蛊惑了一般慢慢走向寝殿正中间被围起来的那一圈——他自觉自己动作已经足够轻,就算润玉修为深厚,但如果他睡着了,那也根本不会被发现,然而中间青蓝色的床幔动了动,床内发出来一声不知道是什么和什么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宁缺还未反应过来,金光闪过去,他手里的食盒已经被劈碎在地上,点心从变作两半的盒子里滚出来,咕噜咕噜弄了一地,那股香味愈发明显,也愈发叫宁缺觉得燥热,燥热到他觉得身上有些灼热。 帘子里传来一声在静谧黑夜里显得格外明显的撞击声,冷光微动,赤霄剑已经架在了他脖子边上。 润玉的声音喑哑里带着偏向粗重的脆弱,从被剑挑开了个缝的帘子里传出来,却在夜色里看不见人影,更看不见他的脸。 应龙怒道:“何人竟敢深夜擅闯本座寝宫!”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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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骚瑞 出门没带外接键盘,笔记本键盘太烫了断断续续写…… ---------------------------------- 17 润玉一直到被他送回天界还有点精神恍惚的紧张。 星辉凝露是个稀罕物件,没到天灵至宝的阶段,但是名字就已经把珍惜程度点了个清楚,一是它是只有司夜之神可以收集的星辰力量,能解寒毒,也有精进灵力的作用;二是他曾经和锦觅大婚时,把这星辉凝露献给太微都不丢面,甚至先天帝还喜不自禁。 足见这饮品有多么珍贵。 宁缺是魔界世子,山珍海味想也吃过,奇珍异宝想也见过,应该也知道星辉凝露向来只有历代夜神能收集,现在的天帝曾经是夜神的事他也必然知晓。 这叫润玉分不清他是真的上火,觉得他是“天帝近臣”,能亲近“天帝”,所以找他试图贪嘴地讨要这魔界没有的东西;还是他方才入了润玉幻境,知道了他并非白鲤,就是天帝润玉的事? 宁缺说话时看着毫无探究态度,好像就是个在魔界呆惯了的小世子,想向他一个“天帝近臣”讨要璇玑宫里才能拿着的东西。 润玉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当不知道宁缺到底知不知道他就是天帝的事,仍然端着白鲤的身份,慢慢悠悠打太极。 他道:“这物虽然稀罕,但是世子殿下若是想喝星辉凝露,小神倒是也有方法能弄来,就是不知道殿下想什么时候要?” 宁缺看他良久,手还抓着他的手,年轻人的手干燥且炽热,弄得润玉常年温凉的手都被烘得发暖,他说之后再来找他,这个“之后”说得暧昧,没个具体的时间点,他回魔界找他父尊复命之后,晚上立刻来璇玑宫或是落星潭来找他是“之后”,隔几天等他做完手里的事再来找他也是“之后”。 默不作声地往后拖很久,拖着拖着就不来找了,也是“之后”——这就是不再想见面时,一种分别时体面的、还算上的了台面的一种说辞而已。现在在天界没人敢对润玉这样,但是从前这个“之后”润玉听过太多次。 譬如太微曾经总不想立旭凤为储君,搪塞荼姚,说“之后”再说吧;他小时候荼姚不喜欢他,只喜欢旭凤,给了旭凤什么,没有给他的意愿,也说“之后”再给你。就连锦觅,拖着他,喜欢旭凤的时候,无外乎也是承诺给他“之后”。 润玉心里茫然,两个人说一些不打紧的话,他就和宁缺作别,叫小世子离开天界,回魔界复命去。 他想,宁缺方才刚拉过他的手,表现出的依旧是喜欢着他的态度,或许不会与他从前遭遇过的那些事一样,再全然倒霉一次。 但他经历的事太多,又模糊里觉得宁缺已经知道了他是天帝的事。 只不过少年表面遮掩得很好,可能回去再心惊肉跳,纠结这件事。而提起“星辉凝露”,又来拉他的手,备不住就是为了维持面上的平静,叫彼此明面上还保持体面——他若是知道了他是魔界许多人都不喜欢的、他自己先前都老头子老头子叫的天帝,恐怕之后也不会再追着他了。 这是他从前希望的,他希望这位小世子不要吊在他这棵老树上,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枯树枝头的花,还没有零落,但其实也没有绽放,就已经维持着紧闭的姿态,在苍凉的静默中死去过一回,只欠一阵风吹,就会无声落地。这样的一颗已经被他拿去化天地见众生的心,注定无法给他回应。 而他们的身份、立场、中间夹杂许多事,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大而化小,或者说一蹴而就的。 他自觉是个无趣之人,相貌丑陋。宁缺这样长相英俊、身材又高大的男儿郎,别说是仙是魔,都该是众人目光的焦点,他怎么也不明白是喜欢上他哪一点,就算是一时沉湎于他的容貌,但他也没什么容貌可给他沉溺的。 而他还那么年轻,现在说一说喜欢,之后呢? 润玉连着等了三天,宁缺都没有再来找过他。 他总有这样或是那样的纠结,纠结自己的心不再怦然跳动,给不了回应,也纠结宁缺若喜欢他,他给不了回应,对方会难受。先前是想着,别管是什么时候,叫宁缺早日放弃与他在一处的念头,现在宁缺说之后来找他,又几日没来——三天,对于从前那个恨不得天天过来夜里找他的小朋友来讲,已经很长了——他应该觉得庆幸才是。 可偏生,他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脏沉下去的另一边被丝线吊着给勾起来,整颗心倒置,感觉有点酸涩,是有些叫人不太舒服的不适。 这种不适与从前喜欢锦觅还不太一样,以前觉得他与锦觅在一起是理所应当,那是他的未婚妻啊,是他等了几千年没有婚配,到最后唯一能抓在手里的一根浮萍,一根稻草,到最后什么都没抓到,心里当然怅然。 他觉得那是爱,后面又对这种所谓爱的、把他自己弄得面目全非的字眼感到恶心,现在他不觉得委屈,也觉得怅然若失的酸涩,却只是因为没等到青年来找他—— 他希望少年别喜欢他在前,隐瞒身份在后,左右看着都是他的错,宁缺与他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毫不相干,也并没有过什么婚约,知道真相了之后不再来找他才是理所应当,他目的达到了,反倒觉得比锦觅那时候还不舒服。 他承认了他或许是对宁缺也有感觉的,可三日里坐立不安地理折子,上朝,总期盼从前最不期盼的夜晚来临,他在落星潭泡尾巴,波光粼粼的尾巴在潭水里搅动着,盼望着有个青年再来,哪怕掉书袋一样给他背《洛神赋》,或者不那么在意礼数地在他小憩之后睁开眼,能看到少年深邃的眉目。 总之…… 想见他。 他好像终于在肯承认他对宁缺有感觉之后,也敢承认他喜欢宁缺,这种喜欢可能比对锦觅的那种感情还要深刻,喜欢他蹲在他旁边看自己,喜欢与他对坐喝那些酸酸甜甜的果汁,喜欢看他来找他。 所以他愿意给他开结界,愿意在落星潭这里等他,愿意带他去璇玑宫下榻,愿意把被抛掷过一次的龙鳞再给他—— 可是他或许又搞砸了,有正常坦白的机会时硬生生错过去,搞得一个人在这里忐忑不安,锦觅是一颗葡萄,体内有陨丹,对谁都喜欢的时候才会喜欢他。那宁缺呢? 他不敢相信,也不敢再想像的。 宁缺从书堆里钻出来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书院二层楼的古籍太多了,他从天界回去,要先解决魔界被放置在忘川边缘的那些撑结界的侍卫,然后回书院去找他的几个师兄问一下柯浩然曾经的事。 他不知道是该说自己幸运还是倒霉,在魔宗山门内,莲生三十二那套功法好像对他还是造成了些伤害,在他昏迷和润玉入了幻境的那段时间,他是魔族,那些灰黑色的灵气还是入体了。 宁缺去查了书,又去问了夫子,用他几位师兄的话概括来讲,他与神族一起进了魔宗山门,魔宗功法对神族没起太大作用,但他作为魔族不幸中招,就是所谓的“入魔”。 他从忘川下回来之后就感觉他好像隐约懂了他小师叔当年修的浩然剑的全部内容,如果不出他意料,浩然剑法之中除却浩然剑之后的浩然气,应该就是他在魔宗山门内看到的那块石碑上雕刻的内容,他在入了幻境时不知不觉学会的——他在书院就学过浩然剑,再学会石碑里的浩然气,就相当于完全继承柯浩然的衣钵,又被莲生三十二的饕餮功法影响,才沦落成个倒霉催的入魔。 魔界几万年前对魔宗的态度讳莫如深,不怎么愿意提起来,但到宁缺这一代,魔宗已经成了历史课本里才会出现的东西,宁缺身为魔界世子,为了保护魔界的子民不受忘川侵蚀而中招,也不担心向他亲近之人说了这事会怎样。 更何况,修了魔宗功法也没什么坏处,只是灵力会大涨,但是偶尔会控制不住情绪地发疯,届时理智丧失,颇为危险。这种“理智丧失”据说努力一下,进行一些训练,还是勉强可以控制住一部分的,可是他还没发疯过,也就不知道理智全无会是什么感觉。 危险系数不算大,也没危及生命,还给他日后竞争魔尊之位时能打过隆庆世子多了些筹码,于是他的好友陈皮皮不仅不担心,还有点高兴,叫宁缺忍不住扶额。 他查完魔宗相关的书,又回禀完魔尊忘川之事已经结束,才去二层楼靠内的书架上去找那本《天帝本纪》。 天界的书本虽然多,但魔界中的人未必愿意读,若是关于修行或是灵力的还好一些,讲历史的——就实在差许多,他们书院学生要修习历史,但看的书都是什么《六界通史》之类的,若课余有时间读书,估计人们宁可选择去看历代魔尊传记,也未必会选择去看什么天帝本纪。 陈皮皮追着宁缺上来的时候,宁缺已经靠着书楼内的书架坐下。他从忘川回来之后就看着精神不太对劲,陈皮皮是他挚友,在书院排行十二,是宁缺的师兄,他虽然很年轻,但年龄与灵力修为成反比,与体态也成反比。胖则胖矣,却是魔界新一代里最年轻的天才修行者,只是可惜灵力虽然强悍,却不怎么擅长打架与征战。 宁缺年少时灵力有亏损,出过一次事,被人送回来魔界,还是他帮着解决的。 宁缺在天界看上个放鹿散仙的事,陈皮皮是为数不多的那么几个密切知情者之一,宁缺之前与他们告别,说要下忘川,端的是个兴高采烈的事,告诉他们那位美人鱼白鲤已经答应了陪他一起下忘川,答应了,就意味着他和他那位白鲤仙上可能有后续发展了,且这事八成能行,导致宁缺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快乐得要飞起来的气氛里。 他平时不可一世,“废柴”这词儿常挂在嘴边,那天肉眼可见兴奋,就差插上一对隐形的翅膀。 结果这人和魔尊汇报完行程,又在书院里讲了魔宗山门的事,爬上楼时反而打蔫,都不来叫他陈皮皮。宁缺虽不是愁眉苦脸,但敛容屏气,看上去异常严肃。 陈皮皮心里一惊,心说这别怕是再失恋了吧。 陈皮皮看他手里捧着本白皮儿的书侃然正色,也不知道这人具体是在干什么,他走近宁缺,正要开口,宁缺突然把书“啪”得一扣,抬眼皱着眉看他。 陈皮皮吓得脑袋后仰,夹出个双下巴:“你干什么,这么吓人!” 宁缺拍拍他身边的位置,示意好友坐过来,他去拿手里的书,又把书页翻开,翻到其中一页上。 他眼神油光锃亮:“天才,师兄,亲兄弟,问你个事。” 陈皮皮:“……” 陈皮皮被他夺目的眼光吓着,他坐在他身边,整个人将信将疑,宁缺平时与他向来插科打诨的态度,有时候叫他陈皮皮,有时候叫他死胖子,这一连串要么恭维要么尊敬的称呼叫他有一种宁缺要对他非盗既女干的错觉。 他道:“……本天才这是看你脸上愁云惨淡万里凝的,特意来关照一下你,有事说事!别靠本天才这么近!” 宁缺看他双手抱胸的样子微微翻了个白眼,恢复正常坐姿。他把手里的书对着陈皮皮打开,示意他去看书上的画像:“……你知道这是谁吗?” 陈皮皮更加莫名其妙,他凑过去看,画像是很早之前的画像了,保守估计这书存在在这也有个上千年。画像上的人穿着一身银白色的衮服,高岭之花一样,端庄威严里透露着不可侵犯。 这人的脸看着严肃且清冷,是生的好看的,只是画像画得他模样过于板正,稍微有些失真。陈皮皮看画像里这人觉得眼熟,本来不太确定,看到他脑袋上带着的帝冕与手下持着插在衣袍里的赤霄剑的时候又笃定了起来。 陈皮皮摸了摸下巴。 宁缺看他。 他忖度道:“……这是现任天帝润玉……” 宁缺一惊,正要问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又听得陈皮皮继续道:“……年轻的时候?” 宁缺:“……” 陈皮皮看宁缺这呆滞的模样,知道自己应该是猜对了,只是这好端端的,宁缺才刚从忘川治水回来,不赶紧给他们讲讲白鲤的事发展到哪一步了,跑过来看哪门子天帝润玉的书? 他转念一想,宁缺曾经和他说过,白鲤好像是天帝近臣,就住在璇玑宫里头,他还怕天帝是他情敌。今天宁缺的表情看着不好,不像是旗开得胜,赢了爱情战役的模样,他这一回来就钻书楼,还他妈看起来天帝本纪,反倒像是败了。 这是……这是发现白鲤和润玉之间有了点什么但是又不甘心,所以准备先看看书了解一下情敌,然后再找办法挖墙脚的意思? 可别说是他宁缺了,他们俩人绑在一块,也打不过润玉啊! 再者说,如果白鲤和润玉在一起,那白鲤就是未来的天后,从人家两个人之间插足,这也不合适。 陈皮皮便看宁缺,急道:“不是,我说宁缺,你怎么非得是他啊,天涯何处无芳草,换一根虐好不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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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猫狗HE之后归隐南屏山后带带崽的故事,算是巫山纪事的番外,没看过正文不影响食用! *纯甜,本来以为可以一发完但是高估了自己……分个上中下吧!虽然七夕过去了几分钟但还是祝大伙七夕快乐!2.0有的我们0.5也要有! ------------------------------------ 01 “七夕?” 楚晚宁听墨燃说起来这个词的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 他被男人锁在怀里蹭着肩膀,一场云雨才刚结束,他浑身上下都是软的,也潮湿,好像被雨水浇过,却实际上都是慢慢出的汗,墨燃的手指并不安分地在他腰边滑动,摸得腰间的肉在他手里突兀羞赧地泛红。 那玩意甚至还没从他里面抽出来,可是他从与墨燃关系还焦灼的时候,身体就已经被迫习惯了,情意相通之后又被温柔对待,性子就算再怎么清冷,也会喜欢被爱人以这般亲密姿态抱在怀里。 墨燃看他半晌,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薄薄的被子里轻轻碰着他,过一会又去贴他剔透白皙的耳垂,拿嘴唇在上头轻轻蹭着:“是啊,晚宁有没有想过七夕要怎么过?” 楚晚宁又是愣了愣。 他怎么会想到这种事? 对于晚夜玉衡来讲,除却过年、元宵,或者端午之外的节日其实在他的脑子里都不甚清晰,虽然他总自惭形秽地觉得自己形容难看,可客观事实上他就是个生的无比俊美的人,美虽美,行为作风在某些方面上却与些五大三粗的猛男比较相似。 譬如真的不会收拾屋子,譬如真的不会洗衣服,再譬如这些什么花朝节、乞巧节,被青年们赋予了美感、寄托了恋爱小心思的这种节日,他也真的记不住。 乞巧节本是女节,后来在修真界变着变着就成了男女青年都喜欢过的日子,墨燃和楚晚宁带着女儿在南屏山隐居了也有几年时光,山下镇子里的庙会年年都有,每年摊位上的东西虽然偶尔不一样,但基本上大同小异。尽管如此,每年去参加庙会,到那里逛游的人却还是那么多。 墨燃和楚晚宁刚到这隐居到那一两年,还带着墨昭去,那也摆起来戏台,楚晚宁陪他看过,墨燃后来看出来他兴趣没那么大,就着也已经几近浓郁的夜色,抱着已经累睡着的孩子便回去了。 有些道侣年年都去,墨燃也未必不理解其中的关窍。第一次去逛这种庙会的时候,可能看什么都新奇,好比庙会上有卖花灯,他挑个猫猫狗狗模样的,必然会买给楚晚宁来博之一笑。 一年如此,不能年年如此,年年如此,就没了新鲜劲,可能之后再去逛,小吃都是吃过的,没有墨燃做的好吃,楚晚宁不觉得有买的必要;花里胡哨的小玩意,是哄小年轻开心的,仍然譬如花灯,第一次买了,可以作为纪念挂起来再房子的某处,可是年年买,买的时候没了惊喜感和新鲜感,买回来之后没地方搁置,就只剩下放在角落里落灰的结果。 第一年墨燃和他同游,给他买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险些挨骂,第二年没买什么,可是手在宽大袖摆之下抓在一起,走过那么远的距离,楚晚宁却还觉得欢喜。这庙会到逛过好几回,逛得就已经不是什么摊位,只不过是找到了一个长久相处的机会。 毕竟哪怕是夫妻——他们确实是夫妻——日日夜夜相处,大部分时候是各司其事,互不干扰,明面上看着是一直待在一起,但纯粹一整夜手牵手逛在一起,手牵手在大街上从头走到尾的机会却少。 逛的就不是街,纯粹是心情。 楚晚宁完全忘了这回事,被墨燃搂在怀里轻轻“啊”了一声,竟然还有点迷茫。 他道:“我的……生辰不是才刚过……又要过七夕吗?” 他生辰在八月上旬,与所谓乞巧节,不过隔了个十来天,他以前和墨燃在死生之巅的时候,墨燃是踏仙帝君,拘着他出去,他就不怎么过节。现在一年多个生辰,已经叫他觉得面皮薄得别扭,别提后头紧跟一个七夕。 楚晚宁知道墨燃这是想好好补偿他,偿还一些过去没有的好日子,因为不管什么节,但凡节日总归是好日子,小孩子盼着过年和休假,大人们盼着节日带来的放松与喜气,也洋溢起来些精神头准备,故而连带着佳节周围的那几天过起来都比平时快乐些。 生辰还是墨燃磨着他说出来的——墨昭的生辰在九月初,两个人的心肝女儿,生辰日务必好好给她过。 过完第一年,墨燃就觉得不对,他过生日,楚晚宁给他包饺子,给他做抄手煮面条,夜里有含而不露的情意缱绻;墨昭过生日,虽然没到大操大办的地步,细心准备也是有,然而春去秋来,一整年过去,楚晚宁默默看着他们,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他磨楚晚宁磨好久,楚晚宁不说,觉得这并非什么大事,没有庆祝的必要。 但曾经的踏仙帝君怎么会轻易许他这个,白天当个乖大狗,在楚晚宁那撒娇耍赖,楚晚宁怎么都不说,深夜在床褥里,海棠弯了枝子,摇曳花瓣,被露水打湿叶子,男人的手指勾勒在蕊心之间,粗糙的指腹磨得柔嫩敏感的花瓣和花心颤栗,吐露出来水液。 楚晚宁觉得难捱,再怎么怒视他、气恼得瞪他,也得被他逼着把日子说出来。 