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储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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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系衍生|宁缺x润玉】两相仪 15-16

 *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surprise!双更!明天还没想好写两相仪还是余震,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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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宁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润玉。

 

他傲气,凛然,咄咄逼人。好像每说一个字,威压都重上一分,分明穿着成婚时华美的衣服,带着奢贵的头冠,头纱迤逦披散,眼尾被细微修饰得勾勒着上挑,怎么都该是略带花俏的盛装靡丽。

 

然而清冷矜贵,不是以成婚为喜,而是借着这个机会造反来的。

 

但说来,他们认识的时间也短,接触没那么多,本来也没个机会认识全貌,宁缺被他挣脱了手,站在那,他经历得少,倒不是未曾经历世间险恶,可是成婚时造反举事,怕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润玉平时看着是温和儒雅的性子,宁缺想不到这种事能在九霄云殿上发生,细想又觉得润玉平时就算看着温文尔雅,某些对大局的纵观感和时不时冒出来的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在他背后悄无声息支撑着他,穿着这么漂亮的衣服,在这种场合,做这种事,也不是不能想。

 

他一向慕强,虽然对着魔界那些现在还比他强的、诸如莫山山或是叶红鱼这样的豪杰,有时候还有些泼皮无赖。

 

润玉在他心里被他封了个六界第一美人,倘若在这六界前头,加上外界所言的最有权势,最为狠厉,再加上他对他时一贯的纵容与温和,较之他自己给自己取得“白鲤”的那个名字,竟然润玉这名,叫他觉得更契合他一些,也叫他无端变得更兴奋。

 

周围的场景闪烁得快了些,宁缺想,这或许是因为他也进入了幻境,搅合了一下润玉在幻境里的神智。他在书院修习的时候,曾经听几个师兄讲过幻境这回事,有些幻境就像修炼入境一样,修炼是不到某个境界出不来,幻境则是达不成某个心愿就醒不来。

 

润玉的心愿是什么呢?

 

——报仇雪恨吗?

 

宁缺被九霄云殿上紧张的气氛带动着,落到焦灼的氛围里,就好像把自己也代入了当时的场景。润玉构思的幻境太真实,他连锦觅眼睛上涂得什么颜色的脂粉都能看得清楚。

 

他听太微说话觉得生气,听旭凤说话更觉得生气,此时此刻他是喜欢润玉没错,却依旧想为这横插一脚打断人婚姻的火神感到愤怒,且觉得十分无言可讲,曾经的火神,后来的魔尊——身为帝子,却怎么会天真成这模样,又想顾着天帝,又好像在为润玉求情,他倒是听不出来他到底是装模作样的假惺惺,还是单纯就是耍个嘴把式,在兄长与父亲面前都留个情面。

 

话语和场景都叫小世子觉得足够窝火,他要是润玉,非要立刻与他们打起来不可。

 

他有些恨自己没细读那本摆在书架上也并不厚的那本《天帝本纪》,于是现在就只知道个大婚之后润玉当了天帝的结局,其余一概不知,站在这完全预料不到事态发展,只能干着急。

 

敌多我寡,润玉这是怎么能赢的?

 

宁缺兀自紧张,润玉看上去依旧坦然且淡定,天帝下令要拿下他,宁缺已经要拔出来朴刀护人,他几个眼神又把周遭围绕一圈的天兵天将喝退。

 

宁缺要为之绝倒,觉得这也太倾倒众生,却还不知道更要为他绝倒的还在后头。

 

他自认是个口才还可以的人,虽然语速慢了那么一些,作为夫子亲传弟子,又是魔界世子,讲道理的话与那些古文其实读过不少,可对上润玉,明显太小巫见大巫。

 

宁缺腹稿都打好,润玉抬眼看一下天帝,眼神里凌厉不减分毫,话里的威压与愤慨却越来越重。

 

他的头微微抬起来,勾勒过细线的眼睛里飘过去不屑于痛苦,最终竟有些嘲讽。

 

他道:“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又有何权利要求他人对其忠义仁孝?”

