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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储鸽
微博id同lof,私信前看置顶,如果想起来了会腹泻式上来更新一下…总之祝您拥有美好的一天(灬ꈍ ꈍ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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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因为之前被屏了太多东西已经好久没用lof了…… 居然真的半年没上,测试一下,还看得到我吗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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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一个猫猫死而复生的故事,HE *BGM-余震-张敬轩 --------------------------- 18 收集齐魔尊需要的东西,耗费的时间比墨燃想象之中的要长一些。 魔尊颠了颠手中的锦盒,心情颇为不错:“知道你资质上佳,但倒是没想到才三十多天,就帮我办完了这些事。” 墨燃这时的模样反而不卑不亢,没有了踏仙帝君身上那股呼之欲出的傲慢与骄纵。 他依旧伤得不轻,胸口有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近乎贯穿自肩胛骨到腰间。一股一股从贴着衣襟的地方漫出来鲜血,已经干涸的地方布料贴着被猛兽爪牙抓伤的地方,不论沾水还是直接揭下,都是刻骨铭心的痛。 幸而魔族皮糙肉厚,哪怕被大卸八块,灵魂还在都能复生,但凡不危及性命,这样的伤在墨燃的眼里也就算不得什么,只是疼依旧难免,怎样也会出一头冷汗。 魔医给他用魔息疗伤,墨燃坐在那,视线不易察觉地掠过装着楚晚宁灵魂的镇魂鼎,皱着眉看魔尊:“……你要的都已经给你拿着了。什么时候给本座复活他?” 魔尊笑道:“你还是那么心急。” 墨燃咬牙切齿:“本座的所思所求,你一清二楚。” “若不是所求之深,你以为这些东西本座会这么快替你拿到手?” 魔尊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了两声,他坐到桌子前,对墨燃道:“是啊,能这么快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若你日后能归入我麾下,一定是一员猛将。东西我也拿到了,现在就能施法复活他。” 墨燃不吭声,一双眼睛鹰隼一样锐利地盯着魔尊看,魔尊把手拢在镇魂鼎上,如他所说一样,一股魔息自他掌心之间生出,紫色灵力顷刻包裹住铜制的鼎,那支鼎周遭的空气就如同洪水排山倒海一样,轰然震动起来。 不但周围的空气,四周也有明显的灵压,灵力的紫色浓郁得要溢出来,压抑又磅礴。墨燃伤没好透,在这样的灵压下更不自在,有股头昏脑涨的眩晕感,甚至有种想要呕吐的错觉。 这是他自己选的,魔尊不想劝他什么,调侃道:“你伤都没好,偏要这么着急。” 踏仙君胸口的伤暂时止血,魔医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他没回答他的话,盯着装着楚晚宁灵核的镇魂鼎,这时不能再和他说几句话,有些遗憾,但墨燃转念一想,好像即使是能说,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魔尊也不在意他不回答,又道:“不必一直盯着看,什么时候镇魂鼎里没声音了,他的灵魂就会回去了。” 墨燃知道他神通广大,既然是一界之主,施法也要比人界会重生术的人快上许多,他道:“……要多久?” 他一直期待楚晚宁起死回生,有如孩童期盼冬天下雪,期待盒子打开就会有糖,但不尽一致,因着冬天不一定会下雪,盒子里也不一定有糖,而这种欣喜的程度也远比不上他知道,依靠他自己,可以叫楚晚宁复生。 就像知道春天花会开,秋日枫叶红,哪个流落在冰封荒原的乞儿不知道冬天后边是春天,不期待春暖花开? 可是真正要到这一天了,竟然如每次大事真正推到眼前了一样,是种出乎意料的平静。好像自然而然地,想过千百次曾经不可想象的重逢都变成了理所应当。 “唔。”魔尊道:“几个时辰?他本来就是炎帝神木,可以起死回生,如今融魂又回魂而已,到他的灵魂回到他身上,不会太久。” 墨燃轻轻嗯了一声当回答,喉头上下滚动,却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什么不对,他道:“灵魂回到他身上……?” 魔尊道:“不然又怎么会花这么久时间。我记得从前就与你说过,复生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会五感尽失,而后逐一恢复,他什么都感知不到,所以哪怕灵魂回了身体也动不了。你将他的肉身放在哪,待此事结束,便去哪里寻他。” 墨燃顿了顿,哦一声,模样再次变得兴趣缺缺,方才直立起来的脊背也又肉眼可见地颓唐下去。 他盯着被灵力包裹的镇魂鼎看得认真细致,魔尊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半晌,墨燃本来以为他都走了,这人却又突然开口说了话。 魔尊道:“说起来,还有件东西没有给你。虽然说不上是物归原主,但这玩意在你身体里好歹也活了十几年,你就当拿着留个纪念吧。” 墨燃:“?” 墨燃无语地回头,魔尊靠在帘子旁边的门框,手中灵力渐起,紫色忽悠忽悠着闪烁了几下,最后成了个黑色重瓣花的模样。他的嘴角带着有些轻佻的笑意,饶是墨燃当踏仙帝君当了这么多年,已经是无耻之中的无耻之人,可依旧被魔尊的这一手震撼到。 踏仙帝君恼火:“八苦长恨花?!” 八苦长恨花。 谁他妈脑子有病,要留这种祸害了他半生的东西当纪念? 墨燃心头火起:“你他妈——” 魔尊打断拿灵力裹着那朵花,往半空中一抛,直接打断他:“别误会,我非存心戏弄,只是想帮帮你。之前我答应过你,我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魔侍拿的书你也看了,勾陈上宫和蝶骨族之间的事情你该了若指掌。” 墨燃道:“那又怎样?” 魔尊道:“长恨花的描述你也都看过了?——除却需要用魔血滴灌十年,还需要一缕饲主魂魄。” “我给你的可不止是花,种蛊之人的魂魄也在里面。我们魔族一向爱憎分明,有仇必报,就算给你种花的人是你我同族,但你给我做了事,我当然要帮你……算是报仇?” 报仇…… ……吗? 墨燃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太在意楚晚宁复生,要不是魔尊今天提起来,可能他要不知多久才能想起来还有八苦长恨花这一茬事。魔尊给他的书他悉数看过,其中包括对于八苦长恨花的叙述。人间所剩下的魔族就只有蝶骨美人一族,魔尊又不时提起他蝶骨族的身份,墨燃想不往这上头联想都难。 而剩下的一切在书本的推论下也变得简单明了,蝶骨族回魔界的大门被关上,即便是逆着推论,墨燃修成了禁术,是个蝶骨族,又被魔尊调侃着称作大英雄——所谓的英雄,当然是对于蝶骨族的。 墨燃自以为自己修炼珍珑棋局,离大乘仅一步之遥,但也是看书的那一日才陡然惊醒,他竟然也成了被别人借刀杀人时所谓的那个“刀”,也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明了,墨燃唯一不知道的便是他成了谁手里的刀,变成了被谁摆布的棋子。可是这些放在楚晚宁即将复生之前,又显得好像都没这么重要。 墨燃的心向下沉了沉,对魔尊道:“好吧,那你把它给本座。” 魔尊又笑:“我倒是想,不过怕你看完把我这魔宫给拆了,等一会阵法结束,我把你小仙君的灵魂给送回去了,这东西我再一并给你。” 