所以这一年的楚晚宁生辰,他已经给楚晚宁过过,楚晚宁便觉得,一年里有过这么好的一天,与再一次的好日子挨得那么近,他有些无所适从。 这段关系,他是年长的那一个,但主导情感且炽热的却是墨燃,过节虽然好,他也不想叫墨燃太劳累了。 乞巧节还和别的节日不大一样,这几年在修真界发展得,愈发有当情人节过的架势——墨燃这么自然地把这话问出来,楚晚宁在茫然里还感到一点夹在炽热里的欢喜。 他觉得过节没必要,踏仙君却笑道:“生日是生日,乞巧节是乞巧节,饭还要一天三顿的吃,节也可以一个接一个的过。” 楚晚宁在他怀里翻白眼,这人说归说,手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又胡乱找地方放,摸到他的屁//股上。他从酸软的状态里出来,又是一只毛蓬松到可以炸起来的白猫,反手抓着青年的手腕挪到一边,和他抬杠:“修仙之人可以不吃饭,也可以不过节。” 墨燃没想到他还这么认真,与他论道:“人是铁饭是钢——” 楚晚宁也没想到他突然有文化,接茬:“一顿不吃减肥了。” 踏仙君:“……” 他从前还发疯的时候,敢对楚晚宁怒吼咆哮,楚晚宁必然说不过他,或者说,懒得与他这个神志不清的人说话,但是现在他神志清醒,完全说不过言语狠辣的楚晚宁。 爱人尚在怀里,孩子在笼罩着结界的小床里熟睡,踏仙帝君除了在床上狠一点,显然也不是无计可施,扒着大白猫,还是可以死皮赖脸撒娇,他拿腿缠住楚晚宁,把头埋在楚晚宁的肩膀上来回蹭着侧脸。 他道:“晚宁就当是陪本座,师尊,我想和你过七夕——” 楚晚宁被他沉声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年少的墨燃与他撒娇还好,他至少端得住。成年的踏仙帝君高大结实,肌肉贲张的胳膊还锁着他,没了阴鸷,声音只剩低沉感性,热气洒在耳畔,弄得他整个人燥热且躁动,他知道自己是被这个男人爱着的,压根捱不住状似撒娇的低语。 况且墨燃一手操办,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不乐意的,就是纯粹担心他累而已。 但是他被墨燃这么贴着身子一说,下意识换个姿势动了动身体,也不知道又是哪里勾到了踏仙帝君,那个一直埋在他里面的东西竟然又有了勃勃生机—— 这只大狗根本就一点也不会累! 楚晚宁被他箍住了腰,脸又红,被墨燃摸几下,身体里硕大的玩意撵着麻筋过去,他也有了反应。他又气急败坏地觉得身子被墨燃弄成这个德行,拨撩两下就抑制不住,实在不像话,脑子里另一根弦又劝他,他不过是有与爱他的人于爱人一模一样的渴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墨燃凑过来亲他的嘴唇和嘴角,楚晚宁低低喘息一声,妥协道:“你别……与你过便是了……” 踏仙君于是眉开眼笑。 02 楚晚宁的妥协就持续到第二日。 踏仙帝君不知道从哪弄过来一个单子,他上午在屋里弄完夜游神的零件,出去找墨燃的时候,这人正拿着那张单子勾勾画画描绘着什么,单子很长,他的手正握在纸页中间的部分。放着墨昭的摇篮在他旁边,两只年糕精正在那轻轻推着。 楚晚宁凑过去看他在写什么,正见单子的顶头写着一个硕大的标题。 《修真界的道侣一起做完这十件事,人生无憾了》 楚晚宁:“……” 墨燃看他出来,惊讶他今天这么早就收工,抬眼看他道:“晚宁?” 他看楚晚宁盯着他手里拿着的那张单子看,大大方方把长纸递过去:“啊,昨夜本座不是与晚宁说要过乞巧节,但是又觉得庙会逛过几次,晚宁也没兴趣做那些女子玩的小玩意,正巧今天那两个年糕精给本座拿来了这个,本座才刚看了一半,不过觉得下山闲逛既然没什么新意,不妨参考参考这个?” 楚晚宁心中暗自腹诽这又是哪弄来的花里胡哨的东西,也不知道靠不靠谱,他把单子接过来,打眼那么一看,就见单子的大标题下,第一条写道: ❤一次御剑完成一次长途旅行。 简介:对于一对道侣而言,进行长途旅行可以说是必备的,但是出行方式多种多样,虽然有马车和轻功可以选择,但最刺激的应该非御剑莫属!不论你和你的道侣都会御剑,还是只有一个人会,凌空飞行的感觉都惊险且叫人觉得心旷神怡,如果你的道侣不会御剑,还可以坐在一个人的剑上彼此相依,叫你的她或他依偎在你的怀里,实在是道侣必须做的一件事! 楚晚宁:“……” 这单子虽然是年糕精拿过来,但是楚晚宁当真好奇是谁列的,这行文风格看上去怎么这么像南屏山下那条街上卖的三流话本。 楚晚宁对这行文无奈,更对内容无奈,这一条上有字眼首当其冲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道:“且不论你这单子靠不靠谱,但是……御剑?” 别说后头那些什么依偎在一起的恶心吧啦的描述,楚晚宁看见御剑这两个字就觉得脚下一飘,他恐高,这事墨燃又不是不知道,知道了还要拿着这种事比对,不知道有没有要调侃他的心思。 若是有,那便是可恶至极,值得被他狠狠剜一眼,但他努力心平气和往这一条的后头看看,那后面打了个勾,大概意思应该是这件事已经做过了。 便还不算极其可恶。 他和墨燃御剑出游还是好些日子之前,他们还没彻底和好时的事,墨燃的神武被摊得饼似的那么大,可怜好好的陌刀,楚晚宁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墨燃有心,也觉得自己有点丢脸,他站在那拿着单子看,踏仙君也是看出来了他见着御剑两个字就又开始下意识恐高,站起来绕到他身后,又抱着他。 他接他的话,不拆穿楚晚宁,笑眯眯道:“嗯嗯,御剑,晚宁不是与本座御剑出去玩过了——” 楚晚宁正内心觉得他识相,便听墨燃又道:“当然,现在师尊如果还想再御剑带你的小徒弟我出去玩,那本座也是很乐意的。” 楚晚宁:“……” 楚晚宁冷漠道:“这就不必了。” 墨燃在他身后搂着他,像只偷了骨头的狗一样窃笑,楚晚宁恨不得一拳打过去,但他脾气现在比以前好,还能控制住自己不对待当过狗皇帝的徒弟重拳出击。 他扭头看墨燃,带着些凛冽的凤眼一斜,多少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可惜人被抱着,没多少威信可言,他又不束冠,只插着个玉簪,缱绻剩的更多。要么就说习惯是可怕的东西,哪怕以前对立,后来才相好,可是身体对于这种亲密的姿态实在是太习惯了,他怎么都没法摆脱。 楚晚宁给他搂着,年糕精和孩子还在,他还想不那么露骨,从墨燃怀里微微挣脱出来,道:“你倒是不挑,单子是年糕精拿来的,就是不知是从哪拿过来的?” 墨燃没吱声,微微张开胳膊叫楚晚宁从他怀里出来,那两只年糕精听见楚晚宁的召唤,不再在婴儿床里逗墨昭,两条短腿倒腾得飞快,脑袋顶上的大荷叶都迎风招展,它们两只年糕先前出去了一阵,说是要回妖界一趟,前两天才刚回来,就是还没来得及说上太多话。 一只年糕精道:“则个是瓦达西和糖糖从妖界带回来的思密达!虽然看着阔能有一嗲幼稚,但素最近不是正要到七夕,所以在修真界传的可开了思密达!传播程度和《踏楚不得不说二三事》和《戟罢之暴君宠妃》不相上下思密达!” 楚晚宁张了张嘴,他心底隐约有预感,名字听着就三俗,所以虽然听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后边这两个应该不是什么好书,想问点别的。 墨燃比他还快一步,也与他心有灵犀,他听得墨燃道:“……挖大喜是什么意思。” 另一只年糕精接道:“啊!就是‘我’的意思!妖界的口音,改不回来了思密达!!” 什么‘思密达’,楚晚宁和墨燃倒是知道,好像是个口癖,以前年糕精偶尔也说,就是还没严重成这样。 两只年糕精看着楚楚可怜,依偎在一起,软胖白的身体连着:“偶咧哇!我们!知道帝君和神木仙君也要过节,所以特地把清单给二位仙君带肥来,仙君阔以参考一下嘛思密达!” 楚晚宁受不了被这种眼神看着,两只年糕精贴在一起,豆子模样的眼睛里好像要爆发出无限的精光,他无奈道:“姑且先看看。” TBC 跟着妈念: 孤寡孤寡惹人爱! 啪啪啪啪真不赖! 晚宁晚宁在不在! 踏踏踏踏永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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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一个猫猫死而复生的故事,HE *BGM-余震-张敬轩 ------------------------------ 13 魔尊带着墨燃走过空荡的长廊。 走廊的地砖若无其事地发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黑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并不反光,于是也看不见人的倒影。长廊空旷,魔尊带着墨燃走过去,两侧的侍卫仍然向着黑色衣袂宛若猎风的魔尊行礼。 魔尊没想到墨燃跪得那么干净利索,人的自尊并非那么好抛弃的东西,对楚晚宁这种罹患自尊病的人来讲难,但楚晚宁有原则,在原则之外的事,自尊并不这么重要;于墨燃这种万万人之上,几乎早就不会对任何人卑躬屈膝的人来讲更难,且他没有什么原则,做事全凭心意,不讲究什么正确与否。 于是魔尊看他人高马大跪在那里的模样,又觉得这大狗或许也没有那么蠢,只是可怜而已。所谓心意,不就是他对楚晚宁那种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意吗? 他是那里最了解楚晚宁与墨燃人生的人,于楚晚宁的将近四十载人生,又或者是墨燃比之还要短的年岁,相对于他们魔或是天上的神明来讲,不过弹指一瞬,看他们的一生就像是看话本一样,很快就能将这个人的性格、过去、喜怒哀乐,了解的一干二净。 墨燃这样求他,态度妥协得如此之快,他反而没了立场再去说什么。 他与墨燃就是要做交易,他是魔尊,对于墨燃的态度,多少要在意一些。又是把这一个蝶骨族和一棵炎帝神木在人间发生的事当故事看,故而时而有些戏弄的心思;放到最后,则是他希望墨燃之后回魔界了,可以在他手下成为一员猛将,所以还是决定稍微帮衬着墨燃一点,做个好魔君。 ——但态度之外的,并不再应该是他在乎的事。 楚晚宁的魂魄闪烁得厉害,墨燃不知道缘由,魔尊清楚。人间话本里所说的那些起死复生的故事,魂魄心灰意冷就会身归天地,并非是空穴来风,但夸大其词还是有。 魂魄是没有实体的,不能使用灵力,最为消耗其作为魂魄生存的就是所谓的“心神”,哪怕是人,放上个“心力憔悴”的词,心也在力前头。他们现在能交流了,楚晚宁又屡屡被他气得不起,自然便魂魄不稳。 魔尊召来个黑色模样,带着耳把的鼎,把楚晚宁的魂魄缩小了,收进去。 他也不详细解释,只对墨燃道这是镇魂鼎,先把楚晚宁装进去,也算复活楚晚宁的手续之一。 楚晚宁面色古怪,直到最后,他对于墨燃执着于复活他,乃至给魔尊下跪的事都接受不太良好,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人皆有私心,他也有,以前他的魂魄还见不到墨燃的时候,墨燃许多次伏在他的尸体上,如同小兽一样哭泣,求着他醒过来。 他心软过许多次,再怎么样,他还是希望能再陪一陪这个已经几近疯魔的小徒弟的。所以虽然没有点头答应,倒是也没推拒,被墨燃眼巴巴看着,皱着眉,被装进去。 而墨燃听魔尊松口,答应和他交换条件复活楚晚宁,也不再和他呛声。魔尊把鼎递给墨燃,叫他自己抱着。 他深深看一眼墨燃,道:“想复活他,你要先满足我几个条件……随我来吧。” 于是,就在那条回廊里,他领着墨燃向前走。 长廊很长,四面透风,可以看到魔界全貌。两个人都是同样的高大,墨燃这个人间帝王见他这个魔界君主也并不怵头,跟在魔尊后头走,却怵头楚晚宁,把存着楚晚宁魂魄的鼎抱在怀里,搂得死紧。 墨燃虽并不问魔尊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并不问为什么在这突然就能看见楚晚宁的魂魄——他把这归结于是不在人界,所以就能看到了的功劳——但他不问也好,或者瞎想一个什么理由先搪塞自己也罢,魔尊却不能不说。 他有一肚子的故事,关于蝶骨族,关于八苦长恨花,也关于楚晚宁的一生。有的是准备之后告诉墨燃,作为交换条件,再多叫墨燃帮他做些事的,有的是想现在就告诉墨燃,想看看墨燃的反应。 他要先带墨燃找个地方给他安置下来。 楚晚宁的魂魄和身体全都在,但是复活一个人,并不是太简单的事,人间的三大禁术之一是重生术,死而复生之后要整整沉睡五年,死去的人才能被带回人间。 魔尊法力通天,区区人族不能相比,可是他复活个什么人,人死而复生之后,也是要经历些困苦的。 更何况,他要墨燃过来给他做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于是还是要先找个地方给他住。 魔宫巍峨宏大,通往偏殿的路很长,魔尊的靴子踏在地上发出来有些清脆的响声,墨燃闷头抱着怀里的鼎往前走,走到回廊拐角处的时候,魔尊突然停下。 这一路的气氛太沉闷,他看他闷声不吭,便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踏仙君忘了这一茬,他满心都是复活楚晚宁的事,魔尊答应他,他就想着怎样能叫面前这黑衣男人再快一点把楚晚宁囫囵带出来,哪里还记得别的。 他茫然道:“除了怎么尽快复活楚晚宁,本座能有什么想问你的?” 魔尊:“……” 魔尊无语,墨燃合着是干脆忘了他之前同他讲过什么,他领着他继续转弯,往前走。再往前更为空荡,檐牙高啄之下,极目远眺是一片呈现出黑色的海,里面泛着光,有时候发红,有时候又在诡异的角度里,流露出几片绿色。 墨燃不问他,魔尊反而要抬手指一指,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踏仙帝君愣了愣,手下意识摸着怀里收着楚晚宁魂魄的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远处的海上看。 他别扭怪了,学不会好好说话,总喜欢阴阳怪气和人呛声,心思又都落在楚晚宁身上,更加分不出心神来回答这种“小朋友你看这是什么”“我看这是一只狗”的这种叫他一点回答兴趣都没有的弱智问题。 他无趣道:“本座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 魔尊轻轻地笑一下,他并不在意墨燃与他说话的时候提的提不起兴趣,因为他知道,关于那河或是海的事,墨燃确实很难提起兴趣,踏仙帝君自己看不出来,但魔尊知道他心里真正欢喜着谁,他失了楚晚宁,就好比人间恩爱夫妇丧偶,魔尊换位思考,若是他死了爱人,被拨撩着问这种问题,心情恐怕还不比墨燃。 现在墨燃再敷衍着回答他,他就也不再在意了,反正他提起这条河,也是为了引出来有关于楚晚宁的事,等说到那个事的时候,墨燃自然又会提起来精神。 魔尊道:“你虽然看它像海,但其实这只不过是一条河而已。” 墨燃低低应一声,心话说是海是河与他有个屁关系。 魔尊继续道:“你倒是痴情,一心想着复活他,倒也不想刨根问底,问问我为什么你到了这里之后,突然就能看见你那个小仙君了。不过,你看见他之前他那条魂魄都在做些什么,你也不想知道吗?” 墨燃听他说到这,才动了动脑袋去看他,事关于楚晚宁的一切,他都想知道,以前楚晚宁活着的时候,一切都好说,他可以抓住楚晚宁去问,就算得不到回复,也有的是时间耗着。但楚晚宁身死之后的日子,他依旧碰得到楚晚宁的尸体,却完全不知道楚晚宁在哪,更没有机会拉着楚晚宁,与他一起耗费时间。 他发疯的时候,他修炼禁术的时候,楚晚宁在哪?在做些什么? 他有没有生气?有没有怒其不争? 有没有暗地里责骂他又修那等禁术祸害人间? 或者,他稍微寄一点点希望,埋下一点点遥不可及的奢望或是痴想,楚晚宁不怎么给他好脸色看的,他也想知道……他那么疯,哭成那样,求着楚晚宁理理他。 已然落魄成那副德行,成一只可怜巴巴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这个时候,楚晚宁会不会也稍微柔软一点心肠,稍微心疼一下他,或者在他身边坐一坐,稍微多陪他一会呢? 墨燃不信楚晚宁对他这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头还存有一些怜惜。 正如楚晚宁也不信墨燃对他这个无情的仇人师尊心底藏着爱意。 即便如此,墨燃仍然再追求那份怜惜,哪怕是他夺来的,他也觉得快意,可楚晚宁早就放弃了去察觉他有什么爱,只想着再尽他身为师尊的责任,不要再叫墨燃越错越深,而知道小徒弟被人种了蛊之后的自责与当真存在的怜悯,也只有在墨燃熟睡在他身侧之后,他才敢撑起来激进支离破碎的身子,皱着眉头,去试探地碰一碰男人俊朗的侧脸。 也唯有死后,才敢在魂魄能四处走动之后,一直陪在墨燃身边,担忧的神情,也才敢肆无忌惮落在他脸上。 可这个时候,墨燃早就已经看不见他,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想着谁了。 踏仙帝君虽说知道答案可能不是他希望的那样,依旧摸了摸手里状似青铜色的镇魂鼎,冰冷生硬的质感,好像在抚过楚晚宁生前已经接近嶙峋,却依旧不颓圮的脊背,他看了眼魔尊,喃喃道:“他之前……都在做什么?” 魔尊心道是果然如此,沾了楚晚宁的事,这人就会上心。和一个丧偶的人,他多少有怜悯之心,也不卖关子,先解释道:“你在人界的那个门派叫什么?死生之巅还是什么生死之巅的,我估计你应该也知道,你们门派的河流,是通往鬼界的,是不是?” 墨燃愣神,没明白话题怎么又绕回了水水河河的事上,事关楚晚宁,却还耐着性子听。 他道:“那又怎么了?” 魔尊道:“你们门派与鬼界相通,缘由不过是河水连着鬼界的河。鬼界你们了解得总比魔界多,那条河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是什么了吧。” 墨燃道:“……忘川?” 魔尊嗯哼一声,看上去颇有些孺子可教也的意思。 他点头,又道:“但是你们人界对其他四界所知的太少了。