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储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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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系衍生|宁缺x润玉】两相仪 11-12

*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没想到吧,双更!因为22之后要忙起来,所以应该会开始努力日更,争取九月之前完结

ps.对不起叫小缺和玉子在水底下泡那么久,不管还有没有人在追都会努力写完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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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润玉模样毫发无损,宁缺看他半晌,见他点头道无碍,方才放下心来。

 

几个石头刚砸下来,又有两块小山一样大的巨石在向着他们移动靠拢。润玉明显也注意到,于是立刻换了个姿势,把结界撑得大开。

 

宁缺把目光集中在他施法的手指上,润玉两只手的双指并拢,在额前交叉一下,复又向前弟去,结界上滚动的灵力竟然比之前还要厚,亮蓝色之上朦朦胧胧罩了一层轻纱一样曼妙美丽的金,和蓝色交织在一起,显示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如果说,他的小师叔柯浩然当时是一把浩然剑斩尽巨石,那应该算得上是“功伐”,润玉这样完全就是“防守”了,这样似乎要比挥剑斩向巨石还要困难一些,因为挥剑与石头碰撞,是力量的挥发,灵力释放出来,对自己并无太大伤害,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一味防守,无疑意味着还要多承受一丝压力。

 

宁缺不知道是因为润玉平时就习惯开结界,又或者是因为他此刻在场,怕舞剑会伤到他。然而他一想到方才润玉分明是拿着把冰一样看着结实无比的剑的,不论是不是他自作多情,他现在都是一个没有能耐靠自己的实力破开块垒大阵的人,不管润玉是习惯用结界也好,还是怕伤了他也好,都是在保护着他。

 

看着这人的侧脸,小世子不由得又多喜欢他几分。

 

润玉看上去构筑结界的姿势并不吃力,且游刃有余,结界阻止伤害,并不阻止声音,块垒互相碰撞和石头撞击上结界之后碎裂的声音极大,电闪雷鸣一般扑闪进人的耳朵,制造出轰鸣的噪音。

 

宁缺一连问了两次润玉会不会觉得太吵,都因为石块飞溅造成的声音太大而被忽视、

 

他这个时候没什么忙能帮上润玉的,毕竟他功伐不错,可结界之术着实一般,他在魔界的实战经验多,也知道这时候润玉恐怕最怕人给他添乱,有自知之明的情况下,就不去做那个讨人嫌帮倒忙的角色。

 

破解块垒大阵的方法他虽然不知道,也破解不开,但是这么吵——帮他的小鱼仙开个简单的结界,阻隔一下噪音,这他还是做得到的。

 

于是,一层红色的结界悄无声息地攀附在亮蓝色的结界之上,那些宛若碎石哀嚎一般的轰鸣声像是被人被扼住咽喉一样,一点点地全然被隔绝在外,那些吵闹的声音一点点消失了。

 

润玉惊讶又带着些惊喜地看了看他,宁缺摸了摸脑袋,冲着他一笑。

 

 

 

块垒大阵并不难破,只要一路顺着往前走,并且抵挡住那些石头循环往复的攻击就可以了。润玉和宁缺两个人行到楼梯的尽头,随着那些石头不再在水底来回摇摆,润玉架起的一层结界也随着一点点被他撤了下去。

 

两块巨大的石壁移动向两侧,显现出方才他们远远看到的,那个叫做魔宗山门的大门的全貌。山门远看已经很宏伟,近看才发现除却恢弘之外,还有细致。他们在远处看到的白色确实是花纹而不是白骨,只是那些纹路已经被忘川水侵蚀的不像样子,有的地方已经不再是散发着浅淡荧光的白,而是成了黑色的凹陷。

 

尽管被毁坏成这样,依然依稀可以看到这山门被忘川水破坏之前的模样。宁缺凑上前去看,那些花纹雕刻得如此精细,虽然是信仰冥界的魔族,中间的花纹除却繁复的螺旋和藤蔓,还有几朵像向日葵一样的花被刻在上头。分明是魔族,分明修的是冥界功法,却有向着光的希望。

 

二人抬头,雕刻精良的大门上除了花纹之外,果不其然还缠绕着一层红色且萦绕着魔气的、如结界一样,却能用手穿过的东西。

 

润玉定了定神,他不知道里面会出现什么,下意识与宁缺对视一眼,正准备施法打开大门,宁缺却突然拍了拍脑袋,懊恼地扶了下额头:“完了……”

 

他们停在魔宗山门之前,块垒大阵已经停止了,也不着急进去,见宁缺这模样,润玉也停下了施法。

 

他道:“殿下怎么了?”