墨燃不明所以,却听他接着说道:“你的这位小仙君的灵魂曾经在你体内待过几年,之前抽离,恐怕你回了人间之后,你们的记忆偶尔会有重叠,睡梦中时不时会窥视到对方的记忆。这都是曾经灵魂相融难免的,你无需在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等这镇魂鼎上头的灵力停了,我就叫魔侍送你回去,在此之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墨燃看向他。 魔尊把玩着手里那朵八苦长恨花,瞳仁如同蛇的竖瞳一样,似乎在审视:“我的阵法与人间的重生术不一样,你的小仙君不但可以复活,身体也会像小孩成长一样,一点一点好起来,灵核一样,可以重新筑基。只是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人的成长要耗费十几甚至几十年的时间,他却要把这几十年的时间压缩至数月。老树要抽新芽总得先砍掉一部分,即使如此也不可一蹴而就,意思便是说,他在复生的这几个月里,除了五感丧失,还要承受所谓‘成长’的非人之痛。” 墨燃一口气卡在半截:“这种事,你为何不早说!?” 魔尊道:“别急,这时候说有这时候说的理由——五感剥离就在他身体上,谁都无可替代,但这生长之痛,却可以嫁接到别人身上,只要有人心甘情愿来替代。” 只要有人心甘情愿来替代。 墨燃卡在半截的气又咽下去,他闭了闭眼睛,有些没好气,又有点想哭的好笑,就算他没那么聪明,然而好赖也并不笨,魔尊面前只有他这一个人,什么“有人”心甘情愿替代? 踏仙君道:“你什么意思?这事你就当着本座一人的面说,不就是想问本座乐意不乐意吗?” 魔尊本想说不过给你一个选择,要看他现在在你心中终究占据一个什么地位,可是又觉得说这么多着实多余,反问道:“那你愿意吗?” 这时墨燃就又有骨鲠在喉的僵硬,也有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仿似曾经也有这样的时刻,叫人喉咙里的话拖泥带水地难以说出口,可冥冥之中他又觉得此时占据上风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急切。 有谁声音稚嫩,在嘈杂里对他说,你还有选择的机会,只要点个头就行了,怎样还如此不知好歹?都不必口若悬河去说服对方,把刽子手的刀转接到自己的脖颈旁,也不必太挣扎,就能为你的师尊承担他不该受的苦,怎么居然还犹豫了。 踏仙君心话说这话太蛮不讲理了,像只幼兽为了护住想保护的人,不择一切手段,且要他也一样这么做。 可是他分明还没辨别清楚他和楚晚宁之间的感情该怎么去论述,下意识呼之欲出的那些声音却争先恐后自他心底踊跃。 他喃喃道:“他是为着本座死的,又愿意为本座活过来,本座怎么可能不乐意?他虽然瞒着本座做了那么多事,可是、可是……” 他不知道怎么把可是之后的话说出来,可是他不能怨他?这“虽然”与“可是”根本毫无因果的关系,他早就没了任何一点立场去恨,那还能可是什么呢? 五感丧失已经足够凄惨到叫人难以想象,生长之痛究竟是什么痛,他也一时难以知道,只是觉得楚晚宁不能再承受更多了。倘若可以,别说是什么生长的痛苦,五感丧失的痛他也愿意替代他背负。 不论怎样,他都是愿意的。 这样一想,那个稚嫩的声音也不算不讲道理,只是把那些话再直白不过地说出口了,踏仙君后知后觉地清醒,好像还真是因为魔尊把话说在前头,给他了个知道和选择的机会,不必知道楚晚宁已经在遭受这样的苦时,再像如今这样为他复生一样,再来魔界求他。 这不是什么公平的交易,但他不敢把楚晚宁看成价码,摆在天平的另一端,于是只能对方说什么便是什么,被取笑了,被不公正对待了,还要赔上笑脸,于之施舍感激涕零。 那可是楚晚宁啊。 他一个人孑然一身走了那么久,瞒下来了这么多事不叫他知道,为他剖魂,为他丧命,又愿意承受未知的代价,陪他回到人间……而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都已然灵力散尽,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人。 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墨燃的心又变得辛涩,把这辈子叠起来好像也就这样了,命从头到尾都湿漉泥泞,拧一拧好像能拧出乌黑的药汁,不用尝都知道,全是苦的。 他道:“本座不知道你这法术是要做什么,但是,如果真的有人可以替代他的话,本座愿意,换本座吧。” 魔尊一挑眉。 墨燃语气不无苍凉,放着楚晚宁魂魄的镇魂鼎搁在桌子上,在四起的灵流里,白衣人毫无知觉地沉睡,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一如当年。好像没了楚晚宁看着他,踏仙帝君说话不再那么捉襟见肘,有了带着快意的欣喜。 他道:“本来本座就皮糙肉厚,如今甚至还变成魔族,那还有什么痛受不了?” 他像自言自语似的,神经质地嘟囔着呢喃,“更何况楚晚宁……楚晚宁这人……他这个样子……如果能找一个人来替他承受这种痛苦,除了本座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墨燃似是喟叹,加大了音量重复道:“本座特别乐意,既然你问了就别再反悔。” “换我。” …… 一切都是这样似曾相识,哪怕面前这个族人早就没有了曾经的记忆。 莫说是世人,就算墨燃本人,恐怕也无从再看到自己曾经都为楚晚宁做过什么,可时过境迁,记忆丧失,一切全然还是老样子。 魔尊看着他半天,对着那种与曾经重合的宿命感怔愣,像是对于如此痴情之人感到不可思议,却也有种预见故事终焉,看到一个人努力挣扎,最终终于逃脱命运钳制的幸运。 从前他知道的,他为楚晚宁种下八苦长恨花,从此记忆消散,谁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没人会为了他替他做过这些事感激他,世人只会辱骂他恶劣肮脏,一手毁了整个修真界。如今他也知道,这所谓的“生长痛”除了他和魔尊没人知道,他也不会把这事告诉楚晚宁,便更不会有谁因此报以谢意。 但墨燃还是这么做了。 他忍不住不可名状地笑起来,拍拍踏仙君的肩膀,道:“好,我答应你。” 19 墨燃回到人间的时候还是怔愣的。 魔界暗无天日,好像就没有过白天,他在荒原击败那些神兽的时候掐着日头算日子,在烈火灼烧或是寒风冰冻的苦难里度日如年地经过三十多日,那里依旧没有日升月落的踪迹,只有绵延的火焰或是千里冰封的微弱光线,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在照射。 传说中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墨燃不知魔界或者说荒原处,与人间的时间是怎样折算的法则,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或许几日,或许十几日,人界的时间算来,他定然不止是走了一刻。 他从天空之中的裂缝里降落到地上,好似正是下午时分,日头正好,这轮永远不留余力散发光与热的大太阳,叫他有种回到人间的欣喜感。 更多的欣喜还是楚晚宁带来的,倘若人间没有他的燧人氏,依旧漆黑一团,火种熄灭,了无燃烧痕迹,那人间冰寒,与冰原没太大区别,他依旧是流落荒原,无人要他的流浪狗。 唯有火种重新燃烧,在刹那重新照亮广袤的大地和原野,也照亮天空,比太阳还温暖明亮,他重新行走在这片土地上,才能看清天原本是蓝的,草地原本是绿的,世界斑斓,并非漆黑一片。 倘若没有火种,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踏仙君还穿着魔界回来的一身劲装,上头虽然也有华美鎏金的花纹,远不如帝君的装束,比起纵横捭阖的帝王,更像一个富家出身,要去会心上人的小少爷。这套衣服与逐渐为他所操控的紫色魔息提醒着他,魔界之旅是真的,并非他走火入魔之后的臆想。 