忘川水旁可以看见已经故去的生灵,鬼界忘川河水覆盖的地幅广阔,几乎成了护城河,所以灵魂处处可见,可是忘川是条长河,不知起源与终点,中间却连着除了你们人界之外的各界。” “我方才指给你的,就是连着魔界的忘川。那里再往上连着天界,往西而下连着妖界,向着西边再往下,就是你稍微知道得多点的鬼界了。” 墨燃听他讲那么久忘川水,有些莫名其妙:“所以呢?” 魔尊:“……” 魔尊道:“……你在鬼界看得到灵魂,是因为鬼界连着忘川,你在魔界看得到你那小仙君的灵魂,自然也因为魔界连着忘川。你还在人界的时候,你们门派那什么河虽然不是忘川水,但好说歹说底下也连着忘川。难道你在人间时,就没见过他的魂魄偶尔会出现吗?” 墨燃心头咯噔一声,突然不可置信地狂跳,好比新生儿口腔里将要破土而出的牙齿,瘙痒发疼,那种感觉密密麻麻地顶在心头,最后牙生出牙床了,带来的却是全然新生的喜悦,于是忘却了痒,忘却了痛,只剩下数之不尽的欣喜来。 他怎么会没见过楚晚宁的影子?他见过的,他见过无数次的,最叫他惊心动魄的便是他还在修炼生死时空门的时候,昏天黑地日夜不分,每天照亮他的光只有皎洁月光,楚晚宁的影子就在他身前,笼罩在月光里,担忧地看着他。 可是他惶恐且害怕,唯恐那是他想象出的幻象。因为他从不敢相信,楚晚宁也可以自愿陪他那么久,自愿用那种怜悯到近乎心疼的眼神看他。 楚晚宁会那样在意他…… 楚晚宁会那样在意他……吗? 墨燃的心狂跳,手摸着怀里的镇魂鼎,甚至加快步伐,跟到魔尊身边。 他心头也像是破损的鼓槌在狂敲年久失修的鼓,声音闷响并不利索,可敲鼓的人竟然是雷公电母,一敲就天雷勾地火,把他劈得心火重燃。 楚晚宁陪着他,所以他才能在梦境之外的地方看见他,看见的不是幻影,就是他本人的魂魄。 楚晚宁乐意陪他,这意味着什么?他心中狂喜,喜悦与烦闷交织成一团近乎崩溃的气息,依旧如破损的槌子,一槌一槌砸在他脑袋上,轰然响动,这意味着什么,他并不敢想,但凡一想,心中就猛地有声音和他唱出反调,叫他别忘那处想,不是那样的。 可喜悦明显盖过那一团黑色招摇的花,他把镇魂鼎抱得死紧,几乎要融入骨骼。 他道:“……你的意思是,在死生之巅,我是能看见他的灵魂的,我看见的他就是他,不是……不是幻象?” 魔尊给他个眼神,点了点头。 TBC 忘川水:觉得我最近出镜频率有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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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surprise!双更!明天还没想好写两相仪还是余震,哈哈哈…… ---------------------------------- 15 宁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润玉。 他傲气,凛然,咄咄逼人。好像每说一个字,威压都重上一分,分明穿着成婚时华美的衣服,带着奢贵的头冠,头纱迤逦披散,眼尾被细微修饰得勾勒着上挑,怎么都该是略带花俏的盛装靡丽。 然而清冷矜贵,不是以成婚为喜,而是借着这个机会造反来的。 但说来,他们认识的时间也短,接触没那么多,本来也没个机会认识全貌,宁缺被他挣脱了手,站在那,他经历得少,倒不是未曾经历世间险恶,可是成婚时造反举事,怕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润玉平时看着是温和儒雅的性子,宁缺想不到这种事能在九霄云殿上发生,细想又觉得润玉平时就算看着温文尔雅,某些对大局的纵观感和时不时冒出来的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在他背后悄无声息支撑着他,穿着这么漂亮的衣服,在这种场合,做这种事,也不是不能想。 他一向慕强,虽然对着魔界那些现在还比他强的、诸如莫山山或是叶红鱼这样的豪杰,有时候还有些泼皮无赖。 润玉在他心里被他封了个六界第一美人,倘若在这六界前头,加上外界所言的最有权势,最为狠厉,再加上他对他时一贯的纵容与温和,较之他自己给自己取得“白鲤”的那个名字,竟然润玉这名,叫他觉得更契合他一些,也叫他无端变得更兴奋。 周围的场景闪烁得快了些,宁缺想,这或许是因为他也进入了幻境,搅合了一下润玉在幻境里的神智。他在书院修习的时候,曾经听几个师兄讲过幻境这回事,有些幻境就像修炼入境一样,修炼是不到某个境界出不来,幻境则是达不成某个心愿就醒不来。 润玉的心愿是什么呢? ——报仇雪恨吗? 宁缺被九霄云殿上紧张的气氛带动着,落到焦灼的氛围里,就好像把自己也代入了当时的场景。润玉构思的幻境太真实,他连锦觅眼睛上涂得什么颜色的脂粉都能看得清楚。 他听太微说话觉得生气,听旭凤说话更觉得生气,此时此刻他是喜欢润玉没错,却依旧想为这横插一脚打断人婚姻的火神感到愤怒,且觉得十分无言可讲,曾经的火神,后来的魔尊——身为帝子,却怎么会天真成这模样,又想顾着天帝,又好像在为润玉求情,他倒是听不出来他到底是装模作样的假惺惺,还是单纯就是耍个嘴把式,在兄长与父亲面前都留个情面。 话语和场景都叫小世子觉得足够窝火,他要是润玉,非要立刻与他们打起来不可。 他有些恨自己没细读那本摆在书架上也并不厚的那本《天帝本纪》,于是现在就只知道个大婚之后润玉当了天帝的结局,其余一概不知,站在这完全预料不到事态发展,只能干着急。 敌多我寡,润玉这是怎么能赢的? 宁缺兀自紧张,润玉看上去依旧坦然且淡定,天帝下令要拿下他,宁缺已经要拔出来朴刀护人,他几个眼神又把周遭围绕一圈的天兵天将喝退。 宁缺要为之绝倒,觉得这也太倾倒众生,却还不知道更要为他绝倒的还在后头。 他自认是个口才还可以的人,虽然语速慢了那么一些,作为夫子亲传弟子,又是魔界世子,讲道理的话与那些古文其实读过不少,可对上润玉,明显太小巫见大巫。 宁缺腹稿都打好,润玉抬眼看一下天帝,眼神里凌厉不减分毫,话里的威压与愤慨却越来越重。 他的头微微抬起来,勾勒过细线的眼睛里飘过去不屑于痛苦,最终竟有些嘲讽。 他道:“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又有何权利要求他人对其忠义仁孝?” “父帝当年为登天位,戮其兄、弃花神、娶恶妇、辱我母、抛亲子!而我的兄弟…却一心想着夺我妻子!这世人都说天上才是最好的地方,可殊不知,这里才是六界最肮脏、最残酷的伪善之地!” 宁缺在心中哗然。 大殿周遭静谧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润玉的身上,幻境或许因为润玉的情绪激动而变得有些不稳定,站在两侧的那些围观的人群身上闪现出来些许的影子,润玉视野中的天帝最为清晰,太微听不得他说这些,猛地站起来,却又痛苦地俯下身子。 他不可思议道:“你说,你这个畜生……刚才,刚才给本座喝了什么!?” 宁缺也看润玉。 润玉看上去又扬了扬下巴:“不过是少许煞气香灰,仅能脱力两个时辰。” 宁缺看一眼他,惊讶道:“还有这等好事。” 润玉没想到旁边这个年轻人突然说话,还说的这么奇怪,不由得又一脸茫然地看过去。 润玉:“?” 润玉瞧得见他,周围人却对宁缺视而不见,红衣的男人拔地而起,伸着手指指着润玉骂道:“润玉!我素知你心机深沉,只是没有想到,你真的做出来这般心狠手辣之事!” 宁缺无语,心话说就脱力两个时辰而已,又没下杀手,这都要谋权篡位了,甚至没动杀招,算什么心狠手辣?倘若是他……若是有仇,非要亲手杀了不可。 宁缺不知道润玉和红衣服的人是什么关系,可润玉嘴皮子太利索了,显然也被红衣人一席话气得不轻,他看上去比之前还生气,声音比先前也还更大,与他认识的那个永远温和而的白鲤,实在是太不同了。 他怒道:“心狠手辣?天帝当年屠戮兄长,又纵容废天后杀害花神,辱杀我母、覆灭我龙鱼族之时,难道就不心狠手辣了吗!” 润玉分给他一个眼神,把宁缺看的惊心动魄,他不知道润玉这一眼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是太震慑人心。 但润玉很快滴又把目光移开,像是缓了口气,冷淡道:“今日之事…不过是天理昭彰,终有轮回罢了。我所做这一切,不求俯仰行走之间无愧于天地,但求心中净土一片,无愧先母生养之恩!” 他站着,周遭拿着剑的人也站在那,宁缺来得及说话的场合并不多,因为这其实没什么太多他插手或者插嘴的地方。如果他不喜欢润玉,只纯粹是个局外人,怕是要对这一场帝权更迭的大戏拍案称绝。而若这不是曾经历史上真实发生,只是个故事,而润玉就是故事之中的主人公的话,宁缺怕是还要骂这写书的人写的太假。 哪有这样强悍又恃美行凶的主人公,当真对得起瑶池天仙这几个字。 不怪六界都说天帝手腕厉害,也不怪他只要去天界,他父尊就一再叮嘱他莫要招惹了天帝口出不逊,这样的人,谁敢去轻易招弄? 宁缺恍然,不过因为润玉是他欢喜之人,故而在此时此刻,才会担心他为人所伤,但这周围一圈侍卫,哪里有围上来真去捉拿他的。 天帝道:“还不快将夜神押解下去!” 并未有人响动。 天帝惊讶,就连火神都错了错步子,不敢相信地看周围那些曾经与他出生入死,却并不上去捉润玉的天兵天将。 宁缺本想一同跟着惊讶一遭,但又想想结局与看过的书,也不惊讶了。 他站在润玉旁边,两个人脚下踩着个圆环,他着黑衣,润玉一身白,贴在一起,竟然显得无比般配。尤其那光束从大殿外头打进来,把这白衣的人照得那么圣洁。 宁缺看看穿着一声黄金铠甲显得有些不合身的火神,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纯黑的衣裳,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飘过去一句话: 我也太帅了。 宁缺但愿润玉能有同样的想法,他把思绪又转回来,想起曾经看过的史书,说荼姚与太微还在位时,天界疾苦。 纵然有些人与火神出生入死过,可究其根本,是替他卖命,是替他的父母卖命,到头博不到什么,这些人来自各个族,倒也不乏有一早被天后天帝为了权利与一己之私灭了族、处死了亲人的。 谁能不心生怨怼。 有更新与改朝换代的机会,自然会站在润玉这边,倒也没什么不可置信的。 宁缺以为或许到这,这大婚就是不了了之了,接下来或许就是他们再大吵一架,然后太微妥协,但转头又想起来,好像不对,这婚宴到最后,水神杀了火神,天帝为了救火神死了,那又是发生了什么? 他刚从思绪里脱离出来,便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声道:“你们这群乱臣贼子!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女人长得漂亮,但宁缺并不认识,想来或许是已经作古的人,反倒是前头立刻挡住女人的男子看着眼熟,好像是个鸟族的长老还是什么的,还留着个胡子。 宁缺听得那男人道:“天帝及废天后德行有失,如今夜神殿下敢冒六界之大不韪,将天帝罪行一一披露,实数天界之幸!如今,天界正是破旧立新之际,我等,愿拥戴夜神殿下继承地位,荡清六界乱世,重振天界威名!” 小世子看得有点傻眼,还没来得及振奋,又见润玉冲着太巳仙人使了个眼色,太巳仙人分明方才还在对着天帝说什么救驾来迟,此时此刻却对着天兵做了扯下披风的姿势—— 那些原本披着红披风,以剑或长矛一直指着润玉的人中的大部分,甚至于前来婚宴观礼的大部分宾客,声音虽参差不齐,却都已经对着润玉臣服。 声音回荡在大殿,直指苍穹。 “我等愿誓死效忠夜神殿下!” “我等愿誓死效忠夜神殿下!” ——我等愿誓死效忠夜神殿下! 润玉倨傲地微微抬起头,宁缺几乎也要溺毙在那个并不温柔,只傲气无比的表情里,太英气,也太好看。 那样多的红披风落地的一刻,意味着属于太微时代的结束,也意味着改朝换代,这场斗争已经到了头,太微已经被下了煞气香灰,而无疑,只要越过火神,润玉就赢了。 声势浩荡的声音还回响在半空,宁缺几乎全明白了。 或许这些是润玉事先的安排,叫了侍卫进来,逢场作戏,又或许润玉心中也没有底,为的就是看,鸟族长老出面说话,太巳仙人这种朝中重臣又依然偏向他这一边,他自己的三方天将可能已经被缴械,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本来臣服于火神的人,就没有二心,就对天帝与天后没有怨恨。 但凡有了怨恨,稍微一挑拨,便是注定了背叛。 于太微或是旭凤,这是满目苍凉,于润玉或是他宁缺,却是宏伟且壮阔的景象。宁缺自始至终不过旁观,除了润玉,没人能看得见他,他竟然觉得遗憾且后悔,生不逢时,没能生早一点。 这样不论是与火神一样过来抢个婚也好,或者帮着润玉成就帝王霸业也好,都好过在这里做一个旁观者,除去对他过去的人生赞叹叫绝,并没有别的用处。 ————或许,也并非全无用处。 好像对话已经到了最后,自始至终这场还没完全打起来的战役就没动用过灵力,所以一直没有塌陷,幻境经不起灵力的波动,从穗禾出招的那一刻,润玉构造出来的这场幻境就已经变得全然不稳定,有了塌缩的趋势。 火神欲上前帮太微,被润玉一道灵力拦下来。 幻境衰颓的更快,宁缺看着九霄云殿,这好像正随着幻境里波动的灵力再不断地震动。 润玉与火神同时出招,宁缺找准了这个他不能分神的机会,他迎上去,一只手环住润玉腰,一只手也聚拢起来灵力,一把轰向站在他对面的火神。 与红色灵力对撞的不再是清澈透亮的蓝,而是缠绕着些许紫色的黑。 润玉大惊,就连旭凤都看向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年轻人。 宁缺知道,这不过是投机取巧的法子,幻境本来就是灵力构造,也是因为灵力颓圮,他仗着幻境快要坍塌,自己强势地插入进去,用灵力来影响幻境之中的所有人,再借由润玉的想象与自己的实力,叫这场记忆之中也出现他的影子。 宁缺一只手对着旭凤爆出灵力,另一只胳膊揽着润玉的腰,他打不过现在的润玉,但好说歹说曾经的火神,他还是能至少打个平手,或者略胜一筹。润玉的心里或许也是这么觉得,所以他在幻境之中施展法力,一点也受不到限制。 灵力碰撞,竟然是旭凤落了下风。 润玉被他箍着腰,挣扎着想要挣脱,他自始至终动弹都别扭,更别提用什么灵力。他皱眉,这青年一直就在这里,方才所有人都看不到他,也就罢了,现在青年加入进来,影响战局,却是来帮他。 宁缺搂着他,逼着他看他的眼睛,他道:“白鲤仙上……润玉、润玉,你快醒醒好不好?” 润玉皱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皱眉,想聚拢灵力推开宁缺。 宁缺又道:“你现在在幻境里,你被魇住了,我是来帮你的!你看,自始至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青年身形高大,肌肉贲张的小臂就那么箍着他,力道有些许霸道和蛮不讲理,但又不弄痛他。润玉情绪不稳,幻境又在塌缩,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甚至很快忘了自己在什么时间里,昏昏沉沉又迷迷瞪瞪,只记得要报仇的事。 可不知道是被那句“我是来帮你的”刺激到,又或者是疑惑于那句“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从小到大,哪里有人肯这样帮他说话,肯这样对他——于是竟然一时间他挣扎都小了些,只面带疑惑。 宁缺看着一点点剥落于无的九霄云殿,不动声色地把灵力扩散得更大,大到幻境之中的旭凤都有些招架不住地向后退去,周遭的天兵天将一个个随着润玉塌缩的幻境消失,他又哄润玉:“你听我的,快点醒来,这回你赢了,你已经赢了,你之后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天帝,六界谁都这样说——你快醒醒,我、我们都在等着你——” 16 润玉微微瞪大了眼睛,他对于自己被认可这件事,始终报的自信都少,他这是谋逆之举,就是乱臣贼子,就算日后有天大功绩,起义的事情,他都担心会为人诟病,而他又是太微的孩子,也不免担心有朝一日真成太微的模样,也为了权利,被猪油蒙了心,变成和他父帝一样的人。 锦觅是喜欢旭凤的,他深知这一点,却还要把她困在身边,想证明自己身边不是什么都没有。而太微与荼姚自始至终就心有偏袒,彦佑不同他一路,月下仙人的偏心自不必提,或许就只有邝露好一些,再者……再者便是魇兽。 青年瞪着大狗一样的眼睛,却恳切同他说,叫他醒一醒,他在等他,他们在等他。 可是哪来的他,哪来的他们? 他想,这真的是一场梦吗? 真的有人会等他吗? 不论他想不想醒来,周围的一切都支离破碎地飘散开去,崩坏愈发扩大,黑暗和光明交织在一起如气泡一样的光影在推开一切,天兵天将和隐雀邝露全都消失了,就连锦觅与旭凤都好像被青年强大的灵力隔绝在外,被莫名其妙翻涌而来的光影吞没,那些影子越来越近,润玉想,这带着黑紫色气息的灵力,分明是魔族,可是为什么要帮他? 宁缺看他愣神,眼里又闪现过去那道不太明显的绿色光芒,他知道这个幻境可能要彻底崩溃了,于是他想起话本里写的什么,人间沉睡的公主都是要被皇子吻醒的,盯着润玉那张漂亮的脸,倒也不再管他们从幻境里出来之后,还会不会有未来可言,或者润玉是天帝一直瞒着他,有没有什么企图,而他醒了之后又还会不会有这些记忆。 他们以后该何去何从。 宁缺姑且不想,反正和平年代,他们不是全然的对立,天魔联姻,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坏处,全看润玉要不要妥协。 他抬了抬润玉的下巴,周围的光斑扩散到吞噬得九霄云殿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润玉还穿着大婚的衣服,带着华贵的头冠,眼角有精致的妆容,宁缺也没想到,第一次这么近,这么暧昧地抱着他,居然是在个幻境里,最开始是夜神与水神的大婚,这会剩下他们俩,也好像浩瀚大地之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裹挟在模糊叆叇的光里,竟然像是他们一黑一白在履行婚约。 