 

宁缺捏捏鼻梁骨:“下来之前,我好像忘了告诉他们加强结界的事情,这里头不知道锁的是凶兽还是什么别的人,只是在魔宗山门里头闹,都制造出来那么大的动静,刚才我们过块垒大阵时的动静更大……下面都快天崩地裂了,也不知道忘川上头成了什么样子,万一危害到两边的百姓……”

 

润玉闻言稍微睁大眼睛。

 

宁缺还年轻,正是需要年长之人帮他善后的时候,他想起他是夜神的那一会,火神还是他弟弟。那时也出现过类似的事,他是火鸟,做起事来并不顾及后果,百姓多有伤亡,然而他被太微与荼姚溺爱,哪怕是事后,倒也不曾想得这么周全。只觉得下回再注意就好了,才养成最后那副性子。

 

润玉倒是想提两句,可是天帝与天后对他的兄弟是骄纵的态度。他并无什么实权,也说不上话,自己的事情尚且有自顾不暇的意味,更别提插手管他弟弟的事。

 

宁缺还能自己想起来这事,主动与他说,是魔界的幸事一桩。

 

润玉宽慰他道:“无妨,你我下来之前,我已经告诉邝露……上神,此行恐怕未必容易,天界这边我已经叫她增派了人手,也已经叫她通知了你父尊那边做准备。”

 

他想了想,自己的言语里好像并未透露出过于属于上位者的气质,但“叫人通知”这种话听着好像也容易叫人产生怀疑,于是又不动声色补充道:“殿下放心,方才如若有什么响动,应当不会影响到上边的人才是。”

 

 

宁缺瞪眼已经瞪累了,他好想问一句,如此事必躬亲,又所有事照顾得这么周全,他明明是天界的人,却连魔界都顾及着,旁人如果在他身边,或者与他一起行动,应该会觉得无比心安,或许也会下意识来依靠他,仰仗他,好像他无所不能,什么都能做到。

 

可是这样久了,人们反而倒是心安理得,觉得他付出才是正常,不付出,不为他们着想,就是自私自利。润玉看上去不是喜欢为自己辩解的人,更不像会随意发脾气的人。宁缺想,他之前定然是寂寞到极致,也有难过不堪的往事,不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当真想知道,不靠着别人,只靠着自己,这样活着……不累吗?

 

以他现在的立场,还不到问他究竟累不累的地步,只好夸润玉周全。

 

这不是寒暄的地方,宁缺心里的担子放下了,还是要先打开魔宗山门,查看里面的情况。

 

山门之上覆盖着一层红黑色的灵力,严丝合缝与地面卡得死紧,应当原本是需要用什么东西感应着打开的,宁缺临行之前,书院有人给过他个扳指,告诉他带上或许有用,宁缺不知道自己的扳指究竟有没有用,但是有润玉在,润玉又读过魔宗相关的书籍,在记忆里搜罗一圈就能找到破开结界的方法。

 

好像不用再那么复杂。

 

山门向上展开,山内与山外一样乌压压的,润玉抬头看一眼,有些若有所思,他与宁缺并肩进了山门,里头黝黑,又需要用灵力来照明。宁缺在手中燃了灵力,站在门口左右打量。

 

他正要四处先做一番探查,润玉顿了顿,顺着他的手臂,又抓住了他的手腕。

 

宁缺喜欢与他肢体接触,可其实也怕与他肢体接触,一接触心跳就好快,他怕自己的心脏跳出来。

 

宁缺吞咽,盯着他黑暗中仍然显得白皙的脸看:“……仙上,怎么了?”

 

润玉看他半晌,也不说话,像是在做什么决定,宁缺手中还燃烧着灵力的金色火光,乍一看两个人之间竟然萦绕出一种在幽会的氛围。

 

知道这里是魔宗山门之后,润玉几乎是愈发紧张,他自己倒是没什么,但魔宗山门这级别,显然若是叫宁缺一个人来,是充满艰难险阻的,别说是宁缺,哪怕宁缺和邝露一起来,若是出了事,也不是好解决的。

 

于公,宁缺是魔族世子,是下一任魔尊最有可能的人选,哪怕宁缺对他没有任何想法,这责任他也要担起来一些;于私,少年还年轻,不加掩饰地明目张胆宣告着对他的欢喜,又花费在他身上的心思良多,他并非不知恩图报的人,别人对他好,他会回以十分的好。

 

他想赠宁缺一物护他平安,又害怕从前的覆辙重蹈,青年嘴上说着喜欢他,从前锦觅天真烂漫,最后尚且如此,青年现在看上去这般热切,可是以后倘若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了他过往陈横在历史之中不堪的一切……又会怎样呢?