所以楚晚宁的灵魂已经归位,红莲水榭躺着的那个楚晚宁已经不再是一具冰冷冷的尸体,变回活生生的人,这也应该是真的。 想见他。 踏仙君步履匆匆,神色也焦急,为的是马上就要见到期待已久的人,这般期待远胜过他曾经所思考过要成就的任何一桩所谓“丰功伟绩”。期待他死而复生,期待指尖的温度变成温热,期待那双凤眼重新睁开,凌厉地瞧着他看,期待那张嘴重新张开,叫他的名字。 稍微想一下其中的任意一桩,都能叫他从脊骨之后陡然攀升出一股流窜过四肢百骸的酸麻刺激,他也不清楚这些改变究竟叫他能由一只疯狗从此自愿带上束缚的枷锁,还是叫他疯的更加彻底,变得不仅疯且饥饿,只是瞧见活生生的楚晚宁就控制不住癫狂。 刘公停在去巫山殿的半路,看见他突然出现在这里,不觉有些吃惊,然而踏仙君一向出现得很突兀,这回消失一阵又出现,也不算过于稀奇。 墨燃前一阵的疯癫和对楚晚宁的痴迷他全都知道,他看见墨燃回来,想到红莲水榭的异状,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有如枯木发芽一般欣喜的神情,他道:“陛下……?!您……回来了?” 老刘。 墨燃的脚步为他一滞,不知为何,看到老者这样的神态,原本只是急躁接近发狂却极端笃定楚晚宁已经回来了的心情此时却变得夹杂进去了惴惴不安。 刘公在红莲水榭时一贯也侍奉楚晚宁,对楚晚宁很照顾,他并非不知道,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视而不见。老人又时不时能叫他有一种仿佛见到真正慈祥,疼爱他的父亲的错觉,于是时隔一个多月,终于见到熟悉的人,这人又提到红莲水榭,竟语无伦次:“老刘?本座……他——” 他当然是想要问楚晚宁的。 踏仙君的拳头微微攥起来,复又松开,嘴唇嗫嚅两下,没再出音,他的脚步停滞,复又要拔腿跑起来,刘公的声音有些颤抖,可墨燃确定这是因着纯粹的欢喜。 刘公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喟叹一声,眼眶红了一圈:“陛下……红莲水榭的莲花开了……” 墨燃呼吸一窒。 他喃喃道:“开花……?” 曾经还要发疯一样厌恶芙蓉如面柳如眉,憎恨红莲开的那么艳丽那么生机蓬勃有什么用,徒劳阻了两人相见,只想挥刀砍尽。 今日再想,只觉得单单听到刘公说“莲花开了”这几个字,都恍惚觉得下一刻就要一脚迈入幻想里才有的春天。 墨燃的嘴巴张开,他隐隐约约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楚晚宁乃是神木之躯,若是这些花反时令地大肆盛开…… 再也顾不得别的,踏仙帝君也不再和刘公说一句话,他兴奋又恐惧得颤抖,步子迈起,着急得头晕脑胀,凉意和暖意一并从心底涌上来,御起轻功踏步凌空而起,掠着风飞过去,直到红莲水榭的门口。 堆砌的石灯、房檐挂起的竹帘、屋角悬着的瑞兽香铃,包括架在莲池之上的回廊,一切都是老样子。 他曾经无数次穿越这条回廊,有他依稀是少年时,课业未满,抱着书本,楚晚宁罚他回红莲水榭抄录,他就心中带着不甘与愤怒,头也不回地从这条回廊之中穿过,连带两侧的荷叶都摇动。 或是他成了踏仙帝君之后,有时心血来潮,在晨曦微光里,没有任何缘由地过来,独自一人穿越走廊来到楚晚宁的屋前,也不进去,对着屋子紧闭门窗上的群峦墨画看上几眼,嗤笑一声,又不动声色离开。 也有甚至于傍晚时分,夜幕降临。 他为了做出姿态,知道楚晚宁就在长廊尽头的小亭子里,于是叫侍卫或是侍女跟着。 那些宫女竖着发髻,一个个低眉顺眼,手里提着琉璃灯笼,谦恭地行到前面为他开路,莲花一样的琉璃灯仿似把夜色都点燃,她们停下脚步,侍立在长廊两侧,他再从这之中穿过。 他好像穿过了灯火辉煌与无数荣华富贵,然而路的尽头,楚晚宁依旧穿白色的衣裳,坐在亭子中间的石凳上,对着栏杆之外踊跃的锦鲤长久地凝视,分明这么大的阵仗,知道是墨燃来了,依旧不行礼,也不会起来迎接。 可是,知道他就在这里,知道他还在这里,墨燃就会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这里好像就是一个最终的归宿,他不肯信楚晚宁死了,所以曾经日日来这里,对着窗柩门框发呆,对着楚晚宁的肉体说话,对着满池的红莲挥刀。 又因为心中知道他已经离开,日日到这里来,发呆都有如吊唁一样可怖的平静。 但此刻他驻足在长廊之前,不可呼吸一样为眼前的景象震慑。 倘若说花开的蓊蓊郁郁,未免有些显得颜色过于单薄,若说花一朵挨着一朵地接踵盛放,又未免俗套。可水中的红莲也好,莲叶也好,好像只是一夜之间,悉数拔地而起,不合时令地绽开,近乎连接成一片。 繁盛又茂密,那些花与叶簇拥着亭子,亭亭玉立地簇拥着他给楚晚宁搭起来的台子,红莲开的太火热,颜色太焦灼,甚至在阳光照射下泛着有如灵力流淌一样金色华美的光泽,绿的叶子,红的花,把白衣人都遮住了。 踏仙君想从长廊之中奔走而去,可太慢,远远不能再满足他的期待与忐忑。他不安着,心中有生怕如今场景都全然消散的恐惧,但莲花的花瓣轻柔亲吻过他的手指,莲叶摩擦,发出簌簌声响,告诉他这一切都绝非他虚构。 他足尖点地,一跃而起,踏上长廊的檐角,三步并作两步,好像每靠近楚晚宁一分,足下都有团火焰又亮起来了,可他紧张,火焰明明暖人,他却浑身上下因为紧张而发冷。 待到他掠过水面,掠过莲池—— ——他终于又看见了他。 白衣人双手合拢,一如他走时一样,凤眼合拢,衣衫整洁,表情恬淡得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过长的袖摆外是鲛纱的料子,或许因为这几日的风大,被吹到了台子之外的水里,成为半透明的样子,也波光粼粼的。 墨燃轻轻落在他的身边,喉头一瞬间膨胀,吐不出的巨大杏核一样,又扎又痛,堵塞在嗓子眼,发不出声音。 他以为他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以为此时或许会激动得发疯,立刻将楚晚宁抱起来,发出张狂的大笑,或者姿态又拿捏妥当,绕着这石台转上两圈,对楚晚宁先说几句给他堂堂帝君撑场面的开场白。 但是都没有。 他隔着光影明灭看着楚晚宁,甚至不敢去触碰,好像一瞬间刚刚还叫他喜欢的骄阳都熄灭。天地倒转,黑白闪烁,白天颠覆成了黑夜,只有面前这个一袭白衣的人身上才柔和地流淌着盈盈水光,成为月亮倒映在水中的倒影,一捞就碎。 遇不遇,逢不逢。 究竟是月沉海底,人在梦中,又或是花开两岸,故人与共。 踏仙帝君吸一口气,汗出满手,手心全都湿润,冰冻的感觉一直蔓延到指尖,甚至有种发麻的感觉。他屏住呼吸,在忽冷忽热的酸麻当中跪坐在楚晚宁的旁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不敢触碰他的脉搏,亦不敢试探他的鼻息。 只怕牺牲了这丝寄望,转眼成为空花泡影。他的心咚咚跳起来,撞得如同锤子要敲破鼓面,将整颗心都震碎。他艰难吞咽一下,在铺天盖地的眩晕里,轻轻摸摸楚晚宁雪白的衣角,伸出来颤抖的手,在那人合拢的手上轻轻碰了一下。 又惶恐地、好像触电般缩回来。 下一刻竟然是天旋地转一样叫他跌坐在地,踏仙君的心头涌起一股类似于劫后余生的庆幸,颠倒的世界又端正了模样,夜幕重新成为白日,黑白重新成为斑斓,好像他死里逃生了,居然只因为一下简单的触碰,他头晕脑胀得气喘吁吁。 楚晚宁的手触手温热,竟然比他指尖的温度还要热上几分。 莲池中的红莲接踵盛放在他身侧,他怔怔看着。 他回来了。 墨燃这才回过神一样,在石台上跌坐着身体向前爬了两步,哆嗦着拥住楚晚宁,把他半个身子拥抱在怀里。他想笑,却笑不出来,但嘴角确确实实裂开了,眼睛酸涩,因为抱着怀中人而佝偻了身体,再不像个意气风发的帝王。 楚晚宁胸腔微妙而坚定地因为呼吸而上下起伏,踏仙君的手还是伸出来,他轻轻碰了碰楚晚宁的额头,顺着抚摸到脸颊,自然合拢的双目。怀里这猫一样倔强的人的鼻尖如以前一样微微发凉,他将他的五官一一抚摸过去,想这双眼睛与他对视无数次,终于有了再一次睁开的机会。 想这两瓣嘴唇他狎昵亲吻过无数次……未来或许还有机会,叫他轻柔又怜惜地吻。 他闭了闭酸涩的眼睛,再低头看,晚夜玉衡白皙的脸上突兀地出现两滴水。 