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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储鸽
微博id同lof,私信前看置顶,如果想起来了会腹泻式上来更新一下…总之祝您拥有美好的一天(灬ꈍ ꈍ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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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43 深入湖底并不算困难,两个人都会避水诀,进入天池之后也和在雪原上没有多大区别。水下传来的呼啸声是断断续续的,如泣如诉的声音又有些像是一群人在嚎啕大哭,充满悲伤和怨念宁缺越是潜入水下,觉得胸口的龙鳞就越发热。 这是水下,水怪也必然是水族,宁缺当然会往润玉的身上想。他起初觉得,或许这水怪是润玉母族龙鱼族里幸存的族人,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靠谱,徒太山在大荒之地,与洞庭湖和太湖都相差甚远,湖底生存环境也相差太多,是个龙鱼族的可能性极小。 再者,就算退一万步说,真的是润玉的族人,他活这么大,也没听说过逆鳞拿都拿下来了,靠近的还不是龙,放别人身上还会起感应这种事。 好在龙鳞始终都只是发热,并不叫他觉得烫,护在内丹的位置,在冰冷的天池下头叫他温暖,倒是无任何副作用。 隆庆和他拉开了差距,与他分别从天池的两端入水,故而进入池底之后二人也未曾遇到。 与他和润玉下忘川水那次不同的是,天池的水是越往下走越澄澈,巨石依旧环绕,到池水底端,水却几乎呈现出一种令人震撼的透明,清晰得能看到底下铺着的细沙珊瑚和各种植被。 宁缺往水中间走,这样的透明可以叫人把周围的环境一览无余,能看见池底植物的同时,抬眼也能看见半空中环绕在巨石上的锁链。 “水怪”是一种概括性的说法,与凶兽这种论述差不多。 一般只要稍微有些灵气的地方都会有这种灵兽和凶兽,徒太山也算是大荒外一座名山,有这种兽类被镇压或是自愿盘旋于此镇守驻地并不稀奇。 宁缺改刀换箭,怕异变突生,顺着半空中层层叠叠堆积起的锁链,向密集之处走。他绷着劲拉着弓,看空中的锁链,那些锁链上有的已经生锈,有的被水草攀附,其实依稀看不出最开始的模样。 只有上头的铭文还在断断续续散发着金色的微茫,以显示它带有灵力,而并非普通的锁链。 湖底幻境静谧,除了环绕的巨石和自然生长的植被之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鱼虾。这不得不叫人觉得很诧异。宁缺放轻脚步保持警觉,他最开始本来以为这应该就是一只凶兽,以生锈的灵力锁链为佐证,可以证明或许这只水怪已经在这里被困了许多个年头。 但是他越往中间走越觉得奇怪,因为凶兽往往有他们所对应的“凶”与“恶”,这种邪念,往往靠的越近,叫人感受得就越清楚,越会浑身起鸡皮疙瘩地觉得恶心。宁缺缘着铁链往前走,这里却没有这种叫人觉得不舒服的感觉,甚至于周遭水波都波澜不惊,透露出一股无事发生的安详感。 若非越接近中央,就越来越大的呼啸声和凄惨的哀嚎声,宁缺都会以为湖底有水怪之类的不过是他自己的错觉。 他终于走到锁链尽头,不自觉惊讶一瞬。 铁链的另一端确实连着东西,但却并不绑缚在人的身上,天池底部的正中间放置着一个巨大的光球,散发着莹莹的蓝色光辉,好像是个巨大的结界,上边散发出柔和的灵力。宁缺心口处的逆鳞本热着,贴着光球贴得近了,反而冷却下来,好似龙鳞之中贮存的灵力与结界上的灵力一体同源一样。 结界把锁链格挡在外,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而蓝色光球正中,坐着一个下半身是鱼尾的女人,穿着一身红紫相间的衣服,年龄莫辨,头发披散着,在里面以打坐的姿态坐着。 好像……是在闭关? 中心依旧传出带着怨念和难过的哭嚎与呼啸,宁缺诡异地发现,这些声音并不来自于里面坐着的女子,而是从蓝色光球上传出,是这结界上头发出来的声音。 宁缺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隐约觉得与润玉有关,但究竟怎么有关,他也说不明白,只冥冥之中怀疑光球之中这个被世人定义为“水怪”的女子,大抵无害,结界上带着声音的蓝色灵力还在源源不断与铁链上的金色灵力对撞,发出细小有如摩擦一样的噪音。 宁缺靠近蓝色光球,试探叫道:“……姑娘?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四周依旧沉静,蓝色结界里的女子闭目不语,不知道是装得还是真的听不见,又或者这人已经入定,或是蓝色的屏障可以隔音。 宁缺上前两步,假设这结界中的灵力与润玉逆鳞里的灵力一体同源,那么他此时把龙鳞拿出来,大致可以把结界收回。可是他又不敢贸然这样做,一怕结界起的本是保护作用,撤掉结界,里面的女人可能会出什么偏差,二怕此时拿出来逆鳞,被水镜外的人识破,暴露他与润玉之间的关系。 踌躇犹豫之间,宁缺不知道怎么做才更妥当,在一波连着一波的呼啸声里,他却突然听见一个男声道:“宁缺世子,你在这里站着,是在等我么?” 宁缺迅速抬头,隆庆正站在光球的另一侧,透过结界看着他,他一张俊美的脸被两层蓝色的结界映衬得有些扭曲,他手中已经聚集起一束桃花的花瓣,转手便如朝露闪电般攻向结界。 “……隆庆!住手——!”宁缺立刻想打断他,然而已经迟了,他和隆庆正巧站在圆球的两面,里面的人究竟是什么情况还未尝可知,打破结界的后果未必是他们可以承受的,但隆庆求胜心切,一心想着抓住这个被叫做水怪的女子,一瞬间花瓣已经破开了蓝色的屏障。 隆庆嗤笑一声,把这灵力向后带着艳丽的粉色后撤一步:“怎么,看见这般强大的结界,宁缺世子就不敢了?” 结界在瞬间轰然炸开,里面的呼啸声与哀嚎瞬间扩大到整个水域,宁缺不得不跟着后撤,于此同时内丹之中的逆鳞也一下变得滚烫,仿佛是火属的东西,也由内而外炸开,弄得他瞬间连提起力气格挡的灵力都没有。 他捂住胸口,被结界炸裂的波动弄得控制不住向后被水流涤荡得狼狈滚了两圈,一下撞在石头上,逆鳞温度烧人,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把他磕得五脏六腑都快位移,险些一下晕过去。 结界碎裂的余韵还在继续,鬼哭狼嚎的声音震得人耳朵生疼,耳膜都快裂开,宁缺暂时用不了灵力,只好拔出两把朴刀深深插到沙堆里固定住身体。 他腾出一丝意念观察,好像爆炸的不只是结界,还有那些连在结界之上的锁链,也都一同断开,金色的余韵与蓝色交织在一起,搏斗一样,最后全都归于平静。 他体内的逆鳞也慢慢宁静下来。 结界里的女子横倒在在地,修炼被打破一样,伏在地上咳嗽着喘息。隆庆有如闲庭信步一样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女子身边,女子的鱼尾已经化成了腿,藏入紫色裙子里。 隆庆却挑衅一样转向他:“宁缺世子,现在便这般狼狈,倒不如现在捏破烟花,直接传送出去。” 宁缺也咳嗽,在眩晕里撑着朴刀努力站起来,好在逆鳞已经不再波动,仿似知道伤到了他一样,在他内丹之处讨好似的释放出柔和的灵力,安抚着他体内的灵流。 他咳嗽几声,向着旁边吐出一大口瘀血,有些愤怒地看向隆庆:“隆庆世子,你是不是真痴,难道感受不到这人身上没有凶恶之气,根本就不是凶兽吗?这结界如此强大又如此宁静,你就没想过擅自打破它的后果?” 隆庆嗤笑一声,他蹲下身去拉那女子,从乾坤囊里掏出缚龙索想把女人捆上,他道:“是善是恶,与我又有何干系。今日我在这里没有伤她,只不过将她带回去交给父王和魔尊处置。你我既定下赌约,就该履行诺言。” 他又道:“再者说,徒太山是书院所定的比赛场地,夫子与前十二位先生,一早就将这整座山体探寻过,定然知道她的存在,既然知道,便默许了我们做任何事,也就是说即便我们打破结界,甚至杀了她,也不会有任何后果。” 宁缺上前几步:“她既然并非恶人,那我们就不该用无辜之人作为赌约,你一心向道,难道在你的道心之中,叫无辜之人因此受伤或因此而死也算于道心无愧吗!?” 女子被二人话说的搞得一愣,手腕都被隆庆抓在手里要套上缚龙索,停了咳嗽之后,却把手腕如抓不住的水蛇一样,从隆庆已经积攒起灵力的手里,硬是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抽了出来,她道:“……你们是魔界的人?” 隆庆甚至没看清女子是怎么发招的,但她在水中,就如鱼得水,蛇一样甚至从隆庆身边滑开,站到宁缺与隆庆两人之间。女子身法很快,反手一推,手里出现一支通体紫棕色的笛子。 她道:“今夕是何夕,南极见祥光……不论你们是谁,又为何而来,但若是魔界之人,便不必再多说了。想要我的命,先看看你们自己会不会命丧黄泉吧!” 宁缺和隆庆谁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但是女人手里抓着笛子,已然在空中御水而起,也不吹奏,只拿手轻轻一挥,与她服饰同色的紫红色结界就从四周陡然升起,宁缺叫苦不迭,在心里已经把隆庆骂了八百六十次,这女人肯定和润玉有些什么关系,他可一点都不想要这个女人的命。 隆庆板着脸,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腾空飞起来,手里续着的桃花瓣飞向女人,他对宁缺道:“你可还要说我?这一位连是非缘由都不问,只因为我们是魔界之人,便想要我们的性命,难道这样就对了?” 结界如圆环状,上面波动着灵力,逐渐向正圆的中心皱缩,宁缺也踏水起飞,他破口大骂道:“你是真的脑子有毛病!要不是你先不由分说毁了人家的结界,还要把人家绑走,她凭什么要和我们打!” 红紫灵力的光柱已经炸开,宁缺勉强躲过这一次攻击,苦不堪言道:“姑娘,我们真的没有想要你的性命,只是见天池水底有呼啸声,以为这池底藏了凶兽,便以谁先抓住凶兽为赌约,这才——” 女子道:“话多无益,打赢我再说吧!” 宁缺无法,只能跟着她的节奏,抓住手中的朴刀和她战到一起。 女人的灵力看上去很纯粹,也很磅礴,并不比隆庆和宁缺之中任何一人差,宁缺更擅长近战,贴女人贴得越近,越发现女人灵力虽然强悍,但每次出招,基本都是以她自己为中心点,将灵力向四周扩散,并不有针对性地去打他或是隆庆任意一个人。 他们这是二打一,这样发招可以理解,但灵力既然如此强悍,也不至于非要这么浪费,把他们按在这个圆罩一样的结界里,而她浮空来打。 很快,宁缺就发现了不对:这个女人的眼睛,似乎是看不见的。 她的眼睛和灵力一样,也是紫红的颜色,但并不能聚焦,之前被刘海遮挡着,宁缺并没有发现,可是她的武器又是笛子,侧耳来听声辨位的姿势太明显,离得越近就越容易发现。 宁缺其实并不愿意与他一战,但隆庆和宁缺的赌约摆在这,女人又已经和他们要死要活地开打,他没有办法,也只能拼尽全力,仗着他擅长近战,把脚步声和腾空的声音都放得极轻,叫女人误以为他和隆庆在同一个方位,好叫女人把攻击集中到隆庆身上,而他在女人身后悄悄补刀。 可或许是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水底困了太久,女子的听力敏感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在半空中开了几次圆形的结界之后,转而开始吹奏笛子,同时向隆庆和宁缺两个方向攻去。宁缺无法,只能和隆庆合力先把她打败。 三人就这样缠斗在一起,比方才隆庆与宁缺二人比试还要精彩绝伦,但二人对女子招数都不熟悉,很快就都挂了彩。打到最后,谁都没占着谁的便宜,女子虽然比宁缺和隆庆二人灵力高些,可是她毕竟看不见,又被两个人围着打,两拳难敌手,到最后竟是也节节败退下来。 宁缺心话说早知道这赌还不如不打,他本以为池底凶兽是块头很大的那种,需要先努力找一下,然后再打,谁想到是个很容易就被人找到,还身姿敏捷的女人。 把他和隆庆打成这样,她自己也重伤,现在他与隆庆一人拿着捆仙锁,一人拿着缚龙索同时接近她,要女子主动投降根本是天方夜谭,到这地步,还不是他和隆庆要以现在这个狼狈不堪,谁都力气基本耗尽的姿态再痛苦地打一架,一个把另一个打趴下,还没打趴下的那个再去绑那位女子。 ——还是他和隆庆在打架,这赌打和不打又有什么区别? 宁缺无语到想翻白眼,但他现在需要魔尊那个位置,也必须要咬咬牙继续打了。 两个人同时向女子逼近过去,眼里全是势在必得的互不相让,女人单膝跪在中间,笛子已经被她收了起来,她侧过耳朵听了听两个人的脚步声,却突然使力,向宁缺这边运起灵力,翻滚了过来。 宁缺:“?” 宁缺大惊失色,还以为女人还有灵力,且还要把他暴打一顿,但并非他想的那样,女人这最后一滚,已经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她保持着那个半跪的姿势,没有焦点的眼睛看向宁缺,低声道:“还不快把我绑起来。” 宁缺比刚才还大惊失色:“?” 宁缺还自我安慰一样,心话说他的个人魅力倒是也没这么大,就算是他长得帅,可女子都目不能视,怎么会轻易被他的英俊迷倒,难道听着他的声音就觉得他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但是他都有润玉了,可不想和别的女人有一丝半点的关系。 即便他这么想着,还是手脚麻利地把女子捆了起来,他当然不觉得女人是被他帅到才会突然给他绑,他倒是想问女子,可隆庆还在,他便先把女人绑住,气喘吁吁喊道:“隆庆世子,你输了。既然你非要按着赌约走,那么此刻我已经捉住了她,你就该现在就如约退出比赛。” 隆庆面色铁青,缚龙索还在他手里抓着,可是这种关头,这个女人却宁愿先被宁缺抓住,也不肯等他与宁缺分出胜负之后,再做定夺…… 宁缺冲他笑了笑:“信守约定,你自己说的,隆庆世子,自便吧。” 他没回话,僵硬站在原地,也没立刻捏破烟花的竹板,就这么看着宁缺一瘸一拐地抓着捆仙锁的一端,与那个女人往天池水面之上飞去。 宁缺与女子飞到天池附近的一处雪原附近就停下,他寻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和女子靠在石头背风的一面,两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好,在水中还不明显,出水之后,血液便不受控制地悉数在衣料上氤氲开大片红色。 宁缺忙着给自己止血,也给女子点上穴位,他终于能开口问女子:“姑娘刚刚为什么选择我?” 女子目不能视,但听着声音,还是看向宁缺的方向,她道:“你已经发现我如今眼目不能辨物了,但听好歹还是可以做到的。一开始的话我又并非没有听到,我性命垂危,这若不是一个骗局,在意我死活的人是你,我又怎么会选择他。” 宁缺道:“……哦。” 他道:“那姑娘便再等一等,一会就会有人来接我们。”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一会,这会没必要去解释什么,宁缺深知说得越多错的越多,与其要说,还不如出去把他交给润玉和他父尊更为妥当。 按照赛程来讲,如果隆庆信守约定,引燃烟花,那么他再在这坐一会,只要赛场里除了他已经没有别人了,他就是是留到最后的胜利者,过一阵就会有魔界的队伍过来,在水镜之内宣布他的胜利,再把他直接带回愚疆宫,由大长老宣布他就是魔界的储君。 就这么坐着,女子看他不出声,也不知道这个“一会”是多久,她在池底呆久了,有很多想问的,又不是沉闷的性格,干脆主动开口道:“你既是魔界之人,我又听刚刚那个人叫你世子,那么……你是卞城王之子?” 宁缺莫名其妙,手底下给女子缓缓输送着灵力,道:“我确实是魔界的人,但我父亲是如今的魔尊,也是焱城王,刚刚的另一个人才是卞城王的儿子。” 女子默不作声又想了一会,好像与她记忆有些偏差,她道:“既然是焱城王之子……你是胖的那一位,还是瘦的那一位?” 宁缺:“?” 宁缺心话说他明明身材适中,属于魔界万千少女心中的梦,胖瘦不仅合适还有肌肉,怎么就胖的那一位还是瘦的那一位了? 他又觉得不对,手下没有停止缓慢输送灵力,心里却更加疑惑,他父尊就只有他和桑桑两个孩子,可女人的意思分明就是一胖一瘦都是男人,他便道:“我不胖也不瘦,身材刚刚好,我还有个妹妹,但是我父尊只有我们两个孩子。” 女子沉默,宁缺却想到这人一直在池底,莫非是已经不知道今夕是何年,所以出来时才要感慨今夕是何夕,他心里一动:“……姑娘可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了?” 宁缺的手正在离他不远处徐徐输送着灵力,女子本来半靠在石头上,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因为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什么,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紫红色的眼睛毫无意义地放大。 她好像很激动,又因为气血的亏空说话也没有太大的力气:“不对……你在骗我……你虽然是魔族,但是灵力里有他的龙息。你是夜神殿下的人,他的逆鳞在你身上对不对?” 宁缺:“……” 什么龙息,什么夜神,什么逆鳞。 宁缺这冷风里一哆嗦,整个人都清醒了。 人算不如天算,该来的怎么也逃不掉,就好比说,宁缺明明不想润玉掉码但是他一定会掉码,又好比说,润玉其实也不想那么快曝光恋情但是总在不经意里恋情就被迫曝光。这些都属于无可奈何定事。 不过他宁缺确实是夜神的人,至于怎么个是法好像还有些有待商榷。 女人又嘀咕一样自言自语道:“固城王与太微勾结,若焱城王站在夜神殿下这边……” 宁缺:“……” 润玉在当天帝之前是夜神,这件事六界都知道。宁缺就算想到这个女人可能与润玉有关系,但也没想到这能追溯到这么古早的时期,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纠结他辛辛苦苦隐瞒这么久龙鳞的事情,就被这人轻描淡写地都说出来了,还是该纠结这个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却还意识模糊地活在天界还是太微当天帝的时期。 宁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女子自顾自呢喃推敲了一会,又道:“他的逆鳞既然在你身上,你此行又为何是与那个卞城王的儿子打赌?” 她道:“可我记得卞城王也只有一女,这隆庆是?” 她想了一下,最后沉默道:“夜神殿下,现如今可还安好?” 她问了太多问题,宁缺不知道从何答起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边在心里气哼哼地想润玉就是润玉,他来徒太山比赛,最后遇到个女人,都要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亏得他一路努力保守秘密,进了幻境都不敢瞎叫,这女人倒是好,三两下全给抖棱出来。 这回暴露他俩人之间的事,那可就不怪他了。 逆鳞的事说多错多,偏偏她还一而再再而三讲起来,搞得宁缺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即使女人这话一出,宁缺好像也没什么挽回的机会了,但他还是准备最后努力一下。 如果是反问夜神到底是不是润玉,未免太装傻充愣,无异于一叶障目,谁都骗不了,就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决定只回答女子最后一个问题:“他……他现在挺好的。” 不止挺好的,还当天帝了,不止当天帝了,还有他这个小朋友当恋人了。小狼狗局促地抓了抓面上的血污,幸好女子看不见,不然也太尴尬了。 宁缺想了想,这种时候与其叫女子问他,还不如进入讲故事环节,把话题往女人自己身上引,他转移话题道:“就是姑娘……不,就是前辈似乎在天池池底待了太久,现在他已经不是夜神了。……接应我们的人还没来,不如前辈先告诉晚辈,前辈为何会被困在池底?” 44 这又是宁缺不曾了解的,属于曾经的时代的故事。 过去的故事隐晦,润玉做夜神时又深居简出,哪怕在准备造反之前都并不显眼,他所做这一切虽然顺应的亦是众仙家的意见,可毕竟是儿子反了父亲,就算再顺理成章理所应当,都要被冠上不孝的罪名,润玉又不想以此为自己歌功颂德,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过于了不起的事,所以史书之中也并未记载太多。 女子已经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自己是赤襦一族,便叫宁缺干脆就以赤襦为名叫她。 宁缺在书院二层楼的古书里见过这个族群的介绍,这族群是种人面鱼身的灵兽,音如鸳鸯,生活在天池底部,食之可以疗病,属于不折不扣的水族。 赤襦在天池里泡的久了,声音并不算极度动听,但是原身声如鸳鸯,人身说话也不难听到哪去。 她灵力不足,讲故事也有娓娓道来的意思,只是依旧因为他在池中运功太久,很多事都不能记得极度清晰,叫宁缺这个比她小了许多岁、对曾经时代并不尽然了解的年轻人,只有拼上十分的努力,才能勉强还原当时的故事。 润玉还是夜神之时,固城王并不像李珲圆的父亲那样是个君子,而是个完全不好的东西,作为魔界几位城主之一,却与还是天帝的太微勾结,试图以不光彩的手段来统一六界。 太微一心想着要水族来制衡鸟族,天魔两界混乱,只有表面上还维持着平静。润玉生母已死,为了报仇,已经有了想拉拢各方势力来谋逆的心思,他行走六界,第一步做的,是先收集齐水族的势力。 赤襦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润玉的。或者应该说,是还是夜神的润玉主动去找的她。 她如润玉一样,身世悲惨,是个可怜之人。 这就是更早之前,前到润玉都还只是个小孩时的事了。 润玉的生母被太微拿去离间东南水系,赤襦的兄父也曾作为太微的手中棋子,拿来毁坏东北水系。赤襦族和龙鱼族一样,没有逃脱被灭族的命运,赤襦之所以没什么障碍地叫宁缺以族群的名字来叫她,便是因为无人再会与她抢这个名字,她已经是赤襦族里仅剩的余孤。 但她又和润玉不一样,润玉虽然是龙鱼族的余孤,真身却是龙,无论如何也被荼姚带回天上去。可赤襦当年族群被灭族,即使也是荼姚与太微的谋划,然而徒太山是大荒之外最重要的雪山,需要灵兽来镇守一方。 宁缺道:“所以……赤襦一族虽然只剩下您一个人,甚至于族人都是死于他们之手,但太微还是要您留在这里?” 赤襦嗤笑一声,道:“确实如此。但你想也知道,我的兄弟姐妹、父母亲人……乃至所有的族人都被他们屠杀而亡,我又怎么会愿意留在这里守着一座已经空了的山。” 她咬牙切齿,又只能叹息:“但全族的人都死了,我那时年纪也不大,又能拿什么和他们抗衡。太微也并不管我愿不愿意,他所需要的,不过是我们赤襦一族与徒太山山脉天生相连的灵力,只要我人还在这里,情愿与否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宁缺静默不语。 赤襦不情愿,却不得不一直待在这里,太微也不用结界困她,这山都空了,他也不必假仁假义,直接用带着古咒的锁链穿透赤襦的肩骨,绑缚她的四肢,把她把牢牢钉死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凡她灵力要枯竭,就通过锁链来续上她的性命,锁链上有咒语在,她自戕都做不到。 她道:“……我也不知道我那时以那种姿态浑浑噩噩地过了多少年,但就是那个时候……夜神殿下找到了天池下面,看到了我。” 宁缺道:“是……他救了前辈?” “你方才已经见过围在我外侧的那个结界。那个结界就是夜神殿下帮我设下,他与我说明了他要做的事,想要把我救出来……但他是帝子,把我救出来,必然会被太微发现。” “所以殿下想了方法……他将我从铁链里救出,叫链子连到结界上,那结界是以我族人万年都难以散去的怨气和我的视力作为根底,夜神殿下施了法术,用他龙鳞之中的灵力来支撑结界,我便可以不再日日夜夜受穿骨之痛。” 宁缺这才明白,果然结界上的灵力和润玉逆鳞上的灵力一体同源,故而结界碎裂时的痛感叫他感同身受,也正是因为怨气和污浊都被吸收,这天池的底部才会干净澄澈成那般不可思议的模样,那些哭喊嚎叫的声音也是从结界之上传出来的。 而这救人的法术是什么法术……宁缺拿脚趾头想都知道,定然又是不知名的禁术。 宁缺一边奇怪魔界的人怎么还不来接应他,一边又问道:“后来呢?” 赤襦摇了摇头:“其实夜神殿下本不必救我。他来找我,是为了说服水族的势力为他所用,可我那时筋骨尽碎,不过一个废人,即使想为族人报仇雪恨,又哪里还能帮得上他。他来天池找我们赤襦一族,不但没得到任何助力,反而还把灵力搭了进来。” “虽然我被困在天池底部,但对那时水族的处境也略知一二。洛霖看似是无为而治,实际上他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最穷凶极恶的事……分明身为水神,却那么眼睁睁看着太微和荼姚杀了那么多无辜的水族。” 女人说到这里,心头的恨意好像又蔓延上来,可是她在湖底磋磨了太久,就算是有恨,此时此刻也不如初始一般那样鲜明,她道:“之后夜神殿下同我说,我虽然暂时不能出来,但是有结界在,我也不必再受苦。他说我可以在结界之内修炼,只要我还活着,就总有一日能为我的兄父族人报仇雪恨。” 宁缺心说她来的太迟,润玉已经把这些仇恨都替她报了。太微一早就已经死在九霄云殿,固城王和荼姚的下场亦是凄惨。 但许是山中不知岁月长,这女人也如同山人一样,或许就在蓝色的结界里修炼入定,之后对世事一概不知,连润玉已经当上了天帝都不知道。 宁缺哑然,他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这个面前身世如此凄惨的女人。两人身上的血已经暂时止住了,宁缺也停下往她身上输送灵力。 女子好像预想到什么,她眼睛看不见东西,但是她对着宁缺笑了笑,无神的眼睛里居然也有了一丝不知道从哪来的笑意。 她道:“你好像对过去的事并不特别清楚,我的记忆好像也没有过去那么清晰。所以现在应该离那时又过了许多年。你既然说我还能看见他,又说他还过得很好,那么我勉强可以猜到……夜神殿下已经成功,他现在已经是天帝了,对不对?” 宁缺惊讶于她的聪明,想来也是,都是活了很久的人了,心智必然十分成熟,他犹豫一下,老老实实回答道:“前辈说的没错。” 女子又轻轻弯了弯嘴角:“既然如此,你是魔族,陛下又把逆鳞给了你,想必……你应当是对他极其重要之人了。” 宁缺下意识挺直了脊背,话题不知道怎么兜兜转转又绕回了这上边,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嘴唇嗫嚅几下,方要承认,赤襦突然面色一变,不顾伤口会突然开裂,突然把他按倒在地,两人就地一滚,到一块石头的最下方,宁缺晕头片刻正要问是怎么了,自遥远处也感受到好像有风裹着什么疾驰而过的声音。 宁缺暗骂一声,身子贴着石头不敢动,竟然有漫山遍野的冰棱裹着桃花,对着他和赤襦如同夺命的飞刀一般奔涌而来。 赤襦道:“是刚刚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 宁缺咬牙切齿:“我说怎么魔界的人一直都没到,原来他根本没想遵守赌约退出赛场,是想直接在这杀了我!” 愚疆宫内寂静一片,从赤襦说出来润玉的逆鳞那一刻起,大殿内的气氛就陡然变得异常诡异。一早知道事情真相的如书院那几个夫子的亲传弟子和桑桑,都装作无事发生一样继续看镜子里的场景。 剩下的人就只能该心里咯噔的咯噔,该脚趾抓地的抓地,一个个回想起宁缺在幻境里一口一个玉儿,甚至不知道说宁缺真是太大胆,还是震撼润玉心真大。 最终眼观鼻鼻观心,竟然只能装作根本就没出现这茬事。 润玉从一开始宁缺进幻境的羞赧劲里过去,又突然看到水族的故人——世事变迁,万象更迭,再找出一个世间上能知道当年发生的那些事,并且还能偶做交流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他很难不激动。 扪心自问,他做天帝这些年被人说心思深沉独有手腕,也不觉得自己是个有多纯善的人。可是时隔这么多年,曾经做的事情还被人记得,甚至于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有人能如此诚恳,甚至于语带怀念地叫一声夜神殿下,问问他现在过得还好不好。 纵然千万年未曾谋面,而千万年前见面时相处时间也不长,他却无法不因此而动容。 所以当赤襦提起他的逆鳞在宁缺身上时,他的心已经完全定了下来。宁缺不凭借任何外力就赢了隆庆,已经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再者他这面对赤襦时,在意天下苍生的一番言论,已经在所有人那都博得了好感。 基本胜局已定,就连镜子都关闭了于隆庆一侧的感应,魔尊也已经派人去接应隆庆出来,所以,此时此刻,就算四面八方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润玉的身上,他也只是面色冷静地微微抬了抬下巴,模样就好像是在说: 他与宁缺,是就是了,怎样? 看他的目光就又都收了回去,天帝这模样,长得是美则美矣,可实在目光冰冷,看着要冻死人,谁又敢问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们很快就也无法再顾及这些感情上的事了。变故突生得始料未及,谁都没有预料到隆庆竟然没遵守约定,在此地突然对宁缺出手。 魔尊另一侧的卞城王一直都没怎么和大家说话,哪怕刚刚有一番激烈讨论,都议论到了他儿子身上,他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他除了隆庆,还有另一个长子崇明,在他心中,隆庆在未能进书院的一刻就已经输了,似乎还是崇明更得他心意一些,他们父子不做什么魔尊,就做这三王之一,也未尝不可。 可魔尊是疼儿子的一位,眼看宁缺已经赢了,隆庆却不顾脸面搞这种偷袭的把戏。书院设下的机制是比赛结束之前,除了书院那些弟子和执事,谁都不得擅自入内,这时要救宁缺也来不及,万一因为这种事,宁缺有个三长两短…… 他刚要起身发怒,旁边清清冷冷的声音却道:“魔尊尊上稍安勿躁,左右胜负已定,也不急于这一时。” 说话的人是润玉,两人关系乍一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他的耳根反而也不发红了,两人再一对视,终于难得读懂对方心中所想。 魔尊这火气燃起来容易,熄灭却难,他本来想问宁缺的安危,但转念一想,润玉的逆鳞都在他儿子身上了,怎样宁缺都不会有性命之虞。 他脸色稍微缓和,要与润玉讲话,一直安静的卞城王却在此时阴阳怪气地开口道:“我说天帝陛下怎么来魔界来的如此突然,原来是一早就与宁缺世子有些别的关系。” “陛下插手魔界内事倒是插手得信手拈来,就是不知陛下连龙之逆鳞都给了宁缺世子,这口口声声说着的胜负已定,究竟是什么时候定下的,您这片逆鳞,又在这战局里起了多大的作用?” 言语之间,就是暗示润玉一早就与宁缺有关系,甚至于把逆鳞给了宁缺,是在提前帮宁缺靠不光彩的手段赢得比赛。 针锋相对的意味过于明显,魔界如今并不强盛于天界,而润玉和宁缺如果真是两情相悦,在魔尊眼里,刁难润玉也与刁难宁缺没什么太大区别——退一万步讲,哪怕不说关润玉什么事,只说宁缺——卞城王就是在说他儿子作弊。 魔尊火气再也忍不住,怒道:“放肆!天帝陛下是我魔界的贵客,怎可如此编排!” 