 

润玉知道有敌当前,不该想这些矫情的事,且龙鳞与他而言不是什么过于重要的东西,只要他不赋予那片逆鳞名为爱的含义,仅仅是出于保护,那……

 

应该也无所谓了吧。

 

宁缺看他皱眉盯着他的领口看了半天,还以为是怎么了,正要开口,你字说出个一般,便听得润玉道:“殿下先别着急进去,前路险阻定然良多,虽具体是什么未尝可知,但殿下多一重保障总是好的。”

 

宁缺看着他。

 

他自半空中一挥,流光溢彩的一片月牙状的东西出现在半空里,在半黑暗的地方都发出来近乎宝钻一样幽然而璀璨的光辉,五光十色又光怪陆离,一看就是珍贵到极致的东西。

 

润玉道:“此物殿下先拿着,上边有我设下的结界,如若你我在里面分散,又有像方才块垒大阵一样的阵法,此物会撑开结界,多少可护着些殿下。”

 

宁缺快同手同脚,那月牙状的东西看着就是不得了的宝贝,他都不知道润玉是怎么随手一挥,就从半空掏出来的。

 

他近乎虔诚地双手接过这宝物,这东西他在魔界连见都没见到过,摸在手中一片冰凉,但是好像揣久了,也会沾染上人的体温。

 

他颤颤巍巍道:“这……仙上这法器是何物?看上去也太宝贵了,叫我收下,怕是不太合适……”

 

润玉面色不变,又开始信口编:“是会发光的虾片。”

 

宁缺:“……”

 

宁缺想笑他,又觉得这刻意缓解气氛的感觉太明显,然而仍然忍不住想笑。

 

他道:“仙上就莫要再捉弄我了,这究竟是什么?未免太漂亮了些,我看这美轮美奂的颜色和仙上尾巴上的鳞片一模一样,都波光粼粼的。这……是仙上的鳞片吗?”

 

宁缺倒是个有眼力劲的,润玉在心中叹息他细致,他通体的鳞片,自然都是这般,只不过他觉得颜色惨白,远没有宁缺说的那么好看。转念又一想,这人见微知著的能力是否太强了些,这到底是之前有多专注地看他那条丑陋的尾巴,才能这样就能判断出来这是他的鳞片啊。

 

润玉觉得好笑之余也觉得羞赧,但平淡惯了的人,这些表情不会书写在面目之上,他看宁缺一眼,笑道:“小神岂敢打趣殿下,殿下所说不错,此物确实是小仙尾巴上的一片鱼鳞,我曾经向里面注入过灵力。魔宗本身就是以魔族为本,殿下是魔族,恐怕进去之后会受到的影响更大些,殿下姑且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就是了。”

 

宁缺自然乐意,转手直接把润玉那片逆鳞存到了自己精魄之内,他本来想问润玉,这鳞片到底是借给他,还是送给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不问的合适。

 

若这不是什么太珍惜贵重的东西,润玉肯定不会开口要回,两个人之间一来一回你来我往的,走的就是这么个心照不宣的暧昧氛围,他要是问了,润玉胸怀坦荡,肯定说要给他,可好端端的气氛也就没了。

 

若这东西宝贵,那润玉肯在这个时候把它给他,不论借他还是送他,都俨然如定情信物一样宝贵,哪怕润玉想要回来,他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再去一次天界,寻润玉出来见面。

 

他乐不可支,燃烧火焰的灵力举到边上,脸上有些泛傻气的笑容就并不分明,也叫润玉不能一下看穿他心中那些小九九。

 

润玉等他收了龙鳞,也就不执着于再继续看他,一面在手中燃烧起灵火照明,一边引着宁缺向前走,边走边道:“我曾经在书上见过,说魔界因为有你们夫子在,所以书院二层楼可以令魔界与人界相通,使得你们书院二层楼的夫子亲传弟子,不受阻碍就可以下凡,不像我们天界,不可妄动凡间之事。”

 

他又道:“但是书是古籍,不知道是何人撰写的,又说魔宗漠然处于六界俗世之上。”

 

魔宗山门之内的地面并不平整,处处是散落的士兵甲片与人的骸骨,在灵火照耀之下颇有森然令人畏惧的意思,但润玉是天帝,宁缺也是实战经验丰富的世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怕。

 

入了山门大殿走过一块堆满骸骨和盔甲碎布的空地之后,又是下行的楼梯,两个人向下走,宁缺正听得润玉说的话,于是也跟着道:“独立与六界之外,那不是天道和大道吗?又或者是上清天或是什么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尊神,和他们能有什么关系,言过其实了吧?”