墨燃不知所措,楚晚宁此时此刻分明该是五感丧失,什么都感觉不到的,他慌慌张张拿粗糙的指腹把水痕抹去,他道:“晚宁……你哭了?” 但他像只太久没叫过的大狗一样,发出的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声音也嘲哳沙哑不像话。 日头高照,他还以为是下了场太阳雨,可也无雨落的一丝痕迹,楚晚宁的面颊上却又落下来一滴水珠。 墨燃的手掌抚过楚晚宁的头发,他恍然大悟,想呢喃一句,原来是本座哭了,但居然吞噎着为了咽下那丝哽咽,而不能成声。 他抱着楚晚宁,越拥越紧,叫身体贴着身体,心脏贴着心脏,恨不得四肢百骸都彼此交融,自此再不分你我。他听着楚晚宁勃然有力的心跳声,叫楚晚宁枕在了他的怀里,他仰面轰然躺倒在石台上,如同一尊雕像轰然倒地一样,在内心深处发出巨大的震动。 他的鼻尖又闻到了好闻的草木香,他搂着楚晚宁的腰,冰冷的手指穿过楚晚宁自然搭在一侧的手,与他十指交握,他亲吻他的耳畔,一次又一次,可泪水控制不住,他分明不想哭的,这是天大的好事,有什么好哭的? 水珠顺着晚夜玉衡的头发丝流下来,踏仙君目眦欲裂地看着浩荡的天空。 魔尊和他说过,八苦长恨花已经拔除,从此以后,他也可以感受到喜悦。 在魔界时他无知无觉,拔了花和没拔掉没有任何感觉,现在枕在石台上,突然觉得他就像是打了一场仗一样,过去了的几个月旗鼓宣天,声音撼天动地,哀鸿遍野,没人不在哭嚎尖叫。大地蔓延着鲜血,硝烟弥散开来,这里在永无止境地震动,像地震了一般,把他的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心脏硬生生砸成一片废墟。 可是他赢了这场战役,最后一刻拄着陌刀,撑着颓唐的身体,硬生生挺到了最后。赢了,却也精疲力尽。 只是大地终于停止了摇晃,地震停了,只有微弱不间断的余震。 红莲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满池盛放的花缄默凝视这一双相拥的人。 他搂着楚晚宁,有一股许久没有体会过的,极其陌生的感觉自心头涌了上来。 不同于面上的嬉笑怒骂,也并非简单的情绪,像废墟里第一棵海棠树的萌芽,也像难明长夜里第一盏被火点燃了的灯,这些这些,倘若不拥抱着怀里鲜活温热的人,他不知从何才能再感触到。 久违的,久违的。 不知道是该称之为希望,又或者别的什么。 但墨燃想。 这就是复生的喜悦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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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手速太慢产生了两天的时差,延迟两天祝大家冬至快乐! *8k+南屏山日常甜饼一发完 *彩虹锦鲤活动和题目出自天刀手游 锦鲤无情人有情,cpdd我能行(握拳) -------------------------------------------------- -锦鲤无情人有情 墨燃中了条彩虹锦鲤。 起因是冬至将至,薛蒙从死生之巅过来南屏山送饺子。 巴蜀人是没有冬至吃饺子的习惯的,冬至往往囫囵喝一份滚烫的羊肉汤,从前墨燃和楚晚宁还在死生之巅时,墨燃便是以喝羊肉汤多些,但楚晚宁当时自己以为自己是临安人,羊肉汤也不喝,学临安的习俗,冬至时吃汤圆。 墨燃有一手好厨艺,和楚晚宁隐居之后,有时候闲来无事就会弄出来各种食材来研究新的食谱,即便是汤圆这种南方人嘴里再普通不过的一种吃食,搁在他手里折腾折腾也能翻出花来。 两人没一人吃饺子,汤圆加上牛肉汤一并上桌,汤汤水水吃了热乎又温暖,也不需要有人来千里迢迢把饺子送过来。 但今年有不同,薛蒙继任了死生之巅的尊主之位之后,与昆仑踏雪宫愈发交好,和梅家两兄弟的关系也日渐亲厚,踏雪宫在正经八百的北方,冬至是必须要吃饺子的。 那边寒冷,稀奇古怪的食材多,药材也多,今年就研究出来了一种新奇的饺子馅,据说吃了这种饺子馅包的饺子能叫人气血翻涌干劲十足。 雪莲竹荪甲鱼馅的。 墨燃对薛蒙露出奇怪的表情:“……咱先不说这馅和出来到底能不能吃,你是想叫我气血翻涌干劲十足吗?” 薛蒙正把从乾坤囊里掏出来的一大笼饺子往桌子上放,闻言表情比他还奇怪:“就是因为这饺子馅骨骼清奇但是不难吃,我才要带给师尊和你尝一尝的好吧,干劲十足又有什么问题吗?” 楚晚宁:“……” 楚晚宁咳嗽一声,薛蒙介绍时他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墨燃一开口说话他就不由自主想歪。 他与墨燃之间有不算小的年龄差,他又一直清修,倒还好了,可墨燃正是年方二八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今有所收敛还好些,回想前世他这年纪时的踏仙君,当真是肆无忌惮到夜夜都要与他颠鸾倒凤才能餍足,转天还精神百倍神清气爽,体力好得令人发指。 譬如前几天他想吃从前孟婆堂的蹄花汤,墨燃当然会给他做,可是蹄花也滋补,这人晚上一起沐浴时竟然因为发热上火流了鼻血。 搞得他都有些纳闷,两人平时又不是不欢好,这人到底怎么做到阳气强成这样,稍微吃点这东西就能上火成这样,难道都这样了,做的次数居然还算少了? 楚晚宁走神到把自己想的又有些羞又有些恼,他有意规避话题,冷冷淡淡道:“雪莲与甲鱼都是大补之物,吃太多小心要鼻腔出血。” 前两天刚因为上火到流鼻血的墨燃:“……” 饺子大补不大补无所谓,不论怎么着,薛蒙总算完成了送饺子的使命,他顺带带了踏雪宫送来的雪莲花瓣给墨燃,好叫他给楚晚宁做些雪莲酥饼来吃。年关将至,思念也逐日增多,薛蒙此次来也不过找个由头来探望世上仅剩又最亲密的两个亲人。 他送了饺子还恋恋不舍,楚晚宁和墨燃索性送他下山,也就在经过山下镇子的时候,墨燃突然被锦鲤砸中了。 冬至又有夜市,南屏山身处南方,山下镇子过冬至的习俗也是吃汤圆,摊位上有贩卖小碗装的汤圆和各类甜点的,馨香的味道叫吃了饭的几个人都又有了想吃东西的欲望,边上还摆着巨大的兔子纸灯,不留余力地散发着光与热默默照亮一寸街景。 街道尽头有个巨大的看台,楚晚宁一行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人群拥挤,便逆流而行。 亥时钟声敲响,人堆里不同处爆发出几声欢呼,墨燃骤然感觉头顶有一股灵力盘旋而过,像是鱼儿啄食一样,有道灵力不轻不重地点在他身上,紧接着竟然有彩虹色的灵流从他头顶盘旋一阵,最后变成一条锦鲤的模样,在他头顶游动。 楚晚宁有点惊讶,和墨燃对视一眼,双双道:“……彩虹锦鲤?” 薛蒙不知所以,还以为墨燃是在耍什么花招,脑袋顶才喷射出宛如七彩樱花色的眼泪一样的彩虹色灵流,可是看楚晚宁的反应,又不是这样,最终灵力幻化成鲤鱼时,他都觉得好玩,不由得停下来脚步,惊奇道:“这是什么?” 墨燃在头顶拿灵力点一下,那条灵力小鱼立刻从在他头上盘旋,变成了绕着他的手指打转,他把手指伸到薛蒙面前给薛蒙看,又点到楚晚宁面前去取悦爱人。 他笑道:“是这个镇子里逢年过节会有的活动,每次过节的亥时之后,在整座镇子里随机选二十个人,去这条街尽头的那个台子上去答题,第一名能拿到不菲的银钱和小物件作奖励,剩下的十九个人也能拿到一样的鼓励奖。被选中的人头上就会有这种五颜六色的灵力锦鲤,看着花里胡哨的好像很厉害,其实并不费多大灵力,他们管被选中的人就叫彩虹锦鲤。” 薛蒙道:“……说了那么多,所以就是大规模抽奖是吗?” 墨燃一梗,还是点头。 看台下人头攒动,天色压暗,街头愈发灯火通明。楚晚宁一行人混迹其中,在众人的吆喝和嘈杂的叫嚷声之中并不显眼。 薛蒙大为震惊:“这合理吗,就算没抽到我,怎么着也应该抽着师尊吧?锦鲤为什么会落到这只……这个人身上!” 楚晚宁还在二人面前,薛蒙下意识把“这只狗”咽了回去,模样依然气鼓鼓。 楚晚宁轻轻咳嗽,他摸了摸鼻梁,不知道怎么和薛蒙解释才好,南屏山下的镇子这些年愈发繁荣,但或许因为他运气实在不佳,诸如什么抽奖或者抽锦鲤的活动嫌少有中的,反倒是墨燃相对运气好很多,什么游园会或是花灯节上的抽奖活动还中过几次。 