他吞咽一下,看着润玉愈发茫然的脸,轻轻凑过去,嘟囔道:“你快醒醒吧,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亲你了。” 润玉好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看见青年那张俊朗的脸凑近,情不自禁张了张嘴,要问他要做什么,可他凑得越来越近,近到亮堂的、橘黄色与黑色融化在一起的光与他压下来的身子一起覆盖下来。 像他看过的每个日落日出,太阳隐没在地平线之下,光辉一丝丝耗尽了,到最后成为虚无,变成一片黑暗。而皓月当空,那时候他才从荒凉的地方站起来,一步步孤身一人,寂寞地走向布星台。 他是夜神,迎来每一个必然的夜。 青年就好像渐隐的太阳,而青年的嘴唇好像触碰到他的,却又好像没触碰到,最终都随着逐渐湮没下来的那一角扭曲的光辉,全都消失掉。 他在永夜降临之前的最后一丝光辉里好似被人浅吻过嘴角,给出一个等他的承诺。 幻境彻底坍塌。 润玉在黑暗里等了好久。 其实他理应是最不怕黑的人,他是夜神,整日与长夜为伴,怎么会害怕黑夜。可是黑夜又不等同于黑暗,夜里有星星,有月亮,孤独是孤独,却也可以陪伴天下三分月色,可是黑暗里有拔掉他的龙角,挂掉他龙鳞的生母,有观尘镜里看见锦觅与旭凤缠绵之后叫他眼前发黑的可怖,还有母亲的死、三万六千多道电火雷鸣挨在身上的痛不欲生。 哪一样都叫他双目之前阵阵发黑,自午夜之中惊醒。 不怕永夜,未必不怕黑暗。 那些声音害得他左支右绌独木难支,左边的声音朝着他说,“龙的命运,你承受不起。” 右边便又有人与他说:“簌离谋逆十恶不赦,你身为天帝长子不可乱了法度。” 他捉襟见肘,那些声音围着他,她说,我不过只是你的一个筹码而已,她说,三万道天刑,比凌迟还要苦十倍,疗伤更甚,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宁愿自爆内丹。他说,我真是瞎了眼,竟将你这等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伪君子视作兄长。 润玉痛苦了好久,听着那些声音喋喋不休地缠绕在他周围,说他心狠手辣,说他心思歹毒,说他心机深沉,也道他忘恩负义。 可是这些人明明都这样骂他,却还劝着他去他们身边。润玉觉得荒唐可笑,去到他们那里,怎么可能呢? 黑暗里的时间被无限拉长,他做了个起兵反叛的梦,梦里有个青年,告诉他,他是来帮他的,也自始至终站在他这一边。 他听着这声音也觉得熟悉,好像这声音同他讲过话,夸他的尾巴,说那可真是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也对天帝没什么意见,说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像他这样能一路撑到最后的,才算真的英雄。 他的视线内好像出现一道逐渐跃进的地平线,地平线上有翻卷似海浪的光,朝他过来,却并不汹涌澎湃。 少年站在地平线的最前端,生的高大且英俊,黑色的衣服勾勒出来叫人产生安全感的身体,眉毛虽然粗粗的,压下来就显得有些凶,可是看着他的时候,眼睛永远明亮,像只可爱的大狗,对着他笑。 他不要求他过去,他把那只宽厚温热的大手放在他想抓住什么的手里,裹住他冰凉的手。 他说他在等他。 他还说…… “我对仙上一见倾心,所以时时担心仙上会不会更早便喜欢上别人。我知道我是魔族,仙上是神族,身份恐有诸多不便,但仙上好说歹说给我个机会,叫我追一追仙上。” 宁缺从幻境里比润玉早苏醒一步,大概是受润玉影响,那些原本属于润玉的记忆碎片——并不全,只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他也判断不出来是谁的,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而他还半个身子盖在润玉身上,手还拉着润玉的手。 幻境内的时间虽然长,但是就好比梦一样,好像在梦中走过一辈子,醒来不过才过去一炷香时间,这幻境或许也就只持续了一炷香或是一盏茶。 他醒来眼前一片灰黑色,那些从莲生三十二身上蔓延出来的灵力显然已经浓郁且黏稠到一定程度。 他左顾右盼,纠结润玉怎么怎么还没醒,正要从润玉身上爬起来,身下却陡然爆发出一阵磅礴的灵力,宁缺来不及躲闪,刚从幻境里出来的身体本身就有些眩晕虚弱,被这灵力一波及,直接整个人都被弹飞,一下撞到柱子上,又晕了过去。 而润玉陡然醒来,他是天帝,修炼到这个位置,功法已经深不可测,按理来讲,甚至都不应该中什么幻觉,只不过身体里曾经存在过穷奇,穷奇与饕餮全是上古凶兽,穷奇所残存的那些余毒或许与莲生三十二所用的饕餮功法产生了呼应,又因为他身体这一个破洞那一个窟窿一样千疮百孔的漏洞而趁虚而入。 好在他身负九天之力,还能很快就醒过来。 只是,他觉得疑惑,因为在他繁复不清的印象里……宁缺好似也跟着入了他的幻境。 青年正昏倒在离他不远的石柱旁,他有些心虚,不知道宁缺到底有没有进入幻境,若是进去了,那他是天帝的事情,岂不是就全然被青年知道了?青年在梦里倒是信誓旦旦,说要等他,可是他知道幻境里与现实完全是两回事,梦如果太美,就不会再想醒过来。 但是润玉下意识看一眼两个人之间隔着的距离,青年离他那么远,也可能并没有进他的幻境,而是进入了他宁缺自己的幻境。他幻境里的那些表白、太微与荼姚、旭凤与锦觅说的话,也可能只全部是他的构想。 而宁缺出现,或许只是他想在他需要人伸出援手的时候,有那么个人能伸出手,来拉他一把。 ——润玉扶额,他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更惨了,若说前者惨,那后者这把小世子想象进幻境,他对他是已经产生了什么依赖性,这根本全然不应该。 他来不及尴尬,庆幸宁缺现在昏过去,他抬眼,看莲生三十二也在看着他,好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从幻境之中苏醒了那般,脸上流露出错愕,衣衫褴褛的身子往前爬了一些,但离他们还很远,根本过不来。 润玉暗叹宁缺行事多少周全,他要纠结的事虽然多,可是也没什么空闲给他想了。 他深深地看了眼晕倒在那的宁缺,干净利落地招来赤霄剑,与莲生三十二战在一处。 宁缺再次醒过来,就是被润玉轻轻拍醒的了。 润玉一旦从幻境之中出来,不再受那些灰黑色灵力的影响,就再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再加上宁缺合着眼睛,也看不见,所以他招来赤霄剑,能释放出来的威力比玄冰剑大得多,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几乎就没用太长时间。 莲生三十二的鼎盛时期,或许润玉与他战作一处,会有些吃力,但他今日对上的这位曾经的神座,是腹部已经被铁链洞穿,又被柯浩然的浩然剑气困在这里千万年的莲生三十二,除却幻境带来的压力,剩余一切都不可同往日比拟。 宁缺头晕,这回晕过去纯粹是体力不支加上撞得太狠,比第一次见润玉时,美人龙一尾巴把他拍飞到树上叫他疼得多了,脑袋可是硬碰硬撞上的石柱。 润玉与莲生三十二打斗的时候,他隐隐约约恢复过意识,看见赤霄剑闪烁的金光,原本还剩下那一点点的、怀疑润玉到底是不是天帝的困惑也烟消云散了。他躺在那里头晕,倒是也算清楚了,这把剑是赤霄,那他看着眼熟的,长得像冰棱的那把长剑,应该就是天帝登位之后就不常用的玄冰剑了。 应该是因为他在神兵谱上见过两眼,所以觉得眼熟。 他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直到润玉把他彻底叫醒。 男人身上那股比龙涎香还要好闻的味道变得更浓郁,宁缺打量润玉的神色,哼哼着从昏迷里被天帝陛下轻轻拍着脸颊醒来。 他脸发热,润玉手凉,宁缺恨不得抓着那手往自己脸上贴,想一想又想起来这人可是天帝,又觉得自己那么登徒子,在幻境里还亲吻了他,没被一剑捅死已经是润玉心慈手软。 他再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就有点脊背发凉。 他生气润玉不告诉他他就是天帝,又欣喜他靠着自己识破了这个秘密,宁缺分不清润玉到底是还在装,还是从幻境里出来之后就忘了幻境之中的事,轻轻拍着他把他叫醒,嘴里竟然还叫着他殿下。 润玉在赌,赌他到底有没有入他的幻境,宁缺则是在装。 解决了莲生三十二,基本就意味着忘川水患之事已经结束了,润玉与他并肩出来,看宁缺神色如常,心虚无比的那颗心稍微沉了沉,还以为就是自己空想,出了魔宗山门,他给宁缺讲莲生三十二和柯浩然从前的那些渊源,把过去的事全都先解释一个遍。 宁缺一边听得很认真,一边又鬼鬼祟祟凑上来,去握他的手。 润玉想起来好像他们下忘川的时候,他是说过一句“等出去了随你”,手也就由着宁缺握,而他们回程,宁缺眼见着润玉从忘川上了岸,和他轻轻松开手,就准备作别,去寻邝露。 宁缺看他没有要要回龙鳞的意思,就也装糊涂,可润玉坑他良久,谎话满天飞,什么都在编,一会忽悠他那是虾片,一会又说自己是天帝近臣,简直信口胡诌,胡言乱语多得很。他与润玉之后如何,还要从长计议,他得回去好好想一想。 但这时,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着,可能是生气润玉一直没告诉他,也可能就是起了逗弄的心思,连润玉就是天帝也不管不顾。反正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真身是犼,可是能吃应龙的,现在打不过,以后可不好说,吃到嘴里是哪种意味也未尝可知。 润玉松了手要走,他又抓住天帝陛下细瘦的一截腕子,腆着脸道:“仙上等等,虽然谢谢仙上帮我解了忘川水患之急,叫我有办法向父尊复命,但是此外恐怕还有一事,想仙上帮帮我。” 润玉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眨眨眼,表情很无辜:“我倒是不知,殿下还有什么事,是小仙能帮得到的?” 宁缺在心里龇牙咧嘴,听他一口一个小仙,简直抓心挠肝的痒,又觉得他会装,一时间火上心头。 他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最近有些上火,哦,可能不是有些,就是火很大。” 润玉又眨眨眼,他不知道神仙或者魔还能上火,想可能是年轻人性子急躁,也没多想,下意识答道:“这上火……不知道小仙能帮殿下什么?” 宁缺灿烂一笑:“我听说天界有一物叫星辉凝露。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喝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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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一个猫猫死而复生的故事,HE*BGM-余震-张敬轩 *哈哈!又没想到吧!今天更的余震嘎嘎嘎 ------------------------------ 12 墨燃几乎要被他气个半死,他的手指还在指着魔尊,维持着瞪着眼的姿势。 他瞠目结舌,脸都涨红,身体穿过楚晚宁的魂魄,又拦在楚晚宁身前。 他比楚晚宁还要着急:“你这又是说什么屁话?!本座不同意!” 他实在是从根本上就不能理解楚晚宁在说什么,心底有个声音在摧枯拉朽着尖叫,发出嚎哭,那里面好像埋了一个战时的鼓,伴随着将士的咆哮,一刻不停地击打。 他觉得楚晚宁不能这样对他。 踏仙帝君虽然已经在最绝望的境地里,可是哪怕楚晚宁死了,其实他仍然有一丝希望,生前哪怕不得见,等到他死了,碧落黄泉也总能找到楚晚宁的踪迹,这样至少还有来世,还有些许的机会,他们还能在一处。 不管是以什么身份,师徒也好,友人也好,或者哪怕是仇人,就算如今生一样刀刃相见,至少也还落得一个“见”。他隐隐约约觉得还有比这更美好,更叫人憧憬的关系,以爱为名,可是那个词汇,被心里的什么东西压着,并不能脱口而出。 他就根本没想过楚晚宁魂飞魄散的可能性,所以即使楚晚宁死了,他仍然心怀最后一丝仅剩的希望,甚至为此觉得可以早些去死,好早些看到他。 所以觉得楚晚宁这样对他何其残忍,这是叫他以后再也见不到他。 他不能这样对他。 墨燃像个小孩一样,他确实是得了病的一个病人,他觉得自己可以对楚晚宁有恨意,把那些恨意抒发出来,最开始时以为楚晚宁做的最过分的事,是在他小的时候打他骂他,或者他成年之后不理睬他,之后又觉得,楚晚宁死在他眼前,才是比过分还要过分的事。 倘若在他面前魂飞魄散,那便是最过分的事,在惩罚他。打他的、骂他的、生气的、愤怒的、恬静的、鲜活的面容,自此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惩罚总得有个罪过,如果他发自内心觉得楚晚宁过去那些日子完全是咎由自取,被他骂也好,挨在他身下也好,都是他罪有应得,活该受着的,而他墨燃没有错,做这些都是理所应当——那他此时觉得这是个惩罚,又是觉得这是在惩罚他的什么罪过呢? 墨燃回答不出来闪现在他心头的这个问题。 楚晚宁要是个实实在在存在的人,墨燃这回想必已经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拽起来,告诉他不许做这种荒唐的事,把他牢牢箍在怀里,不可能许他对着魔尊献出来灵魂。楚晚宁是一片魂,好像在报复他方才说的什么“也没问过你的意见”这样伤人的话,虽然一字不吭,可是墨燃却能在他眼底里看出来一些又像是较劲,又像是释然的情绪。 仿似楚晚宁也在对他说:我已经是一片灵魂,都早已不属于你,自己的灵魂怎样处置便是自己的事,问过你的意见了吗? 魔尊暂且没回答楚晚宁的问题,墨燃明显有话想说,他玩味地在两个人之间打量了一个来回,并不去扶楚晚宁站起来,话语顶着说完一句话就语塞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墨燃,越过他,继续与楚晚宁对话:“小仙君可是确定?若你确定的话,倒不是不可以。” 楚晚宁碍于墨燃挡在那里,一片魂又飘飘忽忽从墨燃的身后起来,皱着眉到墨燃旁边,又要再跪。 墨燃焦急,他不想再叫这场对话进行下去,本来想张口问句‘你凭什么替本座做决定’,可这是个死循环,楚晚宁也大可以冷嘲热讽问他,那你又凭什么替我决定,说要复活我。 而这个死循环叫墨燃最害怕也最生气的地方在于: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终止楚晚宁和魔尊的这场不正常的“交易”,因为楚晚宁是魂,不受他掌控,主动权并不在他的手里。 楚晚宁的脾气太倔了,他找不到任何一个什么话来说服他,如果说他根本不想治那什么破蛊,楚晚宁压根都不会搭理他。他只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粉身碎骨也好,魂飞魄散也好都毫不畏惧。 给他治那什么破蛊,对楚晚宁来讲,居然是一件于他而言绝对正确也无比重要的事吗? 墨燃觉得自己也脚底悬空了,好像成为一片魂,从始至终都那么身不由己,他想骂骂咧咧的话太多,到最后无奈到了极致,暴怒转移为愤怒,最后莫名成了一种夹带着冷意的绝望。 这是个杀不了敌,只自损一千的法子。 他是拦不住楚晚宁,他自己总是还可以给自己做主的。 他指着魔尊的手放下来,也不再那般可怖地瞪着楚晚宁看,魔尊和晚夜玉衡的目光同时投向他,他只冷语冰人。 墨燃道:“还是那句话,楚晚宁。本座阻止不了你魂飞魄散,但你若非要这样,本座干脆一死了之。” 这回换楚晚宁一脸看疯子的眼神瞪着眼看他。 墨燃冷讥热嘲里又有了些洋洋得意与怡然自乐。他道:“这样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你不用魂飞魄散,就在这待着,本座也当魂,下地府来陪你,不用再管那什么破蛊,不是比和他做交易要好得多?” 魔尊的表情一时间很五彩斑斓,楚晚宁嗫嚅了一下嘴唇,全然呆滞。 墨燃何止是病,就是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做事极端,完全不遵循任何逻辑,也那么任性不讲道理,他这是在做什么?在威胁他吗?还是连这种事都要争要抢,生命都不要,就非得牢牢和他绑在一块? 楚晚宁都快被气笑了,头脑发热,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因为愤怒而魂魄虚虚实实地闪烁。 他失态的时候少,大多数说话都偏向冷漠或是冷淡,但不论如何总冷冷的,这会气急了也会不管不顾。他对着墨燃骂道:“墨燃,你脑子有病吗?” 楚晚宁这样骂他多,这样愤怒和难过交加不常见,晚夜玉衡真是觉得头都在痛,墨燃为什么总是这样,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他嫌少把对人好的一面外露,以前墨燃总说他没有一刻对他好过,他知道墨燃被种了蛊花,不免自责。 现在形势紧张,什么都来不及了,他不得不当着墨燃的面去说这些话,墨燃没骂他虚伪,说他逢场作戏,这叫他心安不少,可墨燃说什么要死要活,又叫他愤慨到无以复加。 都魂飞魄散了,还要怎样?他这一世在这个残破的人间,灵核没了,身体没了,他是真的除了这几片可怜的魂魄之外没什么能再给出去的了,墨燃总想着从他这得到什么,占着他的身体,云雨时总逼着他叫他看他。 现在他乐意给出去所剩无几的那点残魂败破了,墨燃又说什么干脆一死了之。 他扶了扶额头,想发脾气,又觉得实在没什么脾气可发,他也和墨燃一样觉得苍凉,好像根本没有办法和他正常交流,他比墨燃还觉得颓唐而无奈,缓了和魔尊继续交易的心思,在这种关头,反而无可奈何里都夹带了流散成空花泡影的虚无。 他想骂墨燃的那些话全都收回去,最后道:“……墨燃,你还想叫我怎么样?” 他低着眼睛,都不知道那些话怎么被他说出来,可这些话语就是这般溜向他嘴边,在有些皱巴的委屈里从里面流了出来。 他百般无奈,无计可施,以前倒是没想过,墨燃几年前明明那么渴求的事,还要他央着他去做。 