 

润玉听他说完,跟着他点头,他道:“小神也有这种想法。不过也不否认有可能它确实独立于六界之外,但却不一定说的是战力,而是指别的什么。否则诚如殿下所说那样,若是说战力强横,也不会早在那个年代就覆灭。”

 

12

 

大殿之内,越是往里走,越显得破败,石柱坍塌在门廊,分明在忘川水底,却结了一层厚厚的、水流都冲不断的蜘蛛丝网。进到魔宗山门的里头,压抑的气氛变得更加明显,用灵力照亮,能看到的范围都局限在尺寸之间,墙壁的材质并不特殊,虽然破败,却可以看出是由青砖堆砌而成,显得很正常,倒是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润玉随口和宁缺说着他在书里看到过的一切有关于魔宗山门的事,越过一大长条斜着坍塌下来的长方体柱子,顺着长廊向前走,再向前的视野其实也并不开阔,中心无端竖起来一块巨大的石碑。

 

宁缺与润玉刚一走近,便听得大殿靠内的地方又震动了几下,倘若把这称作一场风暴,那么风暴的核心,应该恰巧就在石碑之后的紧里头,而这也与宁缺与润玉所猜测的不错,正是这些震动,才导致忘川最近连绵不绝的水患。

 

震动只持续了一会就停下来,宁缺本来是想赶快过去看看,又被润玉拉住,先去看石碑之上刻着的字。

 

润玉道:“倘若里面是苏醒的困兽,应当有链子绑缚,不着急立刻去处理。先看一看这周遭的环境如何,这石碑上写的是什么吧。”

 

宁缺被他拉过去,面前的石碑同样高大宏伟,不过还没宏大到看不见石碑顶的地步,他赞同润玉的话,于是举起来手中的灵火,凑到石碑之前,却惊讶地看见了熟悉的名字。

 

 

“……书院轲浩然,灭魔宗于此……”

 

宁缺喃喃念出上边的字迹,这和润玉说的一点差池都没有,甚至说,这里给出的是确凿的证据,便是他使得魔宗殒没。兜兜转转,他和润玉又回到那个问题,他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只在对自己小声嘟囔。

 

他道:“小师叔为什么要灭魔……”

 

润玉与他看过石碑上张扬的大字,看完又皱着眉被石碑之上雕刻的花纹所吸引,石碑一向用来记录,不论是石碑上雕刻的字迹,或者是上面显示出来的图画,都总并不会离题万里。

 

宁缺看着石碑,竟有些恍惚,恍然到眼前一花,几乎站不稳的地步,他知道自己是魔族,既和魔宗有基础身份上的重合,又是书院的弟子,与柯浩然也有重合之处,恐怕这里对他的影响,比润玉告诉他的还要大上许多。

 

他道:“我能感受到……感受到他的浩然剑气。”

 

润玉皱眉,宁缺又有些受到影响。

 

确实如此,此时此刻,宁缺看着那一整排一整排的花纹,觉得那并非是什么纹路——石雕已经存放在这里很久了,许多地方已经沙化,看不出原本雕琢出的精细之处,粗略看着,像是个雕刻出的小人在左右挥舞着四肢跳舞,周遭也有些像是犬类又像是虎或是豹子的动物萦绕着。

 

石碑出现在这里,是为了镇压凶兽吗?为了挡住后边不干不净的东西,或许有这个可能,但宁缺觉得,看上头这花纹,含义定然远不只是这一层。

 

润玉在他身后,与他一样,除了看到上头的字迹之外,也看到了那跳舞的小人。

 

他道:“石碑这种东西,多镌刻文字,意在垂之久远。柯浩然倘若是以一人之力灭了魔宗,在这里树立石碑用来纪念自己的丰功伟绩,好像也还算正常。但那时碑首多以盘蝻纹装饰浮雕,这些图案不像是装饰,反倒像是壁画上才会出现的内容。”

 

宁缺看不懂石碑上雕刻的内容,后退一些站到润玉身边。

 