 

“父帝当年为登天位,戮其兄、弃花神、娶恶妇、辱我母、抛亲子!而我的兄弟…却一心想着夺我妻子!这世人都说天上才是最好的地方,可殊不知,这里才是六界最肮脏、最残酷的伪善之地!”

 

宁缺在心中哗然。

 

大殿周遭静谧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润玉的身上,幻境或许因为润玉的情绪激动而变得有些不稳定,站在两侧的那些围观的人群身上闪现出来些许的影子,润玉视野中的天帝最为清晰,太微听不得他说这些,猛地站起来,却又痛苦地俯下身子。

 

他不可思议道:“你说,你这个畜生……刚才,刚才给本座喝了什么!?”

 

宁缺也看润玉。

 

润玉看上去又扬了扬下巴:“不过是少许煞气香灰,仅能脱力两个时辰。”

 

宁缺看一眼他,惊讶道:“还有这等好事。”

 

润玉没想到旁边这个年轻人突然说话,还说的这么奇怪,不由得又一脸茫然地看过去。

 

润玉:“?”

 

润玉瞧得见他,周围人却对宁缺视而不见,红衣的男人拔地而起,伸着手指指着润玉骂道:“润玉!我素知你心机深沉,只是没有想到,你真的做出来这般心狠手辣之事!”

 

宁缺无语,心话说就脱力两个时辰而已,又没下杀手,这都要谋权篡位了,甚至没动杀招,算什么心狠手辣?倘若是他……若是有仇,非要亲手杀了不可。

 

宁缺不知道润玉和红衣服的人是什么关系,可润玉嘴皮子太利索了,显然也被红衣人一席话气得不轻,他看上去比之前还生气,声音比先前也还更大,与他认识的那个永远温和而的白鲤,实在是太不同了。

 

他怒道:“心狠手辣?天帝当年屠戮兄长,又纵容废天后杀害花神,辱杀我母、覆灭我龙鱼族之时,难道就不心狠手辣了吗!”

 

润玉分给他一个眼神,把宁缺看的惊心动魄,他不知道润玉这一眼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只是太震慑人心。

 

但润玉很快滴又把目光移开,像是缓了口气,冷淡道:“今日之事…不过是天理昭彰,终有轮回罢了。我所做这一切,不求俯仰行走之间无愧于天地,但求心中净土一片,无愧先母生养之恩!”

 

他站着,周遭拿着剑的人也站在那,宁缺来得及说话的场合并不多,因为这其实没什么太多他插手或者插嘴的地方。如果他不喜欢润玉,只纯粹是个局外人,怕是要对这一场帝权更迭的大戏拍案称绝。而若这不是曾经历史上真实发生,只是个故事,而润玉就是故事之中的主人公的话,宁缺怕是还要骂这写书的人写的太假。

 

哪有这样强悍又恃美行凶的主人公,当真对得起瑶池天仙这几个字。

 

不怪六界都说天帝手腕厉害,也不怪他只要去天界,他父尊就一再叮嘱他莫要招惹了天帝口出不逊,这样的人,谁敢去轻易招弄?

 

宁缺恍然,不过因为润玉是他欢喜之人,故而在此时此刻,才会担心他为人所伤,但这周围一圈侍卫,哪里有围上来真去捉拿他的。

 

天帝道:“还不快将夜神押解下去!”

 

并未有人响动。

 

天帝惊讶,就连火神都错了错步子,不敢相信地看周围那些曾经与他出生入死,却并不上去捉润玉的天兵天将。

 

宁缺本想一同跟着惊讶一遭,但又想想结局与看过的书,也不惊讶了。

 

他站在润玉旁边,两个人脚下踩着个圆环,他着黑衣,润玉一身白,贴在一起,竟然显得无比般配。尤其那光束从大殿外头打进来,把这白衣的人照得那么圣洁。

 

宁缺看看穿着一声黄金铠甲显得有些不合身的火神,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纯黑的衣裳,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飘过去一句话:

 

我也太帅了。

 