央着他正常一点,努力说服着他别再选他来互相折磨,去选他爱了那么久,想开时空生死之门去救回来的师昧。 楚晚宁敛神:“我已经身死魂消,留下这点魂魄也没什么用。我是私下里查过你的身体,知道你体内被人中了蛊,没有与你说过。” “但是既然今日他说可以解,我也已经不再有什么用处,你治好了病,若非要复活个谁,就去复活师明净,这样你醒了,他也醒了,你们两个在一处,不好吗?” 墨燃伸手去想拽他的胳膊,他又忘了他这会是个灵魂,摸不到实体,手掌穿过浅白色的一片。他不想听楚晚宁再说什么师昧不师昧的,固执地说:“你没有死,本座也不会叫你死。” 他就是想激怒楚晚宁,只要楚晚宁不说什么拿自己魂飞魄散去换的屁话,暂时稳定下来,管他愤怒也好,不开心也好,至少还活着。 墨燃的脑子忽悠忽悠地转起来,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缩小着存在感,在旁边和个没事人一样凑热闹的魔尊,他拦下来楚晚宁,猛然又想起来——魔尊和他说,他有办法复活楚晚宁,有办法解那个什么他至今都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破蛊,可是代价不一定要叫楚晚宁来付出啊? 他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个魔尊又一直在管他叫什么“大英雄”之类的他一直不知道是什么的称谓,怎么算,都比楚晚宁看上去更好做交易一些,就算楚晚宁是他说的什么“神木之躯”…… 墨燃的表情一下变了变,他转向魔尊,魔尊还杵着他那把弓,对着他无辜地耸了耸肩,又扯起来一边的嘴角笑了笑。 墨燃觉得眉角都在抽搐,楚晚宁在他旁边不说话了,他和魔尊道:“你分明是在寻衅。那什么蛊,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解对不对?” 魔尊又笑,他看够了一对怨侣打骂解闷,说话也坦然:“对啊。” 墨燃:“……” 踏仙帝君气的要死:“本座看你才是真真有毛病,看他与本座吵,很好笑是吗?” 魔尊听他这么说,反而收了收笑意,他的目光看向楚晚宁,白衣的魂魄看上去怒气未消,浅白色愈发暗淡,几乎要消失掉,像夜里萤火虫的光芒,微弱得只有那么一点。 纵然他是知道一切因果的,也知道墨燃本身不是个这种性格的人,不过是因为八苦长恨花,所以屡屡犯蠢,他有上古魔族的灵力,魔尊需要的是他替他去做事—— ——拔除八苦长恨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他不至于犯险,叫个自己情感经历都没解决好的傻狗帮自己做重要的事。 楚晚宁和墨燃之间的感情事,他也确实没必要插手,他是魔界之主,没理由这么做。 可还是觉得这两个人,怪可怜的。 魔尊权当自己是体恤未来的下属,被这么质问,也没生气得太离谱。他全收敛了笑意,一对眉毛向下压,显得有些凶。 他反问他:“你觉得这些好笑吗?别说是我戏弄你,一早我就提醒过,注意你的态度。有心愿想完成的是你,有求于我的人也是你。不要主客倒置,颠倒了身份。” 魔尊有意无意地瞟一眼楚晚宁,又道:“有求于人,该是什么态度?” 楚晚宁为了给他拔除蛊花,不惜向他下跪。 他倒是想知道,这位人间帝王,在修仙界只手遮天,权利,金钱,或者女人,就像他手上的沙子,他从指缝里泄露出来,都毫不怜惜。魔尊想知道,这样的一个男人,能做到什么地步。 墨燃愣了一下,脸色没变,却在楚晚宁惊讶的目光里,不带一丝犹豫地、干净利落地跪下去。 他的表情也冷淡,笔直跪在那,语气还是透露出一些焦急:“好吧,现在本……现在我可以问了?怎样才能除了那什么蛊,然后复活他?” 墨燃瞟楚晚宁的魂魄一眼,又迅速回头去,神色依旧淡淡的,偏执与阴鸷却还是在眉眼之间留下来痕迹,他补充:“不要以他的任何东西作代价。” 楚晚宁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看踏仙帝君,倒像是在看丹心殿里下跪的小徒弟。 墨燃称帝多年,一向予取予夺,没什么是态度强硬下来拿不到手的,所用手段大多是威逼利诱,他给他阴恻恻地讲过他去孤月夜要什么生子药的事,楚晚宁听着只觉得荒谬到白眼都翻上去,也觉得悚然。 他想要那东西,也没求过什么,墨燃得不到,便杀了姜曦。 ——他曾经也想过要复活师明净,找不到人,也没歇斯底里去求过谁,就那么搁置。 这位人间帝君,才是太久太久没跪过谁,也没求过谁的了。 楚晚宁情不自禁绞紧了手指。 墨燃跪在那,被两个人惊悚地看,所有人都说他桀骜不驯,可是他从还在楚晚宁座下开始,就一直在渴求,渴求楚晚宁正眼看他——师昧夸他,他开心得上天,可楚晚宁夸他,他心甘情愿为他去死。 但他知道,他永远也得不到那个所谓的夸赞,也就没有死的机会。 后来当了踏仙帝君,就更不必提。 只是是否所有人都忘了,他成为踏仙君之前,被人骂是什么狗东西,狗玩意,其实始终上不了台面,人们怕他强悍的灵力,所以跪他,而不再是他跪他们,其实他骨子里倒真没有那样对俯瞰众生的渴求,没有被楚晚宁夸一夸,为之赴死的机会,得了个跪一跪什么别的人,换楚晚宁一个复生的希望。 他还觉得白捡了个大便宜。 TBC 魔尊:真的不问问我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魔界吗?真的不问问我为什么你能看见你的小仙君的魂魄吗!我都做好准备了,你就惦记着怎么复活,生气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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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一个猫猫死而复生的故事,HE*BGM-余震-张敬轩 *哈哈!没想到吧!突入其来的更新~依旧是对于魔界加入了很多私设和魔改 ------------------------------ 11 魔尊话语中的信息量太大,楚晚宁乍一听就明白这人几乎所有事都知道,否则也不会突入起来地和墨燃说他知道他开过时空生死门。 这位魔尊洞察一切,就等着看他们之间要发生什么,朝他射出来的那一箭或许未必致命,但他真正想做的,可能是想要试探墨燃的反应——虽说为什么要试探,这一切试探又是为了什么,楚晚宁还尚不清楚。 他又觉得尴尬,尴尬且心酸到无地自容,巴不得找个地方藏匿一下自己。他与墨燃关系不伦不类,谁是他的情人? 面上的自尊不容许他后撤,他也会觉得自己这样做太矫情,于是面上维持冷淡,心却皱缩着闪避。 墨燃比楚晚宁要暴躁得多,本来莫名其妙怀里的人被射了一箭,已经叫他足够不愉快,偏生面前这个个头与他相仿的高大男人还语气轻飘,模样欠扁地同他说什么“楚晚宁可就要魂飞魄散了。” 他对着魔尊举起来不归,盛怒之下,也并未仔细剖析魔尊与他说的前几句话,只觉得快要气炸,碧绿的灵流环绕在那把通体漆黑的陌刀之上,他刀尖对准魔尊,上头缠绕的磅礴灵力几乎要喷涌而出。 墨燃暴躁道:“谁他妈要做什么英雄,你把本座叫来这里,就是为了听你说这种狗屁话?” 箭盒已经被魔尊收好,墨燃说话这么没有礼数,他倒是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戳着过分大的一柄弓站在那里。 他的目光看看面色强装平淡的楚晚宁,又看看怒气压抑不住,几乎要对他挥刀的墨燃,笑道:“大英雄,收一收你的怒气。我所说的不过是事实而已,到了这里,你都能看到这位小仙君的魂魄了,还觉得不够满意吗?你对我有你自己的诉求,是不是好歹注意一下你的态度。” 言外之意,便是他既然有求于人,就不要做这般高姿态。 墨燃听得这话,举着的不归在半空停滞一下,还是慢慢地放了下去。他修炼禁术也好,打开生死时空门也好,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复活楚晚宁。 魔尊对着楚晚宁弄出来那一箭,固然叫他愤怒,可魔尊这么说,既叫他明白,身边这魂魄当真就是楚晚宁的魂魄,也叫他知道——魔尊的意思便是他有能复活楚晚宁的办法。 在别人屋檐下,他得低头。 他做惯了强硬姿态,方才还和魔尊剑拔弩张,一时间只能先消消气,他沉默地放下不归,完全不知道要和魔尊说什么,也不想与他虚与委蛇,干脆就也和魔尊一样,杵着刀立在那。 他伸手指一指楚晚宁在空中一闪一闪的、几近虚无的魂魄,道:“好吧,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复活他?” 楚晚宁的手在雪白的袖子里缩了缩,一双凤眼里有复杂的神色。 踏仙帝君做这些事,说这些话的时候,倒是从来都不过问他的意见。他知道墨燃现在想复活他的心思强烈,甚至阴差阳错,打开时空生死之门,来到魔界,可他实在是搞不清楚,墨燃为什么要复活他?为了把他复活,如过去那些年一样,叫他挨在他身下,待在他身边,与他再继续互相折磨吗? 他又觉得有些绝望,他记得他身死的时候,墨燃曾经搂着他的尸体说,他阻止不了他不活,但是他也阻止不了他叫他不死。好似他们必须彼此折磨一辈子,好似他怎么也不该叫他离开他身边。 嘴上说着复活他,倒是也没过问过他作为当事人的意见。 也没有问过他想不想活着,想不想随他回人间。 若是他当真不愿意呢? 楚晚宁低头没说话,他自从进了这大殿之后就觉得浑身都不得劲,一会魔尊唤他是“墨燃的小情人”,一会墨燃又对他指指点点,毫不过问他缘由与因果地要复活他。他也有了难捱的心思,恍惚里也想起来,要是魔尊能复活一个人,墨燃为什么要复活他?而不是复活师明净呢?这样才更为妥当。 他作为师父,也觉得倘若墨燃复活了师昧,应当比复活他要有用得多,复活他所爱之人,或许能叫他停止杀戮,不再危害人间。他是他的仇人,复活他,除了给他多添一份堵,多增加一点恶心,也没别的意义了。 楚晚宁便不卑不亢道:“我不需要死而复生。若有这样的机会,不如留给师明净。” 墨燃一愣,魔尊也看向他,却是挑眉,目光里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好久没出现过的名字乍一出现在耳朵里,墨燃还有些茫然,他有一阵子没想起过师昧这个人了,光想着要复活楚晚宁,倒是也不曾想到,师昧也已经死了。他这会正是焦躁,蓦然一想起师明净这个名字,干涸冰冷的心脏上,却还是机械麻木地热了一下,好像流过去一溜暖流,很突兀地温暖了一下那颗凉透的心脏,还没等他感受到暖意,就已经又消失了。 突然流过去的温水,根本是毒药,饮鸩止渴,未入肠胃,已绝咽喉。自是比不过永恒燃烧的热火,只要靠过去,就可以取暖,外表温度那样高,焰心温度却恰到好处,一旦拥抱得到,暖意能从头渗入到脚趾间。 他是渴望拿回一捧火的。 可是生理上的本能,仍然在对他咆哮着叫嚣,张牙舞爪且大喊大叫着师昧的名字,把这个被他压抑许久的人从心头唤醒。这声音也问他,你为什么要复活楚晚宁,为什么选择仇人,不选择挚爱? 墨燃便面上迷茫,与楚晚宁对视,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 他虽然没说话,可是楚晚宁与他相处得久了,从他面相上也能看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他也清楚地明白,墨燃一直以来想复活他,不过也就是因为师昧离世得太久了,他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倘若有人提点,唤醒他心头所爱,他还是会选师昧的。 楚晚宁的理智暂时接管了灵魂,代表感情的那一片卑微且酸涩昏聩地缩成一团,向着他自己的脊背之后,想逃也似的离开,撞击向他自己。 他是一片魂,理应感觉不到那种痛苦,但他摆清自己在墨燃心里的地位已经很久,掌管感情的那片魂攥着他此时并不存在的心脏,咚咚地拽着他四处碰撞着。他的理智却依旧伫立在那里,叫他松树一样岿然不动地伫立,面上看上去与平时没什么太大差别,袖子里的手却紧了又紧。 砰砰,砰砰。 灵魂砸下来,声音震耳欲聋。楚晚宁在一片眩晕里,觉得自己好像在代替墨燃张嘴发问。 他重复道:“我不需要死而复生……若有这个机会,怎样才可以复活师昧?” 他问完,灵魂轰然落地,因为已经落入尘土,所以也不再继续咚咚地跳,把他砸得更头晕脑胀的同时,他却也奇迹一样地浑身发冷着清醒,他知道,这样才是常态,才于他而言叫做“正常”。 踏仙君瞪着眼睛看他,好像也不懂他在说什么晦涩难猜的屁话。 他也觉得头疼,心脏也痛,那个肉球一样的东西好像本来就被人抓在手里攥着,千疮百孔且血肉模糊,就像是在虚无的空间里,他自己在与自己对峙,艰难困惑地用自己都明白不了的理由,混沌地说服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复活楚晚宁,而不是选择师昧。 可是楚晚宁居然还火上浇油,选复活他的二徒弟,不选择复活他自己。 两个人沉默了一息,魔尊把重心移动到另一只脚上,继续撑着他的弓看热闹。墨燃好像厌烦了脑子里无休止的斗争,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被心里尖叫着大喊,叫他选师昧,抛弃楚晚宁的声音弄得整个人都要炸裂了,呼吸都无法平复。 他看看楚晚宁,发出来桀桀笑声,却对着几乎想要把虚无的灵魂缩到不知何处而略显张皇失措的白猫道:“楚晚宁,你干什么在这个时候装着大义凛然?天裂的时候你做什么去了?” 楚晚宁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灵魂闪烁着,几乎要消失。 他也没什么反应,站在那里。 墨燃并不在意他是什么反应,脑子混乱麻痹成一团的情况下,也顾不得自己嘴里秃噜出来了什么话,他脑子里只想守住“想复活的人是楚晚宁”这一个念想,像是困在棋盘里的一颗棋子,左摇右摆都挣脱不了格子的束缚,嘲笑完楚晚宁,过犹不及地添油加醋着嘲讽。 他又指了指魔尊道:“你现在不过一片灵魂,还有什么能耐?本座在和他说话,别说是复活你还是师昧,便是就想复活你,也没想过问你的意见,又有你什么事?” 他的眼里流露出楚晚宁看不懂的情绪,不知道是恶毒,渴求,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他道:“本座说过,本座若是不想你死,你死不了。” 楚晚宁于是彻底不吭声。 因为墨燃说得没错,如果他现在还是个人,姑且有灵魂之力,可以从骨血之中掏出来九歌,至少有些许筹码,能作为条件,来与魔尊交换。 可他现在是一片魂魄,他什么都没有了。 墨燃做任何决定,自是不用问他的意见。 魔尊眼见着形式要控制不住,也不再站在那看笑话,他最开始不过是惊讶于墨燃的单刀直入——他也太急了,还什么都没问清楚呢,就一心想着要复活楚晚宁,可是魔尊知道他被种了八苦长恨花,这种焦急也情有可原。 倘若他的偏执和焦虑不占上风,不那么迫切地念叨着楚晚宁,大抵再转瞬,这家伙就真要茫然又想着师昧的事。这样长久以来,这份偏执竟然都占据上风,甚至压下了八苦长恨花,也是苦了他。 墨燃可以不问,但他作为魔尊,却不能不说。 他道:“恕我打断。二位大能倒是吵够了嘴架,满心满眼想着复活的事,可是你们就一点都不好奇,怎么会到这里来?墨燃,你居然也一点不觉得奇怪,怎么又能看见你的这位小仙君了么?” 楚晚宁低头不语,墨燃看他,魔族又道:“我是有办法能复活一人,也知道这位小仙君你心里所想的事,能解他身上那个蛊。不过价码,可不一样了” 就好像一块土块被从岸上抛到小溪里,做事的人无心,楚晚宁却骇然。 他一生对不起三个徒弟,觉得叫薛蒙颠沛流离,叫师昧殒命,叫墨燃无辜种蛊。所想做的最大的事,一是还死生之巅给薛蒙,二是叫师昧复活,三就是给墨燃拔了蛊花,了却心魔。 八苦长恨花是魔种,人奈何不了什么,可是这里是魔界,魔尊是万魔之首,他要是再做不到,那就真的太可笑了。 魔尊说可以,楚晚宁愣神都顾不上,猛地抬起头:“阁下说,可以拔除他的蛊花?……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心甘情愿!” 墨燃与他一同开口,叫嚷声比他还大:“什么蛊?本座种了蛊?” 楚晚宁顾不得墨燃要复活他还是复活师昧了,乐意复活谁复活谁,他现下最大的指望、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叫墨燃心中的八苦长恨花被拔除,叫他的小徒弟恢复正常的模样。 墨燃觉得这是乱上加乱,楚晚宁有了这种与他毫无关系、只与墨燃挂钩的好事,竟然又升腾起希望,也因着与他无关的希望而生出了底气。他要是个活人,眼角与眼眶应该全然通红,可惜他不是,无处透露他的焦急。 墨燃还在吵闹:“楚晚宁,你又瞒着本座在本座身上查出来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本座,本座——” 楚晚宁的魂魄因为焦虑而闪烁,而他也因为那不知怎么生出的底气,又对墨燃扬声道:“混账,你先给我闭嘴!” 墨燃有许久没见过他师尊这种凌厉的样子,一时间竟还真的给他吼住了。他看向楚晚宁,而楚晚宁并不看他,凤眼里竟然有恳求的意思,却是看向魔尊。 他重复揪着袖摆之下的一片白,又在重复问:“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魔尊看着这师徒两个人如同演戏剧一样高亢的对白,若非他们从前就是这样,总一言不合就吵起来,而这些魔尊都隐隐知道,恐怕真要觉得这两个人都有点毛病,不过确实是这样,两个人现在一个死了,一个疯了,怕是世间放眼望去,也没比这更有毛病的了。 他隐隐看了眼楚晚宁英气的脸,打量他一下,道:“这位小仙君,如果你只是个凡人,那你哪怕灵魂与身体都献祭,这给出的价码也不够大。但你不一样……你是神木之躯。倘若我说可以拔他身上的蛊花,但作为代价,是叫你献出灵魂,从此魂飞魄散呢?” 大殿里静谧一片,楚晚宁在地砖上看出自己纯白而虚幻的倒影。墨燃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颤抖去指他,好像不明白这他妈开出来的是什么混账条件,楚晚宁就算有八百条命,或者是有九条命的九尾猫,也不会荒唐到用什么狗屁魂飞魄散,去换解他身上一个什么蛊。