他点点头,附和润玉:“可是倘若是壁画,要么记载历史,要么记述生活常态。小师叔若是想纪念他自己灭了这些信奉冥界的魔族,那雕刻浮雕,也应该是搏斗场面为主,或者是庆祝胜利才是,这样看着,有些不伦不类了。”

 

没讨论出来浮雕的含义,润玉和宁缺两个人只好继续往大殿的里头走,再往里的环境更加晦暗,人的头骨、身体的残肢碎片到处都是,可能因为死的都不是人,而是魔族,所以人死魂散,肉体消亡,倒是不像人界死人,留下叫人作呕的尸体腐臭气息。唯有堆积起来的骨头,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怎样一场堪称骇人的争斗,多么残酷且激烈。

 

大殿内侧堆砌的尸骸数量最多,正中央立着几跟顶天立地的柱子,正如两人所想,其中的几根上边都连着锁链,却是向着骨头堆里延伸。

 

宁缺一边盯着链子延伸的方向,一边道:“我还是不明白,小师叔为什么要在这里灭魔宗、我在书院,并没有听说过书院和魔宗有仇啊?”

 

润玉忖度:“或许不是公仇……”

 

他想起他的母亲簌离身死之事,水族或许并非全然与天帝天后结仇,而在他被杀了生母,明了前尘旧事之前,他也从未想到要去报仇,要去反叛,要去夺天帝的那个位置。

 

他便道:“不是公仇,是私怨也不好说。”

 

宁缺正要回答,地面上那些已死之人的骸骨,却都随着大地的震动,开始不规则地跳跃与滚动起来,那上头泛着并不明显的魔气,倘若是魔气,应当红黑交织,但是这骨头之上循环往复缠绕的,却是全然死气沉沉的灰色。

 

大殿又开始震动,这比之前还要频繁,润玉猜想,这应当就是因为他们进了魔宗山门之后,被这埋在层层叠叠骨头之下的人或是野兽感知到了,所以挣扎的更加厉害也更加频繁,才导致大殿这么短短时间之内震动了两次。

 

他不知道这下面埋藏的,是如穷奇一般的凶兽,又或者会是……被迫困在这里的……无辜之人?

 

润玉拉着宁缺后撤几步,有个低沉而浑厚嘶哑的声音从地底下传来,可能是因为大殿之中的回音效果,竟然显得这人声音大的离奇。

 

那声音阴森可怖道:“灭魔……需要理由吗?”

 

润玉不声不响,手中的玄冰剑却暗自握紧,他与宁缺对视一眼,宁缺也反手抽出元十三箭,架在弓上。

 

润玉道:“阁下是何人?”

 

内殿震动的声音更大,空洞的头骨相互撞击,尸骸之间发出有些刺耳的摩擦声,好像亡灵在哀嚎,当真像是冥界传来的声音。

 

方才说话的人声随着萦绕在骨头上方的黑色魔气变得越来越大,听在人耳朵里,竟然有些震耳欲聋。

 

“一仙一魔?……你们这组合,倒是有趣的很。”那声音混沌道,却是所问非所答,宁缺从其中,竟然还隐约听出几分嘲讽的意味。

 

润玉拉他绷紧的手臂,小世子无端被他安抚到,那声音许是听得他们没有响动,低沉笑了一声。乌七八糟飘飞的黑气愈发明显,有些甚至腾空,宛若细细密密的烟,将要聚沙成塔,低低蔓延。在这不算浓郁却诡异的黑烟里,有个衣衫破旧又怪模怪样的老人,双手撑着地面,从尸山里挣扎着,爬着坐了起来。

 

宁缺和润玉对视,不得不都蹲下来和他对视,勉强看清老头的脸。

 

他冷森森道:“柯浩然在这里杀过许多人,也包括我。”

 

老头好像在这里待了很久的岁月,头发已经几乎掉光了,又因为一直埋在碎骨之下,面向虽然看不出将死之人的苍老,可却被黑漆漆的东西糊了满头满脸,看上去丝毫不体面,一举一动之间却看着不凡,他的眉毛不深邃,眼眶凹陷着,好像时时刻刻想要诉说着什么……

 

宁缺看他衣不蔽体地从地上挣扎向上爬,把压在他身上的头骨抖落满地,在寂静里发出乒了乓啷的扭曲声响。

 

他皱眉道:“你到底是谁?”