卞城王凉飕飕地看魔尊一眼:“尊上何必如此激动,莫非您也与天帝陛下一早就有联系?” 魔尊未来得及接话,润玉对着他的挑衅轻轻笑了一声,目光比卞城王的还要冷上几分,他道:“但凡学过结界之术的人便都知道,倘若结界受损,供应结界的灵力源头会遭受到同样的伤害。也不知我这逆鳞,究竟是帮宁缺帮在了何处。本座倒是不知道,卞城王是明知故问博在座各位一笑,还是当真学艺不精,是在认真同本座发问。” 他又微微挑了一下眉:“还是说卞城王认为,龙鳞不过一件只能贮存少量本座灵力的死物,还能在你魔界书院定下的赛场上起到决定性作用,甚至于宁缺凭借此就能战胜隆庆世子一个活人了?” 他嘲讽道:“不过是一件本座与世子殿下的定情信物,在卞城王眼中,竟然神通广大到叫卞城王认为能胜过自己的儿子不成?” 气氛剑拔弩张,竟然也没有人觉得“定情信物”这种清新脱俗的话是从他堂堂天帝嘴里说出来有任何不对劲。 “不论开始如何,赤襦本不必因为这赌约受罪,但隆庆世子明知无害,却执意要比试下去,于公,隆庆世子打伤我天界水族之人,总该给本座一个合理的解释;于私,隆庆世子不守约定,如今反而对宁缺与赤襦起了杀心,意欲杀他们灭口。” 润玉冷笑:“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若非今日在座诸位都能通过镜子看到水镜之中的情景,恐怕即便今日他们命丧黄泉,隆庆世子也不用负一点责任。” 卞城王又得了道理,他也嗤笑道:“陛下这就说笑了,储位之争,本来就只分胜负,就连书院赛程之中的章程里都有写,即便在赛程里出现死伤,也无人需要为此负责。” “虽说君子应当守礼,然而对待敌人何须要什么信守约定,隆庆此举不过用些心机手段,为的也是胜利,陛下可不要拿什么不遵守约定和不顾人生死的帽子随便往人脑袋上扣。” 卞城王把话头说到这里,几乎把路堵死,但润玉轻轻一笑:“卞城王又在说笑了。初时本座便说胜负已定,即便如今隆庆世子偷袭,本座也未加阻拦,只说等着看个结果。” “处己当如诚为主,是卞城王觉得本座的龙鳞是在帮宁缺徇私舞弊,本座这才与卞城王讲到隆庆世子此行是否也是作弊之事。但如今卞城王又与本座说那都不重要,只要与本座论回胜负,说明卞城王也是同意本座初始时观点的,不是吗?既然如此,本座也觉得无需在此时上与卞城王再多费口舌了。” 陈皮皮在底下憋笑,宁缺的十一师兄都跟着不自禁点了点头。在嘴炮这种事情上,估计把魔界几个城主捆在一起,都没一个润玉能说,魔尊不乐意打圆场,反正真作弊的是隆庆又不是宁缺,润玉言语之间又不针对魔界,且处处有对宁缺的回护之意,怎么都不算他吃亏。 润玉说完之后就靠回了椅子背上。润玉不再说话,魔尊不打圆场,卞城王气急了也不再搭腔,一时间愚疆宫整个都冷了下来。 45 赤襦只能从方才的打斗里弄清他是魔界的世子,又是润玉挂心的人,但她并不能听懂宁缺说什么诸如“比赛”之类的话是在说什么,比赛又是在比什么。夹带着花瓣的冰棱攻势逼人,赤襦却很显而易见得明白,那个人确实是想杀了宁缺。 宁缺贴着石头,听冰棱破空的声音越来越大,照着这样下去,迟早这块给他们躲避的石头也会被击碎,他道:“我就说他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就同意赢了的人当储君……他哪里会舍得这个位置……!” 赤襦道:“若我没听错,你所用之武器,应当非刀即剑,如今他在暗处,你在明处,你应当更擅长近战一些,如果你此时出去,只怕就算不死,也得受重伤。” 她提起一口气:“……龙之逆鳞,触者杀之。夜神殿下……不,陛下既然肯把逆鳞给你,在我们水族眼中,你便是与陛下无二致之人了。陛下于我有救命之恩,这块石头也撑不了太久。你先去找蔽身之所,这里便交给我吧。” 冰棱已经击碎了一部分石块,擦着宁缺的脸飞过去,直接刮出来一道血痕。宁缺痛得嘶了一声,余光可以瞥见血液的红,他在刚刚的打斗里也伤的不轻,赤襦的话,相当于要牺牲自己送他出去,他又不是没有用于远程攻击的东西,怎么可以叫她护着他。 他还要把这个水族的族人,成功带出去交回天界。 他道:“……前辈也是他努力保护着的人,您很不容易才撑到现在,晚辈又怎能劳烦前辈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于为我豁出性命。” “若前辈还有余力,为晚辈护法即可。” 宁缺咬牙从地上站起,终于掏出自始至终还没使用过的箭盒。他把箭盒立在地上,从里面掏出一根造型极其独特的箭,弓箭的剑身自上而下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箭头还带着隐隐燃烧的簇火。 他转手从身后把一直背着但也从来没用过的弓拿出来,身体抵着巨石一转身,迎着劈头盖脸砸下来的冰棱,义无反顾地把弓箭架在了长弓之上。 元十三箭! 即使赤襦给他又努力撑开一片结界,但两人此刻都是强弩之末,只能勉强维持一小会结界之术,宁缺把弓箭搭上去,在冰棱飞舞的一片嗖嗖作响的声音里闭上眼睛,再侧过耳朵,努力听冰棱究竟是从哪个方向飞过来的。 元十三箭箭头之上簇火燃烧,最后变成一个又像是阵法又像是符文的模样。金色的纹路层层叠叠地缠绕上去,如有灵魂一样幻化出巨大的圆盘。于此同时赤襦的结界再也支撑不住,两颗硕大的冰凌直接钉着宁缺的肩膀狠狠钻过去,宁缺闭着眼闷哼一声,骨节用力之下甚至泛起白色。 他在肩膀上传来的剧痛里拉满弓,终于猛地松开了手。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元十三箭好似只穿云箭,带着巨大的灵力和响动飞出去,赤襦被四溢的灵流击得跌倒在地,宁缺已经被钻出贯穿伤口的肩膀又自血窟窿里涌出了鲜血。元十三箭一跃而起,带着风雪交加和符文的力量,竟然直接横跨过整个天池,直接带着铭文钻进了极远处的树丛之中。 命中。 远处依旧寂静无声,宁缺感知到什么,喉头涌起一抹腥甜,却不由自主地笑了。那漫天飞舞的冰棱,在几息之后如冰雪消融一样,悉数化成了水,淋到了地上。桃花瓣依旧伴随着北风在空中盘旋,好像一株桃树被人剧烈摇晃过,撼动了根基,枯萎憔悴。 宁缺歪过脑袋去,一大口血不受控制地被他吐了出来,脑子里一阵又一阵地旋转发晕,赤襦担忧地看着他,可她也提不起一点力气,只能看着宁缺晕头转向地吐血。 四周归于平静,宁缺又强撑着站了一会,见再无任何响动,赤襦正要唤他,他心里松了口气,却再也支撑不住,双手一松,长弓直接与他一同跌到了雪地上。 隆庆被宁缺一箭射到重伤晕厥,甚至伤到了内丹,宁缺没那么严重,却也实在失血过多。 隆庆被传送出局,宁缺撑着最后一点神智等来了魔界的大长老带他回愚疆宫。 脑内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厉害,到最后宁缺甚至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耳鸣。愚疆宫里有人在为他的得胜而欢呼喝彩,几位师兄师姐对着他露出赞许的笑,他满嘴带着血,已经没了力气,却还是伸出双臂,对着那一侧挥了挥手。 “宁缺殿下!” “宁缺殿下!” 欢呼声和庆贺声一波高过一波,但他最期待的还是润玉的反应,他被大长老扶着手臂转身,刚对着高台上的人露出个灿烂的笑意,喉头又是一紧。 “玉……” 他踉跄一下,积攒在口中的话未能说出口,就在因为看到润玉一瞬间松懈的力道之下猛然向前栽出去。眼前一片漆黑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润玉面带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与他父尊一同从高位上下来,快速奔向他。 …… “……多有唐突……不便……” “……又是哪里的话……这小子……” 周围传来不算嘈杂的对话声,声音都极其熟悉,一个是成熟的浑厚,一个是带着几分清冷的温和。或许还有些别的声音,但是朦朦胧胧的,好像是被蒙了一整面兽皮的大鼓,被年久失修的锤子轻轻的砸,有迟钝的声音,慢慢悠悠才传到他的耳朵里。 宁缺迷迷瞪瞪,鼻尖传来被布料磨蹭的痒意,并不难受,有些像是蝴蝶翩跹落在了脸上,还带着一阵又一阵曼妙好闻的芳香,那种味道也极其熟悉,可是他也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什么。 纵然好看,但是那只蓝白相间的蝴蝶弄得他有些痒了,他便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去抓———— 从肩胛骨一直接连到指尖的疼痛一下如雷霆电击一样贯穿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在床上虚虚弹了一下,他游离在外的神魂归体,终于睁开了眼睛。 周遭的空气不再如徒太山上一样寒冷,温和之中带着绵长的湿润。润玉坐在他的床边,好像方才是想要替他拨开落在脸上的碎发,衣袖的布料还搭在他的身上,但宁缺不老实,他一只腕子被宁缺还没彻底清醒时抓出去的手直接握住了。 润玉微微一愣,他顺着宁缺抓他手腕的方向把一截细瘦的腕子又递过去,好叫宁缺轻柔地把受伤的胳膊放下去。 他道:“醒了?” 宁缺还没搞懂今夕是何年,好像是去参加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又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很累的梦,一直在踩空楼梯,还摔得浑身是伤,搞得身体生疼。 他抓着润玉的手腕哝咕一声,抬眼除了润玉的脸,就是他自己寝殿熟悉的帐顶,润玉不会突然在他床上坐着,果然他睡觉睡落枕了不说,还癔症了。 他叫了声“玉儿”,也不松开润玉的手,不那么痛的一侧身体往外滚了滚,直接把脑袋贴到润玉的后腰,竟然又准备直接睡过去。 润玉:“……” 不远处的魔尊:“……” 润玉当着魔尊的面被他抓了手腕——大家都知道他和宁缺的关系,这也没什么。但宁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双臂已经环上他的腰,这就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魔尊本在和润玉说话,宁缺这一闹腾,他也看不过去宁缺这一副不知羞的赖皮样,见自己儿子这德行,就算是润玉坐的离他近一睁眼就能看见,可也不能看一眼就继续睡啊。 他也不得不重重咳嗽一声来体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咳嗯!” “……” 润玉面色复杂地没说话,宁缺脑袋在他后腰蹭两下,不动了。 润玉提起来的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宁缺这性格,他和魔尊都心知肚明,哪怕是睡觉这种小事,他要是整个人昏睡过去,怕是没什么能再把他叫起来,纵然羞赧,但也只能任由宁缺搂着他的腰,准备继续和魔尊说方才被宁缺打断的事。 结果他刚卸了力,身后毛茸茸的脑袋又动了,这人不知是以怎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地坐了起来。 宁缺的所有记忆终于全部回炉,他彻底从迷茫的状态里苏醒,半是惊讶半是喜悦地睁大了眼睛,他赤裸着的上半身缠了纱布,即使魔医和润玉已经先后给他治疗过,他还是被肩膀和身上传来的痛弄得龇牙咧嘴的。 但他还是震撼地喊道:“……我赢了!?” 润玉:“……” 魔尊:“……” 宁缺一出战场就晕,完全不知道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愚疆宫里又是怎样一番兵荒马乱,卞城王和他父亲之间又经历了怎样一场骂战。 但最重要的是他不明白,怎么一觉醒来,肩膀上的血窟窿给治好了,他父尊和润玉已经其乐融融宛如一家人一样在他寝宫里开始这那那这地说起了话。 魔尊凉飕飕道:“你小子醒了?” 宁缺眨了眨眼:“醒了。” 魔尊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也走到了他床边上,润玉并未起身,却和魔尊同时把目光投向他,魔尊道:“你之前做了那么多事,都不和父尊说一声,看你伤成这样,为父也不和你计较了。” 他本来想拍拍宁缺的肩,但宁缺的肩膀是受伤最严重的地方,魔尊只好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 润玉无奈地笑了一下,魔尊又道:“但你可要好好谢谢天帝陛下,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要不是天帝陛下当时救你的即时,你现在哪能这么生龙活虎。” 宁缺点头似小鸡啄米:“嗯嗯嗯。” 那可是润玉,他是自然要好好谢谢的。 魔尊道:“隆庆之事,本座会去为你解决,但如今你已经是我魔界的储君,未来的魔尊。行为处事多少要注意一些,切不可再像从前一般莽撞大意。” 宁缺满脑袋问号:“我什么时候莽撞大意了……” 魔尊一瞪他。 宁缺道:“我莽撞!我大意!我一定改!” 润玉终于忍俊不禁,又觉得不能失态,憋着没笑出来。他轻轻从宁缺手中把手腕抽出来,看着宁缺笑了笑,又转向魔尊,点头致意算是行礼:“宁缺刚醒,魔尊尊上与宁缺一定还有许多话要说,本座就先告辞了。” 魔尊表情颇为无奈,他看了眼宁缺眼巴巴看润玉的眼神,对润玉点点头回礼。 他道:“陛下留步,毕竟我看这小子的眼神,好像更像是想叫本座这个当父亲的走。陛下不日就要返回天界,本座还是把时间留给你们吧。” 说罢,他也不再等润玉和他相互推辞,叫了随身的侍卫,离开了宁缺的寝宫,就是冷不丁听见宁缺跟在后头的一声“恭送父尊”,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寝宫大门关上,宁缺抓着被子盖住半个脑袋,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润玉眨巴眨巴,侧身往边上让了让。 润玉哑然失笑:“刚赶跑了你父尊,这又是什么意思。” 宁缺道:“我父尊这情愿不当电灯泡的事,怎么能叫赶跑。” 他拍拍大床空出来的半边,对着润玉十分期待:“地方都给陛下让出来了,当然是邀请你来躺一躺。” 润玉一挑眉,倒是真又在他的床榻上坐下,他今天又换回了那身白色银纹的天帝常服,灵力褪下去不少,在寝宫里显得十分温和纯良。 宁缺巴巴道:“躺上来躺上来。” 润玉无奈,顺着他的意思,除去了鞋袜,又把发冠卸了,像朵飘忽的昙花一样,躺到宁缺旁边。宁缺这时候也不管身上的伤还没好,也不龇牙咧嘴了,张开了双臂,直接把润玉连人带着衣服一起裹进被子搂到怀里。 润玉轻轻绕了一缕灵力在宁缺胸口打转,那缕灵力从他袖口出来,像烟雾一样融到他胸口里,他道:“……你倒也不怕伤口再裂开。” 宁缺像只大型犬扑人一样抱他,仗着是两个人都裹在被子里,没怎么伤到的腿就把润玉的腿缠住,他拿鼻尖很是急躁地在润玉脸上蹭蹭,贴着还觉得不够,又低头小狗舔人一样咬了咬润玉的耳垂,转头亲在他脸颊上。 他道:“我这是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了,能在你面前赢,我好高兴。就是本来想进去找到治你身体的方法,结果又叫你费灵力救我。” 宁缺亲得他发痒,青年把胳膊垫到他脑袋下面想给他枕着,但润玉顾及着他受了伤,也不好枕在上面,便徐徐靠着,枕在枕头上。 他不说幻境的事还好,一说润玉就又浑身燥热,他觉得害羞,耳根又开始发红,正巧宁缺现在正抱着他,还是叫他躺上来,他就那么老老实实听话躺上去了,似乎与宁缺所说的投怀送抱,也并没有太大差别。 他先一本正经道:“你做的很好,又救了赤襦,我就算是作为天帝,也应当感激你,更何况你我如今是……道侣,又谈何救不救的……” 宁缺正笑,润玉给他输送过一缕灵力的手又搭在他胸前,白龙表情里带了点狡黠,他道:“……如今你我这样,可算是我在主动投怀送抱?” 润玉还以为宁缺多少会觉得不好意思,但青年本来就搂着他,此刻双腿夹住他的腿一翻身,竟然叫他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宁缺搂着他的腰,这是个他抬起头就能亲到他,极度方便接吻的姿势,小狗咬了咬他的嘴唇,丝毫不觉得难为情,还在他腰上摸一把:“明明是我邀请你躺上来的,你又没主动抱我,怎么叫主动投怀送抱。” 润玉:“……” 他怕压到宁缺的伤口,只能起来,可是这个姿势实在是暧昧,方才是整个人枕着他,现在只要他直起身子,便是直愣愣地坐起来,转腿跨坐在宁缺的身上,屁股下面压着的就是不可言说的地方。润玉小心吞咽了一下,试图起身换个姿势:“刚刚还龇牙咧嘴的……我看你是一点都不觉得痛。” 宁缺道:“陛下治得好,不痛了。” 他支起来身子,半靠在靠枕上,润玉刚起来,又被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像个小流氓似的按下来:“就是不知道陛下之前说的奖励,准备什么时候给我兑换一下啊?” 润玉:“……” 润玉拍开他的手:“……不许白日宣淫!” 储君位置之争已经结束,天界来的使团就先行离开,润玉挂心宁缺,稍微多留了两天。但他是一界之主,天界不能一日没有天帝,纵然宁缺怎样恋恋不舍,也只能放润玉回去。 以前倒是无所谓,他是自由身,可以随意跑动,但这回他先是要养伤,又因为赢了比赛成了储君,有很多事情要做,竟然一时间也没抽开身。 赤襦被邝露带回去好生安置,两个人之间这段关系凭借这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方式昭告天下,竟然平添许多传奇色彩,但不论如何也因为场面极其独特,而叫六界之人津津乐道许久。 关系既然已经确定,两人身份又十分门当户对,结亲的事情就被提上日程,宁缺心心念念在魔宗山门里入幻境时,见润玉穿的那套大婚的衣服,又觉得润玉现在已经是天帝,怎么穿的也得比那时再好看一些,但天界尚白,魔界尚黑,他又想看润玉穿白,还想看润玉穿黑,左右磨蹭,干脆最后定下来在两界各结一次。 也省的魔尊一把年纪了还要纠结究竟是润玉成了魔后还是宁缺当了天后。 璇玑宫附近有个大小刚好的潭子。 潭水边风景极佳,种着在夜里会散发出紫色荧光的琪树,琪树枝丫飘荡,枝条有如柳条一样温柔拂面,而潭水水流灌入天河,有如银河落入九天一样带起繁星一样的水花。谭边的大石头正好可以拱人靠着休憩。 多年之后的传说之中说,天帝陛下和曾经还是小世子的魔尊,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面。 多年之后的魔界书院之人也一代又一代口口相传,说这里靠近布星台,又被划入曾经是夜神的天帝居所范围内,即使是个潭子,也有名字。 但这个名字出现的最大的原因,是天帝有一条极其漂亮的龙尾巴,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因为泡在潭水之中的时候,龙尾盘起来波光粼粼,就像星星落在上面,映衬苍穹与月的光辉,所以潭子不仅有名字,还很好听,叫落星潭。 而现在还未到多年之后,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夜晚。 润玉坐在潭水边泡尾巴,冷不丁尾巴上一重,盹还没醒过来,有人用孟浪的手法循着他的鳞片一路摸上去,他未怎么反应,屁股又被人用十分熟悉的方式摸了两把。 他虽然还是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身体,耳根跟着泛红,却见怪不怪,漂亮的银色尾巴自潭水中浮起,竟然自水中托出一个用了避水诀的人来。 宁缺整个人抱在他尾巴上,脸贴在润玉的龙鳞上,低头又亲了一下:“陛下,我这不慎落入水里,刚才一时着急,也不知道摸着哪儿了,但是陛下这么宽宏大量,想也不会和我计较的是吧?” 润玉红着脸把他拿尾巴托上了岸,不似初遇那般把他狠狠拍到树上。他稍微倾斜身体,宁缺就半蹲半跪在他身边,手撑到他旁边的石头上,和他交换漫长又缠绵的吻。 他蹭蹭他的脸颊,润玉稍微仰头给他亲。 所有过去孤寂冰冷的一切,都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偶遇,造就成一段他从未想象过的姻缘。琪树的枝条照样摇曳,天河的水波照样奔涌不息,日月照常轮转不休,星辰也依着万物规律起起落落。他独自一人千万年,却不会再依旧觉得长夜难捱,孤身一人只与一只魇兽为伴。 他点了点宁缺的眉间,笑到:“调皮。” END 就完结了~还是一如既往觉得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说出来有点啰嗦……林林总总居然也写了二十万出头 那么就!有机会get评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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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40 幻境到了这个份上,正是要用出最大量的灵力来蛊惑进入者心智的时候,幻境中的人所做的一切也往往是最符合现实的。 虽然宁缺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他解决方法,但润玉不是那么自私的人,就算对方对着他倾诉衷肠,他哪怕心思震撼又动荡,也不会立刻回答。 昔日他吞噬穷奇,叫来了旭凤之后,是有求他用琉璃净火焚过经脉烧死穷奇,或是直接把他杀掉,换他来继承帝位两种选择的。 那时他面对半决裂的兄弟都一心求死,现在面前的人比之关系更亲厚,感情也更浓烈,他对上宁缺,倘若肯在这种时候把要宁缺替他做什么什么事的话说出来的话,也就不是润玉了。 “润玉”别过头去不看他,不置一词,宁缺诉衷情的话说了,“润玉”却还这样不愿他劳心费力,这么看上去,宁缺好像就无从下手,彻彻底底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当中。 不过同理,润玉早些年吃了穷奇命悬一线的时候有人能突然冲出来,这时候性命垂危,幻境也得安排合适的剧情发展下去,才能叫幻境显得合情合理,更能通过宁缺心之所想,把他困在这一方幻境之内。不然要是叫俩人这么尴尬对坐下去,剧情无法继续发展,宁缺想的事就会变多,很容易就会从幻境里头脱离。 太上老君有三宝,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 要救润玉有三宝,曰邝露、曰岐黄、曰太上老君制的丹药刚刚好。 宁缺静静等待幻境给他变化出新的人物过来给他出主意救润玉。他稍微一想,此时,能出现在璇玑宫推引剧情发展的必然是—— “邝露”端着一碗药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冲了出来。 宁缺:“……” “邝露”方才才在“润玉”寝殿之外和宁缺看过,就这么一会功夫,卡着点一样,恰到好处地甚至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头。 且哭得梨花带雨地叫到:“世子殿下——若世子殿下所说皆是真的,便求世子殿下救救陛下吧——” 宁缺:“……” 没错了,最能在这种危机时刻出现并且给人指引明路的人,最大概率里当然是这位在璇玑宫里神出鬼没,甚至现实里都撞到过他和润玉在宫中角落中亲热的水神邝露。 不仅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撞到他们亲热时,能叫润玉羞得耳朵发红还要佯装镇定地和她说你先退下吧,此时此刻也如雪中送炭一样,叫宁缺立刻知道他该说什么。 宁缺便语气阴恻恻又愤怒,十分自然地套话道:“我倒是想救你们陛……我倒是想救他,可如今他身体变成这样,连个机会与方法都不给我,天魔殊途,我要怎样救他?!” 他差一点又嘴瓢说了陛下,要是给幻境之外的人听了,按润玉那薄脸皮,怕是真要受不了。幻境里的“润玉”的心思他倒是大致可以猜到,遇到这种场合,定然自己不说,也不想叫邝露说,就得叫她退下。 果然,“润玉”咳嗽着,拧过身体,皱着眉呵斥道:“邝露,不要再说了,你先退下。” 宁缺心道,他还真是了解润玉。 生死攸关的时候,“邝露”知道他脾气秉性,也不理他,她把药碗放到桌子上,对宁缺行礼,焦急道:“我在这里照顾陛下,世子殿下可以去兜率宫寻老君,老君曾经能制出叫人起死回生的九转金丹,如今也一定还有方法炼制出能救陛下的丹药。” 好了,邝露之外,太上老君的丹药也出来了,加上他自己,就差个岐黄仙官就可以打麻将了。 邝露说着,又有些惭愧:“邝露早些年时也去问过老君有无法子,老君曾说过确实是有的,只是那丹药的要求过于苛刻,我等灵力不足,就算倾尽全力,也无法将丹药所需材料尽数收得。今日邝露在门外听到世子殿下所言……若世子殿下真的愿意的话……” 宁缺打断她道:“我自然愿意。我曾经以为他是我的命门,可是我自己都错了,他不是我的命门,是我的命,我救自己命,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宁缺在幻境里去寻“太上老君”。 他盯着时辰,幸好方才和“润玉”的争执和与“邝露”的一番交流并未耗费太多时间,所以他现在去找太上老君,问出丹药的炼制方法,也还在时限之内。 幻境里还有这个好处,貌似因为他想和润玉在一起的心思太热烈,之前又一直拿天后的事来回逗弄润玉,所以在这个情境之中,虽然貌似他还没和润玉成婚,但天界的人似乎都已经知道了他们在一起的事。 这样他去找太上老君,也就不显得突兀,现实当中他连太上老君的面都还没见过,太上老君也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已经在一起,如果他突然去找太上老君问有什么能治好润玉的身体,怕得被几棍子打出来。 这幻境里的逻辑,还真是蛮自成一体。 天界不可一日无主,天帝病到,人心浮动,太上老君所在天界不过一个分身,虽理论上天界就算帝位更迭也与他无关,但润玉治下清和,所有人的心思都往他身上长,这心思归一,太上老君也多得他照拂,就会有所偏心,有些能帮上他的地方,太上老君还是很乐意去帮的。 宁缺被门童引进兜率宫,和他客套几句,直接开门见山道:“还烦请老君告诉我治好他的方法。” 幻境里的太上老君如现实里的一样好说话,他摸摸胡子,对着宁缺道:“殿下既然来问老夫,想必陛下从前所服用的脉历愫,殿下应该已经知道了。” 宁缺俯身,对太上老君微微拜了拜:“我已经知晓。但还想问老君,他此时已经缠绵病榻,不知若此时仍能制出此药物,可否短暂缓解他的痛苦……或是至少减慢一些他身体衰颓的时间?” “从前陛下症状没这么严重,脉历愫还尚且有些用处,但如今病气已经入骨,他体内的灵力又几近被血灵子蚕食殆尽,寿数将近之时,怕是起不到什么效果了。” 宁缺道:“那该怎样做?” 太上老君道:“从前水神来问过我,有没有能医好陛下的法子。世人皆知九转金丹能叫人起死回生,但如今世间已经再也没有玄穹之光,陛下魂魄与躯体又还暂且完好,也不需要耗费九转金丹。所以,倒是还有一种药,名叫得服翘颗粒。” 宁缺:“……得服翘颗粒?” 太上老君点点头。 宁缺表情复杂地开始熟练运用多音字,道:“……若能救他的身体,那是得服。” 老君道:“这种药物的材料在世间还可以寻到,只是十分艰难。陛下曾经用的是禁术,不愿叫人知道他身体的状况,那些药草所在之处又都十分危险,陛下也不想耗费财力物力在他自己一个人身上,叫那些将士为他出生入死……所以才拖延至今。” “世子殿下与陛下情意甚笃,若愿意救陛下,自然是再好不过,但老夫要提醒殿下,那几处地方都是凶兽聚集之处,确实艰险,稍有不慎,很容易重伤难救。” 宁缺坦然道:“打不过就跑,大不了回来修炼一阵再继续打,尚有时间,总有耗死它的那一日。” 太上老君看着他皱了皱眉。 空气中寂静片刻,宁缺看着他的表情一个激灵,心里一紧:“……我的意思是,我必定尽力而为,也会找到方法减慢他身体的衰颓。” 他说错了话,他此刻知道自己在幻境里,外面的润玉身体还好好的,他当然有大把的时间修炼,或者活生生在远处用元十三箭重伤能得到药材或是什么别的材料的凶兽,然后再过去补刀捡漏,不是危机关头,这些事没那么难达成。 但幻境里这确实就是危机时刻,是要一口气过去拼命的,哪里还有什么“打不过就跑”和“尚有时间”。 宁缺怕被幻境识破,赶紧又继续低下头,恳切道:“……还烦请老君告诉我,要去哪里得到什么。” 太上老君狐疑看了他几眼,倒是也没再问些多余的,他道:“大部分药品在花界与魔界都能得到,但还有两样东西,一样叫柯柯茧,一样是本易安草。” 宁缺听他继续道:“本易安草是妖界的圣物,生长于雪原,只在妖界荒原的天矛契建殿后的雪山之中培育,此物被妖界的世家世代守护,这一代好像是轮到了李家的公子。李公子擅傀儡之术,但凡有人靠近,便会呼出‘埋他’的口令,埋伏在周遭的傀儡会一拥而上,把图谋不轨之人杀掉。” 宁缺心话说这什么破口令,还是无语道:“若只是傀儡之术,恐怕还不至于叫老君觉得这是一桩麻烦事?” 老君点头:“再者便是这样东西每年只在固定的节点成熟,在霜降之后两旬左右,依妖界的叫法,那一日是叫做霜十一。且本易安草比花界的蓬羽还不易保存,若不制成药物,只能在霜十一这天存留一日。” 宁缺道:“……所以需要我在霜十一当天去天矛契建殿?” 宁缺心话说这感情好,每年只有一次不说,一次还就这么一天,一日之内突破重围带出来这种草还得迅速交到太上老君手里。幸亏他提前问了,不然就算他战力到时候已经可以打过李公子的傀儡,躲过天矛契建殿的诸多机关,万一错过了时间,相当于前功尽弃。 他咋舌,想起来另一样柯柯茧,道:“那敢问老君,这柯柯茧又是什么,得去哪才能拿到?” “陛下是水系,自然也需要水系的天灵至宝来补充身体,大荒南面有一种巨蝶叫蓝衫蝶,幼虫与成蝶都毒性巨大,触之轻者麻痹四肢,重者直致昏迷。但其茧却是医人的良药,制成药之后可以清除体内各类余毒。” 这回不用宁缺问去哪才能把这玩意搞到手,老君就已经道:“蓝衫蝶只在木架之上结茧,殿下要想得到茧,需要去往大荒南面的品铎铎岛上寻木头架子。” 宁缺恍然大悟:“意思是我要去品铎铎砍架。” 太上老君:“不错。” 宁缺道:“谐音梗用太多次可有点烦了。” 太上老君:“?” 宁缺深呼一口气,道:“……我砍,我砍。” 太上老君又如是给宁缺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等宁缺把还要去寻的几种材料都记下来,这才叫宁缺离开。走之前他看着宁缺的背影,犹豫一下,又叫住他。 他道:“殿下之前问我,脉历愫还能否拖延陛下的病情……这药虽然不能,但还有个方法……” 宁缺道:“嗯?” 太上老君道:“陛下如今体内是灵力亏空,因为血灵子的原因,无法再自己自内丹处生出灵力,但世子殿下属金,陛下属水,金助水,灵修倒是……” 宁缺一挑眉,内心快乐,表面却一本正经道:“哦——灵修——” 太上老君摸摸胡子:“不过陛下如今的身体禁不起折腾,世子殿下就算与陛下灵修,怕也是得注意节制。” 宁缺轻咳一声,心里头想着自己家的那位天帝陛下还是很禁得起折腾的,既然灵修还有这种好处,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然而面上他依旧装作沉稳,道:“……这是自然。” 宁缺终于离开兜率宫,太上老君现实里据说就很好讲话,所以在幻境之内也比较配合,一来一回也没用什么时间。这回怎么救润玉身体的方法他都知道了,是有些困难,但时间很多,哪怕他每年都去搞一次,几年也能把做药的材料打出来了。 按理来讲他目的已经达到,此时已经可以离开幻境。但这会一个时辰才刚过去,就算书院设置这个困境俩时辰,他还有另一个时辰可以在幻境里闲逛,况且这幻境精细程度极高,储君位置的竞争又不同于别的小测,恐怕也不是设置的两个时辰,得三五个,所以他一点也不着急。 