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楚晚宁凝视着自己缥缈的倒影,他一生跪人的次数都少,每一次都是在恳求,他也曾跪过墨燃,求他不要杀薛蒙,不要去屠昆仑踏雪宫。 纵然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他真的明白,有些东西稍纵即逝,尤其命运置于人手,只要别人反悔,好不容易能得来的机会就再也没有了。 更何况他是个魂魄,这也没什么的。 楚晚宁撩开面前全是虚影的白色衣摆,端正地在踏仙帝君不可置信地眼神里跪下来。他跪在魔尊面前,语气依然不卑不亢,眉头却已经紧锁,他生怕魔尊反悔:“……我愿意。如若可以,我也愿意阁下立刻为他拔掉他体内的八苦长恨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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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如约日更 ---------------------------------- 14 神霄宫殿五云间,羽服银冠缀晓班。 天上仍然落着带着芬芳的花瓣。宁缺东张西望,听得礼官一席话,又看看周遭环境,好像依稀明白过来什么:这是一场天界的婚典? 只是不知道是谁和谁在大婚。 他坐在那,面色茫然地看着桌子上的美酒佳肴,等着礼官嘴里的“一对新人”走到台上来。 最开始从台阶之下冒出来的是两个华丽得不相上下的发冠,珠光宝气得叫人不忍直视,稍微一想就知道是两个位高权重之人。宁缺不好奇这两个新人是谁,但他有一股不祥的预感,那一对新人走着台阶一点点上来,就好像新娘子一点点揭开盖头一样。 叫宁缺闷头窒息。 ——他怎么在台下属于“那对新人”的位置上,在新郎的位置上…… 看到了润玉的脸! 走上来的这一对男女,面庞他都是熟悉的,女人长得好看,男人长得也漂亮,甚至于虽然是新郎,却叫他有艳压群芳之感,虽说这也可能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可宁缺确实这样觉得。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那个女人也觉得面熟,好像是在哪本书上见过画像,不过他的小鱼仙——男人的脸,确实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一如他日日所见那样,只是无端加了些许苍白,却被花瓣点缀的也有红润的意思。最叫他无语的是,他看见润玉这模样,第一反应不是别的,居然是先忍不住感慨他怎么华丽地打扮起来,会这么漂亮。 平时的润玉君子端方,哪怕总穿得朴素,不做装饰,就已经足够勾人,更别提这样盛装隆重。 他感慨完润玉好看,脑子里乱成一团,才来得及想,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属于过去的、他的小鱼仙的回忆,还是他的白鲤仙上想象出来的事? 不管是哪一种,也不能闷声不响地就和别人结婚了啊!不是说好没婚配过吗?宁缺在心里念叨,差点一脑袋磕在面前的桌子上,又想直接端起桌上的美酒来一饮而尽。 他心乱如麻,只能眼睁睁看着润玉牵着一个女子的手走上九霄云殿。宁缺呆滞在那,从纠结的心思里摆脱,看着润玉的脸色,又觉得他表情这样奇怪。 结婚却不快乐,莫不是被逼的? 别回头这个坐在他旁边的天帝,就是现在当//权的那位天帝,在润玉的幻境里逼着他强娶妻子,才叫润玉在现实里又抓又挥舞手臂地不情愿成那样吧! 宁缺收了思绪,大殿之上的人他都不认识,可是他堂而皇之坐在这,却也没有一个人向他投过来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的眼神。 润玉已经走上前,牵着那女子的手在中间站定,宁缺心里跳得厉害,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下台做抢婚这事——别管这件事到底是发生在过去,是润玉的记忆;还是不存在、是润玉凭空构造出来的,他都陷入在幻境里,在现实之中被莲生三十二蛊惑,闭了眼睛。 当务之急,不是纠结他到底结婚没结婚,而是先叫他赶快醒过来。 宁缺坐不住,开始左张又望思考解决办法,他看看面色发白,并不怎么喜悦的润玉,再扭头看看旁边的天帝,猝不及防却突然与那位天帝对上了眼神。 宁缺心里咯噔一下。 天帝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他也环顾了一下大殿,看上去是怀疑的态度。 那天帝又看了看他坐的位置,道:“诶,旭凤呢?怎么没有见到旭凤啊。” 宁缺:“……!?” 小世子吓得一把从方才坐的椅子上弹开。 和天帝对上眼已经够糟糕了,虽然这是幻境,天帝看不见他,只有他一个人受到影响,这也就罢了。 可是谁他妈的是旭凤! 宁缺已经吸了口气,赶紧从那个位置上跑开,天帝叫的是谁的名字?“旭凤”不是他们前也不多少辈的魔尊吗,这名字早就只存在于史经书上了。 早千万年前的名字被提起来,宁缺有读书,知道那位魔尊在成为魔尊之前,曾经是天帝之子,亦是天界的火神,可是他仍然不敢置信,他所在的这段回忆,其实是几千甚至一万多年前的。 他等着大殿上的人继续对话,就像一个局外人,只能获取信息。坐在正中间的天帝说完了话,旁边那个红衣人果然搭腔道:“哦,夜神与水神的大婚,乃天界盛事,想必九霄云殿门庭拥堵,我旭凤贤侄,应该是堵在了赶来观礼的半道上。不若,再等等?” 宁缺:“……” 谁和谁的大婚? 天帝道:“这良辰吉时,耽搁不得,开始吧。” 宁缺从红衣人说出第一句话开始就已经宕机,后边只能隐隐约约听得到红衣的男子还在说话。 他知道,他还在幻境里,应当理智地去分析这件事,红衣的男人把台下人的称谓说得分明,将要大婚的这一对,男子是夜神,女子是水神。 莫要说他是书院的夫子亲传弟子,读书破万卷,相当有文化,就说随便拎出来六界除却人界外、任意一个读过几年书的人问一问,知道不知道夜神水神和火神之间发生过什么,那被拎过来的人大抵都会掀一掀眼皮,鄙夷地问一句,你一点书都没读过的吗? 水神、夜神、火神。 本来是三个并不相干的职位,历史上也有许多人担任,可只要摆在一起谈,和平的年代,当真是任何人都会知道这段历史,尤其是天界和魔界之人。 夜神与水神曾有婚约在身,水神虽然爱慕火神,生父先水神与继母先风神却死于琉璃净火,水神疑心是火神所为,于是虽然爱慕,仍然与夜神履行婚约。 但,先天帝与天后德行有损,祸乱六界众叛亲离,夜神于与水神婚典之上谋逆。水神杀火神,先天帝为救火神一魂,殁。 而后,新帝润玉登位,料理诸事,除却几年之后那场没彻底爆发就全然结束的天魔大战,天界海清河晏,政通人和,直至今日。 ——曾经的夜神,就是如今的天帝。 他认识的白鲤是夜神? 宁缺一时间心里都空了,他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觉得荒谬无理,又觉得什么都有迹可循,太多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居然奇迹一样放空,什么都不想。 他呆愣愣地看向润玉,好像期盼这个时空的润玉能给他一个答案,然而润玉并不看他,抬手来,挥出一道灵力,他优雅的仰头,模样里有宁缺没见过的倨傲。 润玉道:“父帝,您于润玉不仅有生养父子之情,兼有教诲师生之义,更有指婚赐缘之恩,特以星辉凝露敬献父帝,聊表孩儿寸心。” 润玉确实给他答案,虽然他没有问他,而他也并未看向他,只表情在温和里暗藏波澜汹涌,他在他面前亲口承认。 他就是润玉。 是先天帝之子,是曾经的夜神,是如今叱咤六界的天帝,是他认识的白鲤仙上。 他的声音温柔,语气平淡,甚至于比与他说话的时候,还要平和上几分,也比他们相遇时稍微有点肉,显得不瘦削到那种地步,可是这个穿着婚服,带着发冠与白纱的人,确实就是他认识的那个“白鲤”,也是他自己口中的“润玉”。 白鲤就是润玉,润玉就是天帝。 白鲤就是……天帝? 尽管这不合时宜,可宁缺仍然懊恼地搓了一把脸,天帝和润玉的对话仍然在继续,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地响,要么他现在就承认,白鲤就是润玉,他一直在骗他,隐瞒了身份,要么就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这是润玉的幻境,可能润玉自己在脑补自己是夜神,实际上他根本不是。 这种信息,简直像是给他当头一棒,因为太荒谬绝伦,属于在此之前他根本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的事。他甚至都来不及想他以前都在润玉面前放过什么厥词,说天帝是糟老头子或者是怎样,也来不及细细回忆润玉从前在他面前漏出的破绽,叫他在联想之后有恍然大悟之感。 他只觉得这一切都太假了,根本不是真的。 可是但凡是个正常人,谁入幻境,不是进到自己的回忆里,而是把自己想象成另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呢?现下的场景何其宏大,这些对话又多么真实,宁缺差点扶着柱子觉得自己快要晕倒。 还是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白鲤原来是天帝啊。 他懵懵懂懂想清楚这一点,暂时不去想他此时与润玉年纪上的差距,灵力或是地位上的差距,又或者他是魔族的世子,润玉是天界的天帝,他们之后还有没有可能。 居然这一刻,他苦中作乐,第一点想到的居然是,原来润玉在这一点上没有骗他,他确实还尚未婚配。因为谁也都知道的,夜神和水神,那是一场全然失败的婚姻。 他也才明白过来,润玉给他的那东西根本不是鱼鳞,而是龙鳞。在此之前,他都没见过真正的应龙,这样波光粼粼、美丽到极致,又时时光华流转如同承载月光的鳞片……当然也是他从前没见过的了。 他从来没想过,史书上寥寥几笔记载的事,即使他已经知道了结果,却居然还能再看到全然真实的场面。 就在他眩晕着愣神的这么几息之间,天帝已经喝掉了那杯星辉凝露,红衣人已经开始叫润玉和锦觅行礼。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宁缺只来得及颤颤巍巍地想那么一会,听见红衣人说叫润玉锦觅上拜天地——纵使他知道润玉和锦觅这婚根本没结成,他还是下意识地、在润玉尚未弯腰时,大声喊道:“不行!!” 几乎是紧接在他之后,大殿的门前,响起来另一个男声的“且慢”。 宁缺站直身子,仗着根本无人注意他,也根本没人认识他,咚咚咚从台上跑下来,他与站在大殿门前的旭凤,近乎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地分别走出来。 火神走向锦觅,而宁缺先他一步,停在润玉身边。 就算他知道了结果,知道了这场算的上战役的斗争,润玉最后赢了,可是他很难不心惊胆战。 他读过书,知道这一段历史简要的经过,可他一个魔界的人,又是世子,这些年读的最多的还是这位天帝在和平的这些年里治理天界、处理政务时的手腕和策略,倒是没研究过天帝长成什么样子、做天帝之前是什么样,每段经历都具体详细是如何。 书院二层楼并非没有《天帝本纪》这本书,可是魔界之人,谁闲的没事干不研究法术,看这书,研究天帝还是夜神的时候都在干些什么? 所以,宁缺知道一些过程,知道完整的结果,他却不清楚,这场斗争到底是怎样一个“赢”法? 兵不血刃得众人拥戴算是赢,打得伤痕累累也算是赢,以前的火神并不拥戴夜神,宁缺便是觉得,两个人之间总会开打,否则火神也不会那么突然地死在水神手下。 宁缺不想知道水神火神如何,他只想知道,润玉有没有受伤? 毕竟火神穿着金灿灿到闪瞎人眼的盔甲走上来,那个燎原君拎着天界的士兵走上来,而润玉击鼓,走上来卫兵,把他们团团包围住,自始至终,润玉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 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那而已。 连他的未婚妻也并不向着他,被旭凤拉着,拽到他的身后。 宁缺全然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在那些披着红披风,穿着银铠甲的侍卫围上来时,在润玉一个人立在那,好像孤立无援,像黑夜里唯一一根笔挺立在那的灯一样戳在那里,对周遭一切也毫无反应时,他也上前,又是先火神一步,拽住了润玉的胳膊,整个人人高马大地站到他身边。 宁缺还穿着下忘川时那身黑衣,但他足够壮实,哪怕不穿铠甲,看着也比拉着锦觅的旭凤要高大。 宁缺惊讶自己居然能碰到润玉时,润玉好像在这样紧张对峙的场合里也显现出迷茫——对于这个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一直站在这——但好像从来没被所有人发觉的黑衣年轻人。 他惊讶地看这个高大壮实的青年,是个魔族,他怎么肯在这样紧张又危机的场合,陪在他身边? 宁缺抓着他的胳膊,周遭人对他们的互动无动于衷,只有润玉的眼神里夹带着疑惑看着他。 太巳仙人已经对太微跪下,说自己救驾来迟,润玉却不知道应该不应该挣脱年轻人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他出现得太莫名其妙了,按理讲,他应该赶紧挣脱,可是这个面带诚恳的年轻人,身上有他熟悉的气息,好像全身都在叫嚣着他是来帮他的,他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年轻人也有属于他自己的气息,他发现自己的逆鳞好像都在对方身上。可是逆鳞,不是被他已经给锦觅了吗? 他被青年拉着胳膊拽了拽,小半个身子都被青年拽到了怀里,看着竟然比对面的旭凤与锦觅还要亲密。润玉想,他应该不习惯这样的距离才是。可是他的身体不受他的控制,竟然也不挣脱青年,只用眼神奇怪地看他。 青年焦急地同他说:“白鲤仙上?润玉?你快醒醒!” 润玉不懂他在说什么,皱了皱眉,却听太微质问道:“润玉!我给你一个自辩的机会,你还有何话说?” 润玉于是觉得心中苍凉而焦急,又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兄弟夺走自己的妻子,被父亲当做棋子,生母被人辜负,又被继母所杀。 他顾不得回答青年或是给青年反应,微微转了身,用手拧着力气,挣脱开宁缺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 他嘴里说着好像说过千百遍的台词,心中却仍然觉得愤懑,觉得痛苦,他道:“无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成王败寇,棋差一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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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如约日更~ ------------------------------ 13 打得过打不过倒是宁缺想多了,润玉现下实力其实已经在柯浩然之上,莲生三十二被绑在这里久了,内腹又被铁链穿过,不是那么好挣脱的,更别提要和人对打。 真正叫润玉警觉的,是莲生三十二可能会带来的幻境。 莲生三十二和柯浩然与夫子是一个时代的人,出生在魔界。这些事亘古久远而绵长,这三个人,如今世间尚存的,也不过就只有夫子这一个人而已,然而容貌之上却也已经须发尽白。 书上说,他出世的那一日,全六界的莲花都为之盛开。而后他因为妻子的离世转去修行,从此就成了魔界的一个传说。 润玉在省经阁里读的书,不过是记录这些传奇人物的生平,并未有一丝偏袒或是夸大的成分。 曾经的莲生三十二何等辉煌,他是西方世界来的莲,却生于六界,所以佛也好,魔也好,亦或者是与魔界最相通的冥界,不论在哪个世界,都应当是最聪明的。 可问题就在于,他无论怎样努力,都只能看透一个世界,所以不断探索,最后汇聚三界,有所大成。而若是按这角度来看,莲生三十二后来成了魔宗之人,也确实可以说,他的特殊,使得魔宗也有部分会超脱于六界之外。 他真身为莲,曾经的花神梓芬,不过只是佛祖座下青莲其中的一瓣,误入转世轮盘,在光的缝隙中才错落在三岛十洲。而那时的水神洛霖执意要救她,她又和太微等人有了瓜葛,这才使得后续又有了锦觅和他们这些人之间循环往复的因果报应。 花神梓芬不过只是一瓣莲花,尚且如此,一旦落入尘世,就会引起轩然大波,更何况这莲生三十二,是自生三十二瓣的莲呢? 那是个久远的年代,人们被天道操控,哪怕天界的神明都并不例外,莲生却发出来异样的声音,他想改变六界,破后而立。于是不惜与天道抗衡,这样的人虽然入魔宗,却也是圣人,哪怕是失败,也会被后人永生铭记。 只可惜,当年的柯浩然虽然最后殒身于与天道的抗衡,却还是先了他一步,想完成这个愿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数,好比润玉生来渡劫无数,那么多次都险些死亡,又好比锦觅,渡一次情劫,真真切切死了一次,又死而复生。柯浩然就是莲生的劫数,莲生要是渡过,就能成圣,可是渡不过,就再无翻身之日。 莲生三十二的结局了然,他现在被绑在这,自然是不能翻身的那个。 书上写,莲生对柯浩然产生了妒忌,原本道心无碍,却因此入了歧途,除了想实现他自己的抱负之外,还想杀死柯浩然。润玉的那个时代有凶兽穷奇,而在莲生三十二的时代,有的凶兽则是饕餮。 饕餮较之穷奇更加凶猛可怖,也更会蛊惑人心,莲生三十二修了饕餮功法这种残忍的功法,叫柯浩然的爱人残忍的死去——便叫柯浩然发了狂。