宁缺但愿润玉能有同样的想法,他把思绪又转回来,想起曾经看过的史书,说荼姚与太微还在位时,天界疾苦。

 

纵然有些人与火神出生入死过,可究其根本,是替他卖命,是替他的父母卖命,到头博不到什么,这些人来自各个族,倒也不乏有一早被天后天帝为了权利与一己之私灭了族、处死了亲人的。

 

谁能不心生怨怼。

 

有更新与改朝换代的机会,自然会站在润玉这边,倒也没什么不可置信的。

 

宁缺以为或许到这,这大婚就是不了了之了,接下来或许就是他们再大吵一架,然后太微妥协,但转头又想起来,好像不对,这婚宴到最后,水神杀了火神,天帝为了救火神死了,那又是发生了什么?

 

他刚从思绪里脱离出来,便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声道:“你们这群乱臣贼子!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女人长得漂亮,但宁缺并不认识,想来或许是已经作古的人,反倒是前头立刻挡住女人的男子看着眼熟,好像是个鸟族的长老还是什么的,还留着个胡子。

 

宁缺听得那男人道:“天帝及废天后德行有失,如今夜神殿下敢冒六界之大不韪,将天帝罪行一一披露,实数天界之幸!如今,天界正是破旧立新之际,我等,愿拥戴夜神殿下继承地位,荡清六界乱世,重振天界威名!”

 

小世子看得有点傻眼,还没来得及振奋,又见润玉冲着太巳仙人使了个眼色,太巳仙人分明方才还在对着天帝说什么救驾来迟,此时此刻却对着天兵做了扯下披风的姿势——

 

那些原本披着红披风,以剑或长矛一直指着润玉的人中的大部分,甚至于前来婚宴观礼的大部分宾客,声音虽参差不齐,却都已经对着润玉臣服。

 

声音回荡在大殿,直指苍穹。

 

“我等愿誓死效忠夜神殿下!”

 

“我等愿誓死效忠夜神殿下!”

 

——我等愿誓死效忠夜神殿下!

 

润玉倨傲地微微抬起头,宁缺几乎也要溺毙在那个并不温柔,只傲气无比的表情里,太英气,也太好看。

 

那样多的红披风落地的一刻,意味着属于太微时代的结束,也意味着改朝换代,这场斗争已经到了头,太微已经被下了煞气香灰,而无疑,只要越过火神,润玉就赢了。

 

声势浩荡的声音还回响在半空,宁缺几乎全明白了。

 

或许这些是润玉事先的安排,叫了侍卫进来,逢场作戏,又或许润玉心中也没有底,为的就是看,鸟族长老出面说话,太巳仙人这种朝中重臣又依然偏向他这一边,他自己的三方天将可能已经被缴械,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本来臣服于火神的人,就没有二心,就对天帝与天后没有怨恨。

 

但凡有了怨恨,稍微一挑拨,便是注定了背叛。

 

于太微或是旭凤,这是满目苍凉,于润玉或是他宁缺,却是宏伟且壮阔的景象。宁缺自始至终不过旁观,除了润玉,没人能看得见他,他竟然觉得遗憾且后悔,生不逢时,没能生早一点。

 

这样不论是与火神一样过来抢个婚也好,或者帮着润玉成就帝王霸业也好,都好过在这里做一个旁观者,除去对他过去的人生赞叹叫绝,并没有别的用处。

 

————或许,也并非全无用处。

 

好像对话已经到了最后,自始至终这场还没完全打起来的战役就没动用过灵力,所以一直没有塌陷,幻境经不起灵力的波动,从穗禾出招的那一刻,润玉构造出来的这场幻境就已经变得全然不稳定,有了塌缩的趋势。

 

火神欲上前帮太微,被润玉一道灵力拦下来。

 

幻境衰颓的更快,宁缺看着九霄云殿,这好像正随着幻境里波动的灵力再不断地震动。

 

润玉与火神同时出招,宁缺找准了这个他不能分神的机会,他迎上去,一只手环住润玉腰,一只手也聚拢起来灵力,一把轰向站在他对面的火神。

 