他知道隆庆的性格,他和隆庆同时登书院二层楼,他赢了,隆庆败退,这人就一直对于与他决斗甚至于杀了他这件事念念不忘。 这回比入书院还重要,隆庆准备得认真,必然着急突破幻境上山,击败其余几个别的突破幻境的参赛者,等着他,想和他决斗。 有别人把剩下的竞争者击败而不耗费自己的体力,宁缺非常之乐意,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胜之不武,本来要做魔尊,就不能全凭蛮力,大家各自凭本事,他能意识到自己身处幻境,甚至反过来利用规则,只能说明他聪明且有所牵挂。 而且现在离开幻境上山……搞不好还会遇到那位倾心于他的莫山山,他现在都有润玉了,能避开的人还是尽量避开为好。 故而宁缺脚步一顿,本想出幻境,但这么整理一下思绪,又往幻境之中的璇玑宫去了。 41 “润玉”依旧躺在床上,桌子上的药碗已经空了,想必是邝露给他喝了药之后“润玉”就叫她退下,宁缺踱步到床边,故意发出咳嗽的声响。 “润玉”偏过头,眼中带着湿漉漉的水意看他。 他道:“……你……” 宁缺不带犹豫,又坐到“润玉”的床上,这条白龙一向如此,关乎他自己身上的事,从来没那么在意,还试图以不理他来遮掩他不想叫他为自己付出那么多的心思。但宁缺真去问了怎么救他,并要付诸实践,这人又要眼巴巴看他,明明他是被救的那个,模样反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是要救他的命,怎么因为别人对他好而那么委屈。 宁缺褪去靴子,合衣躺上“润玉”的床,“润玉”还间歇性的咳嗽,只是因为吃了药,暂时不再咯血。宁缺贴着他躺着,主动告诉他道:“我已经知道怎么救你了。” 这就是一句非常普通的陈述,宁缺也不问他需要救他与否的意见,更没留给他做出选择的余地,便是明白清脆地告诉他,他找着了方法,并就要直接行动了。 “润玉”也不知道怎么说话,他对于别人对他的好一向不知所措,寻常人际上的来往就只是明面上物质的往返,或亏欠些能亏欠的人情。更多时候他只是帮助别人,叫别人欠他的人情,或留着他的因果,也不需要这些人还给他。 就算有他亏欠别人的时候,也没留到过这种紧要的时刻,对方还是他在感情上一贯亲密无间的人,他就更不知道怎么回答,倘若说谢谢,实在透着生疏的客气,但许诺宁缺什么,对方身为魔族的世子,什么都不缺,他又已经以身相许了,别的还有什么,他实在已经想不到。 也就只能半张白到无血色的脸贴在宁缺身上,犹豫着道:“……嗯。” 宁缺拍拍他的后背,他掐指算了算,他现在在“润玉”床上躺着,保不准现实里身体正躺在雪原里头,他现在还脱了鞋,备不住等他出了幻境,靴子里得灌满雪了。 但他一会就要与隆庆会面,之后就要消耗大量的灵力。在此之前的休息成了叫他之后可以容光焕发精神满面的必需品。润玉在幻境之外,他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但幻境里还有个“润玉”,他自然得抱着点心上人,全当打架之前谋求一点甜头,以此来聊以自慰。 他搂着“润玉”,调侃道:“就说句嗯,没别的可说的了?” “润玉”:“……” 宁缺知道他面皮薄,如果他精神状态好的话,可能会回他一句譬如“那小神就多谢世子殿下照拂”之类的话以做俏皮的回应,“润玉”精神状态不好,他也不强求他在这时分出心思温柔哄他。 温香软玉在怀,于他而言已经足够,只这么静静在这里躺一会,整理好心绪,就又能去与隆庆一战。太上老君除了交代他那些去哪里能找到什么之外,也同样告诉了他如何延长润玉的寿命的方法。 那便是等他成功当上魔尊,拿到陨魔杵,能与润玉一道过验心石。历代魔尊都是与魔后共赴鸿蒙,验心石能验人真心,取到别人的血,也未尝不是没有别的效用。待到那时,验心石起作用,便会使得二人寿元共享,他也不必太过担心润玉身体了。 他以前争强好胜,虽确实是想争一争魔尊的位置,但万一倘若失败,也不会那么崩溃难过。但既然知道这样有这样那样极大的好处,就一定要搏上一搏了。 他进一次幻境很值,什么天矛契建殿和品铎铎,以前他听都没听过,更别提叫他去那找治好润玉的药材。他抱着“润玉”安静地躺了一会,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宁缺躺的昏昏欲睡,估么着什么时候抱着润玉休息好了就离开幻境,然而许久,枕在他怀里没有动的润玉,突然半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胸口。 “宁缺……” “润玉”对他温声细语地呢喃。 那只手又轻又柔,伴随着一声似有似无的喟叹声,还带着宁缺最熟悉不过的龙涎香,像带着无尽柔情抚摸心上人一样,带着微妙的、并非他刻意显露出的媚态,从他的臂膀慢慢把手摸过去。 宁缺浑身一震,就只是这样搭上来的一只胳膊一只手而已,却弄得他整个人宛如踩空楼梯一样陡然产生一种悬空感,心悸之下昏昏欲睡的头脑清醒,可被那只白皙又好看的手摸过的半边身子都酥软了。 润玉怎么…… 润玉虽然对他一向温柔,但……不会这样。 他僵直又酥麻道:“你……” “润玉”的手从他的臂膀一直轻轻推到胸口,他身子骨薄瘦,却随着动作,半个身子都撑起来,流云一样的头发披散下来,青绿色的寝衣领口松散,领口里露出同样白皙的一大片锁骨与胸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那股好闻的龙涎香也随着他的起身变得十分的浓郁。 他的手最后固定在宁缺的胸口不动了,身体却微微下压,看上去就是在仗着这一时的瑰丽颓艳来蛊惑人,宁缺这回浑身上下全都酥透,“润玉”还觉得不够,又清幽地叹一口气,俯下身子,把头都枕在宁缺的胸口,脸正贴着他的脸颊。 他就就着这么一个依人的姿势,轻轻对着宁缺呢喃:“谢谢你……你竟然肯为我做那么多……” 宁缺整个人僵掉。 “润玉”保持着这个姿势枕在宁缺身上,温香软玉在怀,也不得不说舒适至极,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有些超过他的想象,但他算时辰,好像两个时辰刚过,也就是说此时应该是幻境最真实的部分刚过去,迎来幻境灵力大量耗费之后最薄弱的时间点。 所以“润玉”才会做出来这种不太像他的举动来蛊惑他,误以为这是他心中所想,可是和他相处时间越长,其实越知道,脸皮不怎么厚的天帝陛下其实做不来这个。 宁缺呼吸几口气,想着这是幻境,如果换现实里的润玉这样对着他贴上来抱,他会不会直接把嘴角咧到后耳根。“润玉”枕着他的胳膊,他就把小臂慢慢移上来,宽厚的手掌抚摸到润玉近乎露出的半片单薄瘦削的肩膀,小麦色的皮肤与那篇带着病态的白越对比越透露出情色。 他摸摸“润玉”的肩膀,跟着低下头,看上去好像是要亲润玉,却在润玉微微抬起头,拿双漂亮又湿漉漉、甚至于红色的眼尾都在含情的眼睛看着他时,诡异地笑了笑。 抱也抱够了,真要亲,还是要去亲真正的那个。 他要出幻境。 “润玉”的嘴唇上还带着潋滟水光,给苍白的嘴唇加了点旖旎的颜色,他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这样的姿势,看上去是想勾得他动情,叫他陪他“休息”。 宁缺撑起半个身子,空着的那只手探过去摸了摸润玉的脸颊,顺着瘦削的脸侧向下,又抬了抬他的下巴。宁缺勾起一侧嘴角,挑眉道:“……你知道吗,这是你今天最不像他的地方。” “润玉”瞪大眼睛看他。 宁缺有意无意放大了点声音,不知道是否也在暗示给幻境之外、甚至于水镜之外的人听。 他道:“他脸皮那么薄……连主动亲我,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他扫了扫“润玉”现在的姿势,低低沉沉地笑了一声:“……又怎么会像你这样,这么主动地投怀送抱。” “润玉”还贴在他身上,越听眉头越皱紧,听宁缺说到最后,露出那种的的确确属于润玉的,好像是被欺骗了的表情。 宁缺看出来他的反应,也不去哄,也不做任何事,就只是半坐起来,轻笑道:“谢谢你在这里帮我这些,我要出去救他了。” “润玉”的表情僵硬在那里。 宁缺的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已经体现出他知道这就是个幻境的意思,润玉哪怕在幻境里也是个聪明人,从这驴唇不对马嘴的话里明白过来宁缺的意思。 他居然在利用幻境。 “润玉”也不撑在他身上,也不咳嗽了,他撑起来身子,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又有些不可思议,他道:“……你居然算计我?” 宁缺表情轻松,他完全坐起身,很是不羁地看了眼“润玉”:“这怎么能叫算计?我入书院过柴门,夫子给我出的题就是‘君子不器’,器具各有专用,用于此者难用于彼,若我进幻境毫无准备,也毫无出人意料的作为,那不才显得奇怪吗。” 宁缺从幻境里出来再砸到雪地里头的时候,愚疆宫内讨论的内容已经又换了个风向,他这最后几句基本就是等同于告诉了大家他在利用幻境的事实,这样的聪明才智,与出乎意料的勇气,叫人不得不去夸奖赞扬一番。 虽然貌似这回被算计了一番的是夫子,该说的不该说的,幻境里的人全说了。但宁缺聪明,即便现在通过这种逃避天道的方法知道了本来不能知道的事,要改润玉的命格,救润玉的性命,既然取之有道,也叫人无话可说。 宁缺的几个师兄师姐相视一笑,颇为赞许地点头,就连二师兄君陌都跟着笑了笑。 陈皮皮看看润玉的方向,幸好宁缺这是早有准备,没彻底暴露出来天帝的事,又给他自己想解决的事情找到了方法,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冷汗出了一身,他后背都湿透了,润玉或是天帝这么几个字虽然没出来,但是这最后几句话也够叫人心惊肉跳。陈皮皮打哈哈道:“……这二皮脸又来了。” 桑桑没他那么紧张,只顾着陈皮皮说宁缺二皮脸而和他生气:“你怎么又说我哥哥二皮脸!” 陈皮皮没了紧张的事,言语逐渐嚣张起来:“他当时入我们书院过柴门的时候修为不够,就耍二皮脸用稀奇古怪的招,这回又搞这种事,怎么就不二皮脸了?” 润玉听他们吵嘴,心思已经快飞了起来,正襟危坐的身体在宁缺于雪原里顶着满脑袋的雪重新睁眼坐起身的一瞬间终于放轻松了下去。他本来对宁缺所说之词无比感动,抓着衣服下摆的手掌都被汗弄湿了白色的布料,结果到最后,这家伙居然告诉所有人他一早就知道。 这一口一个玉儿叫的,还有最后这意有所指的投怀送抱…… 说什么根本不像他,乍一听仿佛是搞出了什么红玫瑰与白月光一类狗血替身之类的剧情,稍微用脑子一想都牙根发酸,也就得亏他的意思是这是个幻境,而幻境里的人是虚假的人。 可拿宁缺那种语气说那种话……润玉甚至不知道是该说觉得羞耻,还是应当正义凛然义正言辞地夸宁缺聪明。 二人关系迟早要公之于众,不知多年之后在场各位回忆起宁缺在幻境里诉衷情的模样,再联想事情的主角,会不会被震撼得五官及脑子一并离家出走,恨不得不记得今日之事。润玉想到这些事都给人知道了大半,也觉得羞到根本受不了,但是宁缺为了他这般算计,他又心中绵软到无可附加。 最终也只能手指在衣服上搓几下。 不过就是仗着他在水镜里才肆无忌惮,待他出来,怎样也要先兴师问罪一番。 问问他怎么叫脸皮薄,怎么叫投怀送抱。 可怜魔尊坐在润玉身边,本来刚做好心理建设,想就着陈皮皮引出的话题,问问润玉好奇不好奇宁缺当时是怎么进书院的。 他都想好了,就给天帝好好讲一下这家伙当时过书院柴门的时候修为不够,记不住石头上拿灵力写出来的字,干脆直接以火烙印在手上拿门口去一笔一划地抄;和他当时也没那么纯粹的灵力,在柴门上写不了字,其实是咬破了手指拿血写上去,才过了柴门的这些事。 来凭借润玉感兴趣的程度与做出的回答和反应,揣测一下天帝的心思,看看这宁缺的心上人到底是不是润玉。 结果听着小儿子说完什么主动亲、投怀送抱之类的字眼之后,他刚一扭头,就看到润玉努力平静的脸搭配着不容易被众人发现的、已经通红的耳根。 魔尊:“……” 他还有什么可问的。 魔尊想说的话干脆直接憋了回去。 听说书院前一阵子在组织打机辩,他也想去投个题。这种场合,到底是陷入沉默更尴尬,还是没话找话更尴尬。 42 宁缺循着雪山一路登顶,幻境之后就进入了最后的赛程里。 隆庆想必着急与他一决胜负,应当抵挡过心魔后立刻出了幻境,而他故意在幻境之中拖延了时间,一路踏着漫天飞扬的雪花上山,就如他所想一样,好像其他大多数竞争者都已经被隆庆清理了干净,这走上山的整条路,竟一个人都没再遇到。 即使登上山顶,雪原其实依旧广袤无垠,雪山的中间还层叠环抱着一个镜子一样漂亮的天池,池水面积很广,等到各位竞争者登顶之后,为了展示出他们各自真正的能力,灵力的限制都已经被取消掉,但以阵法传送,或者驾驭轻功,都因为这个天池的存在,而无法太轻易从这个环形的大路上找到对方的身影。 宁缺走到雪原内围,靠近天池的地方,一如既往寻找偷懒的方法: 坐下来运功打坐。 我不就敌,但敌一定会来就我。 他决定就坐在这等隆庆来找他。 宁缺深谙这一点道理,隆庆太争强好胜了,又对魔尊的位置始终抱有一种“如果当不了魔尊,他的人生就毁了”的态度,一向谨小慎微,有些输不起。书院二层楼一战,他以当时还不那么充沛的灵力赢了隆庆,好比成为他心中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他,他已经是宁缺的手下败将。 所以他会迫切的想把这份窘迫感消除,想要赢回来。 宁缺坐在那里等了不知道多久,有灵力护体,他又是在分出一半精力来打坐,故而即使大雪纷飞之下硬冷的风吹拂身体,也不觉得太寒冷。 他的背后出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宁缺保持打坐的姿势,头也不回,甚至于眼睛都没睁开:“隆庆世子。” 隆庆披着一个斗篷,站在他的身后,没靠他靠的太近。他觉得宁缺无理,就保持沉默,等对方拍拍屁股上的雪站起身来对着他,才开口道:“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武器是桃花,就显得身形轻盈,但宁缺的武器是朴刀与弓箭,本来就人高马大,今天为了进雪原又穿得厚实,武器也不放在乾坤囊里,就放在背上背着,乍一看宛如要搬家,一站起来更是像只毛茸茸的大白熊。 大白熊气势汹汹:“确实是又见面了,不过上次见面是几个时辰之前,隆庆世子倒也不必那么想我。” 隆庆最讨厌他这种无赖的模样,皱着眉,语气几乎没什么起伏:“你我今日来这里的目的不需要我再说,既然这里除了你我已经不剩下别的竞争者,或许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做些别的事情。” 宁缺无语,他也不喜欢隆庆装腔作势,歪了歪脑袋道:“我家里已经有人了,你可别说这种叫人误会的话。别的事情,是弹琴下棋,还是清谈扯淡啊?” 他挑了挑眉:“不过我跟你说啊,现在这些事情,我都非常擅长,但是你说要打架,那就免了。” 隆庆:“……” 隆庆手里召唤出来桃花的花瓣,他听见宁缺说话,反而笑了:“宁缺世子也说笑了。你我相逢于此,不来一决胜负,还要做什么?” 宁缺也乐:“隆庆世子,其实我有句话一直想说。你说你的武器是桃花,又用的那么熟练,干什么非要待在魔界当个世子?该去问问天帝陛下,是不是给你个桃花芳主当当,或者,殿下你这么厉害,干脆去做个花神?” 隆庆脸一黑,花界早就已经归顺于天界,他又对天界没什么太大感觉,宁缺这话明里暗里都在变着花样地损他,和挑衅没什么差别。 隆庆努力叫自己心平气和,往宁缺那边走两步:“殿下也不必转移话题,据说真心有宿缘的人,会是一生的宿敌。” “这种缘分,倒是不要也罢。”宁缺翻白眼,他从身后拔出两把朴刀握在手中,“古话说得好,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他又歪了歪头:“不过,你想和我打架,说明这福气你是想要的。但可惜了,我不想要。” “你说的没错,你我既然相逢,就总要一战。不过等最后你我之中有谁成了魔尊,那才是真的有宿缘的人,这宿缘,就在天上了。这种福气,我觉得倒是可以要一要。” 至于“宿”到底是宿命的宿,还是宿在床上的那个宿,还得另当别论。 隆庆听不出他话语里双关的意思,只当他是终于认真肯和他打一场,也在手中凝结起桃花的花瓣:“天上?你是指天帝?” 他依旧面上没太大表情,目光里倒是依稀有嘲讽的意思:“我倒是不知道,宁缺殿下何时与天界的关系这样亲厚了,从前便有所听闻,殿下有心上人在天上当上神,今日一闻,恐怕就是事实。我倒是很好奇,什么人能叫你这么上心,是否有朝一日,能叫我也开开眼界。” 宁缺忍不住在嘴里舔了一圈牙后根,润玉的事他不愿和任何人提起。隆庆已将灵力续满,他看隆庆一眼,直接一跃而起,朴刀上带着灵力,朝着隆庆猛劈过去。 灵力一下劈过去,把雪地之中积的很厚的雪都从中间劈开一分为二,带着雪崩一样的震天动地。他扯着嗓子喊道:“要见他?那你确实是得开开眼界!” 比赛之中最精彩的时刻,也再顾不得儿女情长,水镜之外的所有人都去看雪原上打成一块的两个人。 宁缺与隆庆的身形都很快,他两个人都属于青年一代的佼佼者,不过隆庆是一路领先,宁缺因为最开始灵力不通窍,所以算是后起之秀,现在两个人战力差不多,魔尊其实也没有十分完全的把握,觉得到最后赢的一定是宁缺。 润玉已经从方才略微羞耻的感觉里回了神,等宁缺和隆庆开打了,他反倒是身心放松下来,老神在在的模样,认真看自己的小恋人在水镜里和人家决斗。 魔尊本来心里没底,但他听儿子说话,一是越听越觉得儿子喜欢的人就是天帝无疑,怎么看都觉得这恋情应该是已经落实了。二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宁缺现在看上去比先前还要胸有成竹,一旦有了觉得宁缺是和天帝在一起了的前提,他再看润玉一派淡定的模样,感觉莫名其妙他自己心里都有了底。 魔尊一颗心刚跟着踏实下去一点,冷不丁坐在他下首侧的润玉敲敲椅子的扶手,在众人都在讨论宁缺与隆庆二人招数的时候突然先开口和他说话了。 润玉也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语焉不详地笑道:“今日观之,二位殿下的功法都甚是精妙,不知魔尊尊上,对宁缺世子可有信心?” 魔尊:“?” 魔尊心话说我看你心里有底我才跟着心里有底的,你现在问我这个到底你心里有没有底。 他转念又一想,润玉和宁缺之间的关系再怎样都尚且还是他的猜测,要是万一不是的话,那这话岂不是试探?天界的人是最清心寡欲的,搞不好润玉刚在脸红只不过是因为他在高位坐久了,不曾听过那种搂搂抱抱的话,才会觉得不好意思? 魔界就算这几年比起天界衰落不少,但比起其他几界也是比下有余的状态。他算是这么几届魔尊里最中庸且心平气和的一位,却也不意味着端不起一界之主的威严。 被润玉这么问,魔尊权衡,干脆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宁缺是本座之子,本座对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有信心。方才我们也打过赌,不过纸条上的内容要等他们出来才知道。但本座依然很好奇,天帝把宝押在了谁身上?” 润玉很温和地笑道:“这就要拭目以待了。” 魔尊又一次与润玉对视,且这次两个人笑得都很和善,但是到最后:两个人依旧没看懂互相的眼神。 在座之人大多灵力高超,即使两个人身法都极快,灵流四起之下红光与紫光攒动,也能从盛大逼人的光辉里分辨出两个战在一起的人影。 与切磋的点到为止不同,这过程里稍微有了些招招致命的意思。宁缺虽然也用弓箭做武器,但近距离时还是换上朴刀,隆庆有剑,功伐却主用桃花,近战时和宁缺战在一起,招数屡次被宁缺打断,续不起来灵力,只能一味格挡,占不到一点便宜。 朴刀劈下,扬起一阵雪花,与粉红色的桃花花瓣交织在一起,竟然还有些诡异的美感。隆庆左右躲闪,为了能续起灵力,只能后撤去努力与宁缺拉开距离。宁缺快步蹬上两步上前,踏着一块覆盖着雪花的石头,侧身翻滚一圈落在他前面,又挥刀去砍。 漫天飞舞的雪屑里,他喊道:“隆庆世子!既然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地要和我决斗,你又躲什么?这时候不装你的一本正经了?” 天上的雪花越飘越大,润玉的逆鳞在他胸口发热,弄得他四肢百都温暖,握朴刀的手都不僵硬了。隆庆不回他,往后垫着脚飞出一段距离,又冲他飞出裹挟着灵流的桃花瓣。魔界之人即便用花,也比花界的人要攻击性强很多,带着灵流飞出来不像柔弱的花瓣,倒像一根根的冰棱。 不过也只是像而已。 隆庆这招很可怕,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从雪地之中跳跃,无非就是怕宁缺近身,叫他的花瓣没了续起灵力的过程。宁缺横起刀,大手抓着刀柄左右舞起朴刀的刀身,半是把花瓣切碎,半是把花瓣以旋转的刀身挡住。 他一边转刀,一边向前飞身过去,以前他很不喜欢隆庆这招数,甚至有思考过若是躲不过该怎样。但好在后来他有了润玉。天帝用冰凌之术出神入化,甚至不需要像隆庆这样刻意拉开一段距离,但凡有水,就能将水幻化成冰凌的模样,铺天盖地地向下砸。 璇玑宫的和落星潭之间的空地很大,仗着偏僻,又在无公务时根本没什么人,润玉亲自与他比划过几次。实打实的冰棱要比花瓣要人命的多,最开始几次他到最后体力透支,往往躲不过,润玉最后便放水,眼见冰棱要扎到他身上时就松懈力道,叫冰又融化成水。 不过水还是悉数浇打到他身上了,把他弄得像只落水的大狗,最后又要缠着润玉一起沐浴。 战斗时不该分心,但是他看见冰棱似的花瓣,很容易想到他和润玉演练到最后时,衣服湿漉漉贴在一起的温热感觉,便不自觉去笑。 隆庆后撤,一路向后掠去,脚尖点在结了冰的天池水面,他看宁缺笑,还以为对方在嘲讽他,也有些恼怒:“你笑什么?” 宁缺穷追不舍,终于被他的话拉的回了魂,他一刀劈开冰面,被隆庆躲开溢出的气流和灵力,宁缺踩着破碎的冰面飞起来,又劈出第二道裹着灵流的刀气。 他挑眉笑笑:“我笑你也要管这么多?我能笑,那自然是笑你不懂的事。” 天池的冰面被两人激烈的打斗炸开,碎裂的冰渣发出轰鸣一样的巨响,爆破一样自冰面之下喷射出一道道奔涌磅礴的水流,完全打破原本镜面一样的池面。 隆庆见他嘴上就没什么正常的话,索性也不再理他,两个人沉默不语,在碎冰的破碎声、飞雪被击开的簌簌声中你来我往又是百十来个回合,天池上头逐渐萦绕起红紫相见的灵流。 宁缺又往朴刀里注入灵力和他对打,这回已经战上了云巅,两个人依旧没有分出胜负,却都身上脸上微微挂彩,不得已之下又都飞身回了冰面之上,只是冰面已经完全破开,成了水面。 战斗的场面过于激烈,两个人的打斗声也大,有什么东西在水面之下发出阵阵呼啸声的时候,交手的二人才突然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地全向天池的水面之下望去。 宁缺先一步收手,他后撤一大步,对着隆庆遥遥道:“我说世子殿下,你我这样打下去,不知道得打到个什么时候。外头还有人在等着你我出去,在这耽搁这么久,我想也毫无意义。” 隆庆的手中聚拢起来桃花瓣,也不攻击,就悬在半空:“那你当如何?” 宁缺道:“殿下可听见这池子下头的声音了?比赛规则里曾经说过,这个赛场是在六界之外的荒地,也就是说随时可能有凶兽和恶兽出没。这下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既然这里是天池,八成也就是水怪一类的东西。” “你的乾坤囊内肯定也有什么类似于缚龙索或者捆仙锁之类的锁链,不如我们不要继续在这里打下去浪费时间,我们打个赌。” 隆庆表情淡淡地抬抬头,示意宁缺继续讲。 宁缺觉得奇怪,润玉的龙鳞已经融在了他的内丹里,其实和与他自己融为一体也没什么区别,平时几乎感受不到,但是自从他到了这徒太山的山顶之后,好像一直在微微发热,刚刚他还觉得是自己的心里作用,觉得是润玉在水镜外给他些暖意,但这种温热愈发明显,虽然依旧是暖和而不是滚烫,但也有些太奇怪了。 他不知道这种奇怪来自于何处,努力忽视那丝异样的感觉,对着隆庆道:“既然这里是天池,那下头的八成也就是某种水怪了。只是这水怪不知是善是恶,也不知道是什么属性,倒是也没必要杀了他。所以……你我不如就赌,谁能先生擒这只水怪。” 隆庆看着他抿了抿嘴,居然在宁缺意料之外地点头同意了。 宁缺诧异道:“你同意了?” 隆庆的表情依旧高傲,他道:“我同意。若是你赢了,储君之位归你,若是我赢了,你也自动退出。” tbc 估计还一两章,决斗完就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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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38 隆庆虽然先一步入了幻境,但一直到宁缺爬到雪山中部,也跟着进了幻境,他还没有出来。 大家都好奇这位传说中“生猛无敌”的世子能生猛到什么地步,据说他自称没有什么畏惧的东西,什么都不害怕,可是,世间怎么会有人真的什么都不害怕。 与宁缺这透露着缠绵气息的幻境不同,那位不知道究竟看见了什么,在雪地里喊打喊杀的,已经用剑砍倒不少雪人,嘴里不住念叨着真理和正义。 这样挣扎的模样没什么意思,在幻境里被心魔所困太常见,隆庆虽然也念叨花痴陆晨迦,但陆晨迦是他未婚妻一事人尽皆知,并不新奇,他自己在这里嘴中喋喋不休着左右互搏,看多了怎么都觉得腻歪。 人大都喜欢八卦,宁缺一开口说话,不但暴露出来大伙都不知道的奇妙恋情,甚至连恋情里的另一位都没人知道是谁。所有人都觉得新鲜,转去看宁缺所在的那面镜子里的景象。 妖界皇子语音刚落,坐在他身侧的公主先反驳他:“可不一定是魔界的,没听宁缺世子最开始还叫了一句仙上吗?这令世子魂牵梦萦之人,我看是天界仙子的几率大一些。”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润玉一行。 润玉的手指开始疯狂抠衣角,恨不得把大腿上的衣服抠出来一个洞,假以发现衣服破了为名,当即滴滴打云,火速离开魔界,再也不回来。 他不知道宁缺在幻境里叫“仙上”已经是最隐蔽的说法,因为如果不叫邝露“仙上”,而是直呼其名,叫邝露仙上、水神仙上、或者是上元仙子,都属于直接把他摊开了扔在所有人面前。 看来宁缺在幻境里看见的人就是他了,能叫宁缺这么记挂,他极其开心,可是在这种场合,开心迅速转化为紧张,也不知道宁缺梦到的是什么场景,怎么他就生病了? 好在大家虽然看他,但并未指望从他这得到一个答复,妖界皇子被自己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的人反驳了,也不甘示弱。 他道:“他叫的人是天界的,又不相当于世子殿下记挂的人也是天界的,与各界交好、关系最好的人不是本界出身的也大有人在,甚至搞不好,宁缺世子叫的根本就不是玉儿,而是渔儿呢?” 哦,渔儿?好像魔界是有这么个公主叫李渔,刚还和大家说话过。 一众人的目光又呼啦呼啦转向固城王一侧。 固城王之子李珲圆出局,李渔作为他的姐姐,已经离场去照顾。 当事人不在,大家只好目光炯炯地把目光投向当事人的父亲固城王。 固城王直接僵硬:“……我并不知此事。” 李渔时常与各界人有往来,确实是在各界之中人缘很好的一位,妖界皇子所说也不无道理。她从前为了妖界和魔界的和平,远嫁过妖帝的弟弟、一位妖界的大将军,但嫁过去没几年,和亲之名还有名无实,那位大将军就在战场上身归鸿蒙。 妖界当时蛮不讲理,不顾她本是来和亲的公主,强行要求她作为夫人陪葬,李渔定然不愿意,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从妖界逃了回来。 那时的宁缺尚在军中历练,正在魔界边界守城,李渔刚一渡过妖界与魔界之间的大河,就被他接应以逃脱妖界人的追杀,一路把她护送回固城。 这是宁缺职责所在,本再正常不过,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李渔有招徕宁缺的意思,甚至之后时常邀请他和桑桑去她的公主府上做客。只不过宁缺对她看着好像不感兴趣,她都认了桑桑做义妹,这邀请,宁缺还是我行我素地不给面子,基本没去过几次。 有知道这些事的人,给周围坐着的看客小声讲了,空气里的气氛也变得快活起来。 魔尊下座几位之中的一位男子摸了摸小胡须,道:“从前还以为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要这么说,宁缺世子与李渔公主,岂不是对欢喜冤家?虽然世子殿下平时对公主不那么热络,可看着这幻境,其实心里还是很担心公主殿下的?” 魔界的氛围就是这样,只要自己一乐呵,也不管别人尴尬不尴尬。男子周围的人直呼靠谱,固城王见状况不对,挽救道:“宁缺世子虽然的确年少英才,但与我家渔儿,实在是,没什么男女之情,你们裁决司这般,唐突我女儿的名声,怕是不妥吧。” 润玉不动声色,身体微微放松,脊背也变得柔和,他把手从快被揪成团的布料上抬起来。 这群人虽然猜测的方向完全错了,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把他从危难的状况里解脱出来,事实就摆在那,这群人再怎么瞎猜,只要宁缺不再瞎说什么,这祸水东流也流不到他脑袋上。 既然在座各位总有个人得尴尬一下,那子债父偿,这份尴尬就留给儿子刚骚扰过他的固城王吧。 他老神在在地还没想完,宁缺的六师兄突然拍案而起:“这话可不对,唐突的可不只是您女儿的名声,难道瞎给我小师弟选配偶就对吗?前段时间我们小师弟分明是心心念念地总往天界跑,说是要去追那个什么……一个叫白鲤的上神!” 润玉刚柔和的脊背再次僵硬,六师兄又一拍桌道:“所以,这个‘玉儿’肯定是小师弟对这位上神的爱称!” 当事上神润玉:“……” 知情人士邝露:“……” 知道一切的陈皮皮:“……” 知道事情大半的书院弟子:“……” 书院剩下的十一个夫子的亲传弟子,都向老六投去看勇士的目光。 这群人日常就跟在夫子身边,天机总能窥探到一点,他们又不多嘴,不会和别人说这些事,连蒙带问,连打听带猜,都直接或间接地知道润玉和宁缺的关系。 李慢慢有点震撼,去戳陈皮皮,小声道:“……天帝和小师弟的事,你六师兄怎么不知道?” 陈皮皮也大为震撼,一双小眼都瞪大了,拿肉手拽衣服的下摆,他嗫嚅着嘴唇,迷茫道:“大师兄……我……我记得我和四师兄说了啊……” 李慢慢道:“……你和四师弟说的?什么时候?” 宁缺的六师兄和四师兄热衷于锻造各种新奇厉害的武器,老四画图纸,老六打造,所以平时一度都在一处地方。四师兄名为范悦,没有人知道六师兄真正叫什么名字,因为他打造奇兵利器很厉害,所以都管他及叫铁匠先生。 宁缺的元十三箭就是这两人帮着造出来的宝贝。这俩人里,老四有个毛病,只要画图纸时画入了迷,听东西记东西就变身貔貅只进不出。 陈皮皮说完,明显也发现问题所在。 他两眼一黑:“……四师兄肯定又是画图纸入迷了,没和六师兄说……” 这六师兄铁匠先生,虽说是瞎蒙乱撞也是胡猜一气儿,可猜的他妈的全是对的,陈皮皮偷偷看了眼润玉,见这人面无表情,直接欲哭无泪,他拉李慢慢的袖子,差点要小声啜泣:“大师兄……你说天帝,天帝他不会因为秘密被揭露气急了就把我抓走吧?你可别叫小十二我被抓到天界去啊……” 六师兄还没注意到李慢慢和陈皮皮窃窃私语,只被各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盯得莫名其妙,他摸摸头发,憨厚老实一笑,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他道:“怎么了?怎么都用这眼神看着我,我难道猜错了?” 润玉被这人一句“爱称”说得抓心挠肝,不知道后头还要发生什么,耳朵都从耳根处开始发红了。 