不过他并不怎么在意,墨燃与他是一处的,便是一家人,也不分什么你我,若是中了小玩意就带回家,若是中了银钱就送到死生之巅去,他运气好或是墨燃运气好,这都没什么所谓。 他回过神,墨燃已经把那条锦鲤放回了脑袋顶上,他笑嘻嘻地顶着头顶那条彩虹色灵力造就的锦鲤和薛蒙笑起来,甜甜道:“你知不知道民间有种说法叫锦鲤体质?这种人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好运的。所以说,可能因为师尊本人就是锦鲤,所以才抽不中锦鲤吧。至于你,那我就不知道了。” 楚晚宁:“……” 薛蒙:“……” 楚晚宁脸一红,开始憋气,最后不怎么走心地叱责道:“……墨燃,不要胡言乱语。” 楚晚宁是锦鲤,“身边人”自然指的墨燃他自己。薛蒙喉头一梗,即便他已经接受墨燃和楚晚宁之间的关系,可有时候听着墨燃这种几近于情话的言论于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薛蒙简直想要连夜买辆驴车在村里就地跑路,但又想到楚晚宁还在南屏山,只得徐徐停下叫驴车的脚步。 而这种叫人羞赧的话,楚晚宁也是听不得的。 他瞪着墨燃,耳尖泛起来红色,前一阵墨宗师和踏仙君痴迷于研究套路情话八百句,时不时在相处中就冒出个几句激起人一身鸡皮疙瘩的句子。 这会又在咯噔的边缘,楚晚宁提心吊胆,怕他下一刻就要变换人格,再说两句什么“晚宁不是锦鲤,晚宁就是美人鱼,所以才能给本座钓”这种叫他想钻地缝的话。 好在墨燃察觉到空气之中凝固的气氛,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薛蒙道:“那怎么着,一会你是要上去答题吗?” 既然中了彩虹锦鲤,墨燃就和两个人往平台一侧走,他道:“答题之前有两盏茶的准备时间,我们进去的比赛场地你们是看不到的,只会有在外头告诉你谁被淘汰出局了,哦——忘了说,这个比赛还有个押注机制。” 薛蒙道:“押注?” 墨燃道:“就是押被选中的这些人哪个能成为最后的优胜者,写个纸签来选个一到二十中间的编号就好了,押对了的人也能拿到一定的银钱当奖励。又不花钱,你可以押个试试玩一下。” 薛蒙道:“能赌注倒还有点意思,师尊呢?师尊准备押谁?” 薛蒙说完顿觉后悔,怎么就顺着问出来这种问题,墨燃中了彩虹锦鲤,楚晚宁从前听着什么“小赌怡情大赌伤身”,都敢直接大赌,现在钱都不要,楚晚宁如果不押在墨燃身上那简直就好比梅含雪不再突然出现在死生之巅偷袭他一样不可思议。 楚晚宁咳嗽一声,墨燃先说话了,他道:“师尊不押我还能押谁,你这话说的,难道你不准备押我吗?” 薛蒙道:“……就你?” 墨燃一脸问号:“我怎么了?” 薛蒙道:“不是说答题?你这个文化程度可信吗?” 墨燃:“……” 民间活动大多考验文化水平,墨燃对自己的文化水平相当有自知之明,他比当踏仙君时强不少,但依旧处于一种完全比上不足的状态。即便他中了锦鲤,可却也并不确定自己还能把答题撑到最后拿到那些奖励。 墨燃道:“这不是还有师尊了吗。” 楚晚宁:“?” 墨燃和薛蒙堂兄弟俩插科打诨已经是常态,倘若凑在一起不叽叽喳喳了才是奇怪,青年们年少时,他是尊长,两个人互相关系没那么好,吵着吵着便要互相跃跃欲试着动手动脚骂起来,他便恨不得一人给一鞭子,好把聒噪的二人分开,叫他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修行上。 但时光荏苒,少年都已经成了男人,一个成了一代宗师,一个成了一代宗主,好似已经没了什么可叫他指责或是指点的地方,可二人仍当他是师尊,望过来的目光——哪怕其中一个已经成了爱人——也不会缺少憧憬与希冀。 依旧敬爱,将他当做最亲近的人。 只是即便亲近,楚晚宁也不希望这种看徒弟们拌嘴的的时候战火弥漫到自己身上。 楚晚宁道:“……关我什么事。” 墨宗师挠了挠头,一脸正直地对楚晚宁和薛蒙说不正直的话。 他道:“那当然是……因为我有一个想法。师尊,既然你和薛蒙都在这里,又都在我身上押了宝,不如一会我进去答题的时候,我们传音入密,我把题目这样读给你们听,你们告诉了我答案,我再做选择?” 薛蒙震撼:“什么时候就默认我也要押你了?” 墨燃道:“我都说了要求助师尊了,你押我不就是押师尊?师尊帮我答题,你居然不押师尊?” 薛蒙再次震撼:“我什么……我什么时候说……!墨微雨,你怎么这么能搬弄是非!” 墨燃虽然说的是拜托薛蒙和楚晚宁,然而薛蒙和他一样,对“杵臼之交”都有极其神奇的解读,假使他想对谁委以重任,这重担一定落在楚晚宁身上。 楚晚宁比薛蒙还震撼,他比墨燃矮一点,瞪大一双凤眼回头看墨燃,露出挺立的鼻尖,他险些一肘子怼上去:“我何时说帮你答题?” 墨燃立刻露出大狗一样委屈巴巴的表情:“师尊不帮我吗?” 楚晚宁一愣,就差把年轻人不讲武德几个字写在脸上,他压低声音:“……这岂不是作弊?” 墨燃乐呵着笑一下:“找自己师尊求援的事,怎么能叫作弊呢。师尊没发现吗,这些人都是成群结队来的。比赛也是,虽然连我们头顶这些锦鲤标识都是拿灵力变的,进了场地之后大家就看不见我们了,但不止比赛场地上没有限制灵力的法器,比赛规则里都说了可以用上任何方法。” 楚晚宁只不过是因为薛蒙冬至送饺子,回去要送他一程,这才和墨燃一起下山走到这个镇子上,他虽然知道镇子里有这个活动,但他不八卦,先前没怎么看过规则,又怎会知道这群人是有备而来,月月都要参加这锦鲤活动。 他环顾四周,果不其然人群虽然拥挤,但有序,几乎都是三五成群地堆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小话,甚至于还有姑娘中了锦鲤,被几个修士模样的人簇拥着一起过来,修士手里拿着几本古籍,想来或许是哪个门派的小姑娘和她的师兄师弟,想着要传音入密现场查题。 楚晚宁道:“若是如此……倒也无妨。” 薛蒙也见到那群拿着古籍的修士,有些瞠目结舌:“这考的哪里是知识面,这是考验人翻书手速的吧?” 墨燃和他一唱一和:“但是我们有师尊在,那不是问师尊就好了?到时候得了银钱,还不是叫你一并带回死生之巅。” 楚晚宁心话说这是捧杀,他又不是百科全书,若是被问了根本不知道的问题答不上来,似乎也有些丢脸,薛蒙狐疑看了看墨燃,想到什么,又道:“……可是万一你进去答题,有字不认识怎么办?到时候传音都传不出来。” 楚晚宁:“……” 墨燃:“……” 墨燃道:“……应该也不会这么惨吧。” 师徒三人又闲聊了一会,这回有了楚晚宁在背后支持,墨燃顿觉信心倍增,楚晚宁和薛蒙写好了押注的票拿灵力递上台子,这地方人多喧闹,若是俩人站在这,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他还能悄悄摸摸地抱抱这只大白猫,趁人不备着去讨个吻来叫自己更意气风发一些。 然而此次薛蒙在,亲亲是不可能亲亲的,这位死生之巅的尊主已经化身大灯笼发光发热也就罢了,薛蒙恨不得眼睛都化身扫射枪,墨燃先前不过下意识护了一下楚晚宁的腰怕他被路人挤到,这人的目光看着就像想把他的手给撕下来。 小凤凰成了大凤凰,但依旧如此有精神头是很好的事,墨燃哑然失笑,对着薛蒙耸了耸肩,颇为嚣张地与楚晚宁站近点,和楚晚宁贴了贴,又拍了拍薛蒙的肩膀。 他深沉道:“不要太记挂哥,今天我一定能给你把银两赢回来,叫你拿回去建设我们死生之巅。” 薛蒙翻白眼推他:“走走走,赶紧走。” 墨燃又转向楚晚宁道:“师尊,不鼓励一下我吗?” 楚晚宁掀了掀眼皮,觉得墨燃今日许是和薛蒙斗嘴斗上了头,格外跳脱,话都变多。题都准备端出来问他了,此时此刻改鼓励他什么?叫他一会传音的时候嘴皮子利索点吗? 楚晚宁无语道:“你要我鼓励你什么?” 墨燃笑一下,挑衅一样:“亲一下。” 楚晚宁的表情一僵。 薛蒙:“……” 薛蒙大怒,也顾不得楚晚宁在这还能不能说狗了,破口大骂:“墨微雨你个狗东西!我还在这!!” 一盏茶之后,墨燃挨了楚晚宁拍在臂膀上不轻不重的一巴掌,还是跟着被选中的十几个彩虹锦鲤一起入了场,场地门口的围栏一关上,上头只剩下二十个数字代表二十个人,淘汰了的人的数字就会被旁边主持的镇民私下,总而言之,要在此地一决胜负。 