与红色灵力对撞的不再是清澈透亮的蓝,而是缠绕着些许紫色的黑。

 

润玉大惊,就连旭凤都看向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年轻人。

 

宁缺知道,这不过是投机取巧的法子,幻境本来就是灵力构造,也是因为灵力颓圮,他仗着幻境快要坍塌,自己强势地插入进去,用灵力来影响幻境之中的所有人,再借由润玉的想象与自己的实力,叫这场记忆之中也出现他的影子。

 

宁缺一只手对着旭凤爆出灵力,另一只胳膊揽着润玉的腰,他打不过现在的润玉,但好说歹说曾经的火神,他还是能至少打个平手,或者略胜一筹。润玉的心里或许也是这么觉得,所以他在幻境之中施展法力,一点也受不到限制。

 

灵力碰撞,竟然是旭凤落了下风。

 

润玉被他箍着腰,挣扎着想要挣脱,他自始至终动弹都别扭,更别提用什么灵力。他皱眉,这青年一直就在这里,方才所有人都看不到他,也就罢了,现在青年加入进来,影响战局,却是来帮他。

 

宁缺搂着他,逼着他看他的眼睛,他道:“白鲤仙上……润玉、润玉,你快醒醒好不好?”

 

润玉皱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皱眉,想聚拢灵力推开宁缺。

 

宁缺又道:“你现在在幻境里,你被魇住了,我是来帮你的!你看,自始至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青年身形高大,肌肉贲张的小臂就那么箍着他,力道有些许霸道和蛮不讲理,但又不弄痛他。润玉情绪不稳,幻境又在塌缩,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甚至很快忘了自己在什么时间里,昏昏沉沉又迷迷瞪瞪,只记得要报仇的事。

 

可不知道是被那句“我是来帮你的”刺激到,又或者是疑惑于那句“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从小到大,哪里有人肯这样帮他说话,肯这样对他——于是竟然一时间他挣扎都小了些,只面带疑惑。

 

宁缺看着一点点剥落于无的九霄云殿,不动声色地把灵力扩散得更大,大到幻境之中的旭凤都有些招架不住地向后退去,周遭的天兵天将一个个随着润玉塌缩的幻境消失,他又哄润玉:“你听我的,快点醒来,这回你赢了,你已经赢了,你之后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天帝,六界谁都这样说——你快醒醒,我、我们都在等着你——”

 

 

 

 

16

 

 

润玉微微瞪大了眼睛,他对于自己被认可这件事,始终报的自信都少,他这是谋逆之举,就是乱臣贼子,就算日后有天大功绩,起义的事情,他都担心会为人诟病,而他又是太微的孩子,也不免担心有朝一日真成太微的模样,也为了权利,被猪油蒙了心,变成和他父帝一样的人。

 

锦觅是喜欢旭凤的,他深知这一点,却还要把她困在身边,想证明自己身边不是什么都没有。而太微与荼姚自始至终就心有偏袒,彦佑不同他一路,月下仙人的偏心自不必提,或许就只有邝露好一些,再者……再者便是魇兽。

 

青年瞪着大狗一样的眼睛,却恳切同他说,叫他醒一醒,他在等他,他们在等他。

 

可是哪来的他,哪来的他们?

 

他想,这真的是一场梦吗?

 

真的有人会等他吗?

 

不论他想不想醒来,周围的一切都支离破碎地飘散开去,崩坏愈发扩大,黑暗和光明交织在一起如气泡一样的光影在推开一切,天兵天将和隐雀邝露全都消失了,就连锦觅与旭凤都好像被青年强大的灵力隔绝在外,被莫名其妙翻涌而来的光影吞没,那些影子越来越近,润玉想,这带着黑紫色气息的灵力,分明是魔族,可是为什么要帮他?