陈皮皮没反应过来,突然就被不知道是哪个师兄师姐推了一把。 他七师姐的声音自身后阴恻恻传出:“去吧皮皮,戴罪立功的时候到了!” 陈皮皮一个趔趄,哭丧着脸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一边惊恐地拿手揉被法术推得发疼的屁股,一边努力把表情变成喜笑颜开:“这个,六师兄啊,对不对什么的都是我们在这里猜测,宁缺这个人小心思那么多,我们怎么知道他是在想谁啊对不对?” 他僵硬转移话题道:“啊哈哈,对了,还是得给大家介绍一下我六师兄,方才那些参加比赛的人,第一个经过的荆棘刺和扎满碎石的大阵就是我六师兄的杰作,此阵名为脚下痛……” 焦点聚集在自己儿子身上,魔尊是不会阻止的。他饶有兴趣地听了半天他们猜宁缺和李渔的事,其实宁缺与李渔门当户对,一个世子一个公主,如果能成,也算是好事一桩,宁缺当魔尊的赢面也会变得更大,但宁缺对李渔是完完全全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当哥们都觉得没必要,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逼宁缺娶亲的爱好,也只好作罢。 宁缺的六师兄提起白鲤,倒是叫他想起来这小子之前确实和他说过有那么个人,后来也总往天界跑,只是没再和他交代过又有什么进展。说来奇怪,他派出去的探子分明告诉他天界真的没有这么个人存在来着。 但白鲤若真是上神,那地位尊贵,和宁缺在一起也不错,天魔联姻,对魔界只有好处。 场下正在议论纷纷,宁缺在镜子里还在对着雪人说话的声音都淹没在这谈话声里,气氛热络,魔尊心思一动,又向润玉搭话道:“今日六先生提起来犬子这心上人一事,倒是叫本座想起来,此事或许可以问一下天帝陛下。” 润玉一边心里咯噔,一边复杂地扭头看魔尊:“……魔尊请讲。” 魔尊道:“本座也曾听犬子提起过这位白鲤上神,这位上神既然是天界人士……” 魔尊心里算盘打得挺好,白鲤是天界的,而怕是再没有比润玉还了解天界的人了,况且听宁缺说,这人还住璇玑宫,那范围就缩得更小了,这臭小子还叫人家玉儿,那润玉肯定知道,而且肯定…… 肯定…… 璇玑宫,玉儿…… 玉…… 魔尊心里跟着润玉一起咯噔,两个人再次对视,这次依旧没有从对方迷茫的眼神里得到任何信息,只是魔尊停留太久没说话,润玉还是忍不住出声:“……魔尊尊上?” 魔尊还在震撼: 天帝,天帝叫润什么来着。 他仿佛一瞬间化身记性不好的老大爷,像记不住马冬梅全名一样,把润玉表字的后半截也给忘了。 润什么啊! 魔尊虽然不想,可福至心灵来的猝不及防,璇玑宫是天帝寝宫,哪来的什么邝露之外的人随随便便就给住进去,天帝的真身是条白龙,听闻幼时又在洞庭湖里被他生母当鲤鱼养,这又白又鲤的,拼一块可不就是白鲤吗!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可是左右想着只有这一条靠谱,宁缺之前去天界如入无人之境,他还担心过天帝会不会介意这么一个魔界的世子在天界随意进进出出,弄得天界威严大减。可是润玉非但没有修书一封谴责宁缺这种无耻行为,还放任他自流。 魔尊想,纵眼天界,谁能比润玉更权势滔天,叫他儿子这么来去自如? 魔尊再一想,这好端端的,天帝千万年都不来魔界了,怎么突然就来了? 还有宁缺这臭小子,明明以前对天帝态度那么不屑,结果这次叫他来招待,不但应了,还欢喜异常,天天领着天界来的这帮人在魔界游玩。 天帝虽然比他儿子年长一些,可长得确实好看,小姑娘小伙子们都前赴后继地想进这人后宫充了天后天妃之位,宁缺如果因为他的容貌而陷进去,不得不说,貌似也可以接受。 魔尊不敢确凿地说白鲤就是润玉,但他但凡想到如果真的是,就觉得头已经大的不可思议。 他这儿子,到底是惹了什么人啊…… 魔尊一会想这两天发生的这些事,一边回味刚刚润玉和他对视的那几次眼中都在表达什么含义,他飘忽道:“哦……本座觉得……这位上神挺好的。” 润玉:“?” 39 饶是宁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他在“润玉”的床榻边坐下,去看枕在床褥之中偏过头咳嗽的“润玉”,依旧忍不住心中重重地向下坠了一下。 “润玉”拿着块手帕,里头已经浸润出丝丝血迹,夫子的幻境出神入化,等润玉的身体拖到不能再拖,可能就是这个样子。 宁缺的心情本稍微轻松,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一层,突然变得紧张又有点绝望。他庆幸夫子给了他这个幻境,也庆幸他知道这些事知道的早——不然这个幻境此时只是呈现他心中此时最焦虑害怕的东西,如果拖到那个时候,幻境就会变成真的。 他和润玉相识的时候,润玉已经很细瘦,如今骨瘦嶙峋到几乎脱了形,骨头好似轻易就能够捏碎般脆弱,他的头发披散着铺在床上,细碎且凌乱,刘海被还睡濡湿贴在脸上,空气里有种湿润的龙涎香,不似他在发情期时那么浓郁热烈,气味分明大抵相同,却有种濒临死去的垂死挣扎之感。 宁缺去拍“润玉”的后背,一面心悸一面想,这个幻境未免太真实了。 而“润玉”的反应甚至也一如他认识的那一位,浑身虽然出着冷汗痛苦不堪,但依旧不愿意把这种狼狈的样子给他看见,偏过脸,不和他说话。 宁缺“啧”一声,抓他的手腕:“结界是你设的,你都放我进来了,还不敢看我。玉儿,你不会觉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润玉”又是一咳嗽,他好像在组织措辞,“润玉”病入膏肓没什么力气,若是不动用法术,哪怕强行,也无法从年轻体壮的一个魔族——还是魔界的小世子手里把手腕抽出来。 可是,他是在璇玑宫自己寝殿的床上躺着,在这个幻境里,宁缺就是他放进来的,他本也没准备挣脱,就算是小世子趁着“邝露”不在给他两巴掌,他又能说什么。 “润玉”犹豫,细瘦伶仃的苍白手腕给他握着,他轻轻呢喃:“……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什么了?” 宁缺一口气堵在那里,他抓着那截手腕,摸“润玉”的手背,他发现自己先前实在是多想了,之前他还想着如果在幻境里他演戏演得太差被发现了怎么办。 可是幻境就是现实的折射和推算,他只要一想到,可能曾经,未来有朝一日他和现实之中的润玉,也会以这种姿态相对,现在看“润玉”这副模样,他涌上心头的火气与无可奈何就根本不需要演。 他道:“我知道什么了?你应该问我还不知道什么,或者想想怎么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身上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的言语之间有属于青年人的蛮不讲理,可对上润玉这种不听劝,甚至有了某个主意之后就软硬不吃的人时,这种不讲理才是最大的理。 “润玉”便想,好像身体里的烂疴陈疾不告诉自己的小恋人,是自己的不是,在这些事情上,宁缺是有知情权的,只是他怕青年担心,早时又总觉得这种青年人的爱恋虽热闹一时,但来得也快,去的也快,或许有朝一日厌烦了平淡了,两个人就分开,所以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并没有开诚布公地和宁缺说。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宁缺,只好拿如往日一样温柔的眼神轻轻看了眼宁缺,又一边咳嗽一边笑:“我都已经这副模样了,你还要这样说我。” 宁缺:“……” 驴唇不对马嘴的答案,甚至有些投机取巧刻意讨饶的意味,如果润玉是个凡人,因为什么原因,譬如冒着大雪出去,而偶感风寒,这么说,就是在对着恋人撒娇,叫宁缺少因为这个念叨两句。 但是现在的场合是他濒死——都缠绵病榻奄奄一息了,他这么说,就不觉得对于青年而言很残忍吗? 宁缺一会想问他,到底为什么不肯主动和他说,又觉得虽然他自己无比生气,但这毕竟是个幻境,润玉又极其会打太极,如果在这个话题上和他纠缠,搞不好一来一回得就在这种问题上纠结个几盏茶的功夫,得不偿失。 他便沉沉吸了口气,憋气道:“好,我不这样和你说话。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好你。” 这比起来刚刚的问题更蛮横不讲道理了,他进入幻境,想问的问题就是这个,如今问出来直白得可怕,可是宁缺想,如果不问他为什么不和他解释,他可能最有可能问的问题也就是这个。 “润玉”也惊讶于他的直白,瞪大了一双眼睛,他脸颊瘦下去,显得眼睛更大也更湿润,他就瞪着这么一双鹿一样的眼睛盯着宁缺,无数情绪从里面一闪而过,他复而咳嗽着,又笑了。 他道:“不论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但血灵子之事想必你也已经知晓了。” “润玉”的状态很不好,每说几句都要停下来咳嗽,带着摧枯拉朽一样的架势,但他轻轻挣脱开宁缺的手腕,撑着身体,倚着靠枕半坐起来,还是耐着性子和宁缺说话。 “润玉”轻轻道:“这是禁术,一旦用了,就没有再逆转的可能,之前未曾与你说,是我的过错,我本以为身体比不会差到这个地步,还能再苟活一阵子。” 宁缺攥紧他的手。 “润玉”又道:“如今看来也是一种奢望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也是我对不起你,这半条命在我遇到你之前就已经没有了,我拿走半条命去救了的人也不是你,是从前的锦觅,但是现在变成这幅样子与你在一起,拖累的却是你。” 宁缺听他说话只觉得胸口都在发闷,就算是幻境,但现实里的润玉或许与他一样,也是这样想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润玉”说的这些话之中透露出一种叫他觉得不舒服的意思,只是他很难讲清楚是什么,就只觉得这人说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拱起来他的火气。 宁缺咬牙切齿道:“你……” “润玉”轻轻拍拍他的手,声音也很浅淡:“我知道你还想救我,但可能这便是不可为之事,即使有了可行之法,也未必有十成把握,为这个冒险,并没有必要。” 他见宁缺瞪着他不说话,干脆把想和他说的话都说完。 他劝慰宁缺:“况且你如今尚且年轻,还有许多别的选择……你今日非要进来见我,看见我,也不过是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总之,你也不至于为了我一个行将就木之人费尽心思。” 他摇摇欲坠,像秋冬树枝最后一片已经枯萎的叶子,其实已经全部没了水分,尽然干涸了,在树枝上依旧摇晃的凭据,不过就是同样干枯的茎与枝干之间仅剩的那一点联系。 等到那一点水分也消耗殆尽,便悄然零落,干脆利落地不带有一丝水的重量,默然无声地离去。 宁缺越听他说话,越觉得气血向上不断地翻涌,他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幻境,他不至于大动干戈,可是幻境就是真实之中的折射,现在他进入幻境还没多久,应该在正是幻境坚固,用最强的法术来蛊惑人心的时刻。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的“润玉”是最真实的,他甚至有与现实里的那个润玉近乎一模一样的想法。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听“润玉”这般和他说话他会觉得心里面不舒服。平时他与润玉相处时大多温馨快活,并没有过这种生死相见的场面,可一些最言出由衷的话,往往只有在生死一线时才会说出来,素日里并不能管中窥豹,窥得一斑。 这些话如果不是他进了幻境,费尽心思想治好他的身体,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听到,又或者等他有机会听到了,就已经是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 宁缺怒到极致,反而平静了,他对“润玉”道:“你一直以来,哪怕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都是这么想的?” “润玉”依旧正着那双湿润泛红的眼睛,他本来还在对着宁缺微笑,但宁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很快他也笑不出来了。 宁缺快要被他气死,自从两个人之间确定了心意,就一直都是蜜里调油的模样,润玉宠他宠得不像话,说什么基本都会应他,私下里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没有一点天帝的架子,就差给他为所欲为,结果遇到生死大事,怎么脾气反而倔得像只牛。 还笑,笑个屁笑,这他妈有什么可笑的。 他气急,这种时候往往是要砸点什么或者摔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愤怒的,可是润玉寝宫里太干净了,简直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根本没什么可摔的,唯一一个可砸一砸能证明他真的生气了的长条枕头还在“润玉”里侧,他爬上床过去拿来摔,未免有些搞笑。 他当真生气,拳头都不由自主握紧了,气到极致没有办法,只好恨恨踢一脚地上铺着的地毯,把地面踹得震天响,弄得“润玉”惊得瞪圆了一双本来就大的眼睛看他。 宁缺很不想歇斯底里,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对着“润玉”发了火。 他愤愤:“你当时豁出去半条命救她那是你善良,也是你自己的选择,这和对得起对不起我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不要把什么事都揽到你自己身上!?” 他又“咚”地一声踹一脚地毯,开始在床前不大的空间里来回愤怒踱步:“你一直以来,嘴上都和我说什么不嫌我年轻,不觉得我年少,可是你心里其实根本就还是这么想的!你不但这么想,觉得你在我心里没那么重要,还一早就给我找好了出路,觉得我因为年轻,所以就还有别的选择,想把我往外推!” “润玉”默不作声,他恨不得去揪“润玉”的衣服领子,但他不能,只好凑过去撑着床板,去逼视“润玉”:“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怎么想的!?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我乐意要谁或者喜欢谁,我是不是非你不可!” 镜子里的宁缺一脚踢飞面前的又一个雪人,愚疆宫里都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而静谧了几息。 方才宫内气氛热络,人人都在热聊这位“白鲤上神”到底是哪一位,居然这么神秘,或者宁缺现在这个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这个叫“白鲤”的人。宁缺先前与“润玉”在幻境里说话声音既不大,内容也没很劲爆,声音自然就被大伙热聊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这边润玉和魔尊还在两厢对视,互相纠结这话题还说不说,要说的话怎么说,是不是干脆说开了我就是你儿子的心上人,这就猝不及防听见宁缺突然暴怒起来开始发火。 比起社会性死亡,好像还是心里的秘密突然被人窥破更叫润玉心里觉得慌张。 他自小被天后不喜,有人无人之处总有被当众刁难,又或者背后说闲话,再尴尬难堪的时刻都已经因为习惯,所以可以泰然处之,现在他贵为天帝,其实就算是真的与宁缺之间的事为众人所知,也并算不得什么。 润玉方才一直不知道宁缺为什么会进入这种幻境,又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宁缺还觉得他在缠绵病榻,听得青年一句“豁出去半条命去救她”,宛如平地一声惊雷乍起,吓得他差点当众站起来。 这下宁缺在说什么,他就再清楚不过了。 方才耳根那点恋情险些被人撞破的羞赧的红色一瞬间消失,他的脸色也变得极差。 能说出来为了她豁出去半条命,能指代的也就只有她给锦觅用了血灵子之事。 可是这件事分明自始至终都只有他和邝露知道,顶天了加上太上老君和岐黄仙官,他之前提都没提过这件事,宁缺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从邝露那里问到的也好,或者魇兽无意间吐出来的梦珠给他瞧见了,不管怎么着,宁缺这是知道了。 血灵子是他前小半辈子里的事,他不太愿意和人提起的,因为一觉得不会有什么解决办法,他也不想有人为他耗心费神,二是不想徒劳增加别人对他的可怜。他身上发生的那些事,任何一件说出来,都会叫人心生怜悯,他根本就不想有人对他心生怜悯,更不知道这样的怜悯有什么意义。 于是现在,他大概也可以猜测到,宁缺的幻境到底模拟的是什么场景,或许就是他知道了血灵子的事情之后惴惴不安,担心他会死掉,所以才在梦中见他缠绵病榻。 宁缺心里现在最担心的事……竟然会是这个吗? 那个“润玉”到底和宁缺说了什么他不曾得知,不过都是他自己,如果是他,到将死的地步时,会和宁缺说些什么,他大致也可以估算一二。 譬如说——他确实会觉得没有告诉宁缺,是对不起他,也不想叫宁缺帮他,甚至帮他做到那个地步。 宁缺发火时未指名道姓,暴露出他的身份,底下的人又开始热聊,宁缺的生气叫这隐秘的恋情更加勾人遐想了,怎么能不叫人讨论一二。 这热闹的一切和润玉无关,初始只是得知青年已经知晓自己最大秘密的尴尬,之后青年每说一句话,他的心都要向下掉一分,润玉坐在那只觉得浑身发冷,面色尽白,宁缺说给幻境里的润玉听,他在现实里听得到。 他和幻境里的“润玉”一样,他……他其实就是如宁缺所说这样想的。 说什么不怕年龄上的差距,说什么不怕天魔之间身份的隔阂……或许大多数时间,确实不怕,可是少部分时间里,他仍旧因此惴惴不安,觉得这或许就是一个隐患。 他被彻头彻尾伤过一次,就很难再抱有对情爱一事上圆满而完美的幻想,或许想过长相厮守,可也不是没想过决裂,没想过中途分开。 山盟海誓,热情不过极尽一时,除了长久的时间能抹平他这种时刻把自己吊在高处命悬一线的心态之外,说实话,别的什么都救不了他。 所以他没和宁缺开诚布公地说过曾经的事。 周围一切的喧嚣与热络,在这一刻都离他远去了,魔尊偏过头来有点担心地看他,甚至桑桑陈皮皮这些知情者,都在分神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他都感受不到,只有宁缺对着可笑的雪人一句一顿的话一下一下如拳拳到肉一样打在他心上。 他是没告诉宁缺,这是他不好,可是青年这么说,其实……就是只想要他,非他不可的意思了? 他是觉得山盟海誓或许也不完全可靠,可从前他连山盟海誓都没得到过,也没人来极尽心思想他的心意,去猜测他怕什么,惶恐什么,为什么而发愁。 宁缺依旧道:“你到底是不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你当初肯放弃半条命救他,你怎么就不信有人也能放弃半条命救你?” 幻境里的“润玉”局促又不安地抓着被子的边缘,像是所有的心思都被窥破了一样,又是惴惴不安,又是诚惶诚恐地看他。咳嗽红了的眼尾捎带着眼眶变得潮红一片,如积攒雨水积攒好久的积雨云一样,里面有蕴藏千年万年的眼泪。 他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就无意识地滚下来,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掉了眼泪。 愚疆宫里的润玉神情寡淡,如同魂魄离体,大庭广众之下,他给不出一点反应,他只是来观礼的天帝,不是被青年堵在璇玑宫,只穿一件寝衣的“润玉”,没有办法那样肆无忌惮地沉浸在感情里,流出来眼泪,便只能目不错珠盯着宁缺看,不敢移开眼神。 他也生怕转动眼球,干涩的眼睛就会流淌出来眼泪。 宁缺歇斯底里:“你为什么不相信,有人会像你爱别人一样付出那么多地爱你?” “润玉”垂下眼帘,遮掩这一刻迎面而来的惶恐。 他喃喃:“……我……” 宁缺看着他这个样子,已经快气了个半死,他盯着“润玉”看了半天,才换过来呀一些,润玉低着头不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给他惊到了。 他还是一屁股坐回床榻上,扶着润玉瘦削的肩膀:“……我知道肯定有办法,我不怕付出代价,也不怕去杀什么这个那个的凶兽,你赶紧告诉我,不然你要真的因为这个死了,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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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充电器不在手边,笔记本快没电了还没写完第二章!!先把第一章发了5555如果今天晚点消失了那就明天再双更,反正已经快完结了,大周末的总得多写点吧 37 宁缺的逻辑很简单,且行得通。 润玉的身体很差,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甚至于他依旧很能打,战斗力很强,白天也有精神,能去处理各种政务。但裂缝是存在于骨子里的,宁缺从邝露那问来这人曾经给自己施过血灵子这样的禁术。 已经丢掉了一半的天命仙寿,丢了就是丢了。 血灵子是全六界最为凶险之一的禁术,倘若能通过些什么普通的宝贝或是稍微简单就能寻到的天灵至宝救回来,那六界人人都肯为朋友两肋插刀,或者很好商量地就给亲人爱人豁出去半条命。 天下哪来的这种好事。 事实上这咒法不但凶狠,且要求还极为苛刻,要修为高且血统高的人施法才能起到对应作用,如果润玉不是一条龙,而是一条修为平平的鱼,寿命本来就很短,估计施完这咒法也就一命呜呼,哪里还留得下一半时间给锦觅。 就算他是应龙,所谓的给出去半条命,也不是从他剩下的寿命里头给,而是算上全部。就好比说人间的老人再长寿,能活到一百岁,给出去半条命便是给出去五十个年头,但这原本长寿之人已经二三十岁,刨除五十,也就剩下另外二三十年头可以活了。 所以宁缺觉得润玉又傻运气还坏,就算喜欢,可好歹要先看清楚那人值不值得,再下定决心考虑做不做这赔本买卖。 小世子也很无奈,自己摸来的白龙只能自己疼,他不无自恋地想,有他这么帅的精神小伙给他当恋人,润玉这运气也没有特别差。 血灵子既然是禁术,又与润玉身上那些烂疴陈疾有所叠加,若要根治,与叫他重生一次也无太大区别。有这种事的时候,大家一般都习惯性想要去请教斗姆元君,或者书院的人,就直接去问夫子和大先生。 宁缺没有内涵夫子和斗姆元君的意思,可问了又怎么样? 按着一般流程,还不是得到人家半是忧愁或者半是面带笑意的一瞥,高深莫测地和你讲:少年,时机还没有到,你得自己领悟其中的真谛。 然后他得欲哭无泪,要死要活都领悟不出来,痛哭流涕又想救人,只能上刀山下火海无数次去找奇珍异宝,而且每次都无功而返,找什么都没用最后灰头土脸地回到人家面前,说:爹啊,我真的领悟不出来。 往往这个时候,人家就又乐呵呵一笑,告诉你一个你从来没发现过的很简单的小细节,说你想差了,其实没那么困难,我看你实在是很惨,你的真诚打动了我,所以我就告诉你吧。 宁缺对此嗤之以鼻,他不明白倘若要证明对一个人的喜爱,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方式。 但凡事前稍微有所察觉,知道你喜爱之人身上有什么毛病,并早做打算,一早就积极努力地想办法,用自己的智慧把他身上的病治好,余生都能携手欢欢喜喜地共同度过。 又何至于拖到最后,非要死去活来声嘶力竭,等着苍天开眼,给你一线生机叫你把快死了的人又从鬼门关里拽回来? 要么就是疯子,要么就是脑袋有问题。像他这样习惯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从来不肯听天由命的人,就是要早做打算。 他入幻境,是为了这一次的比赛,最终的目的,反而是试图从这里面得到什么。他知道他在幻境里看不到夫子,不过他也没准备看到夫子。 不论他在幻境里看到的是谁,只要是个“人”,他就可以去套话。 每个人在幻境里看到的人虽然各自不同,甚至于这个幻境也是陈皮皮拿法术堆出来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比试是夫子亲自出的题,他就像是个浩如烟海的题库,宁缺的十来个师兄师姐不过巡考员和监考。 真正的考官,依旧是夫子。 考题是夫子出的,幻境里出现的人都是被夫子用法术控制。 他用法术控制,只是为了蛊惑人心,叫人以为这是真实的世界,忘记自己原先在干什么,走不出幻境,从而选拔出意志力最坚韧不拔的那一个,成为下一届储君。 所以他的法术只有一个目的:探寻这个来参加比赛的人内心最想要什么,并且根据这个“最想要什么”来提出一些确实是真的的条件,来蛊惑这个参赛的人留在这个幻境里别出去。 幻境里也不一定全是什么打打杀杀或是生离死别,譬如有人进幻境之前的执念是讨喜欢的人开心,幻境里的人就告诉他,我吃甜食就开心。 这个人就花时间去给他买甜食,花时间千里迢迢带回来给他吃。 这并不是什么苛刻的条件,也不惊险刺激,是普普通通的小事。但因为真实,所以叫他忘乎自己,没能在规定时间里走出幻境,便是输了。 重要的是,他喜欢的人爱吃甜食是真的,但是可能进幻境的这个人他并不知道。 爱吃甜食的这个信息不能无中生有,便是来自于夫子这个仿佛开天眼一样无所不知,但从不点破的人。 这些法术已经登峰造极,不是书院这些弟子能创造出来的,只有夫子才能施加。 因为客观上非常合理,所以人进了幻境,主观上才会感觉到真实。以此来构造最真实的幻境,叫这人误以为这就是真的世界。 征战沙场之人渴求温柔乡,杀伐极重之人想要温和平淡的生活,老实安分的人追求不一样的刺激,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所求的事,而夫子洞悉一切,他全都知道。 客观地还原世界,夫子所出的考题,所施加的幻术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此。 但弊端也依旧存在——他只是施加了这个幻术,至于幻境里出现的人和参加比赛的人到底说的那些话,夫子只知道用的是他的知识、思想的储备量,但其实他也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事先准备好这个幻境法术,然后挖坑等人跳而已。 这可是正规且最最严肃的比赛,谁能想到还会有宁缺这种热爱钻空子的人,居然研究试题都能研究到别的方向去,不想着怎么快速脱离幻境,还试图反过来利用这个无人察觉的规则。 宁缺拄着那根树枝拐杖慢慢悠悠登入雪山高处,对着漫山遍野笑得嘲讽的雪人失语片刻,他看着离他最近的那尊雪人,如隆庆一样面前一黑,坠入幻境。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宁缺面前仍然是黑夜,但他所在之处空气温和湿润,暮色欺压下来,被星芒染上交相辉映的紫色和蓝色,已经没了雪山上冷气逼人的肃杀。 他正在落星潭边上,坐在那个他与润玉常坐下来喝茶吃点心的石桌旁。他从被枕着的双臂之上抬起头,仿佛方才在雪山上的一切才是他在梦中经历的春秋一场。 意识纷纷回笼,宁缺坐在那里,依旧有些恍惚,就好像真的刚睡醒一觉,从梦里醒过来,要先坐在那里打个盹。 许多人进入幻境之后,往往就是迷失在这一瞬间的恍惚感里,现实里的一切就像上楼梯的时候一脚踩空,心中咯噔一下之后就忘记了那种惶恐的感觉,从而迷失在幻境里。 但他知道——恐怕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他这样,因为进幻境的时候都带着强烈的目的心,所以不但刚进幻境就意识到自己在幻境之中,还要配合着幻境里头的人演戏,叫幻境里的人不叫他察觉出他已经苏醒,再把他一脚从幻境里头踢出去。 大量的信息涌入他的识海,告诉他他在进幻境之前脑子里正在想什么。 他担心润玉的身体,所以幻境里八成会看见的人应当也就是润玉。而他睁眼后出现在璇玑宫里,证实了他这点想法。 夫子这会为他构造的前因后果,便是数年之后“润玉”身体衰颓,缠绵病榻,对“他”闭门而不见。 幻境里的“他”发现“润玉”不乐意见他,甚至有要与他分开,准备独自奔赴鸿蒙的意思。于是“他”破了“润玉”的结界,硬闯璇玑宫,准备与“润玉”把话说个清楚。 现下这个场景,就是“他”已经破开了结界,正在去“润玉”寝殿的路上。 宁缺简直想称之为绝活,夫子果然洞察人心,这幻境也果真无比真实地逼近人心中最担忧也最魂牵梦萦的部分,他担心润玉的身体,这就干脆给了他润玉缠绵病榻的幻境,若他预先没有想利用漏洞,或许真会关心则乱,硬生生陷进去,拔不出来。 但好就好在这也是到嘴的鸭子肉,不吃白不吃,如果给了他别的情景之下的润玉,他还要思考一下怎么不动声色地引一下话题,把话题引导到他身体健康这方面去。润玉这个人本身就太聪明了,就算幻境里被夫子设置的影响一些,也太容易识破。 这下倒是好看,他最想问的部分就是他最关心的部分,简直唾手可得。 他一边想着,一边迈进璇玑宫的大门,周遭无人阻拦,想是结界之内的守卫已经全被“润玉”撤了下来。他知道幻境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别人看到,左右寻思着,还得注意点称呼的问题,润玉脸皮薄,要是把他名字叫出来,外头还不知道得怎么兵荒马乱。 他思考着往里走,迎面撞上来“邝露”,上元仙子已经晋升为水神,但“润玉”这会在病榻上高卧不起,她依旧要在润玉身侧忙碌。 “邝露”急匆匆的,手里拿着空了的药碗,险些给他撞倒,她面上的急切很真实,对宁缺道:“殿下,您可来了……既然破了结界,还是去看看陛下吧……陛下他……现在很不好……” 宁缺于是也跟着面露急色:“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这就进去。” 他与“邝露”擦肩而过,向“润玉”寝宫之内疾走,走一段又突然想起什么,喊住邝露道:“仙上,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这种比赛性质的幻境一定有时间限制,少则两个时辰,多则五个时辰,他不知道这个幻境订了多久,但谨慎起见,还是要按两个时辰算,一旦快到时间,哪怕问不出所以然也要立刻抽身,以免得不偿失。 “邝露”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时间,还是如实答道:“已是戌时了。” 戌时,也就是说,最多到子时,甚至不能超过子时,他就要突破这个幻境。 他略向“邝露”微微点头示意听到,怕她再起疑,也不解释什么,直接奔进了“润玉”寝宫。 润玉的寝宫一如现实里那般清冷,没什么人情味,进去之后有一股清淡好闻的冷香。宁缺发现或许是因为他提前有了预判,竟然无法第一时间去想象,如果他真的拖到润玉病到这个地步才去找他,那他进了屋子之后该是什么反应。 浅蓝绿色的帘子遮盖着窗户,屋子里不点蜡烛,昏暗的带着夜晚的颜色,影子都是朦胧的。这就像他在璇玑宫里度过的每一个夜晚一样,都真切完本地还原,甚至于被微风浮动的纱帘,都在慢慢悠悠的摇晃。 