墨燃传音入密的声音敲打在楚晚宁和薛蒙的心里,他道:师尊,薛蒙?听得到吗? 薛蒙勉勉强强咳嗽两声表示能听见,楚晚宁也传音入密,轻轻回了个嗯。 第一名奖品还算丰厚,薛蒙姑且算了算,如果墨燃赢了,钱给他带回死生之巅,好像能买许多灵石来镇死生之巅山下那几个村庄的邪祟,再加上他们押注赢的钱,不但能买灵石,好像还能给新入门的几个小徒弟买一些礼物。 主持人站在场地前敲了敲锣,这是个比赛开始的信号。楚晚宁怕万一墨燃问到他不熟悉的题目答不出来,叫徒弟们失望,薛蒙怕他输,留在场外的两个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开始紧张,都等着墨燃说第一题的题目。 只是敲锣过去了几息,那边竟然安静如鸡,一点声音都没有。 薛蒙更紧张,以为灵力被压制了传送不过来,忍不住催促着传音入密道:“墨燃?你有没有看到题,题到底是什么啊?” 那边没声音,薛蒙继续紧张道:“墨燃?” 楚晚宁没吱声,又过了一息,那边传来墨燃不知道是冷静还是哭笑不得的声音。 墨燃传音道:“师尊……那个字……我不认识。” 楚晚宁:“……” 薛蒙:“……” 楚晚宁有点懵:“不认识?” 墨燃道:“……不认识……” 薛蒙也懵了:“不认识?” 墨燃道:“……不认识。” 薛蒙:“……” 薛蒙差点被他气死:“我说什么,我怎么就这种时候才会猜对你身上的事,你怎么会不认识字!” 楚晚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题目呢?开头第一个字你便不认得吗?” 墨燃的传音又过来:“……这个,不认识他就是不认识……” 薛蒙给他气得都快笑了:“师尊,你看我说什么,怎么就抽到了他,我进去都能比他强,他这第一轮就能被刷出来,亏我还等着他能撑到最后给他加油打气一下。” 楚晚宁扶额,墨燃听声音像是彻底放弃,竟然还附和薛蒙:“第一轮被刷下来,和最后一次被刷出来,这个比赛第二到第十九名的奖品都是一样的好吧?你说的都对,萌萌你那些年的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薛蒙好像将近一年的火都快在这一天对着墨燃发出来:“我信的是师尊能答题,谁能想到你居然字都不认得,我就不该押注你……!” 墨燃在那边又敷衍着应和了一句,楚晚宁和薛蒙在场外也跟着放弃,等着墨燃被刷下来,然而出人意料的,场地门口的主持人一敲锣示意第一题答题结束,过了没多久时间,场地的门竟然直接打开了。 另一个镇民把写着二十个编号的板子拉到一边,旁边的修士用了灵力,一口气撕下来十九张编号纸条。 楚晚宁和薛蒙:“?” 薛蒙刚生完气,还在余怒未消的边缘,看见这场景也愣了:“师尊……这是什么情况,是……结束了?” 楚晚宁皱眉:“看起来是第一道题就把十九个人都刷下去,只有一个人写对了正确的答案。” 大门敞开,墨燃从台子上走下来,怀中抱着一个锦盒,十分自信地和楚晚宁打招呼:“嗨,师尊。” 他生的高大,长得模样又俊朗,和一群各式各样的人一起走出来,在人群之中极其显眼且夺目,前提是忽略掉这人答题第一题就错了的情况之下。 楚晚宁叹息,薛蒙道:“邪门,你说你第一道题就刷下来了,怎么还这么自信。” 墨燃持续自信地把锦盒递给薛蒙,他道:“再重复一次,第二名和第二十名的奖励是一样的,我坚持到最后一轮再输还不是这样?这可是高贵的七彩锦鲤礼盒,都给你薛尊主了,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薛蒙被他一句薛尊主膈应得差点起鸡皮疙瘩,但是收了人家的东西,也不好再迎面呛声什么,他道:“所以说这么多,那题到底是什么,居然一轮就全都给刷下来了?” 墨燃好笑道:“都说了那个字我不认识,又怎么会知道题是什么?不过里面是是非答题机制,左右各有一个圈子,一个是选对,一个是选错,有人会读题,然后判断好对错的人就跑到对应的圈子里——我不知道大伙都怎么选的,就跟着去的人多的一边,还以为好歹能蒙对,没想到十九个人站在一边,就十九个人都错了。” 这考的明显还有个从众心理问题,一些人倘若犹豫不决不知道答案,看到些别人笃定地选了一边,难免不会跟去,还有像墨燃这样压根题都没读明白的。这一跟着大溜走,就只有坚信自己是对的的那个人能赢了。 但楚晚宁都被搞得抓心挠肝地好奇题目究竟是什么,这就好比好奇穿山甲到底说了什么一样,找都找不着答案。 好在墨燃虽然不认识那字,附近却还有也进去答题的人把题抄录了下来,墨燃过去讨过来给楚晚宁看,楚晚宁接过来字条,读道:“‘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中‘昃’指太阳东升……” 墨燃恍然大悟道:“原来读昃,师尊果然博学。” 薛蒙道:“这都能错?我就说还不如换我进去答题,要是我,肯定蒙也能蒙对,还能坚定自己的选择!所以这题是本来答案是‘对’,但是你们都选了‘错’,所以就都输了是吗?” 他说完,又有点心虚,转而问楚晚宁道:“……这题应该是对的,没错吧师尊……?” 楚晚宁:“……” 墨燃一挑眉:“是我们都选了‘对’,只有一个人选了‘错’,然后我们才输的啊。” 薛蒙:“……” 薛蒙道:“……那这题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楚晚宁默默黑了脸:“昃指太阳西落,这题自是错的。” 薛蒙:“……” 墨燃在旁边开始狂笑,楚晚宁表情又冷下来,叫薛蒙差点以为自己重回少年时代,他听得他师尊道:“薛蒙,再背一次千字文。” 薛蒙即便成为尊主,此刻也不再当凤凰,在师尊面前乖巧得像只可爱的小鹌鹑,默默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后边,嗯……有点记不大得了……” 楚晚宁:“……” 天知道,这句之后的一句便是“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可惜死生之巅文化教学落实的实在是不到位,楚晚宁是觉得,就算千字文背没没过,但学习书法时,大多都要写一次千字文,之后反复临摹,这两人又怎么能忘了,甚至墨燃,竟然字都不记得怎么读。 楚晚宁想叱责两句,可是骨鲠在喉时转念一想,墨燃曾经是学过书法,还是他一笔一划交的,这没什么错。 然而八苦长恨花影响,那时候的事情他应该早就已经不记得了,后来他死而复生沉睡的五年,应该是墨燃成长的文化巅峰,可他学写字,也是学着他的字迹写,当然也没临过什么千字文。 错过了青年们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五年,这始终是他一个巨大的遗憾,于是竟然连把两个徒弟各打八十大板的权利都没有,只能默默说一句“罢了”。 彩虹锦鲤的活动结束,墨燃把锦盒给了薛蒙,便分道扬镳,各自离去。等薛蒙终于御剑离开二人视线,墨燃才凑过去,把自己的手塞到楚晚宁宽大的袖摆里,将白猫的手牵住。 楚晚宁无奈地看他,他也不说什么,但犹豫着看楚晚宁一会,又笑一下,没头没尾道:“薛蒙在,我都等一晚上了。” 楚晚宁却听懂,他指的是一晚上都没敢当着薛蒙的面做什么亲密的举动。 从前不论是楚晚宁也好,还是墨燃也好,都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必要之事,亲吻,拥抱,或是牵手,虽然亲密,可是于有情人之间未必时时刻刻要做,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可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难免潜移默化,无时无刻不把一些微妙的小举动记在心里。 好比家里养了小狗,隔个十天半月能见一次,或者一直生活在一起,都不会太过想念,但倘若分开,知道既定要分开许久的事实,是不是便要回想起来手指抓挠柔软绒毛的质感,又或者小狗陪着人睡觉时轻微又可爱的鼾声。 楚晚宁顺从给他握着手,指尖动了两下,慢慢回握回去。 他嘴上不服输,还冷哼一声道:“你虽不敢做,嘴上倒是一度敢说。” 墨燃心话说现在这不是已经敢做了,他嗯嗯嗯几声:“是仰仗着师尊疼我么。” 