 

宁缺看他愣神,眼里又闪现过去那道不太明显的绿色光芒,他知道这个幻境可能要彻底崩溃了,于是他想起话本里写的什么,人间沉睡的公主都是要被皇子吻醒的,盯着润玉那张漂亮的脸,倒也不再管他们从幻境里出来之后,还会不会有未来可言,或者润玉是天帝一直瞒着他,有没有什么企图,而他醒了之后又还会不会有这些记忆。

 

他们以后该何去何从。

 

宁缺姑且不想,反正和平年代,他们不是全然的对立,天魔联姻,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坏处,全看润玉要不要妥协。

 

他抬了抬润玉的下巴,周围的光斑扩散到吞噬得九霄云殿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润玉还穿着大婚的衣服,带着华贵的头冠,眼角有精致的妆容,宁缺也没想到,第一次这么近,这么暧昧地抱着他,居然是在个幻境里,最开始是夜神与水神的大婚,这会剩下他们俩,也好像浩瀚大地之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裹挟在模糊叆叇的光里,竟然像是他们一黑一白在履行婚约。

 

他吞咽一下,看着润玉愈发茫然的脸,轻轻凑过去,嘟囔道:“你快醒醒吧,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亲你了。”

 

润玉好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看见青年那张俊朗的脸凑近,情不自禁张了张嘴,要问他要做什么,可他凑得越来越近,近到亮堂的、橘黄色与黑色融化在一起的光与他压下来的身子一起覆盖下来。

 

像他看过的每个日落日出,太阳隐没在地平线之下,光辉一丝丝耗尽了,到最后成为虚无,变成一片黑暗。而皓月当空,那时候他才从荒凉的地方站起来,一步步孤身一人,寂寞地走向布星台。

 

他是夜神,迎来每一个必然的夜。

 

青年就好像渐隐的太阳,而青年的嘴唇好像触碰到他的,却又好像没触碰到,最终都随着逐渐湮没下来的那一角扭曲的光辉,全都消失掉。

 

他在永夜降临之前的最后一丝光辉里好似被人浅吻过嘴角,给出一个等他的承诺。

 

幻境彻底坍塌。

 

 

 

润玉在黑暗里等了好久。

 

其实他理应是最不怕黑的人,他是夜神,整日与长夜为伴,怎么会害怕黑夜。可是黑夜又不等同于黑暗,夜里有星星,有月亮,孤独是孤独,却也可以陪伴天下三分月色,可是黑暗里有拔掉他的龙角,挂掉他龙鳞的生母,有观尘镜里看见锦觅与旭凤缠绵之后叫他眼前发黑的可怖,还有母亲的死、三万六千多道电火雷鸣挨在身上的痛不欲生。

 

哪一样都叫他双目之前阵阵发黑,自午夜之中惊醒。

 

不怕永夜,未必不怕黑暗。

 

那些声音害得他左支右绌独木难支,左边的声音朝着他说,“龙的命运,你承受不起。”

 

右边便又有人与他说:“簌离谋逆十恶不赦,你身为天帝长子不可乱了法度。”

 

他捉襟见肘,那些声音围着他,她说,我不过只是你的一个筹码而已,她说,三万道天刑,比凌迟还要苦十倍,疗伤更甚,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宁愿自爆内丹。他说,我真是瞎了眼,竟将你这等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伪君子视作兄长。

 

润玉痛苦了好久,听着那些声音喋喋不休地缠绕在他周围,说他心狠手辣,说他心思歹毒,说他心机深沉,也道他忘恩负义。

 

可是这些人明明都这样骂他,却还劝着他去他们身边。润玉觉得荒唐可笑,去到他们那里,怎么可能呢?