 

润玉下意识伸手要护着他,他看这半趴半坐,匍匐在地上的老人,觉得眼熟,又觉得面生,他从未见过此人,可是在哪本书里,却好像依稀见到过这人的画像,尽管现在地上的老人看着骨瘦嶙峋,与书册上大不相同,润玉却仍有预感,恐怕这正是书上的那个人。

 

老人脸上似乎出现悲切神色,他从枯骨之下爬出,声音也不像润玉和宁缺最开始听见那样渗人,反倒有些叫人怜悯的意味。

 

那人道:“我是一个自缚之人,当年做过一桩极大的错事,引为终身之憾。我锁缚于此,发誓要用尽余生,超度这些亡魂,以此赎罪。”

 

润玉觉得气氛诡异,人心思变,人都是有两副面孔的,这老人现在看上去虽然可怜,可是一回想起他们刚入大殿时,这人阴阳怪气的话,又觉得不妙,他一方面想起书里所描述的,那个长相酷似这老人的男子的身份与过往,一方面又当了许多年的天帝,对方寸之间的人心,早有自己的定夺。

 

他不能单凭一张书页里的画像,就完全把面前的老人,和书中之人划等号,于是陪着宁缺半蹲下来,也盯着老人看。

 

宁缺轻轻挣脱开润玉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他降低了重心,叫润玉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他再将手按在地上,深沉的眉眼覆压下来,发问道:“赎什么罪?”

 

老人在暗处,看不见两人交叠的手,脸上仍然那副表情,继续嘶哑道:“我两万岁时始入魔界,曾经自诩慈悲,普度众生……怎会料到,却有这满地白骨因我而生。我要赎……杀生之罪。”

 

宁缺的眉头愈发皱紧,他听不明白这人在打什么哑谜,分明前一刻还对柯浩然咬牙切齿,语气之中的明嘲热讽昭然若揭,他们现身时,这人却说自己在赎罪。

 

倘若和他一起来的是别人,或者是他自己来的,恐怕他早就已经架起元十三箭来对准这说话叫人根本听不懂的老头。可是润玉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之上,自始至终,全然没有要移动一下的意思,也完全默不作声,似乎在等这老人把话说完。

 

宁缺只好被他用轻轻压着手的姿势,维持半蹲不动,眉眼之间的阴鸷却愈发明显,他毕竟是个魔族,还是个世子,从小到大见过的勾心斗角也不算少,被人这样说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几乎可以确定这人是在故作玄虚,或是拖延时间。

 

他语气不善道:“你到底是谁?”

 

老人看他半晌,又去看润玉,见润玉没有一丝一毫想问他的意思,便叹口气,好像很无辜的模样,道:“西方有莲,翩然落入世间。自生三十二瓣,瓣瓣不同……各为世界!”

 

润玉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他好像完全可以确定,面前的老人,就是书中所写之人了。他在宁缺的手背上轻轻写了个字,而后装作恭敬地直起来身子,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声音听着脆楞楞的,不像天帝,反而像曾经的夜神。

 

他道:“莫非……您是莲生神座,莲生三十二大师?”

 

老人在地上趴着,看不到两个人的小动作,目光游移着打量二人半晌,又是欣慰又是愧疚道:“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竟然还会有人记得我。”

 

润玉眯了眯眼,看宁缺一脸迷茫地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在他手背上写的字是什么意思,再回头,他见这莲生三十二的眼中闪过贪婪的神色,他心里一紧,手中玄冰剑再一握,便是在幽深的黑暗里猛然泛起了蓝光。

 

宁缺和莲生同时看向润玉陡然注入了灵力的剑,不论仙也好,魔也好,除却即将要与人搏斗,没人会莫名其妙地向自己的武器里灌注灵力与修为,宁缺再不懂润玉为什么在他手背上写那字,见润玉给玄冰剑注灵,也是明白了。

 

他在宁缺的手背上写:退。

 

意思便是说,不论他怎样,他能不能应付,姑且先放到一边,重要的是,他觉得这不是宁缺能应付得起的角色。

 

所以即使他知道宁缺不清楚莲生三十二身上的任何事,不知道历史过往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但宁缺大抵是信任他的。

 

所以他叫宁缺退。

 

宁缺读得懂他在他手背上写的字,他老师一贯教他,打不过就赶紧跑,命要紧。可是宁缺下意识里又在想,可能他不退,会影响润玉的发挥,可是他如果真的退了,按着润玉连涨潮都要通知魔界那边一声的性子,干什么都只想着别人不想着自己。

 

那如果他真的退了,万一润玉打不过这个叫莲生三十二的,那他连个肉盾都当不了,说着心上人,却丝毫保护的作用都起不到,他说欢喜,又有什么意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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