他和楚晚宁离开镇子往山上去走两步,在离开了喧嚣里之后又想起什么,突然翻出来乾坤袋,从里面又找出来了个什么东西,在半空之中一点。 似乎还是那条彩虹灵力创造出来的彩虹锦鲤,但不再只绕着墨燃一个人打转,楚晚宁也不知道墨燃是怎么做到的,那条锦鲤后头夹带着几朵五瓣的,貌似就是海棠一样的小花,傲人又漂亮地围着他转了几圈,七彩的颜色并不过于鲜艳,只是带着漂亮的光亮,如同繁星一样点缀在他的身边。 锦鲤带着小花,绕着他从下到上,一直游到他脸颊边,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只缩小样子的狗,一下撞到他的脸上。 墨燃明明并不修习水系,可是灵力小狗的鼻尖呼呼一下贴到他的脸颊上,湿漉漉的,就像真的被小狗拿鼻头顶了一下或是被大狗亲了一下。 墨燃收了手,笑道:“师尊,冬至快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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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一个猫猫死而复生的故事,HE *BGM-余震-张敬轩 *下章或者下下章准备复活术惹~ ---------------------------------------------------- 17 魔尊离开,屋子里只剩下墨燃一个人。 踏仙君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一会,走几步,坐到桌子边。 他依旧安静地待着,桌上放着镇魂鼎,里面是楚晚宁的灵魂。没了魔尊在一旁说那些信息量过于大的话,他心中一时间有些空荡。 也不尽然是全部的空荡,夹杂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于放松的、毫无来由的欣喜。 他想这应该是和那个什么八苦长恨花有关,倘若一个人有病,后来病好了,定然会觉得开心。但是他的开心并不持久,如孩童放风筝,放不起来——风筝掉落或是挣脱线绳断掉——因为他依旧被心事所困,故而坐立不安地烦闷,开心与快乐也变得空泛。 他的精神似乎十分跳跃,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可惜的是一个也抓不住,像汪洋大海中千帆过尽,到最后依旧了无痕迹,心底都是空的,需要思考的东西太多,也不知道该去想什么了。 但他觉得魔尊说得没错,确实他这些年自诩他多么恨楚晚宁,知道有八苦长恨花这东西之后,却从不觉得会是楚晚宁种在他身上的。 大抵是潜意识里都觉得楚晚宁其实是个良善之人,先觉得他不会做欺瞒人的事,又觉得他对他不会那么狠——即使想杀他,真的有那么狠,也是光明正大,不会背地里做小动作。 就只会愤怒于他查了那么多东西却不信他,什么都不和他说。 窗外黑魆魆一片,未曾下雨,但他跳跃的思绪渐渐如雨停一样停止,如同青年一下成为耄耋老人,步履蹒跚。 踏仙君的想法一下落在窗台上,觉得窗台好像落了灰,灰扑扑惹人厌烦,一下又漫无目的地瞎想,竟然想到,楚晚宁此时此刻,灵魂在镇魂鼎里,又在做着什么。 他觉不觉得疼,里面黑不黑。 墨燃几乎是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里,八苦长恨花骤然被拔除,一直以来植入他心里内部、有关于爱与恨的情感一下被拔个精光,那些根植于他心底的情感太根深蒂固,又盘虬复杂,几乎拢却他整个心脏。 这样一朵花掏离,宛如橘子掏空了中间的果肉,只剩下外头的陈皮,不但外表坑坑洼洼满是窟窿,丑陋得满目疮痍,里头更是全然空荡,令人感到可怖。 没了心的人,就是一块石头,要拿什么去想,怎样去想?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想这些有的没的和无关紧要的事情,心里虽然空荡,可需要他去挖掘的真相很多,不该止步不前,但他也因此油然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惧怕的感觉,自知觉上感觉,会知道一些颠覆他认知的东西,故而潜意识感到害怕。 ——从前潜意识中的害怕的事,但凡有丝毫踯躅与犹豫,顷刻都要转化成恨意,害的这么多年徒劳磋磨,却依旧有附着在心脏表皮上的爱意在负隅顽抗。 现在他依旧有潜意识中害怕的东西,却终于有了可以自己选择的权利。 故而即使是害怕,觉得会痛,只但凡想到楚晚宁还能复活,就觉得他应当把这样的选择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狰狞的伤口从溃烂到愈合,新生儿顶出牙龈生出牙齿,哪个不是又痛又痒得叫人觉得不自在。 他想过楚晚宁如今灵魂在镇魂鼎里做过什么之后,恍然大悟,原来最后所有的丝线收束,还是要都落在楚晚宁身上。 墨燃默默想,楚晚宁现在不在他身边,那就不要怪他在这里腹诽,漫漫地想他。此刻的所有委屈,所有的迷茫与无助,全都要叫他怪罪到他的身上,谁叫在这样无助的时刻,他作为他的师尊偏偏不在。 楚晚宁刚死的时候,他也委屈,但现在又与那时不一样,现在即使难过,都是带着憧憬与甜蜜的,他知道楚晚宁还能再一次回到他身边,只是知道这个,就足够他暂时停下疯疯癫癫。只是要不住带着甜味地抱怨,谜团太多,层叠相连,每一句话都那么似是而非,如果楚晚宁此刻在的话,这些事至少有一个人能被他抓住去问。 或者抓住一个人,一起面对。 不论曾经的楚晚宁愿不愿意,血雨腥风或是坎坷风雨,墨燃都确实是强行逼着他与他一起。 此刻他却懵懵懂懂地明白,楚晚宁肯救他,说明他在楚晚宁心中有一种叫他自己不带实感的重要地位——他不知道楚晚宁出于什么原因,可至少确认,楚晚宁是愿意和他一起面对的。 知道楚晚宁愿意,他就更委屈了。 是一种只剩下外壳的心被如同破烂抹布一样,挤紧了之后的苦苦作痛,眼眶酸的都要流泪。 又或者唐突想拿自己的心去换楚晚宁那颗不再跳动的,换他立刻醒来,但手伸到一半又骤然停止,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都千疮百孔残破不堪,递出去给他,他恐怕也未必会觉得欢喜而接受。 血脉奔涌着沸腾,哭笑不得的感觉叫他脑袋都要炸开,他又开心又难过。 为什么他知道得这么迟呢,分明很多事,一早就有端倪,倘若他肯稍微早一点问问楚晚宁平日的去向。楚晚宁一贯不会撒谎,早早就会被他捉到小尾巴,究根结底挖出真相。 他想起他从前在雨夜里杀人,雨水浓稠得如同血水,他身上又极其浓郁的血腥味,很不像话,那时他罪大恶极,可却好像是与如今同样的无助和不知所措,但是那时他至少可以靠着楚晚宁,把头埋在他师尊的怀里,嗅着好闻的草木香,无论如何都能得到一丝垂死挣扎一样的安宁。 但似乎楚晚宁死了之后,他一直都在一种很奇怪又扭曲的状态里,除了处置过宋秋桐,就再也没去杀过人。 墨燃静坐在桌边,双手握住镇魂鼎两侧的把手,紫色的眼睛流露出没什么情绪的平淡,长久地凝视这件死物,脑子依旧天旋地转,内心依旧空洞。 抓心挠肝一样的痒意和苦楚。 他是真的已经很久没被楚晚宁拥抱过了,也没有再被这人摸摸头发,用细瘦的手轻轻搭在头顶。 只是这样想着想着,想得到他的触碰,想和他肢体接触,而这些都已经太久没有过,就足够叫他觉得非常难过。 墨燃叹口气,眼眶无声无息红了一圈,泪水流太多,已经哭不出来,且他不愿以一个脆弱的姿态,来迎接楚晚宁复生这件事。他攥着镇魂鼎的把手,轻轻合上了眼睛。稍长的刘海遮住半边眼睛,他佝偻下身躯,像是想埋到楚晚宁怀里一样,把额头贴到不大的鼎上。 金属冰凉,流淌着一股冷彻,反而烫的他心中火热,心中的死寂一点点荡涤干净,好像只是贴着这口鼎,念想着楚晚宁如今就在其中,都会觉得好像已经有了无限的力量,他长出一口气,心中纷扰复杂的情绪终于接近平静。 他喃喃道:“……晚宁。” 魔侍送书送得很快,正巧卡在墨燃贴着镇魂鼎放松的边缘,出乎墨燃意料——或者说幸好是出乎墨燃意料的,书并不多,里面大部分讲的也都是关于如何借助于魔息修行、和魔界一些法术、蛊术的简介。 