 

黑暗里的时间被无限拉长,他做了个起兵反叛的梦,梦里有个青年,告诉他,他是来帮他的,也自始至终站在他这一边。

 

他听着这声音也觉得熟悉,好像这声音同他讲过话,夸他的尾巴,说那可真是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也对天帝没什么意见,说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像他这样能一路撑到最后的,才算真的英雄。

 

他的视线内好像出现一道逐渐跃进的地平线,地平线上有翻卷似海浪的光,朝他过来,却并不汹涌澎湃。

 

少年站在地平线的最前端,生的高大且英俊,黑色的衣服勾勒出来叫人产生安全感的身体,眉毛虽然粗粗的,压下来就显得有些凶,可是看着他的时候,眼睛永远明亮,像只可爱的大狗,对着他笑。

 

他不要求他过去,他把那只宽厚温热的大手放在他想抓住什么的手里,裹住他冰凉的手。

 

他说他在等他。

 

他还说……

 

“我对仙上一见倾心,所以时时担心仙上会不会更早便喜欢上别人。我知道我是魔族,仙上是神族,身份恐有诸多不便,但仙上好说歹说给我个机会,叫我追一追仙上。”

 

 

 

宁缺从幻境里比润玉早苏醒一步,大概是受润玉影响,那些原本属于润玉的记忆碎片——并不全,只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他也判断不出来是谁的,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而他还半个身子盖在润玉身上,手还拉着润玉的手。

 

幻境内的时间虽然长,但是就好比梦一样,好像在梦中走过一辈子,醒来不过才过去一炷香时间,这幻境或许也就只持续了一炷香或是一盏茶。

 

他醒来眼前一片灰黑色,那些从莲生三十二身上蔓延出来的灵力显然已经浓郁且黏稠到一定程度。

 

他左顾右盼,纠结润玉怎么怎么还没醒,正要从润玉身上爬起来,身下却陡然爆发出一阵磅礴的灵力,宁缺来不及躲闪,刚从幻境里出来的身体本身就有些眩晕虚弱,被这灵力一波及,直接整个人都被弹飞,一下撞到柱子上,又晕了过去。

 

而润玉陡然醒来,他是天帝,修炼到这个位置,功法已经深不可测,按理来讲,甚至都不应该中什么幻觉,只不过身体里曾经存在过穷奇,穷奇与饕餮全是上古凶兽,穷奇所残存的那些余毒或许与莲生三十二所用的饕餮功法产生了呼应,又因为他身体这一个破洞那一个窟窿一样千疮百孔的漏洞而趁虚而入。

 

好在他身负九天之力,还能很快就醒过来。

 

只是,他觉得疑惑,因为在他繁复不清的印象里……宁缺好似也跟着入了他的幻境。

 

青年正昏倒在离他不远的石柱旁,他有些心虚,不知道宁缺到底有没有进入幻境,若是进去了,那他是天帝的事情,岂不是就全然被青年知道了?青年在梦里倒是信誓旦旦,说要等他,可是他知道幻境里与现实完全是两回事,梦如果太美,就不会再想醒过来。

 

但是润玉下意识看一眼两个人之间隔着的距离,青年离他那么远,也可能并没有进他的幻境,而是进入了他宁缺自己的幻境。他幻境里的那些表白、太微与荼姚、旭凤与锦觅说的话,也可能只全部是他的构想。

 

而宁缺出现,或许只是他想在他需要人伸出援手的时候,有那么个人能伸出手,来拉他一把。

 

——润玉扶额,他都不知道到底哪个更惨了,若说前者惨,那后者这把小世子想象进幻境,他对他是已经产生了什么依赖性,这根本全然不应该。

 

他来不及尴尬,庆幸宁缺现在昏过去,他抬眼,看莲生三十二也在看着他,好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从幻境之中苏醒了那般,脸上流露出错愕,衣衫褴褛的身子往前爬了一些,但离他们还很远,根本过不来。

 

润玉暗叹宁缺行事多少周全,他要纠结的事虽然多,可是也没什么空闲给他想了。

 

他深深地看了眼晕倒在那的宁缺,干净利落地招来赤霄剑,与莲生三十二战在一处。

 

 

 

宁缺再次醒过来,就是被润玉轻轻拍醒的了。

 

润玉一旦从幻境之中出来,不再受那些灰黑色灵力的影响,就再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再加上宁缺合着眼睛,也看不见,所以他招来赤霄剑,能释放出来的威力比玄冰剑大得多,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几乎就没用太长时间。

 