宁缺怕在幻境里暴露了润玉的身份,不敢叫陛下,只好急切地奔向屋子之中遮盖着床帘的地方,试探着唤道:“……玉儿?” 他还发现,就算他知道这个幻境里的“润玉”此刻是在缠绵病榻,应当比之前还要瘦弱,但如他无法想象自己作何反应一样,他更没法想象润玉现在应该是什么样子。他遇到他的时候,润玉就已经够细瘦,唯有屁股上的肉还算稍微多一些。 若说他猜测,幻境里的“润玉”如今骨瘦嶙峋,只剩骨头撑着皮肉,那么那般模样他实在不忍心看到。 竟是有些……不合理的近乡情怯。 床帘里传出来压抑的咳嗽声,声音有些小,但仅此都带着脆弱,宁缺再不犹豫,大手掀开两侧遮挡的帘子,直接闯了进去。 妖界皇子看着镜子里的宁缺两手同时打扁左右两侧的两个雪人,两个面带嘲讽的雪人立刻应声倒地。 镜子里的宁缺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开始扭头和离他最近的雪人互动,雪人脸上的胡萝卜鼻子几乎直戳他脑门,幻境里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宁缺浑然不觉,就差拉着雪人的树枝胳膊倾诉衷肠。 他抓着那根树枝,和雪人的黑豆眼睛对视,模样生气里还有几分深情:“结界是你设的,你都放我进来了,还不敢看我。玉儿,你不会觉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润玉:“……” 皇子颇为新奇:“哟,看这模样,宁缺世子所挂心之事,是他某位在意的人生了病了?竟不知宁缺世子还有如此奇遇,就是不知这位‘玉儿’是魔界的哪位佳人?” 润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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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本来按我的日更算应该是两天更两章……但是今天份的因为收拾一晚上东西耽搁了没写完qnq,今天的留到明天,明天更两章 36 斗姆元君在云上曰:只要我自爆得比别人快,就不会被迫社会性死亡。 斗姆元君还曰:又在造谣我说话。 润玉在袖子里拿手指撵布料,面上放空得宛如即将太上忘情,他就是为着宁缺才一口应下过来的,心中偏袒之意满的要溢出来,一言以蔽之就是想来看自己的小朋友赢,好比人间来给自己打马球的爱人过去摇旗助威,眼神都没有分给别人的道理。 但是他作为天帝,关系公开之前,站在这个立场上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太草率,就该公平公开客观公正,闭着眼睛作壁上观。 最好就是和和气气地表示我就是来观战的,没有任何立场,或者我觉得大家都挺不错,小伙子小姑娘们继续加油。 如果没有幻境这一茬事儿,润玉装模作样一下选择上面那种说法毫无问题。现在有了恋情曝光的危机,再这么着打太极打官腔,一旦宁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是狂风暴雨一样的打脸现场。 到时候大家全都得尴尬到拿脚趾在愚疆宫地板上抠,一个别想跑。 尴尬程度好比骗子遇上卖假药的,二百五遇到搞笑的。 棋逢对手。 润玉在打嘴炮一事上游刃有余,宁缺那个爱打机辩的十一师兄和他对上,估计都得你来我往几百回合都难分伯仲。 天帝不能当骗子,魔尊也不能卖假药,润玉忖度:“魔尊这里几位世子公主,与魔界诸位英才的才能摆在这里,各有千秋,但既然是比赛,肯定有高低之分,本座心里自然也是有个人选的。” 润玉静坐太久,方才讨论赛事时,魔界和妖界的人都有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讨论,唯有他这一边安静得仿佛天界还是没他来,现在一说话,所有人都目光如炬地看他。 润玉:“……” 谁不希望天帝心里的人选是自己的儿子或是朋友,就连魔尊也目光迥然,捋了捋胡子,坚持不懈道:“天帝陛下竟然心中早有人选,这倒是本座没想到的。” 润玉淡笑着点点头。 魔尊追问:“就是不知是哪位才俊,竟然这么早就得了陛下青眼?” 润玉:“……” 润玉心话说你儿子不仅得我青眼,情眼都不知你来我往对视过几回了,也不知道他如果真的把话这么说出来,魔尊这眼神还能不能如此闪闪发光亮色逼人。 润玉垂下眼帘,这样会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坦白还是不坦白,这是一个问题,当天帝当这么多年的人,最后还是得选一个折中的法子。 他掐指一算,决定怂恿小朋友的爹在愚疆宫里公然赌[.]博。 润玉道:“有些事总归要留下悬念才比较有意思,若现在便说出来,岂不是显得本座一早偏袒之意就过于明显。今日赛事如此盛大,恐怕所有人心里都有个人选。” 他笑笑,看上去很和气:“魔尊尊上不若做东,在这里博个彩头,我们可以把自己心里的人选都写在纸上,以灵力或是稀奇古怪的珍宝为注,微微赌一赌,如何?” 他们看向镜子,水镜里五日,魔界才过去一日,说话这会功夫里,里面的人已经进入了第一个带着荆棘钉阵法的区域,这个阵法曾经书院考试的时候就布置过,巨大的荆棘钉自下而上生出,灵压之下,无人可以施展轻功,只能徒步通过,全要考验人的耐力,忍着脚下剧痛迈过这道坎。 宁缺和隆庆都走过这条路,在厚厚的雪堆里感受到疼都车轻路熟,剩下的人就算觉得难熬,就算是李珲圆这种知道自己撑不到最后的纨绔子弟,也会撑着不给家里丢人的面子,至少把前两三个阵法都过了。 这般龇牙咧嘴的可怜模样其实还有点傻兮兮的、并不带有嘲笑与苛责之意的好笑,其实在座大多数人都清楚,隆庆被魔界所有人都称作“生猛无敌”,但宁缺从前在军中,学的都是杀人的本事,砍柴人的称呼叫的响亮。这两人之外,别的什么谁都得成陪跑。 到最后要比试一二的大概率就是这俩人,要说打赌,那就是二选一了。 左右也是闲着,唯一的乐趣不过就是看书院的弟子布局施展法术,润玉开了口,没人乐意在这种事上驳他的面子,更何况打个赌来赌些灵力珍宝什么的对于这些非富即贵的人也完全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魔尊一愣,可能也没想到天帝不但长得年轻,心中也是个尚未老气横秋的青年人人。他笑着叫了好,拍拍手,马上就有人端了笔墨纸砚上来。 他执起毛笔,带着褶皱的手给润玉比了个请的姿势:“那我们就一起来写——陛下请。” 魔尊的立场自不必说,他儿子正在里头比试,他要是不投他儿子而投了隆庆,那就实在是太滑天下之大稽了。 周围人或窃窃私语,知晓魔界一些事的人在比较宁缺和隆庆哪个获胜几率更大,对魔界不那么了解的互相打听几个世子公主的实力,润玉在心里暗自挑眉,握着毛笔的手悬在空中不过半晌,也紧追着魔尊在纸上留下墨迹。 他手底下不带思考地落笔,写下“宁缺”两个字。 ……而后犹豫一下,又在纸条所剩不长的空白处欲盖弥彰地补上了一个“世子”。 这才施施然地撂笔又折上了纸条,面色平静地把纸条递给了等候的侍者。 他和魔尊相视一笑,谁也没明白对方在笑什么,但要说他要与宁缺装不熟这事,润玉自己想着,都觉得真是好生丢人。 宁缺一行人行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之后的事。 他们坐在这里插科打诨,对着镜子里的影像指指点点,或是等着有人在各种叠加的阵法之中坚持不下去,点燃了烟花之后被送出场地,给书院的执事架着担架抬出去,让魔医救治。 这群人坐了没多久,但按着时间比例换算,水镜里的人却已经爬山爬了五个时辰,一整个白天都在这么个消磨时光里过去了。 水镜里虽分昼夜,大家却都做好为比试不眠不休的准备,纵使已经到晚上,坚持下来的人还在一脚深一脚浅地往雪山深处走。 就如李慢慢所说那样,书院的机关通过起来都并不简单,也因为大部分灵力都被锁住了无法使用,而格外考验人的意志力和随机应变的能力,这群人攀爬至半山腰的这段行程,已经刷下去了不少人,譬如说卞城来的什么谢灵运李中天,又或者固城王那个儿子李珲圆。 李珲圆不是品格端庄的人,李渔之前敢开口直言幻境中的丑闻,其实也算是因为一早就有预料到他弟弟恐怕根本坚持不到那里。固城王一家,城主和夫人还在,李渔等到李珲圆被担架抬出去,就也暂时离了愚疆宫,先行回去看看弟弟。 魔界为了叫来客不无聊,做了许多的准备,荆棘阵是书院弟子操控还好,滚石阵原本也是书院的两个亲传弟子靠着下棋——以棋子为巨石,每落下一子,山上便会从对应棋盘方位滚下数颗巨石——来操控。 结果今天来了客人,这两个书院爱棋如痴的先生反而直接把棋盘让出来,供有想参与其中的来客下棋。 好好一个比赛,居然还有互动环节,硬生生从比赛变成愚疆宫开放日大型活动,润玉震惊之中带着一丝惶恐,惶恐之中带着一些犹豫,生怕这两个人转眼就告诉他这个阵法其实叫珍珑棋局。 剩下的人步履蹒跚地往雪山顶上爬,越靠近陈皮皮所说的幻境阵法,润玉就越坐立不安,这种不可控制的事就好比扔【。】靴【。】子,永远不知道都不知道它另一只什么时候落地,或者干脆是不是就不落地。 他与青年的事,究竟会不会暴露在大家的眼前? 宁缺过半山腰之后就爬山爬得有些敷衍,他穿的本来就厚实,脖子周遭一圈还有毛茸茸的白色大披肩,看上去好像人间某种白色毛发纤长的大型犬,滚在雪地里,如可爱的大狗在撒欢,不像来比赛,像是来雪地踏青,紧张感都不那么浓郁。 反观隆庆那边每迈一步都恨不得把雪地戳俩窟窿,对比之下轻松的感觉更要呼之欲出。 爬山敷衍的后果,就是隆庆先行一步抵达幻境的区域。 镜子里的视野逐渐上移,润玉终于知道陈皮皮支支吾吾的另一个原因。他介绍幻境阵法的时候说会被人触碰到的会是“标志物”,没有明说是什么,等隆庆站在那的时候,大伙才恍然大悟: 书院人,你真的很不错。 雪山上大大小小地堆满了雪人,每个雪人都带着红色的帽子和围巾,单边的嘴角翘起来,做无声的嘲讽。 愚疆宫内有人控制不住发出来轻笑,就连润玉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陈皮皮扭扭捏捏,两只手在鼓出来的肚子之前交叠:“我这是增加比赛的趣味性……” 无人注意这个小插曲,但被这么一笑,本来也不僵硬的气氛瞬间松弛了许多。雪人起到了它该起的作用,不但殿内之人觉得迷惑又好笑,第一个抵达幻境阵法的隆庆都忍不住挺住了脚,面带疑惑地盯着这些雪人—— 而后就如陈皮皮所说,触之或视之,当即进入幻境。 宁缺寻了根粗木头枝子当拐杖,撑着自己的身体往山上走。 徒太山高且陡峭,进入山体之内,如果没了灵力傍身,轻而易举就会栽倒于雪中,再也起不来。呼出来的哈气都是有实体的,顷刻飘忽在空气里,生硬凝结,仅剩的一丝暖意也没了,宁缺不觉得冷,但遍地深厚的白色入目,还是刺目了一些。 他与隆庆不一样,隆庆自小接受的教育都很奇葩,说话做事无一不端着,礼数周全到叫人尴尬,这种周全的礼数和润玉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贵气来不一样,有些东施效颦的僵硬,不过润玉就算长得比西施还好看,也不能变了性别变成西施,而隆庆就算效仿也仿不到他身上。 卞城王那一家除了他之外还有个叫崇明的世子在妖界当人质,导致他们全家都有些奇葩,隆庆对于所谓的“信仰”也极其有执念,这是宁缺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他们同为世子,从来看不顺眼,隆庆觉得他是痞子,他也觉得隆庆做作。 就譬如这种时候,谁都知道走这种灵压很重的路会很累,拿个树枝当登山杖慢慢走,保存体力是最保险稳妥的方法,可隆庆偏不,知道外头水镜里有人看着,就这种时候还要挺直脊背,嘴唇都煞白,还要维持最外头的一分体面。 宁缺为他觉得不值当的,外头有人看着又怎样,他最重要的几个人也全都在看着他,如果在这些人面前他还要畏惧出丑,那到了真要出洋相的时候,他还能把真心交给谁托付才会觉得踏实。 雪山之中的人融化成渺小袤远的一个小点,宁缺就是这么个小点,他研究过从前世子公主们参与过的这次竞争的赛程,在这些赛程里并不难得出一个再往前就要进幻境大阵的结论。 他不怕入幻境,且有所图谋。 陈皮皮虽是他挚友,平时又热爱戏弄他和跑火车,但在这种正事上不会马虎,更不会因为他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而给他透题。他图谋的东西本身与幻境无关,甚至于设置幻境的陈皮皮无关,而是与设置了幻境所在环境的人所想的东西有关。 ——他想通过幻境,求得一些平时问夫子,根本问不到的东西。 曾经与润玉一同开启魔宗山门的事还历历在目,他是个有心之人,那时也撞见过幻境里润玉的过往。 润玉比他年长很多,有关于天帝的大半人生都在史书中详尽记载。但史书为史官所录,润玉不想叫人知道的,或者发过誓不能叫人知道的,必然他在史书里看不到。 而这些残缺的,不为人知的部分,才是最关乎于他内核的部分,这一部分知道的越多,了解的越多,也就对这个人知道得越深。 在魔宗山门里,宁缺既然已经得了机会,听到润玉脑子里那些循环往复萦绕的声音,见了些无人知晓、有些甚至已经到惊世骇俗的往事,连推敲带问问上元仙子,或者揉着魇兽的脑袋逼他吐早千万年前的梦珠,总能把事情囫囵知道个大概。 也总能拼凑出来他不曾参与进去的、这个人狼藉且满目疮痍的前半生。 就能知道,应龙之躯都不能全然恢复,高楼坍塌之后的废墟都还能继续分崩离析,这个人的身体已经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所以,他就是想通过这个幻境知道,怎样才能救好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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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35 尊位之争这赛事依旧由书院的人来承办。 润玉已经记不太清这是魔界什么时候来的习俗,但确实自从夫子在魔界创立了书院之后,书院就在这一界之内有了极高的地位。 他不知道,但可以理解。夫子就如同他们天界的太上老君一样,并非属于六界、或者说是属于这九重天之内的人,六界之内各界此消彼长才应该是常态,但天界一家独大太久,其余除了人界之外的几界都在日渐走向衰颓,尤其与天界一向对立又势均力敌的魔界。 这是天道不愿意看见的,因为已经不再符合世间运行的规律。所以有了夫子在魔界创立书院,这是客观法则,一为了平衡天道,二为了扶持人才。夫子是三十三重天之上下来的人,不会轻易出手,但无愧于最强一名,也不会有人会与之一战。 润玉早早地坐到上位的客座上,等着这一代的才俊们入场。 水镜之内的场景不为虚设,取在一座巨大带有天池的雪山上,这样便会可能有来自于四海八荒的野兽与凶兽,随时可能冲出来构成一场意外,也算是考核之中的一环。 但因为与书院中夫子亲传的几位大弟子手中的法器相连,所以水镜内的山海之类特殊构建的部分,可以被这几位亲传弟子人为操控。魔界的几位城主与润玉这样的来客则是在愚疆宫里,通过几个巨大的、功能有些类似于观尘镜的大镜子,来看水镜之中发生的情形。 按理来讲,书院弟子为魔界奉养,放到人间,就是有如圣子圣女一样的地位,又修为都极高,所以不得摄政,包括陈皮皮在内的宁缺的十二个师姐师兄才无一参与这场比试。 宁缺是个特例,不但摄政,还是世子。 世人担忧他作为书院的学生,在这次比试里会因为被透题而赢隆庆,为了避免这些龃龉,他也只好在水镜开始建设之后就短暂地从书院二层楼里搬出来,得以避嫌。 宁缺也不着急,从前巴巴跑去和润玉讲了,还窃喜自己多得了和喜欢的人相处的机会。 参赛的人悉数入场,大长老宣布道:“水镜今日开启,魔界一日,镜内五日。只有一人能够留到最后,成为魔界的储君。这一次的比赛场地为夫子亲自所设,石径绕山而转,石路环湖而旋,诸位要先登上雪山,到达徒太山之上的天池之后,方可进行决斗。” 他给所有人的手中发用来引燃的烟火,坚持不下去、受伤太重,或是准备自动弃权,只要引燃装置,就可以直接被传送出水镜。 前来参加比赛的人列了队,在愚疆宫又各自行礼,站到传送阵上。宁缺遥遥地看润玉,也不能打招呼,只能隔着人群两两相望,目光一对上,再微微一点头,已经算是送别。 书院里的几个夫子的亲传弟子进愚疆宫开启法阵,把这些人均匀传送到雪山山脚下的每一个角落。 水镜里的人是竞争者,彼此拼上的是名誉与前半生的勇气,为的是争那一个魔尊之位,或是与各自押宝的对象在一起,想谋个诸如魔后或是长老的位置。水镜外的人却是看客,中之人生死搏斗,除去如同几城城主这样把儿子和女儿都送进去的亲近之人,多半是为了看个热闹,见证一下魔界新储君的诞生。 润玉以前听说过比赛,关注结果,过程没怎么注意,等着传送阵结束之后,书院的大先生李慢慢过来给观礼的客人们讲比赛设置。 他轻轻敲打椅子的扶手,余光看向宫中放着的巨大镜子。 宁缺出现在徒太山的山脚下,已经循着雪痕斑驳的小路在吃力地向上走。 李慢慢作为大师兄,确实人如其名,解释起来都慢条斯理。 他道:“虽说这次比赛考验的是谁是站到最后的那一个,但夫子的意思是,魔界储君需要多方面考量,经历层层筛选。” “一上来就开打,太耽误各位的时间,也太混乱,徒太山山体庞大,从下到上呈现由大到小的锥状,山脚到山腰的过程中,每人间隔的距离都很远,我们又施了限制灵力的咒术,可确保他们之间不会碰到。这段路上,如曾经书院入院考核一样,设置了诸多关窍。” 桑桑如润玉一样,也目光锁定宁缺的方向,她看宁缺走得费力,又看了看镜中的其余几位竞争者,巴望片刻:“大先生,这回路上也像之前比试一样,加了灵力的压制吗?他们走得都好费力啊。” 桑桑身材娇小,又生的可爱,表情与言语之间虽然时常流露出来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但却一点不讨人嫌。 李慢慢转向她点点头:“公主殿下所言不错。路上还有云雾大阵、风雪大阵与石距阵,为的便是叫他们行至半山腰之前,就淘汰掉一部分人。” 润玉下首的妖界皇子笑道:“书院果然如传闻所说一般,安排事情不但紧凑有节奏,且滴水不漏。敢问大先生,这到半山腰之后,可还有些别的机关?” 赛程刚开始都很轻松,水镜里的人只是顶着灵压向上攀爬,甚至还没有触碰到第一个阵法,大家对这都不抱什么很大的兴趣,与其看镜子,还不如听李慢慢先详细讲一次书院在这次比赛里的安排。 润玉分神偶尔去看一眼还费力在雪地里卖力打滚的宁缺,听得李慢慢继续道:“到半山腰之后再往上爬就没有路了,只能踏雪而行,灵压也加倍,到小半程的时候,我十二师弟陈皮皮在那里设置了幻境的关卡。” 陈皮皮犹犹豫豫从几个师哥师姐身后冒出了头。 润玉一挑眉。 他排第十二,是除了宁缺之外夫子最小的一个徒弟,他昨天在宁缺的寝宫里和润玉目瞪口呆地打过招呼,今天还没想好要以怎样的面目来面对天帝,再一想他前几个月的时候往雪山上设置的装置,突然感觉有些大事不妙。 但他还是站出来,解释道:“这也是夫子所说,设置来考验他们的一环……到了那个中心阵法附近之后,便会看到标志物,只要是看到了,就会立刻进入幻境。” 他犹豫一下,又补充道:“幻境里的人是这个人那时候最挂心的人,场景不好说,可能是他最期盼的,也可能是他最畏惧的。但是不论的诱惑还是恐惧,都要在五个时辰之内靠自己的力量摆脱,否则身上的烟花就会自己点燃,直接视作弃权。” 幻境其实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或者说,有些烂大街。但会施幻境施到极致的人,往往都是最叫人心生畏惧的。 比赛赛程里设置这么一环很正常,但润玉向陈皮皮的方向看了看,这青年他是了解的,没什么坏心,灵力很高,也一向与宁缺交好,即便是小朋友,在他眼里也是个很值得交往的人,但这会他面色古怪,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反倒是更想叫人一探究竟其中究竟还有什么奥秘。 方才问李慢慢的那个妖界皇子持续问道:“十二先生所施的幻境想必定然精妙绝伦,只是不知十二先生何故这般表情?” 陈皮皮摸了摸鼻梁,手指绞在一起,有点不知道如何解释,反倒是固城王那边有个女子发出了声清脆的笑声。 所有人都向那方向看过去,笑出声的正是弟弟李珲圆也入了水镜的固城王之女,公主李渔。 她比起她的弟弟其实要强势也有能力得多,可惜先母早逝,她好像只一心只想把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拉扯到魔尊或至少是城主之位上。 所有人都看着她,她也并不怯场,大大方方解释:“诸位贵客可能有所不知,这幻境一环,乃是我魔界自从有这个赛事之后就有的环节。书院幻术出神入化,水镜之中的人虽然入了幻境,但并未失去意识,不会倒地不起。” 她道:“也就是说,这人在幻境之中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如实表现出来,在做的各位都是可以看到的。十二先生不愿作答,是因为曾经出过些好笑的事,我魔界曾有位世子,灵力甚是高强,但过分耽于美色,平日最喜欢去的便是红袖招。” 润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李渔道:“故而,这世子入了幻境之后所作所为,便是些……” 妖界皇子:“……” 润玉:“……” 空气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而后在座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这人要平时就是去泡瓦子,可想而知估计幻境里也在醉生梦死,李渔又说什么一举一动都会如实展现,岂不是这人不但当众脱裤子,还要当众遛鸟? 这与社会性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也可想而知,既然幻境是每次都有的,那么就相当于一个公开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也会提前做好准备,参与这赛事的时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毕竟这都是提前就知道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还意识到自己是在争夺储君的位置,就也不那么轻易陷入幻境,又或者是陷入了,也会能意识到自己在幻境之中,很快就能挣脱出。 出现这世子这种事儿,就算出了幻境,大家也不会乐意认他做这个魔尊。 润玉还没想完,李渔又接着道:“当然,幻境也并非都是这种事,诸位贵客也知道,如今进入水镜的这些,都是我魔界的青年才俊。有些人挂心亲人,有些人挂心爱人,或者挂心还未曾坦白过的心上人。” 润玉心里再次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李渔道:“有些世子公主,便是在这幻境里无意袒露了心迹,或是叫了大家都不知道的他心上人的名字,这出了水镜,即便没能夺得魔尊之位,也有成了好事的。” 润玉:“……” 她意有所指,说的是她已经离世的母亲,与他父亲就是这般在一起的,为的是提醒固城王别忘了她母亲,只顾及着那位继母。 润玉心思不在这,却完全无辜地被波及到。 他心里已经不是产生不产生预感的问题了,而是直接想拔腿跑路。 这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强行曝光恋情? 他千万年来都在天界,突然来魔界,已经遭人议论,可不知道在这种场合,如果宁缺在幻境里说了什么,暴露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那这事对在场所有人来说,还算不算的上是“成了好事”。 他自觉是条面皮还算比较薄的龙,在锦觅一事之后,又觉得自己应该已经过了那个在公共场合并非因为他是天帝、这六界的君父,而是因为八卦,成为所有人目光焦点的年纪。虽然他也有准备,譬如万一水镜凶险,他在宁缺身上的逆鳞被人发现了,要如何解释。 但是凶险刺激的时候被迫暴露,与进了幻境之后被宁缺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时候暴露,好像完全是两回事。 他并不那么自信,宁缺入幻境之后看见的一定是他,因为宁缺在意的人很多,有他父尊,有他妹妹,有他师父颜瑟大师,还有他在书院的那么多师兄弟,在军中的那么多同袍手足。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能排到第几位,只确实有了爱人的关系,之后还可以徐徐图之,更进一步。 可是,他但凡想到,有那么一些可能、又或者客观地讲,宁缺最近正与他在热恋期里,很容易在那种场合被想到——这种可能性从一些变成很多——有很多可能性他的幻境里有他。 这就已经够润玉在心里抓心挠肝的了。 前些年的时候,他喜欢锦觅一个,签了婚书,恨不得昭告天下,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爱的到底有没有那么深的人,甚至不惜发动天魔大战。 若说他如今是否还愿意付出情感,轰轰烈烈与人恋爱,风风光光与人大婚,他自然还是愿意的,谁会不喜欢热闹,偏要自己孤寂清冷,所爱都不为人知呢? 只是宁缺……就算青年不在意,他却从想多,害怕连上政事牵连甚广,或是担忧什么时机。 他正放空思考,如果宁缺唤了润玉,他要如何当众向这些人解释这件事,或者解释不解释,又听得李渔和陈皮皮说完几句话之后,魔尊与他搭话道:“说起来,天帝陛下难得来我魔界一趟,如今看着这水镜里的情形和书院的这几位先生介绍的赛事章程,本座有些好奇,不知道现在陛下眼里,是否有了个觉得他会最终得胜的人选?” 润玉:“……”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能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TBC 玉:压是压你儿子赢,但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夺笋啊! 这一阵终于忙完了,掐指一算还五六章完结,预计这个月日更写完~十一月开冲余震和燃晚滴新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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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34 润玉没什么大事,反倒是宁缺比他还要生气。 他三步两步追上润玉,一张脸阴阴沉沉的,看上去十分不好招惹,还要抓住天帝的袖子,想起这还在外面,又松开,表情不大好:“你没生气吧?” 不过一个小插曲,李珲圆又年轻,润玉看他就和爹看不孝子一样,转瞬云烟,当时冷个脸,之后就作罢。此时他看宁缺这副表情,却觉得极其有意思。 他有些玩味道:“本座看,世子殿下倒是挺生气的。” 宁缺就像被撸炸了毛的大狗,看上去确实依旧很生气,走路都虎虎生风,润玉对魔界了解不比他少,李珲圆是个世子,这人纨绔又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作风润玉一定知道。 他直接道:“我能不生气吗?我邀请你过来,这个废柴竟然敢直接上手碰你,真是不识好歹。李渔摊上这么个弟弟算她倒霉。” 润玉与他并肩往愚疆宫里走,他道:“李珲圆和李渔的母亲已逝,固城王新娶了妻子,对这两个孩子心有愧疚,把他纵惯成这样,倒是也不算意外。” 宁缺冷哼一声:“纵惯又如何,还不是废柴。” 润玉笑他:“是是,世子殿下一表非凡,定然不是他能够比拟的。” 他刚才还威压极重,这会反倒是柔和下来,哄起了小朋友,这份温柔只给他一个人,宁缺自然是开心的,可还是有微妙的生气:“我不是叫你夸我——” 他道:“就算他也是个世子,但从前我和固城王有点私交,他说过李珲圆这小子十分顽劣,得好好管教,若是他不听,狠揍便是。你差点被他亲到手,就不想叫我去胖揍他一顿吗?” 润玉心话说别说是狠揍了,他给李珲圆打入手臂之中的那道水系灵力里带着的寒毒,估摸要比胖揍他一顿还要叫他难受,青年关心他,想替他出头,但他当夜神的时候尚且在魔界不肯平白受委屈,更何况现在已经当上了天帝。 他只好委婉道:“我的那道水系灵力,恐怕已经够他受的了。” 宁缺引着他入魔宫的长廊,长廊悬空,又高又长,站在极高的地方,甚至可以俯瞰到小半个魔界。长廊只有两段把守着侍卫,离得远的时候,也看不太清。宁缺趁机往润玉的方向贴了贴,两个人靠在一处。 他执润玉被李珲圆握过的那只手,也捏在手里,交握的两只手藏到宽大的袖摆下。大手抓着纤细白皙的手捏捏又搓搓,好像是为了抵消掉在他心中,之前这手的主人被别人触碰过的不满一样。 宁缺撞一下他的肩:“好吧,那陛下,我们还是来说说你。” 润玉掀了掀眼皮,看他一眼:“……我?” 宁缺扭了扭身子,阴阳怪气道:“我自小丑陋,面目可憎,就算到了魔界,哪里会有除了你之外的人对我感兴趣。” 润玉:“……” 宁缺在袖子里捏他的手,继续阴阳怪气:“是这样吗,陛下?” 润玉:“……” 之后的几日,宁缺带着润玉和邝露一行人在魔界游逛。 天帝来,是件大事,魔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时隔那么多年,他突然来了,但是既然来了,就要派宁缺带着润玉四处逛。魔界这些年发展得也还算不错,宁缺此时非常庆幸他作为世子的身份,这样每次重大场合落座时,他都可以挨着润玉,坐在润玉的旁边。 纵然诸如什么歌舞表演或是斗兽比赛他都已经看了许多次,又不是和润玉私下来,不能交头接耳,亦不能在热血沸腾的时刻偷偷亲吻他,但是能在高朋满座时对望,也必然是幸事一桩。 润玉被宁缺拿唤龙咒召唤到寝宫的时候已经是他要进水镜去比赛前的最后一天。 他想,他可能多少已经习惯了宁缺在各类大事小事发生之前的一日非要见一见他的习惯。龙鳞被触动时他竟然还有一种诡异的“果然如此”的感觉。 宁缺与锦觅不一样,润玉从前把逆鳞给了锦觅,圣女曾经在凡间召唤过他,锦觅不知他就站在她身后,迷迷瞪瞪找了半天。 润玉被宁缺召唤到他的寝殿,刚旋身出现,已经被青年一把抱了个满怀。 宁缺只穿了一件绑带的白色寝衣,外头也就松散地批了个黑色的袍子,没有完全把头发绑起来,一半都披散下来。他太高大了,润玉被他牢牢拥在怀里,那颗毛绒绒的大脑袋还从边上凑过来,笔挺的鼻梁压在他的肩膀上,几乎遮挡住他大半视线。 青年闷在他肩膀上唤他的名字:“玉儿,你这逆鳞竟然还真能把你召唤过来。” 润玉有些莫名其妙,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宁缺的寝殿,他还想看看宁缺这屋子里是什么样,但眼前一半都是宁缺身上白色的布料,青年半长的头发扎在他脸上,有浅浅的痒意,视线被遮挡住,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本来以为宁缺就是想在比赛前夜用唤龙咒把他召唤过来,两个人再见见面,但宁缺看上去好像很不安的样子,他一现身就抱着他也就罢了,还抱那么久。 天帝陛下不得已,左右都是在宁缺的寝宫,和在他璇玑宫应该也没什么区别,他伸出双手来,从宁缺双臂之下穿过,环住他的肩膀,安抚一样在他后背上拍一拍:“逆鳞与我感应,你用唤龙咒,自然是可以找到我的。这是怎么了?” 宁缺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就着润玉的注意力还在他身上,又凑过去,低头在润玉的嘴角边上亲了两下。 