柯浩然虽然疯狂,却依然聪明,莲生本想杀柯浩然,却反被柯浩然用浩然剑气所设置的樊笼所困住,最终没有了踪迹。 润玉今日在这魔宗山门之内见到他,才明白,原来书中所谓的“樊笼”,指的就是现在他们所处的魔宗山门,而他早先看过的有关于魔宗陨落的书——魔宗也正是因柯浩然的疯狂而殒没。 有魔宗山门防护,又有千万丈忘川水阻隔,就算莲生三十二有天大的能耐,也逃不出去了。只不过当时的柯浩然并非是上位者或是当权者,所以将魔宗沉入水底,并未想过,万年之后可能还会因着这人,再引起忘川边上两界的水患之灾。 这样的人显然已经被折磨了许久,润玉和宁缺刚一进大殿时听到这人所说的话,其实就已经预示了莲生昭然蓬勃的野心。哪怕他们无法从这里看出端倪——这人在忘川水下频频制造出震动,想要逃出去,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莲生三十二那边,也是注意到了润玉已经向玄冰剑之中淬灵,他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润玉认识他,他可并不知道润玉就是如今的天帝。蓝光在黑暗里明晃晃的,莲生立刻脸色一变,好像诡计被识破,不再准备和他们二人虚与委蛇。 润玉握起玄冰剑来格挡结界,顺手推宁缺一把,想叫宁缺赶快推开。 这回浅白色的结界张开的很快,润玉没见过饕餮功法,只好用千万年前应对穷奇的结界来应对。 可是,饕餮与穷奇是不一样的。莲生三十二许是明白了自己过往的一切都被面前这个年轻人知晓,也不再保存实力,匍匐在地上,虚构出来鬼魅一样的影子,扯着身上玄铁构筑的锁链,面目狰狞地向前扑去。 灰黑交错的灵力穿越白色的结界袭击向宁缺与润玉两人,结界失效,润玉再要躲,也已经来不及了,莲生三十二的活动范围有限,表情里带着贪婪与蛊惑,向着润玉和宁缺二人伸出来手。 老人的声音低沉可怖,却在功法的扭曲之下变成塞壬妖王一样能魅惑人的声音。 莲生三十二道:“……过来,来我这里来。” 润玉眼中藏匿过许久的绿色就像海面的波纹或是湖面的涟漪一般荡漾着扩散开来,他双手再要结印更换结界,已经来不及了。 他呆愣地松手,眼中的绿色逐渐变浅,但黑亮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玄冰剑是天灵至宝,脱手而出之后也并未摔落在地,变回人鱼泪,回到润玉手上。他还未向莲生三十二走去,然而已经有了这样的异常,宁缺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汹涌的黑气之中没受影响,但显然也已经来不及再思考这个。 他瞪大眼睛,猛然朝润玉扑过去:“白鲤仙上!!” 宁缺块头大,比润玉高壮出不少,只是平时大家都用灵力,他打不过润玉,蛮力就没有分毫用武之地。现在润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外界没什么反应,更别说运起来灵力攻击他,宁缺这才发现力气大和身材高大的好处。 他如果靠着蛮力拦下润玉,润玉是不可能再往前走一步的。 莲生三十二的功法还在蔓延,黑烟灰雾弥散了满殿,似乎也对宁缺没被蛊惑感到不可置信,声音嘶哑嘲哳似乌鸦叫喊一样难听,又像毒蛇吐信子一样潮湿可怖,更多的灰黑灵力顺着蛊惑的声音释放了出来。 宁缺顾不得满殿灵力武器,怀中的人在挣扎,腿倒是不动,但胳膊胡乱挥舞得厉害,像是要尝试抓住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他禁锢住润玉,拖着润玉的腰向后退,见趴在地上还在向前匍匐前进着对着他们伸手的老人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蛊惑着什么,润玉也在他的怀里挣扎得更加厉害。 可是,说来也奇怪,润玉虽然挣扎,可始终没有过要走或是要逃的趋势,像是不知道跑到哪里,也像是不知道有谁能救他,哪怕莲生三十二对他发出蛊惑,叫他走向自己,可是润玉只是想伸手抓到什么,并不要跑。 他跑不跑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重要的是宁缺怕他跑,也怕他出事,更怕他以为他不跑,所以松开了手——之后途生事端,把他放下,这人就像条滑不留手的鱼一样,突然地跑了。 他索性干脆勾起来他的小鱼仙的膝窝,把这人拦腰抱起,急急忙忙地跑着,后撤出几根柱子环绕的大殿的范畴。 魔宗山门的大门自从他们进殿之后就已经轰然合拢,大敌当前,宁缺也不可能抱着润玉就跑了。 他不知道润玉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润玉半合拢的眼睛里断断续续地在划过极其明亮的绿色,嘴里好像想叫什么人的名字,可是到最后他看见润玉的嘴巴开合几次,随着双眼一起,无比痛苦地合上,只留下手在虚空,徒劳要抓些什么。 莲生三十二被柯浩然留下的剑气和锁链束缚,爬不出大殿的范畴,可宁缺抱着润玉,也退不出去,他想掏出来元十三箭,遥遥了结老人生命,可是又不敢放下润玉,怕润玉一挣脱开他的怀抱,就顺着黑气走向莲生。 两厢焦灼,宁缺没办法,只好先抓住润玉的手,焦急地半跪在地上,仍然搂着润玉,把他搂在怀里:“仙上!白鲤仙上?你醒醒……你怎么了?!” 然而他触及润玉手,与他十指相扣的瞬间,却一阵眩晕的感觉猛地涌了上来,他只记得抱住润玉,把细瘦的白衣人环抱着压在身子下头,防止这人走向莲生。 就猝不及防地昏了过去。 恍惚里,他听见一声极其雄浑,极其英武的猛兽咆哮声。他没听过世间有哪种奇珍异兽能发出这种叫声,不是鸟、不是什么狼豺虎豹,像是困兽在挣扎,又像是在低沉悲鸣。 他看见一条通体银白的龙,伤痕累累地飞过夜空。 润玉在一片汹涌的水里醒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头晕脑胀里,好像也忘记了自己是谁,只觉得身子沉重,正在被水淹没着逐渐下沉,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却在淹没在水里的时候,没有产生一点被溺毙的痛苦感觉。 他下沉着,沉到一片点燃着夜明珠的地方。这里约么是什么海或者是什么湖的底端,他没有力气,身体好像变成了透明的——又或许,他自己本身也没有实体。于是,他继续下坠,直到身子埋没在湖底的石阶里,月白色的衣衫扑散在泥土上。 没有人注意到他。 四周静谧得可怕,但润玉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也没什么可叫人觉得可怕的。安静,孤独,于他而言是常态,热闹、被人喜欢,才是不正常的。 但很快就有人出来打破了这安静,他面前的洞府门开了,有个浑身是血的孩子从里面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孩子身上的衣服可能是白色,却被血染红,脑袋上靠近头发的地方有两个硕大的血窟窿,像是那里曾经生着什么,却被人活生生剜掉了。 孩子在哭,强忍着不发出什么声响,他逃命一样,奔亡一般,向着远方而去。他踏过润玉的身体,就好像越过了过去,践踏过自己,也抛弃了一个自己。 孩子化身成一条红色的小龙,丑陋得没有鳞片,亦没有头上的龙角,血肉模糊着,红色甚至在周遭的湖水之中扩散开,然后他纵身一跃,好像是翻上了岸边,而后消失不见。 润玉面前出现几个光怪陆离的气泡,刺目的白和明晃晃的橙黄色交织在一起,融合成繁杂的光影,他伸出手去迷茫地触碰,尚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孩子又是谁,可是面前已经又一次变化,他出现在巍巍天宫里。 他赶忙收回伸出去的手,因为他知道,好像在这里,他没有被赋予索取的权利。 他看看自己的手和脚,才明白自己是谁,身上和脑门两侧却有被剜角刮鳞一样的痛苦,叫他觉得他浑身赤裸,鲜血淋漓,白衣都贴在自己的身上,依靠着鲜血,且血流满地。 但那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这个时候,他也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了。 他是天界的大殿下,是众人口中的夜神,可惜,却是天帝的私生子,所以并不被看好,身为皇子,却手里有的权利少得可怜。他不但没了小时候的记忆,且处处遭受人的冷眼,不论怎样努力,始终为天后所不喜,也始终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唯一陪伴他的就只有那头小鹿一样的魇兽。 然后……还有呢? 他一路向前走,边上的景色都变换的太快了,他是故事里的主角,好像走马观花一样看着自己满地狼藉的一生。周围出现天帝太微,出现天后荼姚,出现火神旭凤。 出现锦觅。 他下意识在那里停顿了一瞬,女子生的如花似玉,声音甜美地叫他小鱼仙倌,好像期盼着他到她的身边来。 她活泼地唤他:“小鱼仙倌!你过来呀,到我这里来!” 天后也好,天帝也罢,又或者是他的弟弟——这都不是他想过去,去到他们身边的人,锦觅或许可以,可是他迟钝着,脑中又有些犹豫,他该过去吗?那好像也不是真正属于他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还并没有犹豫好,女子已经不给他机会,她转身,牵着火神的手,蹦蹦跳跳着跑了。 他于是很落寞,却也并没有感觉到掏心掏肺一样的难过,只觉得有些苦楚,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人。 身边也稍纵即逝地出现他的娘亲,出现彦佑。但簌离死于天后的琉璃净火,他痛不欲生地死了母亲,又挨了三万多道雷击,彦佑与他不一道,帮着旭凤和锦觅那一边,与他全然走散。 他这回才感受到那种被闪电与雷火劈过、灼烧过之后痛不欲生的难受,可是他想活着,他好想活着,也想为那些殒命的水族,为他死去的娘亲复仇。 所以纵使满地狼藉,纵使自始至终他都只有一个人,无路可退,也没有一个人对他伸出过援助之手,在他痛苦无助的时候帮过他…… 甚至于,他想呼救,不知道叫谁的名字;甚至于,他想象不出来,有谁呼唤他,叫他过去,他才能真的心甘情愿迈出步伐。 他拖着那么些生命的包袱,鲜血淋漓地向前走。 宁缺出现在九霄云殿的时候,润玉正穿着婚服,如提线木偶一样,演着过往岁月里的一场好戏。 莲生三十二的饕餮功法,宁缺并没有中,所以哪怕来了,也带着记忆。他猜想,或许是刚进入大殿时,润玉送他那个长的像鱼鳞一样的那个东西的缘由。他本就怀疑,哪里有那么星光璀璨的鱼鳞,要是有,他一个魔界的世子,怎么会没见过? 可是润玉说是,那他就姑且相信,反正左右他不会害他。现在看着,润玉不仅没有害他,还救了他一命,自己却坠入了幻境。 九霄云殿,宁缺来过几次,不过都是小的时候,所以记忆也没那么清楚,就只记得天宫台阶高入顶端,云彩飘飞着,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那么虚幻不清。只是这建筑宏大,在书上或是他的记忆里,总能描绘出个模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或许因为润玉是天界的仙人,润玉在这里,而他因为那片鳞片的原因,所以追着润玉一起来了。 宁缺发现自己坐在一个位置上,坐在一个高高的台阶之上的位置上,扭头看,旁边就是属于天帝的帝座。 可是这个天帝面生,瞧着侧脸,他并不认识。天上洋洋洒洒飞着花瓣,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一个什么场合,向下看一看,带着帝冕的那个天帝,旁边站这个红衣人,而台下坐着诸多仙人,鸟族族长位置坐着的不是他知道的那位,他知道的几个天界将领也不在。 竟然也没一个是他认识的。 他的视线扫射一圈,也并不是没有——台下坐着邝露!这位水神,他可是知道的。 那,润玉呢? 举目四望,润玉的人影子都没有,他正纳闷如果润玉不在,那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却听得礼官道:“吉时已到,新人上殿——” TBC 掉马预警 小柿子:怎么这样,说好的没婚配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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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没想到吧,双更!因为22之后要忙起来,所以应该会开始努力日更,争取九月之前完结 ps.对不起叫小缺和玉子在水底下泡那么久,不管还有没有人在追都会努力写完滴 ---------------------------------- 11 润玉模样毫发无损,宁缺看他半晌,见他点头道无碍,方才放下心来。 几个石头刚砸下来,又有两块小山一样大的巨石在向着他们移动靠拢。润玉明显也注意到,于是立刻换了个姿势,把结界撑得大开。 宁缺把目光集中在他施法的手指上,润玉两只手的双指并拢,在额前交叉一下,复又向前弟去,结界上滚动的灵力竟然比之前还要厚,亮蓝色之上朦朦胧胧罩了一层轻纱一样曼妙美丽的金,和蓝色交织在一起,显示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如果说,他的小师叔柯浩然当时是一把浩然剑斩尽巨石,那应该算得上是“功伐”,润玉这样完全就是“防守”了,这样似乎要比挥剑斩向巨石还要困难一些,因为挥剑与石头碰撞,是力量的挥发,灵力释放出来,对自己并无太大伤害,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一味防守,无疑意味着还要多承受一丝压力。 宁缺不知道是因为润玉平时就习惯开结界,又或者是因为他此刻在场,怕舞剑会伤到他。然而他一想到方才润玉分明是拿着把冰一样看着结实无比的剑的,不论是不是他自作多情,他现在都是一个没有能耐靠自己的实力破开块垒大阵的人,不管润玉是习惯用结界也好,还是怕伤了他也好,都是在保护着他。 看着这人的侧脸,小世子不由得又多喜欢他几分。 润玉看上去构筑结界的姿势并不吃力,且游刃有余,结界阻止伤害,并不阻止声音,块垒互相碰撞和石头撞击上结界之后碎裂的声音极大,电闪雷鸣一般扑闪进人的耳朵,制造出轰鸣的噪音。 宁缺一连问了两次润玉会不会觉得太吵,都因为石块飞溅造成的声音太大而被忽视、 他这个时候没什么忙能帮上润玉的,毕竟他功伐不错,可结界之术着实一般,他在魔界的实战经验多,也知道这时候润玉恐怕最怕人给他添乱,有自知之明的情况下,就不去做那个讨人嫌帮倒忙的角色。 破解块垒大阵的方法他虽然不知道,也破解不开,但是这么吵——帮他的小鱼仙开个简单的结界,阻隔一下噪音,这他还是做得到的。 于是,一层红色的结界悄无声息地攀附在亮蓝色的结界之上,那些宛若碎石哀嚎一般的轰鸣声像是被人被扼住咽喉一样,一点点地全然被隔绝在外,那些吵闹的声音一点点消失了。 润玉惊讶又带着些惊喜地看了看他,宁缺摸了摸脑袋,冲着他一笑。 块垒大阵并不难破,只要一路顺着往前走,并且抵挡住那些石头循环往复的攻击就可以了。润玉和宁缺两个人行到楼梯的尽头,随着那些石头不再在水底来回摇摆,润玉架起的一层结界也随着一点点被他撤了下去。 两块巨大的石壁移动向两侧,显现出方才他们远远看到的,那个叫做魔宗山门的大门的全貌。山门远看已经很宏伟,近看才发现除却恢弘之外,还有细致。他们在远处看到的白色确实是花纹而不是白骨,只是那些纹路已经被忘川水侵蚀的不像样子,有的地方已经不再是散发着浅淡荧光的白,而是成了黑色的凹陷。 尽管被毁坏成这样,依然依稀可以看到这山门被忘川水破坏之前的模样。宁缺凑上前去看,那些花纹雕刻得如此精细,虽然是信仰冥界的魔族,中间的花纹除却繁复的螺旋和藤蔓,还有几朵像向日葵一样的花被刻在上头。分明是魔族,分明修的是冥界功法,却有向着光的希望。 二人抬头,雕刻精良的大门上除了花纹之外,果不其然还缠绕着一层红色且萦绕着魔气的、如结界一样,却能用手穿过的东西。 润玉定了定神,他不知道里面会出现什么,下意识与宁缺对视一眼,正准备施法打开大门,宁缺却突然拍了拍脑袋,懊恼地扶了下额头:“完了……” 他们停在魔宗山门之前,块垒大阵已经停止了,也不着急进去,见宁缺这模样,润玉也停下了施法。 他道:“殿下怎么了?” 宁缺捏捏鼻梁骨:“下来之前,我好像忘了告诉他们加强结界的事情,这里头不知道锁的是凶兽还是什么别的人,只是在魔宗山门里头闹,都制造出来那么大的动静,刚才我们过块垒大阵时的动静更大……下面都快天崩地裂了,也不知道忘川上头成了什么样子,万一危害到两边的百姓……” 润玉闻言稍微睁大眼睛。 宁缺还年轻,正是需要年长之人帮他善后的时候,他想起他是夜神的那一会,火神还是他弟弟。那时也出现过类似的事,他是火鸟,做起事来并不顾及后果,百姓多有伤亡,然而他被太微与荼姚溺爱,哪怕是事后,倒也不曾想得这么周全。只觉得下回再注意就好了,才养成最后那副性子。 润玉倒是想提两句,可是天帝与天后对他的兄弟是骄纵的态度。他并无什么实权,也说不上话,自己的事情尚且有自顾不暇的意味,更别提插手管他弟弟的事。 宁缺还能自己想起来这事,主动与他说,是魔界的幸事一桩。 润玉宽慰他道:“无妨,你我下来之前,我已经告诉邝露……上神,此行恐怕未必容易,天界这边我已经叫她增派了人手,也已经叫她通知了你父尊那边做准备。” 他想了想,自己的言语里好像并未透露出过于属于上位者的气质,但“叫人通知”这种话听着好像也容易叫人产生怀疑,于是又不动声色补充道:“殿下放心,方才如若有什么响动,应当不会影响到上边的人才是。” 宁缺瞪眼已经瞪累了,他好想问一句,如此事必躬亲,又所有事照顾得这么周全,他明明是天界的人,却连魔界都顾及着,旁人如果在他身边,或者与他一起行动,应该会觉得无比心安,或许也会下意识来依靠他,仰仗他,好像他无所不能,什么都能做到。 可是这样久了,人们反而倒是心安理得,觉得他付出才是正常,不付出,不为他们着想,就是自私自利。润玉看上去不是喜欢为自己辩解的人,更不像会随意发脾气的人。