修行一事于墨燃来说也算车轻路熟,他来魔界之前就整个人都埋在书里,为了研究时空生死之门把自己研究得已经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按着魔尊的说法,他有上古魔族的血统,以魔息修行起魔界的法术极其迅速。 关于蛊术的书他也一一看过,里面详尽对八苦长恨花进行了描述,大抵概括说,便是讲了讲这花的三个阶段和祛除的方法。 他看前面也无太大感触,虽然不管是谁对他下的蛊,他这种爱恨分明的人,总要把这人揪出来碎尸万段,但其实踏仙帝君默默地想一想,又觉得这朵八苦长恨花究竟在他过去的生命与性格中起到多大作用,他也不好说。 ——他总觉得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既非良善,心中又确实又无尽的恨意与恶意,倘若没有这朵花,他也未必能长成什么光明磊落的模样。 毕竟污水之中的淤泥洗多少次都是黑的,路边的小流浪狗狂吠多少次,也依旧在暴风雨里干净不了身上的毛,还要任人拳打脚踢。 也就得亏是楚晚宁。 他都这般无药可救了,还要洗他这摊污水里的泥,救他这只路边不干净的狗。 剖魂的痛苦非常人可以忍耐,墨燃还要做事,忍着思绪与情感的分崩离析自己推敲,魔尊既然说楚晚宁开启过时空生死之门,那许是已经剖魂给了另一个尘世还没有被种下八苦长恨花,或是八苦长恨花还没发展到第三阶段的自己想要救他。 要救另一个他,终究他是有些吃味,但想到自己身上,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八苦长恨花已经进行到第三阶段,要不是此行来到魔界,找着了魔尊,几乎是无药可救。 ……但他身上依旧有楚晚宁的魂魄。 甚至于,不只是一点。 多到必须要魔尊从他身上引魂,把那些魂魄从他身上抽出来,楚晚宁的魂魄才能够相对完整。而他也清楚地记得楚晚宁的灵魂从他身上剥离出的那一刻,没了他师尊的魂魄替他承受,八苦长恨花的痛苦直接落到他身上又是有多么刻骨铭心。 楚晚宁。 即便是药石无医,楚晚宁却依旧在他身上倾尽了全力,他从前究竟是怎样瞎了眼,觉得楚晚宁从未将心思放在他身上一丝一毫,又为什么觉得楚晚宁从头到尾都是个坏人。 墨燃捏着书页,却感觉越看越没心思把这些书都看完,他想拥抱楚晚宁,想重新以弟子的身份跪在他面前,哪怕长跪不起,好似都无法表达满心的歉意与后悔。 他想跪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把头贴着他的腰腹,像迷失的小狗寻回了主人一样大哭一场,又想把他抱在怀里,耳鬓厮磨,埋到他的颈窝里磨蹭,像大狗叼回自己的白猫,从此只想驯顺地舔着他的毛,一生一世都对他好。 不论如何,想叫他再睁开眼睛看看他,再理一理他。 不管墨燃再怎么想复活楚晚宁心切,书都必须要看完。他算是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魔尊告诉他这么多事。如果魔尊不和他说,他确实是会因为只想着复活楚晚宁,不管不顾地直接就去那些地方挑战什么朱雀玄武,不会塌下心来把这些关于魔界术法的书都看完。 但人界之外的神兽,凭借他一人之力,又哪里是那么好做到的,若他不能完全掌握魔息,哪怕他有上古魔族的血统,也做不到。 届时魔尊拿不到东西,楚晚宁复活不了,他自己也要直接去地府报道。 今日是墨燃到南岳之地的第五日。 魔尊找他要三样东西,朱雀羽,青龙鳞,玄武甲。 青龙鳞片耗费十日,他已经取到,余下就还有两样。 朱雀的火灵磅礴,所在之处亦是寸草不生的贫瘠土地,每一寸地面,每一块石头都带着灼烧人灵魂的热量,能把人活活烧死。 与青龙搏斗已经耗了墨燃将近半条命,把鳞片交还给魔尊的时候,他的整条右腿都已经被寒毒冻到几乎残废。幸好魔族生命力强悍,加之魔宫有魔医给他医治,没过几天就复原成原样。 按理来讲,他伤成那德行,怎样也需要休息两天再继续去下一个地方,但他想着楚晚宁,愣是伤刚好就又出发,固执到魔尊来看望他几回都啧啧称奇。 他也不再穿帝王模样的衣服,又换成了青年时一身黑色的劲装,整个人显得有精神不少,也把身姿衬得更加挺拔,终于有了个真正年轻人的样子。 此刻他藏在山洞里,等着什么时候给已经被他重伤过的朱雀致命一击,杀掉它是不可能的,只能借此从他身上拔下来几根尾羽,带回去交给魔尊。 墨燃灰头土脸,整个人又回到了从前在死生之巅摸爬滚打的狼狈状态。 他靠着石头打坐休憩,属于他自己的绿色灵流与紫色的魔息缠绕在一起最后归入陌刀不归里,聚拢成一大团灵力。 倘若某人消耗极大的灵力与精力,或许一日两日尚且还没什么所谓,但日日如此,精神紧绷,把自己掉在悬崖一线之处,灵力与精力日日夜夜拉至巅峰,很难讲这人究竟能撑几日就疯掉。 但是墨燃不一样,连续十五日,日日夜夜如此,到还没彻底疯掉。可能踏仙君自觉自己本来就是疯子,天天吊着一口气拼死拼活,虽然日日累得身体接近崩溃,灵台却越来越清明。 假使每取到一样东西都要耗费将近一旬,三样全都取到,就是整整一月,三十日。 他想起魔尊从前和他说,若能修炼,人间那种作为禁术的复活术,也是可以使人复活的,但是复活之后的人要沉睡五年,不能立刻醒来。 墨燃想,一个是普通的五年,一个是歇斯底里的三十日,现在自己或许与那时也没什么两样,果然天道无情,就根本没有什么划算的买卖。 倘若他有五年时间等楚晚宁复生,大抵会去天下四处走一走,虽然不能算太清闲,但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日日把自己吊得要死要活。这样不眠不休日夜搏斗的三十日,与把五年压缩起来又有什么区别? 但要他选,他一定选如今这一种,哪怕天天保持极高的消耗强度,但是要他等上五年,比现在还容易叫人疯掉,再没有什么比得上故人重逢。 打坐结束,石洞外的朱雀正因受伤而愤怒狂啸,火灵四起,硝烟笼罩,黑雾弥散,绝非人间。 墨燃身下的石头也滚烫,他把不归随手插到地上,顶着灼热的温度,把身体整个靠在岩石上,小心翼翼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白色的雪绡。 听说男儿上战场,身上往往会带着什么家书,或者妻子女儿的肖像,在再难以支撑下去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稍微得一丝慰藉,又能有前进的动力。 楚晚宁生前好像并未给过他什么东西, 因为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的。他不给他,他就只好从楚晚宁的旧衣上切下一块袖边的布料,也如帕子一样,时时带在身上。 好似楚晚宁就是他的妻子,他与那些最最普通、要去战场厮杀的战士也没什么两样。 其实带得久了,属于楚晚宁身上的草木香早就没了,但他这些日又一直在火焰弥漫处,人灰头土脸,面上也全是脏污血迹。雪绡虽然被他贴身放着,但是他人都伤到,血迹自然也跟着蔓延上来,染红白色的一角。 墨燃半躺到滚烫的石头上,他拿起来那一角袖料,轻轻盖在自己的脸上,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和那些上战场的人是否也有什么异曲同工之处,但确实只是这么盖着,轻轻闭上眼,都能再想像,此刻正枕在那人腿上,面上搭着的是那人白色的袖子。 他粗重地呼吸,哪怕是在这样恐怖的烈焰灼烧里,都能感受到一丝聊以慰藉的清凉与宽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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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储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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