润玉看他模样可怜巴巴,又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他退开,甚至还去摸了摸宁缺的头发。他道:“到底是怎么了,突然情绪低落成这样,莫不是你明日……” 他说着,分神去看宁缺的寝宫,刚一抬眼,却见宁缺这寝殿里除了他本人,还有两个别的人一人捧着个碗站在旁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俩在这搂搂抱抱。 润玉:“……” 两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长时间了,且二人润玉都眼熟,女子是宁缺的妹妹桑桑,男子则是宁缺时不时会提起来的师哥陈皮皮。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润玉还维持着刚刚摸完宁缺的头,揣着一只手的姿势,身体微微向着宁缺前倾。 宁缺和他分开,整个人也没了刚刚失魂落魄的情绪,看上去正常得不得了。 润玉顿觉心累,他来魔界这些时日,明面上和魔界的人是天帝那一套清冷正经的样子,私下里和宁缺却完完全全是另外个模样,这下与小恋人亲近(甚至说是亲热)的样子给人瞧见了,好像也没法再端起天帝的架子。 小恋人是个小朋友,小朋友的朋友们自然也是小朋友,润玉并无与这类青年相处的经验,恋情还被骤然撞破,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宁缺对着桑桑和陈皮皮两个人使个眼色,站在边上和润玉对视半天也呆若木鸡了的两个人,赶紧纷纷动作起来。 俩人一前一后狂奔过来,把手里捧着的碗分别放到桌子上,润玉欲言又止,听得桑桑率先道:“啊……这是我做的酸辣面片汤!我听我哥哥说他一早就答应陛下您说要请您吃,今日又正巧是深夜,吃个宵夜也不打紧。” 陈皮皮惊愕地看了眼桑桑,几乎等桑桑话音刚落,就把手里的碗推得离润玉更近,这碗上还附赠个蓝色的小勺,里面是堆叠起来的如白色小山一样的东西,边缘一圈与顶上放着不知名的水果。 虽然发胖但身手嘴皮子都十分灵敏的陈皮皮道:“这是我新发明的甜点,名叫踏雪寻珠,听闻陛下要来特意做的,请陛下品尝!” 润玉:“……” 两个人宛如神出鬼没的鬼佬,还不等润玉回答,已经挨个和润玉行了礼之后,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润玉:“……” 宁缺站在旁边,事不关己似的,润玉看着陈皮皮圆润又飞速跑开的背影都怕他摔倒,他把目光转向宁缺,难得挑了眉:“世子殿下,不考虑解释一下吗?” 宁缺拉着他,在桌子边上坐下。 他的寝殿和润玉曾经见过的大多数宫殿的布局都不大一样,他本人明明杀伐的味道很重。屋子里却很雅致,一边的墙壁上挂着几张他写的书法长轴,寝殿边缘还突出来一个露台,下面便是一大片不知名的湖,连着无边又延绵的夜色,十分适合在这里坐着,放松心情。 宁缺便是拉着他坐在了这露台的桌边,他把两个碗都推到润玉手边,毫无与恋人亲热被人看了的羞赧,甚至于他便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又哪里会觉得害羞。 他道:“桑桑是我妹妹,陈皮皮是我兄弟,我们的事,他们从我还不知道你是天帝的时候就知道,现在知道我一直心心念念的白鲤仙上就是天帝,又来了魔界,当然想来看看。这和水神仙上那是一个意思嘛。” 润玉憋气道:“邝露可没见过我们——” 宁缺装作听不懂地眨眼,双臂撑在桌上:“嗯?见过我们什么?” 润玉本来是想说见过我们亲热接吻,可这话他是说不出口的。他又羞又气,只得道:“……没什么。” 宁缺解释道:“明日我就要进水镜了,水镜里五日,魔界才过去一日,他们都不参加这次比赛,明天不和我一路走,其实他们今天就是来和我道别的。” 润玉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也明白,他是天帝,威震四风,小朋友们对他就算是好奇,大多也做不到像宁缺这样,对任何上位者的态度都不屑一顾。 他无奈道:“既然是你的朋友,往后也是我的朋友,我自是不会对他们做什么,你大可告诉他们,下次见面,不必这样惊慌失措。” 他又道:“明日你便要进水镜了,这么晚唤我来,便是又想见见我?” 宁缺往前一趴:“当然啊,你看桑桑和陈皮皮都提前一晚上来和我道别,你就不想在我进去之前再好好看看我吗?” 润玉觉得好笑,他看着眼前的两碗食物,又想酸辣面片汤配上甜点算是个什么吃法,今日又有晚宴,他已经吃了很多,现下是再也吃不消什么东西,干脆把碗推向宁缺一侧。 他道:“他二人明日不与你一路,但我是天帝,明天可是要与你父尊一起等你们进水镜的。那时再道别,不是更算是送一送你?” 宁缺摸碗边:“怎么能一样,我要的道别不是天帝和世子,是我和你。” 润玉笑一笑:“有什么不一样?” 宁缺站起身,凑过去。他坐到润玉旁边,把桌子对面完全空出来,远方就是平静的湖水,他在夜幕兜头罩脸扑散下来的宁静里亲润玉,这次不是方才的装模作样亲亲嘴角,而是唇舌相交,拥抱着就能亲吻许久。 宁缺低头看他被他亲的发红的嘴唇:“……我和你道别,有这个。” 润玉又笑,他看得出青年有些紧张,好像要去考试了一样,可是尊位之争凶险异常,比考试还要吓人,即便在水镜之中出了意外,命丧黄泉,也不会有人去追究,可以说凶险到残酷的地步,魔界弱肉强食,慕强到极限,便是把这种过分的勇气,也当做推崇的东西。 润玉贴着他,拍了拍他胸口的位置:“不要紧张,我的逆鳞都在你这里……就算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也会性命无虞。” 宁缺抱着他蹭蹭,拿嘴唇碰他的耳尖:“我不会有叫他们碰到你逆鳞的机会。如果赢了,我要奖励。” “……好。” 润玉笑得轻松,也不问奖励要什么,左右他都给得起。他贴着宁缺的肩膀,给他亲耳朵:“万一输了,本座便若你所说,迎你回去做天后。” TBC 昨天写完了居然忘了更新……预计四十章左右完结吧 之后要冲塔余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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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来了~ 32 宁缺想假扮焱城的守城军卒与润玉玩些新鲜游戏的心思落了空,军卒的衣衫并不算太干净,既然已经被识破,他便还是换回了平时常穿的黑色便衣。 这时已经算是夜里,对于天界的仙人来讲,是该休息或是安寝的时间。但魔界民风开放,许多魔族昼伏夜出,反倒是到了夜里之后,魔界的某些地方比白天还要热闹。 火树银花不夜天,全是一派繁华盛景,与天界的静谧宁和大有不同,又与人界商铺排列的鳞次栉比的庙会有些或大或小的差别,魔界最近这些年变动不小,润玉一直没来过,宁缺就想着定要带他去四处看看,然后找间客栈,也来睡一晚上,体验一下生活。 润玉见宁缺已经解决了他的上神之誓,本来是抬腿就想迈个法阵回去。他这样以突兀姿态落入魔界,某种意义上讲,就是已经以外力打破了曾经立下的那个上神之誓,自此之后,就算他摆大了排场,以天帝身份直接渡过忘川去到魔界,也不会再遭受任何天罚。 这法阵位置又出现得巧妙,法阵的另一边就是他的落星潭,只要他再通过这庞大绚烂的法阵回去,马上就能继续回他的璇玑宫休息。 他作势要走,把衣服换回来的宁缺果然又小跑了两步拦在他身前。 宁缺摆了个弓步,双臂在他面前平展开,眨着眼,表情是讨喜的俏皮。 他道:“有句古话说的好,来都来了——” “所以就先不要这么着急回去,叫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带你去体验一下魔界的夜生活嘛。” 润玉一顿,姑且不评价夜生活这三个字,略略一算今日的时间:“……明日是休沐日,我看殿下今日施法把我从璇玑宫弄过来,是早有算计了?” 宁缺道:“那是自然,我当然是不会错过每一个机会啦。” 润玉和宁缺从山洞之中走出来。 宁缺换了朴素的黑衣,他也不想穿着一身飘飘欲飞的白衣在这里招摇,虽然魔界大多数人根本就不认识他,但哪怕有一丁点可能性,润玉都得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他鲜少独自一人下界来魔界,带着这种游玩性质的则更是少见,好似唯一记忆深刻的一回,还是他作为夜神时,与锦觅与旭凤一道来魔界除穷奇。 旧事已已,他不愿再穿旧时的衣服,徒劳勾起没必要的回忆,万一给青年发现,还要增加一些不知从哪喷出的飞醋,得不偿失。 于是他看着宁缺身上那套压着浅色白线的黑衣,也跟着换了一套类似的衣裳,白色的里子,黑色的外衣,最外头再拢个黑纱的外袍,与宁缺站在一起,不像极尽杀伐的世子与天帝,反而因着他保持年轻的一张脸,像极一对年龄相仿又已经结契了的夫妻。 这对未来即将在两界分别大婚一次的爱侣对此毫无知觉,正顺着山洞的隧道向外走。 宁缺道:“其实我第一次见你面的时候和你说我是焱城的守城军卒,这话也并不是完全有问题,我少年的时候,父尊为了历练我,把我扔到这里来和这些将士同吃同睡,正好这里离书院也不远,好像还方便了我白日里去书院修习。” “略有耳闻。”润玉应声。 宁缺牵着他的手,因为润玉好不容易来到他的地盘而觉得欢快,纵然有些事,润玉一早就应该通过魔界传来的消息而知晓,他却还是忍不住给润玉讲他少年时期的丰功伟业。 “但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之前管那些人叫废柴?” 他道:“这里是焱城最边缘的地方,又靠近梳篦湖,马贼魔物多有出没,父尊派我过来这里守城,也是希望我能带人把周遭的魔物和马贼都围剿干净。这里的方言,管杀马贼就叫砍柴。” 他杀敌的本事就是在这里学的,又经过历练保护一城百姓,多得爱戴,言语间难免流露出招摇的张扬。 润玉从前就对魔界的各位世子公主有所了解,他习惯对人认识到底,认识了宁缺之后很快把这人的过往全都翻出来。 他看青年一眼,笑道:“梳篦湖的砍柴人,这称呼如雷贯耳,世子殿下大名鼎鼎,可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 宁缺一挑眉,润玉又是这幅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还与他说这种恭维话,他都已经懒得惊叹你怎么又知道,趁着还没全出山洞隧道,四下也并没有人,索性拉着正抓着的润玉的那只手,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模样十分霸道:“那有没有迷倒天帝陛下?” 润玉微微抬头给他亲着嘴唇,分明穿着一袭黑衣,听宁缺这么自恋的说法,倒还端了起来,他给青年搂着细瘦的腰亲吻,还有空笑:“……本座自然也是也在这‘多少人’之列了。” 黑衣人抱着黑衣人,像是不满意这人接吻时还有空答问题一样,也不顾这问题是他自己问的,彻底把润玉拉到他怀里,仔仔细细地亲了一回。 时间一晃过去几个月,一切步入正轨,又变得循规蹈矩又波澜不惊,好像只有天帝与魔界这位小世子之间的感情在持续不间断地升温。 魔尊储君之位的争夺赛被摆到了台面之上,这十分重要,与魔尊继位或是大婚一样,都属于魔界一等一的大事。虽然不是要立即举办,但要提前在水镜里构筑好场地,挑选一个入镜的黄道吉日,既叫各位世子公主与年轻一代极具才能之辈做好准备,也向各界的极位者或是储君送上请帖,邀请这些人过来观礼。 人家来与不来另说,送出去请柬,无外乎是为了体现魔界的开放与公正,当着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的面证明中间没有人放水,也没有生出什么龃龉,再者便是邀请这些人来看一看,魔界的这群人,之后究竟哪一位会成为他们之后的盟友或是敌人。 魔尊一如既往去拆送往各界拜帖的回帖,妖界还好,就算妖帝不来,但妖帝的儿子女儿多,怎么都会有人前来观礼,一来二去,彼此都车轻路熟。 天界就不一样,他们魔界其实每次都会往天界送请柬,奈何天帝是个不肯轻易下界的,别说是一儿半女,就连个天后都没有,但是天魔两界这些年一直友好,润玉即使不来,也会叫大臣在当日送上一份贺礼给尊位之争的优胜者——也就是送给未来的魔界君主,用以期望两界未来继续交好。 魔尊去打开回帖,他也是饱读史书之人,见过历史里天帝曾经递回来的等同于拒绝的回帖,已经做好了如之前几位魔尊一样被拒绝的准备,然而打开帖子,却见着的事与从前截然不同的一套精巧又洋洋洒洒的措辞。 概括起来就是一个字: 来。 魔尊大惊,别说弄什么朱批,手中执着的毛笔都差点都摔在地上,幸好他不在朝会,周围除了侍奉的魔女之外,只剩下儿子宁缺与女儿桑桑在帮着整理剩下的折子,所以除了亲近之人,这副窘态也没有给别人瞧见。 宁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得自己的父亲失态,赶忙放了手里的一摞折子,凑过去:“父尊,怎么了?” 桑桑也凑过来:“父尊……?” 天帝实在是已经太多年太多年没有来过魔界,而天界如今强大,已经是六界之首,所以就算是有事,大多数时间也都是魔界派人去天界,没有天帝亲自来的道理。魔尊看了帖子,竟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直接把回帖递给凑在一处的儿子和女儿,无奈道:“你们且自己看吧。” 回信的纸是天界特有的纸,上边带着淡淡的香气,宁缺常去找润玉,在七政殿里见这种纸见过不少回。看自己父亲震惊的反应,隐隐约约怀疑可能是有关于天帝要来访魔界的事。 润玉一早就答应过他要来,甚至于都已经做过了破坏掉上神之誓的试验,他的心里很有底,接了回信打开,把信纸放得低了些,叫桑桑也能看见。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心里欢喜,虽然润玉之前确实是已经答应了他,但是答应是一回事,实打实地落到纸上,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承诺,自然叫人心中更有底气。而包括他父亲在内的所有“旁人”都为着他愿意来魔界观礼而震惊,足见这事的不可思议。 凡事都需要对比,宁缺这么一比对,别人越是震撼惊讶,就越证明润玉在意他在意的多。 他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还得装作也如“旁人”被震惊时的模样,把回信往还没看完的桑桑手里一拍,故作悚然道:“什么!父尊,天帝居然要来魔界观礼!” 他装作震撼,桑桑捧着那个被他拍到手上的回信,却是真的满脸震撼地去看演技做作的宁缺。 她的这位哥哥是与他说过他和润玉的事的,宁缺是个什么样的人?说是飞扬跋扈也好,或者说是满不在意漠不关心也罢,他对于上位者,从来不抱有什么敬畏的姿态。明面上怼过现任的卞城王与固城王不说,他从前对于天帝的态度,也是她和他父尊有目共睹的。 如果宁缺与润玉之间没事,他知道天帝要来魔界观礼,所说的八成会是诸如“来就来呗,过来看个争夺赛现场,还能把人吃了不成”,抱着的也左右是天帝爱来不来不来拉倒,这样全然无所谓的态度。 现在这大惊失色的模样,就显得极度可疑。 知子莫若父,魔尊凉飕飕地看了眼儿子,他与子女关系亲近,也不知道宁缺这样是在学他逗趣,还是这人上次因为忘川水患去复命,和天帝之间发生过什么。 他不由得警惕道:“……你怎么这么大反应?上次本座派你小子去天界报忘川水患的事,难道天帝为难你了?” 为难是不能为难的,不仅没有为难,他还反过来顶撞了天帝,一顶一撞就是一整个晚上。 宁缺也察觉出来他这是稍微得意忘形导致有些失态,但在忽悠人一事上,他的嘴皮子还是格外利索的。 他也怕魔尊在这个时候突然盘问起来,信口编道:“他为难我倒是没有,就是我以前以为他是个老头子,结果见到真人才发现天帝不仅年轻,还长得很美,那时有些失态,这不是没想到现在在魔界还能见着他来么。” 魔尊:“……” 年轻就算了,长得很美这词从宁缺嘴里蹦出来,又落在润玉那条纵横天帝的应龙身上,总显得有些奇怪。 桑桑不知道宁缺已经帮润玉解了上神之誓的事——毕竟上回润玉来魔界,宁缺晚上根本没回愚疆宫,在外头客栈与润玉睡一宿,白天又给人送回天界,在天界泡一天,桑桑根本没见着他人,也就完全不清楚。 她又是疑惑,又是在给宁缺打圆场,好叫魔尊不再纠结于他这位哥哥的态度,道:“可是父尊,我有个问题,这回信上说,天帝陛下要来我们魔界,但是千万年前那场天魔大战,水神身死时天帝悲痛欲绝,不是立了上神之誓说有生之年不再入魔界吗?” 宁缺心里对悲痛欲绝四个字不敢赞同,他根本不想听润玉之前和锦觅的那些往事,甚至郁闷地想,这算哪门子悲痛欲绝。 谁们家悲痛欲绝了还能不忘走的时候在忘川边上多划走一块地,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叫那块地归了天界去? 但魔尊确实是被桑桑的话吸引过去了注意力,忖度片刻,不再在意他方才是个什么态度:“润玉其人深不可测,本座想,可能是用了什么方法,钻了上神之誓的漏吧。” 这回宁缺还没来得及在心中逼赖一句用了方法深不可测的人可是您儿子,又听得魔尊唤他道:“但是不论如何,天帝到时候来我们魔界,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么算来这应该还是润玉千万年以来第一次到魔界。我们断不可失了礼节,也不能失了分寸。宁缺,你既与他有过接触,接待天帝这件事,为父就交给你去办。” 公费谈恋爱,大概是世界上最爽的事情之一,宁缺又控制不住想笑,一边在心里想着还有这等好事,明面上却双手合拢,对着魔尊行礼:“是,父尊。” 33 天界队伍出行的前一天晚上,宁缺去璇玑宫找润玉。 天阶夜色凉如水,璇玑宫里一如既往的安静,润玉猜到他晚上一定会来,提前备好了茶水等他。 转日润玉就要去魔界,他们也要第一次以公开且正式的身份在魔界会面。宁缺一向大胆又外向,但是一想起来这种事,竟然有一丝诡异的紧张,感觉这场合像是要带爱人回去见父母,又像是转天要结婚,他却在前一天晚上偷摸跑去与心悦之人见面。 宁缺在他寝殿里踱步,他来过太多次,多到如今的水神邝露见到他都只是习惯性地打个招呼。 润玉坐在小榻边沿,看着他像只大狗逡巡自己领地似的来回走,也不拦着,好整以暇道:“你父尊命你全权准备迎接天界的来客,纵然你已经准备得万事齐全,但明日我们便去了,你今日应该早些休息才是。” 言外之意,便是觉得宁缺不该在他们马上要见面的前一天还来这里找他。 可是他分明还提前准备了茶,还在这里等他。 宁缺停下来脚步,说什么天界的来客,但是天界最尊贵的客人就在他眼前了。他走过去,双手撑在不高的小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润玉:“可是陛下在等我来。” 润玉被他这样自上而下地笼罩了全身,依旧很坦然,他抬起手,摸摸宁缺的脸,淡定地仿佛是在四两拨千斤:“我怕你紧张。” 宁缺这年纪的青年大多心气高,自尊心又极强,换个别的人听润玉这么说,会倔强地反驳说自己哪里紧张,或是我一点都不紧张之类的话。 但是宁缺说是一贯会卖乖也好,又或者说这是一种耍赖,他对于撒娇一事实在是过于信手拈来了。 他松了撑着桌子的手,转身就一屁股坐到了润玉的身边。天帝身上一贯有好闻的龙涎香,宁缺闻闻他的瘦削的肩膀,顺着顺滑的布料把脑袋一路滑下去,最后枕在他的大腿上,他抓着润玉外袍的白色带子,像是在把玩一缕头发一样,在手指上卷来卷去。 这回他枕在润玉腿上,变成了自下而上的仰望,一双眼睛眨着,显得十分乖巧。 他松开衣带,换成润玉宽大的袖摆,把白纱遮到下半张脸上,又开始抓润玉细瘦的手过来玩:“我就是紧张,没办法,陛下千万年以来第一次莅临魔界,我不过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土包子,紧张也是自然的。” 如果说他方才还在有那么一点点的紧张,枕在润玉怀里说完了话,最后一点紧张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润玉任由他玩着手,顺着摸了摸他毛茸茸的短发:“哦,就是不知道世子殿下紧张在哪里?” 宁缺顿了顿,如果他知道自己哪里紧张,就直接说了,怎么还会在润玉腿上躺着皱眉。他也不知道自己紧张在哪,天帝来访魔界,其实再正常不过,可是润玉在他这里,除了天帝,还是心悦之人。 他那么久不来魔界,突然就来了,虽说确实是为了过来看他,但是这就好比一件珍宝被他藏了多年,拿出来给人看到就要被觊觎,还有被夺走的一点微妙的风险,那么紧张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怕你被别人看见。” 润玉摸他头发的手一愣:“我被别人看见?” 宁缺道:“你不来还好,我们这一代的人,从前都以为天帝是个老头,但是你来了,还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容易心软,要是有人过来勾引你怎么办。” 润玉哭笑不得,这种形容词感觉哪个都不该拿来形容他:“我好看心软?我分明自小……” 宁缺瞪他。 润玉本来想说他自小丑陋,面目可憎,但是宁缺这人十分烦,不止听他这么说就夸他亲他不许他说,还在他面前狂背洛神赋。 世人都知道他十三先生的美称,宁缺的书法也确实算是魔界一绝,连魔界三痴中的书痴莫山山都拿他的字去临。这人为了体现他夸润玉发自真心,不但一路高歌去背洛神赋,回去还心驰神往地写了一张,被炒到天价也没卖,搞得六界有想要的都只能去收个摹本。 这张原稿目前就放在润玉七政殿的暗格里头,倘若有朝一日世人知道宁缺脑抽抄录这玩意就只为了夸天帝的容貌与尾巴,怕是要集体跳忘川以失忆来洗脑惊悚和不可思议。 润玉怕他又背书掉书袋,只好闭嘴。 但闭嘴不是他的风格,与宁缺在一起,总有很多话想说,他立刻倒打一耙:“我是为了谁才去的魔界?” 宁缺眨眼:“哦……” 他摸他手背,白纱下的颧骨扬起来,俨然在笑:“那自然是本少爷我。” 他抓润玉的手,亲一下:“我在明日迎接的队伍里等你,不许多看别人。” 宁缺把迎接俩字儿说的和迎亲似的,从润玉那搂搂亲亲抱抱一通,回了魔界又激动一晚上,仿佛重温当初成为夫子的最后一个亲传弟子的感觉,再加上他在润玉那喝了茶涨了精神,到最后觉都没怎么睡。 觉都没睡好,按理来说应当是精神不济的,但宁缺深谙有情能饮水饱的道理,转日依旧有年轻人的亢奋,便觉得有龙看,这觉少睡一晚上也没什么。 天帝这么久以来头一回下界来魔界,多年前确实有上神之誓在前,除了宁缺与润玉两个人之外,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上神之誓解开了。 天帝治下的天界海清河晏,六界又都知他雷霆手腕修为深厚,只道他解了上神之誓神通广大,这般灵力磅礴,解了上神之誓也是理所应当且不怎么费力的事,都并不是十分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 毕竟他肯从天界出来,到魔界来,某种意义上也是促进忘川两岸的天魔二界人民交流沟通,维持和平的一件好事。 左右是天帝出行,润玉再怎么简约,也得讲究个排场。银甲的天兵天将在前面开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横渡忘川,对面就是乌漆墨黑的魔兵。他们要先去往愚疆宫安置下来,在夺位之争开始之前,还有些礼节性的迎客宴与活动要参加。 宁缺站在一众魔兵的最前面,润玉渡了忘川,还不忘过去看上去虚扶实际上实打实地摸了人家手地扶了一把。 小世子笑得不动声色,有模有样给他行礼:“欢迎天帝陛下来到魔界,这次父尊安排我来全程接待陛下,还请陛下与我来。” 润玉不再穿白,终于肯打扮打扮自己,盛装出行。宁缺头一次见他穿成这样,他穿了身浅灰色的里衣,外袍也换了绣着精致纹路的外袍,稍微有光一照就熠熠生辉,就连头冠都换下他常带的那顶银色的,用了带着点璀璨金色的齐天飞龙冠。 就算是他瘦,这衣服也并不蓬松,可六界君父的威严万丈,已经足够咄咄逼人到叫人不敢直视。 宁缺恨不得立刻找人把他这个样子画下来,贴在愚疆宫门口,且广而告之: 你有见过这条龙吗? 他是我家的龙,长得超级漂亮。 如果你没看过,现在让你看看。 魔界普通侍卫从门口经过也得说:夺笋啊。 润玉不知道宁缺在想什么,被摸过的手慢慢吞吞地收回袖子里,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和宁缺装不熟:“多谢世子殿下。” 晋升了水神却依然跟在润玉身边的邝露眼睛差点翻到天上去,她感慨:这两个人都真会演。 宁缺带着他一路往愚疆宫去,先见魔尊。 面见天帝不同于接待妖界来的什么公主皇子,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不但魔尊在,几位城主带着各自的子女也在,虽然估算起来好似莫名其妙有些差了辈分,毕竟润玉比他们那些儿子女儿也没年龄大出去太多,但是天帝的地位在那摆着,几个城主给润玉介绍自家的世子公主,竟像是给天帝介绍些小辈。 宁缺说得不错,他们这一代,见过天帝的人少之又少,魔界先前与妖界更亲厚,大多数人没去过天界,也就都按着传闻里的把天帝想象成个老头,先前各自听自己父亲说什么要面见天帝时,脑海里出现的严肃老头的模样,都被润玉出现之后,空气里无形中打出的一拳给击了个粉碎。 有人遮遮掩掩偷看润玉的模样,也有人的目光里带着艳羡不加掩饰,桑桑之前看过宁缺拿回来的天帝本纪上的画像,但第一次看见真人,还是忍不住赞叹一声,跟在魔尊的身后,悄悄多看两眼。 只有宁缺老神在在地归位,走到魔尊半步之后,与桑桑并排站着。 魔尊道:“久闻不如一见,难得天帝陛下能有时间前来我魔界观礼。此回赛事能得天帝陛下一同证明,是我魔界的一大幸事。天帝不远万里而来,本座已安排了宴会为陛下接风洗尘,之后一应事务,都由犬子宁缺来招待,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润玉颔首道:“储君的赛事是魔界的要事,本座倒是要感谢魔尊此次邀请,不然倘若错过如此精彩的比试,大抵人生憾事又添一桩。” 他又看看宁缺,表情里带了一点赞许的意思:“上次忘川水患时,本座已见过世子殿下,殿下青年才俊,仪表堂堂,此行便要麻烦殿下了。” 宁缺狂眨眼,他觉得润玉这眼神不怎么对,总觉得好像此刻他变成别人家的儿子,而润玉成了来拜访的隔壁老王。 但是当着自己父亲的面被心悦之人夸,总归是高兴的,他对润玉回礼:“陛下谬赞。” 润玉是对上魔尊时也算是年轻人,但是他是天帝,便并不收敛威压,改公事公办的时候总得公事公办,流程也总得走,哪怕他年少的爱人就站在魔尊后头,朝着他眨巴眼睛。 润玉把目光别过去,等魔尊给他介绍完桑桑,又去拜会剩下几位城主,听卞城王给他介绍隆庆,听固城王给他介绍自己膝下的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 魔尊已经带着邝露和天界一应来的人进了愚疆宫,交代别的事情,留下宁缺和桑桑等着润玉和剩余几位城主说话,两个人站在不远的地方看隆庆对着润玉行礼,桑桑小心翼翼戳她兄长,声音放的很轻:“哥,这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嫂子?” 宁缺拍掉她手指,一边留意那边的动向,一边也低声道:“去,他都过来了,你就不要瞎说话,谨言慎行一些。要是给人听到了,大家都得遭殃。” 他又道:“不过确实是他,怎么样,你哥我眼光还是不错的吧?” 桑桑看他一眼,又去看润玉,润玉自然是长得很好看的,但是她的性子不同于宁缺,这会看着润玉笑也不笑,浑身上下散发着威严庄重的气息,缩了缩脖子。 她道:“好看是好看,就是这天帝陛下不笑的时候看着可真严肃,真的有你说的那么温柔吗……” 宁缺正要回她这不过是明面上大家装装样子,他往润玉那边一瞥,惊得头发都快炸开。 顾不得回桑桑的话,青年冲过去,吼道:“李珲圆!你做什么呢!” 润玉与这群公主与世子见面,要见礼的时候还是要见礼,隆庆恭恭敬敬,倒也没什么,固城王家这一女二儿之间的事倒是多,润玉也听过,只是并未放在心上。 固城王有三个孩子,幼子李琥珀是与他如今的夫人所生,年纪不大,只是个孩童,见着润玉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还伸出手来,拿清清脆脆的声音叫着天帝陛下,与润玉握了手。 这固城王的长子李珲圆与他唯一的女儿李渔,却是与他已经故去了的前夫人所生。这两个孩子与他如今夫人的恩怨姑且不提,只说这两人本身,李渔作为公主,在固城有贤称,润玉记得宁缺以前还拿她名字的典故来调侃过他,这李珲圆倒是没什么本事,反而很软弱,一向作风也是欺软怕硬。 润玉与李琥珀握了手,见李珲圆行了礼之后与他伸手,最初本还不在意,觉得他许是效仿弟弟取人开心,也就无所谓地伸了手,准备握一下就松开,结果没想到这人大拇指握着他手背的时候摩挲一下,还要和他行吻手礼。 这般肆无忌惮,倒也少见。 宁缺便是这时注意到的李珲圆,他握着润玉的手拉起来,竟是要对润玉行吻手礼。宁缺还没看润玉是什么反应,身体已经冲了过去。 固城王呵斥的声音与宁缺的叫嚷声一并传来,润玉冷着脸抽了手出来,磅礴汹涌的水系灵力随着他手的抽离打进去,叫李珲圆刚亲在了他自己的手上,那只手就已经呈现出被冰冻上的模样。 姑且不说这是喜欢的人差点给人轻薄,就算他不喜欢润玉,这事放在天魔两界之间也是极度容易挑起争端的,如果他与润玉之间并无私交,那这怕是要看做魔界对天界的轻蔑之举,甚至可能挑起来战端。 宁缺骂道:“李珲圆,你平日犯蠢就算了,今日以下犯上,公然冒犯天帝陛下,是想被直接压入大牢吗,我——” 润玉拦下要发作的宁缺,看了看自己之前被握了的那只手,悬停在半空,冷冷看向李珲圆:“不知殿下这是何意。” 李珲圆是火属,被冰封了半截胳膊,后知后觉地瞪圆了眼睛,叫道:“呜——!我……!” 他痛到惨叫,李琥珀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小朋友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父王,李渔跟着惊叫一声,与固城王都不由自主出了冷汗,却都不敢现在就给李珲圆解咒。 毕竟谁也没想到李珲会大胆成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这种无理之事。李渔知道自己的弟弟纨绔惯了,可是就算天帝生的格外好看,但他今日才来,难道就没见魔尊态度都尊尊敬敬的吗,怎么敢做出来冒犯天帝的这种事。 冰封了他的胳膊,或是下了寒毒,那都没什么所谓,她和固城王只怕润玉盛怒之下招来赤霄,到时候李珲圆的命都保不住。 宁缺站在他旁边张了张嘴,没说话。这时候就感受到了阶那个级带来的差距,如果是他来替润玉出头,毕竟他现在只是世子,又不是魔尊,固城王人还在这,他怎样都只能呵斥一番,虽然事后可以把李珲圆胖揍一顿,或是向魔尊汇报,把这人压入大牢,可别的也做不了什么。 润玉不一样,他看起来并不需要他出头,甚至直接转手把人给打伤,左右他都占理,身份地位还摆在这,给李珲圆冻住胳膊,已经是仁慈的做法。 宁缺闭了嘴,他觉得他还是不说话,一会再去单独和润玉说的好。 李珲圆从来就贪图玩乐,他听闻过六界有关于天帝的传闻,但是他自小在魔界,没见过天帝,也不好好看书,知道他厉害,也就仅此而已,有过什么手段,做过什么令人畏惧的事他一概不知。 今天见着润玉容貌艳丽,又看他身材瘦削,心中给他加了个恃美行凶的帽子,看着魔尊和他毕恭毕敬的模样觉得虚伪,心底却觉得润玉无外乎是个凌厉些的冷美人罢了。 天魔两界的关系和平那么多年,他世子的身份又摆在这,他便觉得他就算是放肆一些,也不会有什么事。 