宁缺想,他之前定然是寂寞到极致,也有难过不堪的往事,不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当真想知道,不靠着别人,只靠着自己,这样活着……不累吗? 以他现在的立场,还不到问他究竟累不累的地步,只好夸润玉周全。 这不是寒暄的地方,宁缺心里的担子放下了,还是要先打开魔宗山门,查看里面的情况。 山门之上覆盖着一层红黑色的灵力,严丝合缝与地面卡得死紧,应当原本是需要用什么东西感应着打开的,宁缺临行之前,书院有人给过他个扳指,告诉他带上或许有用,宁缺不知道自己的扳指究竟有没有用,但是有润玉在,润玉又读过魔宗相关的书籍,在记忆里搜罗一圈就能找到破开结界的方法。 好像不用再那么复杂。 山门向上展开,山内与山外一样乌压压的,润玉抬头看一眼,有些若有所思,他与宁缺并肩进了山门,里头黝黑,又需要用灵力来照明。宁缺在手中燃了灵力,站在门口左右打量。 他正要四处先做一番探查,润玉顿了顿,顺着他的手臂,又抓住了他的手腕。 宁缺喜欢与他肢体接触,可其实也怕与他肢体接触,一接触心跳就好快,他怕自己的心脏跳出来。 宁缺吞咽,盯着他黑暗中仍然显得白皙的脸看:“……仙上,怎么了?” 润玉看他半晌,也不说话,像是在做什么决定,宁缺手中还燃烧着灵力的金色火光,乍一看两个人之间竟然萦绕出一种在幽会的氛围。 知道这里是魔宗山门之后,润玉几乎是愈发紧张,他自己倒是没什么,但魔宗山门这级别,显然若是叫宁缺一个人来,是充满艰难险阻的,别说是宁缺,哪怕宁缺和邝露一起来,若是出了事,也不是好解决的。 于公,宁缺是魔族世子,是下一任魔尊最有可能的人选,哪怕宁缺对他没有任何想法,这责任他也要担起来一些;于私,少年还年轻,不加掩饰地明目张胆宣告着对他的欢喜,又花费在他身上的心思良多,他并非不知恩图报的人,别人对他好,他会回以十分的好。 他想赠宁缺一物护他平安,又害怕从前的覆辙重蹈,青年嘴上说着喜欢他,从前锦觅天真烂漫,最后尚且如此,青年现在看上去这般热切,可是以后倘若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了他过往陈横在历史之中不堪的一切……又会怎样呢? 润玉知道有敌当前,不该想这些矫情的事,且龙鳞与他而言不是什么过于重要的东西,只要他不赋予那片逆鳞名为爱的含义,仅仅是出于保护,那…… 应该也无所谓了吧。 宁缺看他皱眉盯着他的领口看了半天,还以为是怎么了,正要开口,你字说出个一般,便听得润玉道:“殿下先别着急进去,前路险阻定然良多,虽具体是什么未尝可知,但殿下多一重保障总是好的。” 宁缺看着他。 他自半空中一挥,流光溢彩的一片月牙状的东西出现在半空里,在半黑暗的地方都发出来近乎宝钻一样幽然而璀璨的光辉,五光十色又光怪陆离,一看就是珍贵到极致的东西。 润玉道:“此物殿下先拿着,上边有我设下的结界,如若你我在里面分散,又有像方才块垒大阵一样的阵法,此物会撑开结界,多少可护着些殿下。” 宁缺快同手同脚,那月牙状的东西看着就是不得了的宝贝,他都不知道润玉是怎么随手一挥,就从半空掏出来的。 他近乎虔诚地双手接过这宝物,这东西他在魔界连见都没见到过,摸在手中一片冰凉,但是好像揣久了,也会沾染上人的体温。 他颤颤巍巍道:“这……仙上这法器是何物?看上去也太宝贵了,叫我收下,怕是不太合适……” 润玉面色不变,又开始信口编:“是会发光的虾片。” 宁缺:“……” 宁缺想笑他,又觉得这刻意缓解气氛的感觉太明显,然而仍然忍不住想笑。 他道:“仙上就莫要再捉弄我了,这究竟是什么?未免太漂亮了些,我看这美轮美奂的颜色和仙上尾巴上的鳞片一模一样,都波光粼粼的。这……是仙上的鳞片吗?” 宁缺倒是个有眼力劲的,润玉在心中叹息他细致,他通体的鳞片,自然都是这般,只不过他觉得颜色惨白,远没有宁缺说的那么好看。转念又一想,这人见微知著的能力是否太强了些,这到底是之前有多专注地看他那条丑陋的尾巴,才能这样就能判断出来这是他的鳞片啊。 润玉觉得好笑之余也觉得羞赧,但平淡惯了的人,这些表情不会书写在面目之上,他看宁缺一眼,笑道:“小神岂敢打趣殿下,殿下所说不错,此物确实是小仙尾巴上的一片鱼鳞,我曾经向里面注入过灵力。魔宗本身就是以魔族为本,殿下是魔族,恐怕进去之后会受到的影响更大些,殿下姑且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就是了。” 宁缺自然乐意,转手直接把润玉那片逆鳞存到了自己精魄之内,他本来想问润玉,这鳞片到底是借给他,还是送给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不问的合适。 若这不是什么太珍惜贵重的东西,润玉肯定不会开口要回,两个人之间一来一回你来我往的,走的就是这么个心照不宣的暧昧氛围,他要是问了,润玉胸怀坦荡,肯定说要给他,可好端端的气氛也就没了。 若这东西宝贵,那润玉肯在这个时候把它给他,不论借他还是送他,都俨然如定情信物一样宝贵,哪怕润玉想要回来,他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再去一次天界,寻润玉出来见面。 他乐不可支,燃烧火焰的灵力举到边上,脸上有些泛傻气的笑容就并不分明,也叫润玉不能一下看穿他心中那些小九九。 润玉等他收了龙鳞,也就不执着于再继续看他,一面在手中燃烧起灵火照明,一边引着宁缺向前走,边走边道:“我曾经在书上见过,说魔界因为有你们夫子在,所以书院二层楼可以令魔界与人界相通,使得你们书院二层楼的夫子亲传弟子,不受阻碍就可以下凡,不像我们天界,不可妄动凡间之事。” 他又道:“但是书是古籍,不知道是何人撰写的,又说魔宗漠然处于六界俗世之上。” 魔宗山门之内的地面并不平整,处处是散落的士兵甲片与人的骸骨,在灵火照耀之下颇有森然令人畏惧的意思,但润玉是天帝,宁缺也是实战经验丰富的世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怕。 入了山门大殿走过一块堆满骸骨和盔甲碎布的空地之后,又是下行的楼梯,两个人向下走,宁缺正听得润玉说的话,于是也跟着道:“独立与六界之外,那不是天道和大道吗?又或者是上清天或是什么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尊神,和他们能有什么关系,言过其实了吧?” 润玉听他说完,跟着他点头,他道:“小神也有这种想法。不过也不否认有可能它确实独立于六界之外,但却不一定说的是战力,而是指别的什么。否则诚如殿下所说那样,若是说战力强横,也不会早在那个年代就覆灭。” 12 大殿之内,越是往里走,越显得破败,石柱坍塌在门廊,分明在忘川水底,却结了一层厚厚的、水流都冲不断的蜘蛛丝网。进到魔宗山门的里头,压抑的气氛变得更加明显,用灵力照亮,能看到的范围都局限在尺寸之间,墙壁的材质并不特殊,虽然破败,却可以看出是由青砖堆砌而成,显得很正常,倒是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润玉随口和宁缺说着他在书里看到过的一切有关于魔宗山门的事,越过一大长条斜着坍塌下来的长方体柱子,顺着长廊向前走,再向前的视野其实也并不开阔,中心无端竖起来一块巨大的石碑。 宁缺与润玉刚一走近,便听得大殿靠内的地方又震动了几下,倘若把这称作一场风暴,那么风暴的核心,应该恰巧就在石碑之后的紧里头,而这也与宁缺与润玉所猜测的不错,正是这些震动,才导致忘川最近连绵不绝的水患。 震动只持续了一会就停下来,宁缺本来是想赶快过去看看,又被润玉拉住,先去看石碑之上刻着的字。 润玉道:“倘若里面是苏醒的困兽,应当有链子绑缚,不着急立刻去处理。先看一看这周遭的环境如何,这石碑上写的是什么吧。” 宁缺被他拉过去,面前的石碑同样高大宏伟,不过还没宏大到看不见石碑顶的地步,他赞同润玉的话,于是举起来手中的灵火,凑到石碑之前,却惊讶地看见了熟悉的名字。 “……书院轲浩然,灭魔宗于此……” 宁缺喃喃念出上边的字迹,这和润玉说的一点差池都没有,甚至说,这里给出的是确凿的证据,便是他使得魔宗殒没。兜兜转转,他和润玉又回到那个问题,他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只在对自己小声嘟囔。 他道:“小师叔为什么要灭魔……” 润玉与他看过石碑上张扬的大字,看完又皱着眉被石碑之上雕刻的花纹所吸引,石碑一向用来记录,不论是石碑上雕刻的字迹,或者是上面显示出来的图画,都总并不会离题万里。 宁缺看着石碑,竟有些恍惚,恍然到眼前一花,几乎站不稳的地步,他知道自己是魔族,既和魔宗有基础身份上的重合,又是书院的弟子,与柯浩然也有重合之处,恐怕这里对他的影响,比润玉告诉他的还要大上许多。 他道:“我能感受到……感受到他的浩然剑气。” 润玉皱眉,宁缺又有些受到影响。 确实如此,此时此刻,宁缺看着那一整排一整排的花纹,觉得那并非是什么纹路——石雕已经存放在这里很久了,许多地方已经沙化,看不出原本雕琢出的精细之处,粗略看着,像是个雕刻出的小人在左右挥舞着四肢跳舞,周遭也有些像是犬类又像是虎或是豹子的动物萦绕着。 石碑出现在这里,是为了镇压凶兽吗?为了挡住后边不干不净的东西,或许有这个可能,但宁缺觉得,看上头这花纹,含义定然远不只是这一层。 润玉在他身后,与他一样,除了看到上头的字迹之外,也看到了那跳舞的小人。 他道:“石碑这种东西,多镌刻文字,意在垂之久远。柯浩然倘若是以一人之力灭了魔宗,在这里树立石碑用来纪念自己的丰功伟绩,好像也还算正常。但那时碑首多以盘蝻纹装饰浮雕,这些图案不像是装饰,反倒像是壁画上才会出现的内容。” 宁缺看不懂石碑上雕刻的内容,后退一些站到润玉身边。 他点点头,附和润玉:“可是倘若是壁画,要么记载历史,要么记述生活常态。小师叔若是想纪念他自己灭了这些信奉冥界的魔族,那雕刻浮雕,也应该是搏斗场面为主,或者是庆祝胜利才是,这样看着,有些不伦不类了。” 没讨论出来浮雕的含义,润玉和宁缺两个人只好继续往大殿的里头走,再往里的环境更加晦暗,人的头骨、身体的残肢碎片到处都是,可能因为死的都不是人,而是魔族,所以人死魂散,肉体消亡,倒是不像人界死人,留下叫人作呕的尸体腐臭气息。唯有堆积起来的骨头,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怎样一场堪称骇人的争斗,多么残酷且激烈。 大殿内侧堆砌的尸骸数量最多,正中央立着几跟顶天立地的柱子,正如两人所想,其中的几根上边都连着锁链,却是向着骨头堆里延伸。 宁缺一边盯着链子延伸的方向,一边道:“我还是不明白,小师叔为什么要在这里灭魔宗、我在书院,并没有听说过书院和魔宗有仇啊?” 润玉忖度:“或许不是公仇……” 他想起他的母亲簌离身死之事,水族或许并非全然与天帝天后结仇,而在他被杀了生母,明了前尘旧事之前,他也从未想到要去报仇,要去反叛,要去夺天帝的那个位置。 他便道:“不是公仇,是私怨也不好说。” 宁缺正要回答,地面上那些已死之人的骸骨,却都随着大地的震动,开始不规则地跳跃与滚动起来,那上头泛着并不明显的魔气,倘若是魔气,应当红黑交织,但是这骨头之上循环往复缠绕的,却是全然死气沉沉的灰色。 大殿又开始震动,这比之前还要频繁,润玉猜想,这应当就是因为他们进了魔宗山门之后,被这埋在层层叠叠骨头之下的人或是野兽感知到了,所以挣扎的更加厉害也更加频繁,才导致大殿这么短短时间之内震动了两次。 他不知道这下面埋藏的,是如穷奇一般的凶兽,又或者会是……被迫困在这里的……无辜之人? 润玉拉着宁缺后撤几步,有个低沉而浑厚嘶哑的声音从地底下传来,可能是因为大殿之中的回音效果,竟然显得这人声音大的离奇。 那声音阴森可怖道:“灭魔……需要理由吗?” 润玉不声不响,手中的玄冰剑却暗自握紧,他与宁缺对视一眼,宁缺也反手抽出元十三箭,架在弓上。 润玉道:“阁下是何人?” 内殿震动的声音更大,空洞的头骨相互撞击,尸骸之间发出有些刺耳的摩擦声,好像亡灵在哀嚎,当真像是冥界传来的声音。 方才说话的人声随着萦绕在骨头上方的黑色魔气变得越来越大,听在人耳朵里,竟然有些震耳欲聋。 “一仙一魔?……你们这组合,倒是有趣的很。”那声音混沌道,却是所问非所答,宁缺从其中,竟然还隐约听出几分嘲讽的意味。 润玉拉他绷紧的手臂,小世子无端被他安抚到,那声音许是听得他们没有响动,低沉笑了一声。乌七八糟飘飞的黑气愈发明显,有些甚至腾空,宛若细细密密的烟,将要聚沙成塔,低低蔓延。在这不算浓郁却诡异的黑烟里,有个衣衫破旧又怪模怪样的老人,双手撑着地面,从尸山里挣扎着,爬着坐了起来。 宁缺和润玉对视,不得不都蹲下来和他对视,勉强看清老头的脸。 他冷森森道:“柯浩然在这里杀过许多人,也包括我。” 老头好像在这里待了很久的岁月,头发已经几乎掉光了,又因为一直埋在碎骨之下,面向虽然看不出将死之人的苍老,可却被黑漆漆的东西糊了满头满脸,看上去丝毫不体面,一举一动之间却看着不凡,他的眉毛不深邃,眼眶凹陷着,好像时时刻刻想要诉说着什么…… 宁缺看他衣不蔽体地从地上挣扎向上爬,把压在他身上的头骨抖落满地,在寂静里发出乒了乓啷的扭曲声响。 他皱眉道:“你到底是谁?” 润玉下意识伸手要护着他,他看这半趴半坐,匍匐在地上的老人,觉得眼熟,又觉得面生,他从未见过此人,可是在哪本书里,却好像依稀见到过这人的画像,尽管现在地上的老人看着骨瘦嶙峋,与书册上大不相同,润玉却仍有预感,恐怕这正是书上的那个人。 老人脸上似乎出现悲切神色,他从枯骨之下爬出,声音也不像润玉和宁缺最开始听见那样渗人,反倒有些叫人怜悯的意味。 那人道:“我是一个自缚之人,当年做过一桩极大的错事,引为终身之憾。我锁缚于此,发誓要用尽余生,超度这些亡魂,以此赎罪。” 润玉觉得气氛诡异,人心思变,人都是有两副面孔的,这老人现在看上去虽然可怜,可是一回想起他们刚入大殿时,这人阴阳怪气的话,又觉得不妙,他一方面想起书里所描述的,那个长相酷似这老人的男子的身份与过往,一方面又当了许多年的天帝,对方寸之间的人心,早有自己的定夺。 他不能单凭一张书页里的画像,就完全把面前的老人,和书中之人划等号,于是陪着宁缺半蹲下来,也盯着老人看。 宁缺轻轻挣脱开润玉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他降低了重心,叫润玉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他再将手按在地上,深沉的眉眼覆压下来,发问道:“赎什么罪?” 老人在暗处,看不见两人交叠的手,脸上仍然那副表情,继续嘶哑道:“我两万岁时始入魔界,曾经自诩慈悲,普度众生……怎会料到,却有这满地白骨因我而生。我要赎……杀生之罪。” 宁缺的眉头愈发皱紧,他听不明白这人在打什么哑谜,分明前一刻还对柯浩然咬牙切齿,语气之中的明嘲热讽昭然若揭,他们现身时,这人却说自己在赎罪。 倘若和他一起来的是别人,或者是他自己来的,恐怕他早就已经架起元十三箭来对准这说话叫人根本听不懂的老头。可是润玉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之上,自始至终,全然没有要移动一下的意思,也完全默不作声,似乎在等这老人把话说完。 宁缺只好被他用轻轻压着手的姿势,维持半蹲不动,眉眼之间的阴鸷却愈发明显,他毕竟是个魔族,还是个世子,从小到大见过的勾心斗角也不算少,被人这样说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几乎可以确定这人是在故作玄虚,或是拖延时间。 他语气不善道:“你到底是谁?” 老人看他半晌,又去看润玉,见润玉没有一丝一毫想问他的意思,便叹口气,好像很无辜的模样,道:“西方有莲,翩然落入世间。自生三十二瓣,瓣瓣不同……各为世界!” 润玉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他好像完全可以确定,面前的老人,就是书中所写之人了。他在宁缺的手背上轻轻写了个字,而后装作恭敬地直起来身子,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声音听着脆楞楞的,不像天帝,反而像曾经的夜神。 他道:“莫非……您是莲生神座,莲生三十二大师?” 老人在地上趴着,看不到两个人的小动作,目光游移着打量二人半晌,又是欣慰又是愧疚道:“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竟然还会有人记得我。” 润玉眯了眯眼,看宁缺一脸迷茫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在他手背上写的字是什么意思,再回头,他见这莲生三十二的眼中闪过贪婪的神色,他心里一紧,手中玄冰剑再一握,便是在幽深的黑暗里猛然泛起了蓝光。 宁缺和莲生同时看向润玉陡然注入了灵力的剑,不论仙也好,魔也好,除却即将要与人搏斗,没人会莫名其妙地向自己的武器里灌注灵力与修为,宁缺再不懂润玉为什么在他手背上写那字,见润玉给玄冰剑注灵,也是明白了。 他在宁缺的手背上写:退。 意思便是说,不论他怎样,他能不能应付,姑且先放到一边,重要的是,他觉得这不是宁缺能应付得起的角色。 所以即使他知道宁缺不清楚莲生三十二身上的任何事,不知道历史过往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但宁缺大抵是信任他的。 所以他叫宁缺退。 宁缺读得懂他在他手背上写的字,他老师一贯教他,打不过就赶紧跑,命要紧。可是宁缺下意识里又在想,可能他不退,会影响润玉的发挥,可是他如果真的退了,按着润玉连涨潮都要通知魔界那边一声的性子,干什么都只想着别人不想着自己。 那如果他真的退了,万一润玉打不过这个叫莲生三十二的,那他连个肉盾都当不了,说着心上人,却丝毫保护的作用都起不到,他说欢喜,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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