莲生三十二的鼎盛时期,或许润玉与他战作一处,会有些吃力,但他今日对上的这位曾经的神座,是腹部已经被铁链洞穿,又被柯浩然的浩然剑气困在这里千万年的莲生三十二,除却幻境带来的压力,剩余一切都不可同往日比拟。

 

宁缺头晕,这回晕过去纯粹是体力不支加上撞得太狠,比第一次见润玉时,美人龙一尾巴把他拍飞到树上叫他疼得多了,脑袋可是硬碰硬撞上的石柱。

 

润玉与莲生三十二打斗的时候,他隐隐约约恢复过意识,看见赤霄剑闪烁的金光,原本还剩下那一点点的、怀疑润玉到底是不是天帝的困惑也烟消云散了。他躺在那里头晕,倒是也算清楚了,这把剑是赤霄,那他看着眼熟的,长得像冰棱的那把长剑,应该就是天帝登位之后就不常用的玄冰剑了。

 

应该是因为他在神兵谱上见过两眼,所以觉得眼熟。

 

他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直到润玉把他彻底叫醒。

 

男人身上那股比龙涎香还要好闻的味道变得更浓郁,宁缺打量润玉的神色,哼哼着从昏迷里被天帝陛下轻轻拍着脸颊醒来。

 

他脸发热,润玉手凉,宁缺恨不得抓着那手往自己脸上贴,想一想又想起来这人可是天帝,又觉得自己那么登徒子,在幻境里还亲吻了他,没被一剑捅死已经是润玉心慈手软。

 

他再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就有点脊背发凉。

 

他生气润玉不告诉他他就是天帝,又欣喜他靠着自己识破了这个秘密,宁缺分不清润玉到底是还在装,还是从幻境里出来之后就忘了幻境之中的事,轻轻拍着他把他叫醒,嘴里竟然还叫着他殿下。

 

润玉在赌,赌他到底有没有入他的幻境,宁缺则是在装。

 

解决了莲生三十二,基本就意味着忘川水患之事已经结束了,润玉与他并肩出来,看宁缺神色如常,心虚无比的那颗心稍微沉了沉,还以为就是自己空想,出了魔宗山门,他给宁缺讲莲生三十二和柯浩然从前的那些渊源,把过去的事全都先解释一个遍。

 

宁缺一边听得很认真,一边又鬼鬼祟祟凑上来,去握他的手。

 

润玉想起来好像他们下忘川的时候,他是说过一句“等出去了随你”,手也就由着宁缺握,而他们回程,宁缺眼见着润玉从忘川上了岸,和他轻轻松开手,就准备作别,去寻邝露。

 

宁缺看他没有要要回龙鳞的意思,就也装糊涂,可润玉坑他良久,谎话满天飞,什么都在编,一会忽悠他那是虾片,一会又说自己是天帝近臣,简直信口胡诌,胡言乱语多得很。他与润玉之后如何,还要从长计议,他得回去好好想一想。

 

但这时,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着,可能是生气润玉一直没告诉他,也可能就是起了逗弄的心思,连润玉就是天帝也不管不顾。反正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真身是犼,可是能吃应龙的,现在打不过,以后可不好说,吃到嘴里是哪种意味也未尝可知。

 

润玉松了手要走,他又抓住天帝陛下细瘦的一截腕子,腆着脸道:“仙上等等,虽然谢谢仙上帮我解了忘川水患之急,叫我有办法向父尊复命,但是此外恐怕还有一事,想仙上帮帮我。”

 

润玉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眨眨眼,表情很无辜:“我倒是不知,殿下还有什么事,是小仙能帮得到的?”

 

宁缺在心里龇牙咧嘴,听他一口一个小仙,简直抓心挠肝的痒,又觉得他会装,一时间火上心头。

 

他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最近有些上火,哦,可能不是有些,就是火很大。”

 

润玉又眨眨眼,他不知道神仙或者魔还能上火,想可能是年轻人性子急躁,也没多想,下意识答道:“这上火……不知道小仙能帮殿下什么?”

 

宁缺灿烂一笑:“我听说天界有一物叫星辉凝露。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喝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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