但如今整条胳膊自指尖处传来冰封的剧痛,李珲圆已经忍都忍不了,他不得不承认润玉确实是可怕,这种痛感好似把他整条胳膊都斩断,他只好跪下求饶道:“我不过是见到陛下容貌不凡,芝兰玉树,一时鬼迷心窍!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情不自禁……还望陛下宽恕!” 他也怕死,把目光转向李渔,哀求地看着他的姐姐,叫李渔为他求情:“王姐、王姐……” 李渔忙给润玉行礼,又恳切道:“今日冒犯到天帝陛下,实在是不应当,幼弟顽劣,又少不更事,还望陛下饶他一次,我与父王将他带回去,定当好生约束管教,绝不会再生这等丑事!” 李珲圆还跪在地上向他求饶,不过是轻薄未遂,润玉原本也没想要他的命,冻上他的胳膊,算小惩大诫。昔日他刚登天帝之位,去见卞城王的时候,鎏英也曾对他出言不逊过,但他那时刚登帝位,根基不稳,只能当是耳旁风,转头离去。 今日再被冒犯,才算有了根本。他虽然只是把李珲圆的胳膊冻上,但他水系灵力磅礴,就算只是冻上,寒毒在其中若想拔除也要费一番时间和力气,非得给他疼上几天不可。 润玉刚到魔界,宁缺还在身边陪着,也懒得搭理这种人,徒劳搅合了好心情。他幻化出一枚帕子,冷冰冰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漫不经心地拿帕子把手擦了一遍,收起了帕子。 他瞥了眼地上跪着的李珲圆,又抬胳膊弹了弹袖子,讽刺道:“本座看殿下确实是勇气可嘉,这年少无知、不知丁董倒也是真。你们魔界之人,本座本也不会做什么,不过是自卫,相信固城王也不会介意。” 他懒得多费口舌,冷冷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半侧过脸,又看宁缺,对固城王道:“告辞。” 宁缺看着他往边上走,也不知道润玉到底生气到什么地步,他着急,不理李珲圆,对着固城王与李渔最后警告道:“天帝陛下身份何等尊贵,又是难得来我魔界一趟,就算李珲圆与我同为世子,但这是天魔两界之间的大事,相信固城王和公主殿下也不希望两界再生事端。” 他淡淡道:“我不会重复第二次,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发生,若有再犯,不论我父尊什么态度,我绝不轻饶他,告辞。”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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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最近特别忙,但还是尽量保持一下更新频率……!争取可以三天更一次qwq 31 润玉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人。 别说他此时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天帝,就算他现在还是曾经那个丝毫不得势的夜神,如果在那时与宁缺相识与相恋,也会在某日青年离去之后思考,陋室也好,魇兽也好,又或者漫天繁星,有什么是可以与恋人共享,或是邀请恋人一起欣赏的。 在此之余还要想,既然他们互相喜欢,那么以后他要怎样做,才能维持这段关系。 夜神清闲孤寂,所需要思考的事还没那么多,他现在是天帝,要想的事情就更多了。 宁缺或许是在某次想邀请他去魔界玩的时候才会想起上神之誓这件事——或者是他精力旺盛,一心想着润玉,肯为了他跋涉千山万水,从魔界而来,登上九重天揽月入怀。 但感情永远都是双向的,他可以在心里念着宁缺,吟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等着青年来找他,却不会在青年不来找他的时候有诸如“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的想法。 依旧是那句话,他贵为天帝,解决问题的法子更多了,宁缺较之锦觅又有千般万般的好,他作为年长的一方,虽然感情因为曾经的情伤,和千万年对任何人都不动心的毫无波澜,而变得温吞,可是既然已经决定再一次交出这颗真心,就也想付出比曾经更多的东西,把这些交到小世子的手里。 上神之誓,他一早就在想办法要解决,比宁缺以为的时间还要早。 其实想要解决上神之誓,说起来难也不难。 以他自己为例,曾经他与锦觅的婚约,便是洛霖与太微所发上神之誓的产物。 一种方法,是在上神之誓作数的情况下,靠着减少责罚来躲过一劫。 如果当时得了这个关于婚约的誓言的人是深受天帝天后宠爱的小儿子旭凤,或是天界的某个重臣,那若是这个得势之人不愿意履行上神之誓,想要退婚,估么要么是缘机仙子,要么是天后,也总会有人站出来给打个圆场: 违背上神之誓么,受罚依旧是要受的,但是什么剔去仙骨未免太重了一些,不如干脆就下轮回盘去人间轮回几世,这也算是贬为凡人了。 就这么着,只要得了天帝的首肯,上神之誓的责罚就减少成了去人间历几次劫。 在天界不过就过了短短几个月,回来之后不但上神之誓解了,还因为历劫而增了修为,怎么看都是好事一桩。 当然,这种好事曾经并不能落在他身上,他做夜神时非但不得势,且不过是太微手中的一颗棋子。他与锦觅联姻,便是水族之后都站在了他这一边,有了制衡天后与鸟族的法子。而若是他不与锦觅联姻,这上神之誓的责罚也必然是他来承担。 剔除仙骨,贬为凡人,这是荼姚乐见其成或是求之不得的事,昔日天后威压在此,又有谁会替他、或者说是敢替他求情呢。 而再之后,他成了天帝,不愿意放弃婚约,也只不过是舍不得锦觅,自己不肯放手而已。最终锦觅与旭凤在一起,上神之誓的惩罚倒是也没应验过。 第二种逃避上神之誓的法子,就是干脆叫这个誓言不作数。 天道虽无情,可左右都要讲理,许多躲开上神之誓的人,都钻的是这个空子。 依旧以他与锦觅的婚约为例,按照上神之誓,锦觅是应该嫁给他做妻子的。 但是倘若锦觅在认洛霖为父亲之前就已经嫁与他人为妻——她与水神确实是有血缘关系的,按着上神之誓,她就是水神长女。可是她不知道水神是她的父亲,水神不知道她是他的女儿,她却已经嫁给了别人当妻子,这又是否算是违背了上神之誓? 如果算,根本无人知晓的事,又哪里来的人将她剔去仙骨贬作凡人?且双方事前都根本不知道的事情,若是强硬地以上神之誓来算,要对之施与刑罚,怕是太冤,也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所以往往这种情况下,上神之誓都做不得数。 宁缺听了,有些若有所思,他道:“原来是这样。” 润玉抿一口茶,微微点头:“是这样。” 宁缺道:“好吧,道理我都懂,但是你为什么偏要举你和别人婚约的这种例子。” 润玉:“……” 当着现任提(没成的)前任,好像确实不是什么特别合适的事,只是这都过去千万年了,润玉有点哭笑不得,茶杯都放下了:“就算我比你年长,也没发过多少上神之誓,发过的那些誓里左右算算,也就只有这一桩能拿出来举个例子。” 他轻轻瞥他一眼,目光里波光流转,又无奈之中带着些许于少年的宠爱和与爱人的讨饶:“况且我与觅儿已经是这么久之前的事情了,世子殿下也要追究不成?” 宁缺给他这声称呼叫的牙都要酸掉了:“呵呵,觅儿。天帝陛下可都不曾这么亲昵地叫过我。” 他不仅酸,还气得牙痒痒,心话说几千年前的情缘难道就不算情缘了吗? 他倒不是追究,但是听见自己喜欢的人提和别人的婚约——润玉说第一种方法的时候他还为这条白龙心疼半天,等他就事论事讲第二种解决方法的时候,就难免心里头泛起来一股酸劲,居然连明明是我先的这种俏皮话也说不出来。 润玉难得见他这种浑身上下冒酸气的样子,又觉得新奇又觉得好笑,道:“那世子殿下想叫我怎么唤你,宁儿?” 宁缺:“……” 他见宁缺一噎,迅速伶牙俐齿地接道:“还是缺儿?” 宁缺微微张嘴,目光呆滞。 他这名字此时显得确实是不怎么好,好像单拿出来哪个字都不太适合以昵称来称呼,他叫他宁缺,就好像已经最能表现亲昵的称呼了,尤其是在床笫之间婉转叫着,好像在求饶的时候。 这么一打岔,话题不自觉又跑偏,宁缺生怕润玉再叫他一句宁儿或者是缺儿,和他讨绕:“我错了,求你别叫了,怪我贪心不足蛇吞象,你就叫宁缺,宁缺就很好——”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还是来说一说这个上神之誓,你看你刚刚说的这个。” 润玉轻轻笑一下:“我看我刚刚说的这个。” 话题回到正轨,宁缺咳嗽一声,道:“这第一种方法就别想了。你是天帝,想往上去请辞,估计就只能去找上清天的人了,再说,天界不可以一日无主,你那帮大臣,也不可能放你去人间历劫几个月,不然非得都疯了不可。” 润玉暗自挑眉,不动声色还在笑:“嗯,世子殿下说得不错。” 宁缺敲了敲桌面,道:“所以就只剩下了第二种办法,你刚这意思,概括总结起来,就是要做出来个当事人并不知情,或者当事人并不情愿还得破坏上神之誓的事,是这个意思吧?” 润玉很捧场:“殿下说的对。” 宁缺托着脸想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他身体前倾,权当没听着他这哄小朋友一样的语气:“可陛下这位当事人,可是应了我来魔界看我,所以是既知情,又很情愿,这可如何是好?” 润玉笑道:“有话说,叫法不诛心,唯看其行,心愿自然也是一样的,哪怕是自愿被迫,我若不说出来,便也属于被迫的一种。” 他道:“我心里情愿是一回事,没自己走到魔界去,就不叫情愿。至于这如何是好,就得看世子殿下怎么才能趁我不备把我带到魔界去了。” 宁缺道:“……那岂不是要我强取豪夺?” 润玉:“……” 润玉无语:“你若是非要这么理解的话……” 宁缺道:“这不太合适吧。” 润玉:“?” 宁缺表情很认真,眨巴了眨巴眼睛装模作样:“没关系,既然陛下决议如此,那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我就把你虏回去?” 润玉:“……” 自打商议出来法子这一天开始,润玉就已经随时随地做好了被“偷袭”的准备。 说实话,他也很好奇,宁缺要怎样趁他不注意把他弄到魔界去。 这是场事前商议好的强取豪夺。如果两个人此刻身份调换,叫宁缺做魔尊,他做皇子,还当那不得宠又性格温和的大殿下,那把这强取豪夺四个字散播出去,恐怕过不了几天话本子里就会出现什么天界大殿下被迫和亲,或者先婚后爱这样为人津津乐道的戏码。 但现在他是天帝,他是魔界的世子,就另当别论,叫人丝毫想不出后头剧情的走向,更叫润玉拥有种夹带刺激的期待。距离尊位之争还有些日子,他并不很着急,也不怕多做几次尝试。 前提是不叫他突然落水的话。 应龙怕水,说出去怕是天方夜谭,徒劳惹人耻笑。润玉倒是不怕水,但这日宁缺夜里没来找他,他就照常在落星潭边上泡尾巴,波光粼粼的龙尾浮在水里,四下静谧,他也隐隐有了睡意,意识都昏昏沉沉地,好像真的快要进入甜美的黑甜乡。 这种时候突然被毫无征兆地瞬间卷入水里,这怕是谁也受不了。 润玉来不及召唤赤霄,只来得及把手腕上的人鱼泪化作玄冰剑,他分明是被一股激流突如其来地卷入水里,下一刻却惊心动魄得好像一脚踩空了一样,自上而下坠落。 他还穿着夜神时的旧衣,也并未束发,握着玄冰剑从半空中落下来,就好像一朵被空气托住花萼,徐徐绽开的昙花。 龙尾在被水流卷入的一刻就已经变回了双腿,正如昔日夜神甩个月白色纱袖都是六界内无人可比拟的优雅一样,他当了天帝之后的仪态较之前还要端肃,即便是被水流吸走,又突兀地被抛掷到某一处的半空,仍然靠着以前用法阵与瞬移的经验,用了个轻盈的姿势,两只脚一前一后点地,落到了地上。 甚至于,落星潭的水还没有完全干,被他落地时的一震化作水雾,圆环状播撒到了地上。 他落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里,看样子山洞是天然形成,他的身后有个巨大的法阵,模样有些古老,像是许多万年之前就被某些人放置在这里了。润玉下意识挪了挪脚,转瞬之间猜测自己或许是不慎落到了某个空间法阵里。 他握着手里的玄冰剑,转身就要撑开结界,然而错身之间猛一回头,却见个生的高大的人,脑袋上围了个头巾,脸上也套着半截面巾,把大半五官藏匿其中。 这人穿得灰头土脸的,倒是依旧把壮实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简单的衣装之上带着软甲,半红半黑的布料十分朴素。青年正维持着一个双臂平展着张开,试图接住什么的姿势,表情呆滞地看着他。 润玉:“……” 两个人大眼瞪大眼半天,润玉收了玄冰剑,青年也把张着的双臂放了下来,但是也不摘面巾,还是瞪着他看,好像很不可思议。 润玉张了张嘴,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他道:“……这是在做什么?” 空气之中的魔气窜动,与他仙体相悖的气流叫他瞬间明白了自己好像已经不在天界的事实,他有点惊讶:“我已经在魔界了?” 宁缺也第一次产生这么大的挫败感,他放下平展的胳膊,等润玉收了玄冰剑,瞬间识破他的身份之后,他也把脸上的面巾摘了,亏得他可以装扮成焱城守卫军卒的模样,还守株待兔,来这个空间阵法之前等着,甚至都举好了胳膊,万事俱备,就等着润玉轻飘飘落到怀里了。 结果人没接着就不说了,还被一眼看穿了身份。 宁缺不知道是该沉痛还是该开心,他凑过去,装模作样抓润玉的手腕,把他的两只细瘦的腕子,拢到一起,别在他的身后。润玉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由着他摆弄,等宁缺好像在用手箍着他的两只手腕,好似俘了他时,他才好像反应过来什么。 宁缺深沉道:“是的陛下,赶紧束手就擒吧,你不仅已经被我虏到魔界了,还直接被我虏到了焱城。” 润玉:“……” 润玉:“你还演上瘾了。” 宁缺不仅演上瘾,甚至连衣服都是为着这特意准备的,两个人一个白色飘逸,一个高大匪气,乍一看非常有山大王绑了美人回去做压寨夫人的模样。 奈何山大王是十分失败的山大王,没把半空落下的美人接到怀里,也立刻被美人把双手自桎梏里挣脱。 润玉对于他这话本子里一般荒唐的行为不置可否,但他对这个山洞之中出现的这个庞大的法阵十分感兴趣。六界里常有些千万年前乃至上古时期留下的法阵,有的纵横时间,有的纵横空间,各有各的神通。 但这些留存下来的法阵,要么已经被人利用上,要么就如这个山洞里的阵法一样,藏得非常隐蔽,并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 虽然确实有凑巧赶大运的可能性,但是润玉并不认为宁缺会是在他和他交代过上神之誓的事情之后,突然发现的这个阵法。 润玉道:“这个阵法是……?” 宁缺继续故作深沉,道::“时空生死之门。” 润玉:“?” 宁缺道:“逗你的。” 润玉:“……” 宁缺道:“这个阵法应该是个上古时期留下的空间大阵。一边是这个山洞,另一边就是你落星潭某处上空一直联通到潭底的整个区域。之前我父尊派我带兵来焱城围剿凶兽,那只凶兽最后闯入了这个山洞,被我用朴刀砍死之后,我才注意到的这个法阵。” 这个“注意”当然不止是“注意”,而是他亲身尝试过,顺利以大头朝下的姿势从天而降,栽入了润玉泡尾巴的落星潭,又顺势摸了润玉的尾巴,造就了他被人一尾巴拍到琪树上半死不活的初遇。 也正是因为他已经尝试过,所以才敢掐着润玉泡尾巴的时间来到这里,施了逆行阵法的咒术,叫润玉突然落到了这个山洞之内。 宁缺虽然没有明确地说,但是这样熟悉的说辞,已经足够润玉福至心灵地回忆起他们的初遇。以这种方式带他来魔界,确实是叫他毫无预知,也格外聪明。 他看了看宁缺一身打扮,笑道:“所以,这便是最初叫你落入落星潭的那个空间法阵?”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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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 27和28有(),请去wb自取~ 29 宁缺微微张嘴,看了润玉半天,恍然想起来他和偏殿之间有什么联系,润玉可能是在记挂他在情事时提到了准天后的事。他心下觉得好笑,润玉怎么这个表情看他,都这么久之前的事情了,拿来在欢好时调侃是闺房情趣,他总不会觉得他真的在意吧? 可是,好赖也要说清楚才行。 宁缺搂着怀里的人,用的力度又大了些。床上被他们折腾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已经被侍女收拾整齐,又成了干净的模样。润玉披散着头发,身上的味道在发情期的情潮渡过后变得浅了,但依旧好闻的要命。他很累,呼吸清浅,依靠在宁缺的怀里,懒得动弹的手被宁缺执起来。 他亲吻天帝陛下修剪的珠玉圆润的甲贝,又拿脸颊蹭他的手心:“当年陛下对前水神那么情意甚笃,都一早被写进书里了。前因后果六界都知道,我能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虽然他看的那几本书里其实没写当时锦觅住哪,这些事还是当时他父尊告诉他的,但是他相信这几千年来天魔两界都很和平,和平年代,总会有闲出屁的人来写一些稗官野史,所以他看的书里没有,一定有别的书里有记录。 但不管怎么着,其实按理来说,这前水神到最后嫁了他们不知道第几个前的魔尊。既然是魔界的人,那他说话,多少应该向着锦觅一点。 可是对面之人是润玉,那一切就都另当别论。 润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青年好像是吃味,又觉得可能没有,他被这样一个热烈的人喜欢已经不容易了,哪里还值得被拿出来千万年前的事吃醋。 只是旧事重提,他确实微微不安。 他道:“那间偏殿前水神确实住过,但是也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 云雨过后,正是该相拥絮叨情话的好时候,宁缺拉起来被子,把两个人往里面裹了裹,他很大一只,贴着润玉,声音低低的,若这时候化作真身,恐怕浑身上下的绒毛能把润玉全都暖融融的埋起来。 但他只是拿胳膊环着纤细的白龙,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对方的头发:“她不选你,那是她不辨美丑,你这么好,长得又这么好看,这都是六界有目共睹的,吃亏的是她。” 他道:“她都不在这了,这么多年爬上来你这龙床的又只有我一个,所以这都无所谓。” 润玉:“……” 宁缺本来想说锦觅那是“有眼无珠”,可是润玉对她印象或许停留在一个比较好的时期,他也不好太去贬低。宁缺想来想去,干脆换个稍微温和点的说法,只是他年轻,也太锋芒毕露,言语之中的抵触依旧十分明显。 他抵触与否,润玉已经并不在意了,他只是暗笑他这“爬上龙床”还真是实实在在的指龙的床铺,不带一点引申含义,他给青年说的熨帖,贴在宁缺的胸口,心里都是烫的。 而宁缺又道:“反正,你现在是我一个人的了。” 润玉在被子里动了动,弯着眼睛伸手,点他挺翘的鼻尖:“油嘴滑舌。” 可能是因为下午两个人抱着已经睡了一觉,纵使情事过后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限,润玉也没合上眼直接睡过去。他不睡,宁缺和他欢好完神清气爽,更不想睡,两个人抱在一起闲聊,宁缺到底年轻,手也不老实,最开始贴着他后腰的那只温热的手一会去捋他的后背,一会又摸他的头发,甚至大胆地伸手过来捏他的耳垂。 润玉安静地呼吸,随着他翻来覆去地闹腾和摸来摸去,他是累,可也满足,枕在青年的怀里后知后觉地发现,宁缺今天来找他,他竟然今日一整天都是开心且雀跃的,好像重返自己还是个夜神的时候。 ——或许,他还在当夜神时都没有过这么欢喜的感觉,不仅有人一起喝茶,相伴同游,还有温暖的拥抱和亲吻,甚至于肌肤相亲。 和极尽热烈的人坠入恋情,原来竟是这般感受。 宁缺拱着他,还在和他谈些小事:“玉儿,星辉凝露好好喝,下回我叫桑桑推荐一下,从魔界带些不烈的酒过来,放些星辉凝露,我们一起尝一尝好不好?” 这种事,他怎么会不允,润玉闷在他怀里,轻轻道:“好。” 宁缺搂着他的后背,声音低下去一点,但还是渴望巴巴的:“我听说,星辉凝露还是只有夜神才能收集的,你当天帝之前也是夜神,要是再有机会去布星,叫我去看看陛下的风姿好不好?” 润玉的睡意涌上来,他在心中觉得好笑,小朋友还真是了解他了解的很多,可是昔日布星,工作而已,不过就是孤零零站在那里施法,又有什么好看的,哪有什么风姿可言? 但是他现在是天帝,想去布星台布星,没有机会他也可以创造机会。 宁缺从前送他各类小玩意良多,点心亦是不少,不说什么物质上的东西,单是从前这人总黑白颠倒地夜里从魔界跑那么老远来寻他,讨他欢心,润玉就觉得没什么能拒绝青年的。 青年以前好像也没找他要过什么,难得开口,就算是很无聊的事,他也会应下。 “好……”他昏昏沉沉道,宁缺揽着他的腰,他的手便也顺着无意识搭到宁缺里侧的胳膊上,闻着青年里衣上阳刚又好闻的味道近乎睡过去。现实与睡梦之间的光怪陆离里,他不知道怎么,想起来他还是夜神时,带着锦觅去游过银河。 那并不是一段真正的好姻缘,那时他们也只还是朋友。他是那种别人对他好一分,他恨不得好回去十倍的人,宁缺对他这样好,他就算现在已经是天帝而不再是夜神,也应当多给出去些什么。 他无意识地又用手拍拍宁缺的肩,眼睛已经全部闭上,喃喃补充道:“还带你去游银河,下流星雨送给你……” 一连两个要求,润玉全都应了,甚至还给出来意外之喜,宁缺本来就不困,这下更十分清醒。他最终的目标根本不在这,这一两句状似撒娇的话,完全为了测润玉的反应。 他最想问的是…… 宁缺一想,手脚都在紧张,他曾经邀请过润玉去魔界玩,那时候润玉还披着白鲤的皮,毫不犹豫地拒绝过他一次,现在虽然关系发生了变化,但是他再想问的事不仅是想邀请他去魔界,还是想在之后魔界几位公主世子的角逐赛上,想邀他去观礼。 虽然说,这件事对于宁缺来讲,可以说是魔生一等一的大事,成王败寇,在此一举,这等大事,他自然是想叫润玉来看一看的。可是且先不说这样的角逐赛,在过去的几千年里有过不少回,魔界向天帝递过邀请,润玉一次都没来过;就只说一件事—— 早在前水神殒命忘川的时候,润玉就立下过上神之势,说有生之年再不踏入魔界半步。 不遵循上神之誓,是要削了神籍,剔除仙骨被贬下界的,润玉是天帝,没有自己贬自己这么一说,要是不按着上神之誓履行诺言,降下惩罚的便是天道或是上清天,搞不好就是劈下来天雷。 他怎么能叫润玉受罚? 但是从古至今,躲过上神之誓的例子好像也不少,润玉当时和那个前水神有婚约,最后水神嫁给了魔尊,好像也没再怎样,魔界和妖界,还有几千年前的天界,好像也有利用各种篓子把上神之誓给躲过去的。 润玉这事,仔细思考,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距离魔尊之位角逐的斗争还有很久,足够宁缺去书院好好查一查,或是干脆去问夫子,他不信当真没办法。 但问题是在于,润玉到底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踏入魔界这个伤心地,彻彻底底厌恶了那里,还是就只是碍于曾经发过的上神之誓呢? 宁缺抱着怀里人,忖度了许久,久到烦躁得旖念都没,想拿枕头砸床了,终于鼓起勇气,组织了一下措辞,小声谨慎道:“玉儿,还有一件事……择日我与隆庆若是决斗,你愿不愿意来魔界观礼?我知道你发过上神之誓说不再踏入魔界……但是我去找夫子,一定能找到方法躲过去天罚的。” 怀里人没回答,他又唯唯诺诺补充道:“或者我没有仙骨,剔也没法剔,要是真有事,我愿意替你承担,现在就是想问问你,想不……唔!” 宁缺哄人哄得声音低沉又动听,不管谁听了这话,估么都得一口应下。 偏生青年没得到答复,腰上反而挨了一脚。 他一惊,差点叫出声,好说歹说还是压抑住了,小狼狗心里委屈一刻,心话说天帝陛下这就算是不乐意,倒也不至于抬腿踹人。难道真的是一点也不想去魔界,直接气急了想把他踹下床? 他懵着还没反应过来,润玉攀着他肩膀的那只手又动了动,往上划,改去直接拿胳膊环住他的脖子,这一下,除了那条腿,一条胳膊也砸了下来。 润玉偏过身体,露出半个面容恬淡的侧脸,发出声舒适的叹息,惑人又好闻的味道一下逼近了许多,宁缺不敢吱声,身体僵直着呆滞了片刻,他手脚也不知道往哪放,憋在嘴里的话再没了出口的机会。 润玉并不是要踹他,只是做了像午睡时一样的事。 ——可能比那时候还过分,天帝陛下自以为矜持,又哪想到彻底放松下来,依偎在爱人怀里会是这种模样,不仅是胳膊抱住了青年的脖子,又拿腿豪放地顺着热源跨上了他的腰。整只轻盈的龙,柔若无骨地或许以为他是根柱子,在睡梦里毫无知觉地又盘了上来。 宁缺:“……” 亏他还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结果怀里的银龙压根是说完话就闷头睡着了,后边他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宁缺内心像小狗一样愤愤地哼了哼,他也动了动身子,想着等择日想到解决那个上神之誓的方法了,再和润玉说也不迟,就像润玉毫无知觉地把腿搭上来了一样,他也把手从搭在床上挪了挪,十分心神荡漾地把手掌自然放在了润玉搭上来那条腿的臀侧。 两个人转天早上睡成了怎么兵荒马乱的一团,纠缠成了什么拆都拆不开的样子姑且另算,但宁缺确实是把解决“怎样才能叫润玉来魔界”和“悄无声息破坏掉上神之誓”的问题提上了日程。 魔尊之位的争夺,每次比赛的规则虽然不是完全相同,但是大体上却是差不多的。 魔界在这一点上与天界靠上一任天帝来选储君的继承制并不一样,魔界的城主多,世子公主也多,但偏生魔界又是个以强者为尊的地方,若对现任魔尊有不满,自己实力又强横,大可以取而代之。 故而如果凭借上位者独断专行的意见选继承人,倘若不是实力最强的那一位,魔界大多数人都是不服的。眼见世子和公主越生越多,宁缺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有了角逐赛这么个东西。 角逐赛顾名思义,其实就是靠着厮杀来竞选魔尊。当权的那位魔尊把这一代的世子与公主们、以及那些同属于这一辈的出类拔萃者召集起来,送到一个提前布置好的小水镜里,叫他们互相角逐。水镜中就好比人间,时间流动的速度都是缓慢的,水镜中五日,外界不过才过去一天。 而这其中输了的或是忍不下去的,自觉从水镜中离开。这种模式有些像话本中所述的大逃杀,但只要没定下什么赌命的誓约,斗争就还不到要取人性命结果。 最终,优胜者成为储君,等这一任魔尊什么时候卸任了,就登上王座,成为新一任魔界的主。 尊位之争,宁缺原本并不抱有十成十的信心。魔界的各个城主都有儿女,他们这一代有才的人甚多。 譬如卞城王之子隆庆,隆庆的未婚妻月轮公主陆晨迦,裁决司的司座叶红鱼,还有什么墨池苑山主莫山山。 固城王的女儿李渔和他的妹妹桑桑倒是没有争取那位置的心思,陆晨迦这月轮公主想做的又是魔后而并非魔尊,而竞争的人虽多,但是进入水镜之后,大家未必打斗时会对得上。 在他眼里,最惹人烦的就是隆庆,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固城王之子,一个是魔尊之子,便是这一代人中储君人选里呼声最高的两位,大多数人也认为这尊位之争,最后会落到他们两个人的头上,所以说是尊位之争,其实就是要看他宁缺与隆庆的决斗。 隆庆把他视作宿敌,宁缺却不太乐意追求这种强加于身的宿命感。水镜里一旦开战,通常会组队,他不知道和他一起的那位会是谁,但是他估么着和隆庆在一起的八成会是叶红鱼,隆庆不好惹,这女人也不好惹,就连他的至交陈皮皮,见了叶红鱼也要怵头。 当然,这都是“原本”。 宁缺和润玉去过一次魔宗山门,他参透了柯浩然的剑法修为大涨,又无意里好像掌握了饕餮之力,在这之后,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30 宁缺没找到机会和润玉旁敲侧击地说这件事,倒是等来了润玉主动问他。 六界势力根盘错节,润玉执政千万年,对各界了解得都很多,纵然阴阳交错,黑白轮回,魔界又始终在天界的对立面,这魔界朝夕之间的改变都会与天界息息相关,对于这些什么魔尊尊位之争、宁缺父亲之前那许多年的朝代更迭,万事都有他的人来给他汇报。 这就导致,润玉或许要比宁缺这个魔族世子还要了解魔界几分。 不过从前的润玉并不很在意,魔界始终落后于天界,也就宁缺这一代才有了些起色,他身为天帝,乐得隔山观虎斗,从前那些尊位之争,谁是下一任魔尊,他能推敲出来个大概,并不参与,也并不去观战,就当一个旁观者,看着下界的更替兴衰。 以前他是大概有个推测,早在几千年之前,宁缺和隆庆就斗过一次,那时是为着谁能进他们魔界书院二层楼,成为那位夫子的最后一位亲传弟子。 结局是宁缺赢了。 润玉那会不认识他,只是看了魔界探子递回来的消息,作客观分析,看宁缺才智上要略胜一筹,又不像隆庆那么嫉妒心强,于是那时就隐隐约约有个浅淡的印象,觉得宁缺应该会胜过隆庆,下一任的魔尊可能会是这位焱城王家的世子。 但是现在的润玉和宁缺在一起,他就再也没法随意地估测过程,不期待结局,或是饶有兴趣地作壁上观。 宁缺又来了璇玑宫,自从他有了润玉的逆鳞,整个人出入润玉这里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有时候夜里润玉从七政殿批完折子回来,推门就会看见个高大青年,梳着一小撮高马尾趴在他小榻的小几上。 润玉就知道,这是转天要么是休沐日,要么就是青年在书院转天又没早课了。 璇玑宫安静,侍卫一个个都无声无息,润玉殿里不常留侍奉的人,所以宁缺就算待在他寝宫里直接睡一觉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宁缺没在睡觉,只是单纯地假寐,等着润玉来了,连清醒都很快,也很自然地等着来天帝这里讨个热茶。 润玉也习惯了他时不时出现在这,撩起袍子车轻熟路地坐到他对面。他终究年长他许多,就算根本无意说教,但是说话时难免有回味过去的那种感觉,而他和他提尊位之争,少不了要提隆庆,更提起来他还年少时,与隆庆争着做夫子亲传弟子的事情。 宁缺忙道:“你可别相信外面传的那些话,我可没有时时刻刻事事物物都与那位世子争高低的念头,一生之敌这么热血的说法,不适合我。” 润玉笑他:“外面传的那些话是哪些话?” 宁缺道:“宿敌啊。” 润玉是从流言蜚语之中一路逃出来的人,他从前吃过太多遭人非议的苦,就也知道,若真要深入了解一个人,就算不是真正接触,也要命许多人调查,传的话肯定是信不得的。宁缺与隆庆倒也确实还算不得宿敌,他们这个年纪,说是少年人的针锋相对还差不多。 他想起自己少年时,那好像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他那时也有兄弟,但是那时他因为荼姚的打压,一心想做个散仙,一直到他夺位之前都是闪避的态度,好像也不知道少年人的针锋相对是个什么感觉。 宁缺见润玉拿着茶杯和他笑,也不应他,继续道:“你说这宿敌,重点不就在个宿字,我们这才哪到哪,他就天天把我当什么一生之敌。打架有什么意思啊?平时大家没事的时候各找各妈静心修炼,见着面就问声好打声招呼聊聊天,这不好吗?我小的时候倒是有过假想敌,但是怎么着也不是他这样的。” 润玉喝口茶,淡淡地看他一眼,不免揶揄道:“哦,那我猜,世子殿下幼时的那位假想敌,应该就是我了?” 宁缺:“……” 宁缺无奈道:“你又知道了。” 润玉笑他心思好猜,面上却还不动声色:“你身份高贵,就算年幼时,约莫也是有日后成魔尊的想法的。天魔两界一直对立,你今日又当着我的面提起这件事,这假想敌除了我这个天帝,也不做他想。” 宁缺冲着他露出个笑脸,眨了眨眼睛,好大一个青年前倾着身体,把手伸出去,黏黏糊糊去拉男人没端着杯子的那只细瘦的手:“这不现在也不是假想敌了么。” 润玉一看他做这种表情就想笑,分明带着嗔意还眨巴眼睛,好像再吐个舌头歪歪头就像小狗一样撒娇了,但是放在这么个高大健壮的人身上,居然也没什么违和感。 他和宁缺只是想说尊位之争的事情,手给青年握着,神情端肃不少:“虽然我认为这尊位之争,应当是你得胜,只是这是你人生的大事,马虎不得,你可有十分的把握得胜?” 宁缺道:“这世间所有的烦恼,大都是源于必须两个字,你要说是什么十分的把握,和必须其实也差不多。之前我们去了趟忘川水底下解决魔宗山门那事,回去之后我确实是长进了不少。” 他摸了摸润玉的手背:“我觉得赢隆庆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我觉得还是我觉得,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我没赢,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我也不吃亏,反正还有别的好处。” 润玉觉得他又不像他从前一样受人打压,想去当个散仙随心所欲,也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便问道:“别的好处?若是输了,你还想怎样?” 宁缺道:“当然是我立刻来天界当天后。” 润玉:“……” 润玉表情迷茫,脸却很快地红了:“……?” 宁缺捧着他的手直笑,润玉可能还是高估了他的脸皮,要知道在魔界,哪怕陈皮皮,都觉得他颇为无赖。他们的关系摆在这暂时不公开,也大多是润玉为着他着想。 天帝和魔界的世子搅合到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润玉的威名六界皆知,天后之位又空缺多年,他主要是怕宁缺倒霉。 倘若他喜欢上个别人,联姻倒也名正言顺,偏偏宁缺有做魔尊的心思,这尊位之争又还没开始,倘若他们的关系暴露,即便是宁缺在斗争中赢到了最后,也少不了些龃龉,说他与天界勾结,或者从他这个天帝这学了什么邪门歪道来,到头不承认他这胜利的真实性。 结果这家伙非但不担心给人看扁,竟然敢大大咧咧成这样。 他看青年一个劲笑,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为了逗他开心还是他真这么想,润玉表情逐渐变得无奈,宁缺把话题往前又捋了捋,也想起来正事。 这尊位之争润玉提都提了,这么想着他,完全免了他不知道怎么问润玉肯不肯来魔界看他的抓心挠肝。 他直接顺水推舟,腹稿脱口而出,把那天晚上问的话又来了一遍:“玉儿你也说了,尊位之争是我人生的大事……所以择日我与隆庆若是决斗,你愿不愿意来魔界观礼?” 润玉眉头刚一皱,宁缺拉着他发凉的手,非常迅速地补充:“我知道你发过上神之誓,说不再踏入魔界半步……但是我这段时间已经在书院查书了,不管是我替你受罚也好,或者钻空子也好,肯定能找到方法躲过去天罚的。” 润玉轻轻地松了口气。 天知道,润玉对上神之誓都快有心理阴影,曾经簌离身死时,太微逼着他立上神之誓说不得外传,是他最难堪的回忆之一,但是曾经他还和锦觅有婚约时,那些人不顾上神之誓想叫他解除这婚约,也同样叫他觉得不适。 又非他想要立的誓,解除誓言也对他毫无益处,但偏偏所有人都觉得,好像他被消除神籍剔除仙骨成为凡人,是那么理所应当。 现在他虽然已经成为了天帝,想破除上神之誓也比以前多了许多法子,但是他想和他能是一回事,宁缺是否不顾这些天罚想来要求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因为过去失败的情感,或多或少有踌躇不前,对许多无心之言也都提心吊胆,就像手上的一根倒刺,偶尔带来的疼痛全然不在意料之内。也幸好他的心还没悬空,就已经被青年拿话语熨帖地给他放回了胸腔里。 青年还在把那天晚上的话补充全:“现在就是想问问你……到时候,你想不想来看我?” 其实就算宁缺不提,润玉也会找办法去看他,同时找办法破了那个上神之誓。不然他们日后这样,他也不可能叫宁缺始终一个人天界与魔界来回跑,那样太不公平,而他是年长能力又强的一方,既然喜欢,又怎可能叫宁缺这样。 只是不想青年不止主动提起想他来,还想主动帮他解决了上神之誓。 他是真切喜欢他的,也全然值得信赖。 润玉敛了敛神,心里却很开心。他本来是有些别的话想说的,但是转念一想,查书修习,大概也算是他们魔界诸位世子学习与历练的一部分,于是到嘴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他抿了抿嘴唇,笑道:“乐意至极。” 润玉应下,宁缺自然喜不自禁,高兴归着高兴,他也乐意为着这个查书甚至去问夫子,但在此之前,显然还有一个新问题: 上神之誓那是对神的,他们也不是神,还说什么剔除仙骨,问题是他们魔又仙骨可剔,他们了解这干什么? 一言以蔽之,宁缺作为一个纯血魔族,对于上神之誓,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夫子最近不在魔界,想去找老师问怕是没戏,一条路已经给堵死了,只能问陈皮皮或者查书。 但是魔界的人都不立誓,也就没有什么钻空子的方法被记录下来,没有东西被记录,也就是没有书可以给他查。 他要是想去查书,宁缺发现好像他还不如去天界的省经阁。 可问题又来了。 全六界都知道,天帝在当天帝之前深居简出,基本不上班的时间不是在璇玑宫就是在省经阁,在璇玑宫睡觉,在省经阁读书,这人省经阁的书几乎全在那些年给看完了,他又掌故不忘,可以说是六界第一知识分子,行走的省经阁图书管理员。 润玉现在是他爱人,有想问的事,他放着润玉不问,又去省经阁查书干什么? 所以顺这么一圈下来,最终的问题居然是: 为了解决润玉立下来的上神之誓去找润玉问怎么解决。 宁缺本来正双手合十躺在床上冥想,想到这里猛地睁眼,一甩枕头:怎么又开始套娃! 他的脑海里出现润玉欲言又止之后露出微笑的那张脸,又恍然明白了什么,把甩开的枕头拉了回来,喃喃道:“莫非……” 润玉看着摆在石桌上的食盒,差点忍不住直接笑出声。 他是有办法解决上神之誓,但是反正离尊位之争还有很久,书中自有黄金屋,叫宁缺去查书,估计还能顺带叫他学些别的,到时候赢的把握更大,他多乐见其成。青年平时总逗他,或者耍赖皮,他也是极尽聪慧之人,又当天帝这么多年,别说逗人,就算真想舞弄权术,也是信手拈来的事。 就是没想到宁缺反应过来比他想象之中要用的时间快。 青年坐在落星潭边的石凳上,正在摸着魇兽的毛玩,或许因为它的主人与他亲近,他又对它的主人很好,所以这只有开挂技能一样的灵兽也不像从前推拒锦觅一样拒绝宁缺抚摸它。 察觉到润玉过来,长得像鹿一样的魇兽还是撇开宁缺,跑了过去。 润玉笑一声,摸了摸灵兽毛绒绒的脑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 他的话说的没头没尾,宁缺的猜测却得以证实,他扭身子,等润玉坐在他对面,去取食盒,拿出来今天从书院下学之后新在魔界买的点心放到石桌上。 他道:“为什么不来?我来找你,不仅上神之誓能解决的快一些,还多了和你相处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润玉怔愣一下,他还以为他能微微戏耍一下宁缺,但是宁缺想着他,并不在意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他这耍弄也不算真的成功,反而还把自己弄得有点赧然。 他道:“你倒是……一点不好面子。” 宁缺一歪头,极尽暗示,目光暧昧:“面子又不能吃,但是来找你,可是一整晚都有别的可吃的。” 润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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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将夜-陈飞宇)x润玉(香蜜沉沉烬如霜-罗云熙) *魔族小世子缺x天帝玉,时间线在香蜜剧情结束几千年后,HE *人进山考察去了 手机码的字,排版可能不太好 将就一下! ---------------------------------- 21-24都是你们想的那个 需要移步微博观看 这里就放25-26啦 25 宁缺换了身行头,大清早的又春风满面地从魔界出来。 如果说润玉好歹后半夜还睡了那么一两个时辰,那么要回魔界的他其实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彻夜未眠。 他不但不觉得困,并且兴奋得要命,一丝困意都没有。夜深露重,他走在路上,却觉得漫山遍野全都在开花,且花在怒放。 与润玉已经活了上万年不一样不同,他刚成年没过多久,正活在热烈的年纪里,并非因为年轻,所以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只是因为年轻而少了瞻前顾后,多少都有了一往无前的意思,怀揣的一腔热血,毫不吝啬地全都给了心上人。 他在魔界研究完润玉的事之后深更半夜就跑去找人家,凌晨回来更是凑巧,恰巧从守卫那里知道,今天正是魔界的使者要去天界交涉忘川水这次水患的日子。 忘川水患之事,解决时交给宁缺做,是给他个历练的机会。去做交涉和汇报工作完全不需要他。可他才刚与润玉欢好过没多久,身上还带着股子龙涎香的味道,回愚疆宫的时候遇到桑桑,还被自己妹妹抓着袖子狐疑地闻了又闻,问他怎么身上那么香。 他乐不可支,并不与桑桑说缘由,扬长而去,又因为身上沾染了喜欢的人的味道莫名其妙的开心,好像在占有对方的同时也被对方占有。他便是迫切地想去天界,想尽快见到润玉,一刻都不想与他分开,想花许多时间和他待在一起。 爱或许需要细水长流,但爱得长久,却未必要等同于爱得浅淡。 故而,这么做虽然有些不厚道,宁缺还是又换上那身浅金色绣着花纹的衣服,叫桑桑与他父亲说一声,抢了原本要去做汇报工作,都已经把材料准备完又穿戴齐全的魔界大臣的活,刚回魔界没多久就奔着天界去了。 这就是润玉朝会上见到几个时辰前还与他抱作一团的青年从九霄云殿门口光明正大走进来的原因。 九霄云殿雄伟恢弘,朝代几经更迭,它却始终巍峨地在天界伫立了几万年,宁缺现实当中是什么时候最后一次去的九霄云殿,他早就已经记不清楚。但是在润玉的幻境里见到九霄云殿内部的全貌,却就在几天之前。 云巅之上是渺远地站立在两侧的天兵天将,宁缺也带兵打仗,愚疆宫排场不输天界,他并不觉得畏惧。但他随着礼官进大殿,润玉就端坐在高台之上。最开始隔得太远,他连润玉的脸都看不清,只模模糊糊觉得坐在那的人威严端庄,宝相庄严。 这才是叫他觉得新奇,甚至无比刺激的地方。 他见过太多模样的润玉,有泡尾巴时惬意温和的,有装作白鲤时平淡促狭的,也有使用仙法时英姿飒爽的与幻境里艳丽又咄咄逼人的。甚至于在他怀里柔软又动人心魄的模样都见过了,唯独还没见过这人穿着天帝衮服,和画册之中所描绘的那般,端坐在九霄云殿之上的样子。 他一步步向前走,与高台之上的人挨得越来越近,到最后能清晰地看见那张即便是见了他,表情好像也没太大波动的脸。 润玉确实是被密不透风地包裹在了那件华丽庄重的银色衮服里头,他的面相无喜无悲,宁缺不知道怎么说,好像他在那个位置上做了太久,载当天帝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在朝堂上因为看见意外而感到震惊或是欢喜的资格,好像永远波澜不惊,风平浪静。 好像他在那里坐着,就是天界的主心骨,可他看着又那么年轻,与宁缺的父尊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就只是觉得——不是这人就是天帝的样子,而是天帝就是这个人的样子。好像他之前见到白鲤时所有隐隐约约感受到的不恰当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好像他就不该是个散仙,天帝才适合他,又好像他生来就该当如此,就该坐在那个至尊之位上。 宁缺与他对视,盯着看他好几眼,润玉并不回避他,也不做出任何太大的反应,由着他盯着看,直到青年对他微微躬身行礼,又仗着自己在最前头,肆无忌惮盯着他眨巴了眨巴眼睛。 青年道:“见过天帝陛下。” 润玉迟疑,青年站在台阶下,看上去两只眼睛都在放光,他穿了上回润玉见过的衣服,他太高大,又宽肩乍腰的,很轻而易举就夺人视线,叫天界许多没见过魔界世子面貌的人都好奇且眼巴巴地去盯着他看。魔界换使者换的匆促,任何人都没和他说,看见宁缺进来的那一刻他当真吓了一跳,也就是那么多年当天帝的习惯叫他没变换表情,手指却还是在衣袖里抓紧了布料。 他发情期被满足了,后半夜难得睡得香甜,可是宁缺那是实打实与他胡闹半夜,又往返于天魔两界之间。这会站在这还这么神采奕奕,他到底有没有休息啊? 年轻的恋人冲着他眨眼,润玉不能再视而不见,迟疑地对着他也眨了眨眼。于是宁缺就直起身子,心满意足地与他勾起一边的嘴角,自信且张扬地笑。 他的身份昨日夜里就已经被宁缺撞破了,不仅如此,还行了鱼水之欢——转天的第一次见面,却竟然是在朝堂上。 润玉羞赧又无可奈何,心底的小龙都已经在不安地盘旋,面上却还得装镇定自若,他都不好说到底是昨夜被识破身份还是今日才被看穿更叫人觉着心惊肉跳,如果他之前没见着过宁缺,是在朝会之上被识破的身份,那这一刻恐怕已经尴尬到极点,甚至会有针锋相对的诡异之感。可他们前一夜彼此确认了心意,夜里他还蜷缩在他的怀中,依偎缱绻,再这么转眼,他就坐在高台之上,被阶下站着的年轻人用赤裸的目光打量,身份之上的落差与转变,叫润玉觉得自己裹得那么厚实的衮服都被那种狼一样的眼神扒得一干二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宁缺与他汇报忘川的事没用太久,忘川水下是两个人一起去的,底下有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用再花费时间一一去核实里头的细节,而他们最开始虽然目光有接触,产生过刹那的羞赧或是惊诧,却也在讲正事的时候接近于平静了。 下朝之后没多久,宁缺就来璇玑宫找他。 他刚换下朝服,朝会的事情都想的差不多了,那股赧然的劲才后知后觉反上来。宁缺前一夜走之前确实说过他今日要再来找他,但润玉还以为怎么说都要等到晚上,因为白天大家无论如何都是有事情要做的。可这人就这么来了,好似要他晚上睡前闭眼时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他,转日睁眼不过多久就又要见到他似的,把想念表现得那么明显。 他既然会朝会时来找他,就必然下朝后依旧会来,润玉这样想着,好像隐约里已经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正在接近他。 他还以为那是个错觉,但是不过几息,又马上反应过来那并不是错觉,宁缺虽然隐匿了行踪,但润玉的龙鳞在他身上,只要润玉想,他随时都能感觉到宁缺在哪。应龙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心中喜悦且期盼,手拢在前面,却不自觉捏着袖口。 这样的等待甜蜜且有意义,因为着并不是一个约定,可是喜欢的人却顺从着他的心意而至,比喜出望外叫人踏实,又比循规蹈矩叫人惊喜。 青年现了形,他还自以为蹑手蹑脚,看见润玉站在那里,就从他身后悄无声息抱住他的腰。 他又闯了他的寝宫,不仅不知错,且下次还敢。 几个称呼在他嘴里转了几圈,他选了最亲密的那个,撒娇一样压低声音叫唤:“玉儿——” 宁缺搂住润玉细瘦的腰,毛茸茸的脑袋下意识就垫在润玉的肩膀上,他去嗅润玉颈侧的龙涎香,闻了一会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好像年长的恋人并没有做出他意料之内觉得惊吓的任何反应,和他预期之内完全不一样,甚至他去搂他的时候,好似还听见一声轻浅的笑。 ……润玉修为深不可测,这是提前就被发现了? 青年不甘心,亲都亲过做都做过了,他再做肢体接触就没那么小心翼翼,他收紧双臂向后微微拉了拉,叫男人顺势落到他怀里:“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啊?” 润玉顺从地退后几步,这回真的轻轻发出声宁缺能听到的笑声。他向后靠,青年要抱他,他就给他抱。 这种黏糊又热情的亲密关系他并未经历过,但却适应良好。他不清楚自己与锦觅那时那段就没成功过的感情是谁在主导,若说是他,但单方面的付出好似也算不得主导。现在主动权大多在青年手中,润玉不太习惯,却也并不觉得难受。 他想,或许他需要的就是这个,因为在水里泡的太久,觉得冷了,就不论以什么方式,渴求被火包围。最开始觉得是烈火也无所谓,烫到总比经久冻伤要好些,但后来发现火焰燃烧的温度恰到好处,颜色也并不刺目,是恰好温和包裹他的温度。 最开始想到的什么诸如“宁缺会不会被他在朝会时不苟言笑的模样吓到”、又或者“他这么早来找他,昨天又刚仓促欢爱过,今日私下里见了面第一句究竟要说什么才好”之类的纠结全都不复存在,好像一切都很顺理成章,顺顺利利地发生。 就连那一点对于尴尬的恐惧和夹带着不安的懊恼都消失了,润玉伸出手,细瘦白皙的手摸上那双箍在他腰间的大手,笑意还未消,就已经答道:“世子殿下身上有我的龙鳞,又这样早就来寻我,我这璇玑宫虽然简陋,但结界繁复,倒也不是谁都能随意闯一闯的地方。能到我的寝宫,除了你,哪还作他想。” 宁缺鼻腔里轻轻哼,被压在最下面的那只手又盖上去,双手夹在一起,把润玉搭在他手上的手盖住。他喜欢与对方有一切形式上的肢体接触,这样做有点幼稚,可恋人之间哪里还嫌弃幼稚不幼稚。 润玉说话总这么滴水不漏,也叫人无可辩驳,他偏偏杠道:“陛下不让我叫你陛下,还喊我殿下,这算是什么道理。” 润玉微微怔愣,微凉的手上传来干燥的热度,宁缺在捏他的手指,他放松地给他捏,从顺如流地改口,低低道:“宁缺。” 宁缺就又哼哼,他低头,在润玉脖颈上蹭一下:“玉儿这个天帝当得这么威风,朝服穿着这么好看,怎么还这么快就换下来了。” 润玉暗笑他又在莫名其妙地突然夸他,但宁缺能接受曾经的散仙白鲤成了天帝的事实,他就也不再说什么。但朝服朝服,就是朝会的时候才会穿的,哪有下朝了之后还要继续穿在身上的? 宁缺也明白这道理的,所以润玉知道,小世子这是刻意在和他闹腾,好像也有讨他欢心的意思。 他便松了宁缺抓着他手的双手,自青年怀中微微挣脱出来,转身去看宁缺:“好了,不要再闹我了……你今日换了使者自己来,有没有与你父尊说?” 润玉刚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处处透露着不妥,搞的他们两个人像偷情一样,还是从前已经相处过许久,之后再悄悄偷情的那种偷情。 一点也没有刚刚在一起的样子,又显得两个人都太迫不及待了。 宁缺并不在意这些,润玉转身,他就迎面抱住润玉,作势要亲他,又被润玉轻轻抬手挡住嘴巴。宁缺捏他那只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本少爷聪颖过人,如此小事,当然已经安排好了。” 润玉微微笑一笑,手都被青年抓了,就顺着捏了捏宁缺有些肉的脸颊,青年生的好,脸并不胖,但两颊仍然有可以被捏起来的肉。润玉本还担心,又有点恋恋不舍,觉得宁缺白天要在魔界忙,之前甚至做好送他到忘川渡口的准备。可宁缺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他就道:“哦……那还说什么了?” 宁缺看他笑得好看,又没了手的阻碍,情不自禁还是想去亲他,脸颊被捏到,他的嘴巴都跟着嘟起来,又顺着润玉松手弹回去。 宁缺道:“我还和桑桑说……告诉我父尊,我今天就不回愚疆宫了——” 26 空气中的气氛暧昧,润玉从前没有过在别人那里睡的经历,他是夜神的时候,对于太微和荼姚来说可有可无,就算消失一整夜,也不需要还去与他们报备一声。现在出来个小辈,还是作为恋人的小辈,与他这么说,叫他觉得莫名其妙的新鲜。 宁缺说不回去,就是要在他这里留宿的意思,润玉还是明知故问道:“哦……世子殿下不回愚疆宫,那晚上要回哪?” 宁缺瞪着他眨眼,像是没反应过来润玉这人竟然这么会调情,怔愣之后,又觉得他可爱,也装傻充愣地和他打机锋:“陛下晚上想在哪过发情期,我就回哪。” 润玉:“……” 他以前听丹朱说什么芙蓉帐暖都会脸红,更别提大白天的堂而皇之说什么发情期。润玉这么多年也没和别人谈过恋爱,脸皮在这方面没有一点长进。宁缺又是个天性开放的魔族,他觉得自己就不该把话题往这个方向上引。 润玉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想起来宁缺这么早来找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睡觉:“咳……好了,你既与你父尊已经说好,我便不担心魔界来我这里要人。但你换了魔界的使者,这个时候来天界……你有没有休憩过?” 宁缺搂着他的腰,身子下意识抱着他摇晃,润玉哪怕不在发情期,身上的味道也是好闻的,他本不困,被润玉一说,好像也有了些睡意。他来天界毫无目的,除了交涉忘川水患的事,就是想来多看看润玉而已。 宁缺卖乖:“没有,因为太想你了,所以抢了人家的活,直接就过来了——你难道不想我吗?” 润玉抿了抿嘴唇,心里被青年直白的话语烘烤得温热,可能真的是因为他们确认了关系,宁缺现在对上他,是什么都敢说。 润玉道:“……想……” “……自然是想的,但你昨日彻夜未眠,总不能不休息……” 宁缺喜不自禁,对着他的嘴唇亲一下。 他又冲着他嬉皮笑脸:“也没说不休息——” “反正我是不回去了,不然陛下给我找个地方休息?”他道,“不过先说好,偏殿我是肯定不会再睡了。玉儿当时还骗我,说那是你的寝殿,可我在那里一点你的味道都没有闻到,我觉得奇怪,回魔界去问,他们和我说,那间偏殿只在千万年前才有人睡过。” 冷不丁旧事重提,当时润玉忽悠宁缺一道,叫青年后知后觉都感觉自己快被忽悠瘸了。润玉听宁缺说什么闻不到他的味道时还觉得想笑,这话说得他像只小狗似的,怎么凭味道去判断别人有没有在那里住过。 笑完了他又想起来这事是自己理亏,好像并没有什么笑的资本,他清了清嗓子:“当时与你说谎,是我之过,你不想睡在那里也是应该,但我璇玑宫左右就这么大点地方,不知道世子殿下想睡在哪里?” 他又在明知故问,宁缺都来找他了,又明确说不睡偏殿,那除了睡在他这里,还能睡在哪里。 宁缺去抓他的手,手指顺着他的指缝滑进去,他看润玉白皙圆润的耳垂,忍住用犬牙去咬的冲突,大手抓着那双细瘦的手牵了牵,去和润玉对视。天帝虽然在那个位置上坐了许久,但他年轻,眼睛在日光里带着干净澄澈的无辜,好像真是个不谙世事的放鹿小仙。 宁缺知道不是这样,只是太阳偏爱他,以日光给予他一种朦胧的假象,叫他忘记恋人比他年岁上大上许多的事实,产生出一种他才是年少者,该得宠爱的错觉。 但就算他年长,宁缺依旧可以宠他爱他,他凑润玉近了点,高大的身材连带着投射下来的阴影一起移动,把润玉大半个身子笼罩进去,嚣张且暧昧:“我当然要睡在陛下这里啦,昨天晚上你也没怎么睡,一会……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这个“睡”就是单纯的睡觉而已,非常纯洁,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可是润玉看着他那张略略写着揶揄的脸,竟然不知道啥想到了什么,还是不可抑制地脸红了。 他唾弃自己怎么这么容易被青年拨撩了心智,可是这种事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高兴便是高兴,他哪里禁得住宁缺与他撒娇呢? 于是心思再怎么千回百转,他还是应了少年的请求:“先用过午膳再说吧。” 天界饮食清淡,润玉怕宁缺吃不惯,特意叫人做了些符合魔界口味的吃食。宁缺在他这里用午膳,又把自己脱的只剩下里衣,蹭着他的被子滚一圈,拥着他要一起睡觉。 青年眼睛亮亮的,先他一步钻进了被子里面,润玉头一回留人睡在自己的床上,不但不是什么娇妻美妾,还是个身量比他大了一圈的男人。但宁缺缩在他被子里,模样瞧着像是在帮他暖床一样,像一只浑身毛绒绒的大狗,叫人只是看着都觉得被子里很温暖,他把被子完全拉上来,只露出来眼睛,眼巴巴得更像一只等着恋人的小狗,一来二去,就更加没了高大身材带来的违和感。 他头发已经散下来一半,夹着被子滚一圈到床边,大手去拉润玉的手:“都给你暖好床了,陛下快赏个脸——” 润玉已经换了青绿色的薄寝衣,被宁缺拉着手忍俊不禁,也跟着坐上了床。他刚一上去,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一句,又被宁缺拉着被子卷进去,青年反客为主,好像床不是润玉的而是他的,不仅拿被子卷润玉卷得熟练,和银龙的身子挨着身子贴在一起也很熟练。 润玉细瘦,换了寝衣显得更瘦,宁缺轻而易举把他抱到怀里。他好像完全没了对于天帝的那份忌惮,临睡午觉前还要把被子盖到两个人的下巴,盯着润玉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又凑过去亲。 午睡之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个幸福的事情,虽然如润玉一样的很多人都会觉得这事太浪费时间,终归晚上都是要睡觉的,下午睡没什么必要。可又不得不承认,若是真的困顿,又真的睡着了,醒来之后看着昏沉的天色,一刹那的不知今夕是何年,会叫人格外平静,好像脑子都放空。 一个人尚且如此,两个人相拥而眠,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空档的床榻,也不是黯淡的窗柩,而是喜欢的人的脸颊。这时不在叫人头脑清醒的早上,而在叫人感官模糊的黄昏,就更叫人产生一种已经与人拥抱着过了地老天荒又海枯石烂了的时间的错误知觉。 润玉头一回这样和人睡在一起,睡前是温暖的怀抱,醒来又是温暖的怀抱,他本是舒服又沉迷地还想合上眼再偷偷小憩一会,以贪恋这一刻无人打扰的温存,又察觉过来什么,脑子突然就带着赧然地清醒了。 他从前就没有和别人一起睡过,孤身一人的时间太长,就忘了自己睡觉时候的某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习惯。大多数龙都喜欢盘着些什么东西睡,他没有变真身睡觉的习惯,但龙的习性还是多多少少有影响到他。 他的床上一直放着两个枕头,一个就是睡觉时枕着,另一个长条模样的拿来抱着。就好没人能想到曾经的夜神殿下会深更半夜在落星潭泡尾巴一样,没人来他璇玑宫的寝宫,也就不会有人会知道天帝陛下睡觉的时候会抱着枕头。 宁缺身量不止比枕头长,还比长条的枕头热,润玉懵懵懂懂地醒过来,不知道是该说惊悚还是羞耻,总之就是刹那之间灵台清明的一刻,发现青年的胳膊搭在他腰上抱着他,而他不仅手搭在青年另一只自然放在床褥上的手里,一条腿已经以一个歪歪扭扭的姿势跨在青年的腰上了。 润玉:“……” 天帝陛下的表情瞬间变得没那么放松,开玩笑,再怎样他也是天帝,这种时候还是要些面子的,虽说要是总和青年这么睡在一起,他这睡觉时的习惯迟早有被发现的一天,但是他想他比宁缺年长这么多,怎么着一直以来树立的都是个能给人依靠,看上去成熟又稳重的形象,就算是被抓包,也不能是睡在一起的第一次吧? 润玉不动声色,青年看上起好像还在睡,面容很恬静,两条粗粗的眉毛都不再那么向下给人带着压迫感地下压着,就只是静默地停在那里,安静显示着存在感,但不咄咄逼人。润玉小心翼翼,试图把盘在青年身上的那条腿抬起来拿下去。 他才刚把重心上移,要把腿抬起来,就听见声微不可闻的低笑。 润玉:“……” 天道好轮回,又或者说风水轮流转,不管哪一条都很适用,青年这个时候轻轻笑他,就好比他在青年自以为悄无声息进他璇玑宫时也笑了一样。 他没宁缺那么坦然,被发现了还能直接过来搂他,礼数于他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被青年发现这种小习惯,当即浑身僵硬了不说,还巴不得能把腿光速收回去。 但青年动手在他之前,搂着他腰的那只大手顺着他的腰侧一路滑到腿根,又顺着摸到他的大腿之上,隔着薄薄的寝衣扣在上边,他酥酥麻麻地觉得痒,腿完全被青年控制住,只能松散卸力,顺从地搭在上头。 宁缺睁开眼睛,露出双干净的眼睛,他好像也刚刚睡醒,薄薄的眼皮有惺忪的小褶皱,说话也带着清浅的鼻音,却不拦着他调笑润玉。 青年道:“陛下这个睡姿还挺豪放。” 润玉:“……” 青年又换个称呼,凑过去,笑容变得狡黠:“玉儿可缠我缠的有些紧了。” 润玉脸立刻发红发热,觉得不管怎么着,得先把腿收回来。 他依旧伶牙俐齿:“……那劳烦世子殿下先把手松开。” 宁缺看他脸红,笑得更厉害:“我不,我的意思是,玉儿还可以缠得更紧一点儿。” 润玉不想听他说什么缠不缠紧不紧,脸从刚睡醒时被热气蒸腾的微微泛红已经都成了通红,心都跟着直跳。青年摸着他的腿叫他放松,靠他也靠的更近,好像方便他把腿跨在他腰间似的。 润玉没办法,想呵斥这种失了礼数的行为,可又觉得这种事应该划到所谓“闺房情趣”的范畴里,又不该说,话在嘴边徘徊一溜够,最后一句“放肆”终于从嘴里说出来,声音不但小,且轻,完完全全就是调情。 宁缺又笑,眼睛弯的更厉害。他不再摸润玉的大腿,顺着细滑的布料摸过男人饱满的臀部,感受着手底下的人细细微微的战栗,又把手搭回润玉腰间。 他有些遗憾,润玉这件青绿色寝衣之下若是不着寸缕,没穿那个倒霉催的亵裤,那跨在他腰间的该是条细长白皙的腿。 润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至少终于能把腿收回去。他赶紧把腿收回来,又去把青年的手拉下来,撑着床半坐起:“……你什么时候醒的?” 宁缺眨眼,还躺在床上,回答倒是及时:“就刚才,梦见自己被一条漂亮的龙缠着,想看看是不是真的,然后就醒了——” 润玉:“……” 其实宁缺说了慌,他也属于警惕性极高的那一类人,一条胳膊连着一条腿搭在身上,不可能毫无知觉,他们虽亲密,但在一起的时间短,还有太多需要彼此了解的事,睡在对方身边虽然香甜,但依旧算浅眠。他被润玉缠上来的时候就醒了个彻底,之后一直到润玉醒了之前全在装睡,或者说,叫闭着眼睛假寐。 润玉第一次和人这么亲密地相拥而眠,他又何尝不是?可怜他一个年轻人,若折合成凡人,年纪不过才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动辄都可能被拨撩得起反应,可这会却要承受睡梦中欢喜之人毫无知觉地一条胳膊一条腿都搭上来,整个人带着香气缠在他身上,他还要当正人君子,佳人在怀坐怀不乱。 实在是痛并快乐着。 润玉被他这些话说的感觉自己脸皮都变厚了,在这么着下去他怀疑自己要被宁缺说习惯了都不好说。他撑着床榻,把肩侧的头发拨下去,又无奈又妥协地回头去看宁缺,等青年也随着他一起坐起来。 他道:“你难得白日里能来天界一趟,便不要把时间白白睡过去了。你若愿意,我可以陪着你四处去看看,你先前不是说想喝星辉凝露?若是还想喝的话,我命人取来,烹茶与你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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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储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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